顿了顿又道:“卜老弟应该知道他的下落!”
“为什么?”
“卜老弟,你心里应该非常清楚!”卓永年吡牙笑了笑,像笑,严格地说并不是笑,只是面皮牵动配合露齿的一个表情而已,而掺和在这表情里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的是眸子里隐约泛出的杀机,也可以说是怨毒。
卜云峰心里是非常清楚,但他表现在脸上的却是迷惘。
“在下不明白卓大侠的意思。”
“响鼓何必用重擂?”
“在下是真的不懂。”
“要老夫说破么?”
“请卓大侠明示!”卜云峰不但镇定,还面带笑容。
“好,那你听着!”卓永年目爆寒芒,语调沉缓而有力的道:“铁捕西门钧奉令缉拿犯案累累的采花大盗‘黑蝙蝠’牟天已经得手,在押解途中,要犯被一个蒙面人劫走,西门钧陈尸驿站马房,身上居然无伤……”
“那还得了,杀官差,却要犯,简直目无王法。”卜云峰瞪眼挑眉,现出激愤万状的样子道:“在下离开南阳多时,并不知道有此事,身为公人,非缉凶正法不可。”
牟永年冷冷一笑。
“你听老夫说下去……”
“请讲!”
“老夫与西门钧情同手足,缉凶报仇义不容辞,天涯海角,千里追凶,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徐家集找到了凶手……”
“是什么样的人物?”
“一个衣冠楚楚,满肚子邪恶的败类。”
“他是谁?”
“就是你卜云峰,‘魔刀鬼影’的孽徒。”卓永年以冷厉的腔调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暗中的东方白为之强烈的震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卜云峰竟然会是“魔刀鬼影”的传人,那他也就是自己苦索不得的神秘客了。蒋大牛目睹他杀害卖花女小英已证明是事实,可是……蒋大牛是在他指使之下做事,而他一再救自己于危,又提供鬼树林的线索,也曾以飞刀暗算过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目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卜云峰大笑起来。
“这有什么可笑的?”
“太可笑了,卓大侠,别忘了在下是公人。”
“你根本不是!”
“噢!卓大侠说这句话是根据什么?”
“你身上的腰牌。”
“腰牌是假的?”卜云峰还很沉着。
“不,腰牌是真的,但不是你的,你为了搜救那叫祝彩虹的女子,冒充丁爱武士而被擒,老夫从腰牌便已认出你是杀官差却要犯的凶手,这面腰牌有暗记,老夫不用看凭模也模得出来,当时放你一马是为了查证有无共犯。”
暗中的东方白震上加震,卜云峰为了救祝彩虹不惜杀人犯险,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事,他为什么要救她?
东方白似乎已找到了乱麻中的头绪,他努力地想:“卜云峰一再提供线索,助自己行动,其目的完全是为了祝彩虹,在蒋大牛小屋中所传的字条明说祝彩虹在被加意保护中,由此判断,他就是神秘客无疑。”
卜云峰的双眼已开始发红。
“卓大侠,你准备把在下怎样?”
“把你押交南阳府衙,接受王法制裁。”
“你办得到么?”
“姓卓的这点自信还有!”
“那就动手吧?”
“狐精”卓永年一个电弹,扑向卜云峰,天下第一神偷在身手眼步这些方面的造诣当然是超人一等的,扑、抓、戳、踢同时施展,宛如一个动作,而且快捷得令人咋舌,放眼江湖,能应付他这混合一击的恐怕不会太多。
卜云峰的表现也相当惊人,身影急晃,旋扭闪飘,幽灵似地月兑出拿指之外,不但如此,在闪电式的动作中,佩剑已掣在手里,几乎没有间隙,狠狠刺出三剑,森寒的剑气中,卓永年竟然被迫退了八尺。
东方白不由暗赞卜云峰的剑术高超。
剑势才一缓,卓永年又如灵狸般扑上,一口气切出八掌,踢出五腿,掌腿之间密无点隙,只是一串连珠动作。
卜云峰急闪避过,振腕,抖出一片碎芒,如满天星火,罩向卓永年,“丝丝”的嘶风声有如破竹裂帛。
卓永年的身躯本来精瘦,灵巧得像一只狸鼠,现在又滑溜得像一见穿波鲤鱼,在剑芒中浮沉游梭,不知用的是什么身法,突然滑到了卜云峰身后,伸手疾抓。
“嗤!”地一声,剑芒乍敛。
卜云峰标出八尺,背后外衫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回身,瞪着卓永年,满面狞容。原本的高贵风度已半丝无存。
“姓卓的,这是你自己找死!”
“事实将会证明。”
“我就证明给你看!”
最后一个看字余音未落,数点银星呈梅花形射向卓永年,疾如月兑弩之矢,涵盖了五个方位,使人避无可避。
东方白暗道一声:“飞刀!”
“唉!”地一声,卓永年向后仰栽,倒地不动。
“嘿!”冷笑声中,卜云峰弹到卓永年身前。手中长剑朝卓永年的心窝插下……
卓永年电疾翻滚。
卜云峰一剑插空。
卓永年就翻滚之势暴弹而起,凌空一个旋扭,飞腿踢向卜云峰的后脑,动作之灵便快捷厉辣令人叹为观止。
卜云峰也不赖,一剑插空立知不妙,反剑急撩,人向侧方旋开,动作与卓永年凌空出腿是同时,卓永年腿势已老,看来非卖在卜云峰的剑下不可,真不愧是“抓精”,在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竟出现了可能,身形再扭,横踢的腿变为下沉,膝弯自然曲收,剑锋在差一寸处扫过,人也势尽落下地面,卜云峰动作没滞,旋到了六尺之外。
这时可以每到卓永年口里衔着一柄飞刀。
双方狠狠对望了一眼。
卓永年吐掉口衔的飞刀。
数条人影迅快奔来,是铁杖姥姥一行去而复返。
卜云峰一歪身,投入路边林子。
卓永年作势要追,但随即又止住,他不能不顾忌对方的飞刀,侥幸只有一次,如果进入林子遭袭的话,情形就很难说了。
铁杖姥姥一行三人奔到。
“阁下便是丁爱作客的卓大侠?”铁杖姥姥先开了口,目光四下游扫。
“区区正是。”
“姓卜的人呢?”
“逃走了!”
“老身刚得到密报,他并非官差……”
“对,他是冒充的,实际上他便是‘魔刀鬼影’的传人!”
“啊!”铁杖姥姥咬牙瞪眼,在地上重重一顿拐杖道:“一再以残忍手段杀害太王帮高手的是不是他?”
“目前还不能证实。”
“如果他逃离徐家集……”
“不可能,我们布了上百眼线在监视他的动静。”
“卓大侠可清楚东方白的底细?”
“这……还没有线索。”
卜云峰绕出林子,来到一个极其隐僻之处,他停下来,反手模了模背上被卓永年抓裂的外衫,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道:“老狐狸,总有一天要活剥你的皮,让你知道姓卜的是何许人物!”
说完,加上重重的一哼。
就在此刻,他身后幽灵般出现了一条人影。
是东方白,他是从林子里暗中尾随而至的。
“卜兄,久违,好几天没见面了!”东方白发了话。
卜云峰陡地一震,他万料不到会在此地碰上东方白,他徐徐转过身,笑了笑,极不自然地笑,掩不住脸上惊诧与尴尬之情。
“是东方兄,这几天去了那里?”他竭力镇定。
“没去那里,只在附近闲逛。”
“怎会在这里巧遇?”
“的确是很巧!”东方白回肠九转,他已经知道卜云峰是“魔刀鬼影”的传人,但也可能是自己心目中的神秘客,今天非要把谜底揭开不可,只是他对自己有过数次援手之情不假,大丈夫恩怨分明,希望能尽量以和平方式解决。
“看样子东方兄似乎有话要说?”
“是有话要向卜兄请教!”
“你我一见投缘,交上了朋友,有话但讲无妨。”卜云峰这时已完全镇定下来,只是目芒有些闪烁不定。
东方白想到他传字所说对祝彩虹加意保护,心中便起了翻腾,论外表,他配得上祝彩虹,可惜他是“魔刀鬼影”的传人,出身不正,行为也乖张,再就是卖花女小英之死与南阳金狮子一路下来的凶杀……
“那在下就开门见山了?”
“应该如此,朋友之间坦诚最好!”
“在下对卜兄的多次暗助十分感激……”
“这……应该说是朋友之义。”卜云峰又笑笑。
“对于祝姑娘卜兄是如何保护法?”
“祝姑娘?……保护?……”卜云峰现出茫然之色,目芒连闪之后,转变为一种近乎暧昧的神情,悠悠地道:“东方兄何不把话说明白些?”
东方白已经断定卜云峰就是神秘客。
“卜兄要蒋大牛传的字虽说祝姑娘在你加意保护之中,在下想知道实际的内情。”
“噢!”卜云峰目光游移不定,久久没有下文。
东方白见卜云峰久久没再出声,补上一句话道:“在下只是想知道卜兄为什么要这样做,祝姑娘现在何处?”
说完,定睛望着卜云峰,现在他才感觉到这表面上极有风度的人内藏奸诈,是个很可怕的邪恶人物。
卜云峰悠悠开了口。
“在下如此做,只是为了祝姑娘的安全和尽一分做朋友的心意,因为打她主意的人太多了,可以说处处陷阱,步步凶险,难道东方兄怀疑小弟对祝姑娘有不轨的意图?”
“在下……不能不怀疑。”东方白不想说谎。
“当然,你我交浅,这是人之常情!”卜云峰表现的是十足的正人君子,标准的武士胸襟,让人无法起疑。
卜云峰这么说,反而使东方白变成不够风度了,但东方白不以为意,他现在最关切的是祝彩虹的下落,别的全不重要。
“祝姑娘现在何处?”
“东方兄一定要见她?”
“是的!”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卜云峰又沉默下来,脸上似笑非笑,显然他是在作某种重大的考虑。
突地,东方白想到自己刚才对卜云峰的判断可能错误了,他不是神秘客,如果是,就不会要蒋大牛传话指自已是杀害卖花女小英的凶手,除非他是别有居心,故布疑阵,以求达到某种目的,那样的话,此人就更加可伯了。目前有两点可以确定,第一,他并非南阳府的捕快。第二,他是“魔刀鬼影”的传人。至于他何以要冒充捕头,诡言调查“金狮子”血案,一直逗留在徐家集,就有待进一步查证了。
“东方兄!”卜云峰开了口,神色很严肃道:“祝姑娘是东方兄的人,小弟这么做虽说纯是为了她的安全,于理无亏,但终竟月兑不了越俎代庖之嫌,既然东方兄执意要让她在身边,小弟没理由加以反对……”
“……”东方白情绪紧张起来,想开口又止住。
“她现在藏身的地方相当稳妥,谁也料不到。”
“什么地方?”东方白已迫不及待。
“鬼树林右方第三个峰头,一个隐蔽的石窟里!”
“噢!”东方白将信将疑。
“不过,东方兄最好是起更之后再去。”
“为什么?”
“第一,夜暗可以隐秘行动,避免节外生枝,第二,二更是小弟与她约定的会面时辰,她会自动现身峰头。”
“好!在下会依时前往。”在真假无法判断的情况下,东方白只有姑且相信一途,不管后果如何总是得去。
卜云峰换上了一副笑脸。
“东方兄,你跟祝姑娘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令人羡慕,如果我们不是萍水论交,良心话,小弟会横上一刀!”
他说的可真像是句良心话。
“在下相信!”东方白也笑了笑,表面如此,内心已在翻腾,他恨不能天马上黑,肋生双翅,飞向那道彩虹。
“东方兄,小弟看……我们并非巧遇!”卜云峰突然改变了话题,神色里有那么一抹淡淡的不易觉察的阴影。
“这话怎么讲?”东方白倒是为之一怔,但同时也注意到了对方脸上那扶淡淡的阴队。人,在对某人有了定见之后,观察力便会变得锐敏,如果是在卜云峰的来路没揭开之前,东方白对他的注意是不会如此细微的。
“东方兄对小弟背衣破裂既不惊奇,也不动问,所以小弟想……”说了一半住了口,下文当然是跟踪二字。
东方白心头为之一震,由这一点,更加证明卜云峰的确是个极不简单的人物,心机相当深沉,为了祝彩虹的安全,他不得不设词以饰,同时对卖花女小英被杀与连串血案他暂时不敢追究了,怕引起严重后果。
“哦!”东方白抱了抱拳道:“对不住,因为在下太关切祝姑娘的下落,所以疏忽了,正要想问卜兄是否大意被荆棘刮破衣服,卜兄却已先问了出来。”这解释很勉强,但他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更妥当的说法。
“别当意,小弟说说而已!”卜云峰微一莞尔。
“是在下粗心!”
“东方兄别忘了今晚的时地!”
“当然,在下先行致谢!”说着再次抱拳。
“祝你们花好月圆,小弟有事先走一步!”
“卜兄请便!”
卜云峰拱拱手,疾掠而去。
东方白目送卜云峰的背影,突地,他看到不远处的林木间出现一条人影,体型衣着看上去十分眼熟,不禁心中一动,凝目望去,更是骇然,出现的竟然是蒋大牛,这可是怪事,蒋大牛何以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蒋大牛左右顾盼了一下,立即尾随卜云峰而去,身法轻灵利落得惊人,他根本就不是浑朴憨直的渔郎。
东方白直了眼,震撼莫名。
蒋大牛是听命于神秘客的。
如果说卜云峰就是神秘客,许多情况便无法解释?
如果神秘客另有其人,蒋大牛何以伏伺在暗中?
如果不是蒋大牛在大石桥下飞舟接应,自己早已伤于太王帮的火箭之下,救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情况更加扑朔迷离,无论从那一个角度去分析,其间都有矛盾现象存在,似是而非,寻不到症结所在。
丁爱。
内客厅里,帮主丁天龙,二娘和“抓精”卓永年三个人在研究一张无头字帖,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沉凝万分。
“今晚二更‘无肠公子’东方白将出现鬼树林外右方第三座峰头……正义客!”丁天拉目注手里的字帖道:“正义客是何许人物?”
二娘沉声道:“当然是心存正义的江湖朋友,同情本帮的血腥惨祸,提供凶手的动静,让我们得以索债。”
卓永年幽幽地道:“问题是这字帖是否可靠,会不会是一个阴谋?如果说字帖所传的消息正确,那就等于指明东方白是血案的凶手……”
二娘插口道:“宁可信其有,我们不能放过这大好机会。”
丁天龙悲愤地道:“凶手杀我同参,断我香火,如不能把他碎尸万段,无以对死者在天之灵,非行动不可。”
卓永年深沉地道:“由老夫单独出马,看事应事。”
丁天龙摇手道:“卓大侠,恕本座直言,以你个人之力,恐怕应付不了东方白,同时本座誓要亲手刃凶……”
二娘激颤地道:“妾身也是此意。”
卓永年想了想道:“也罢,不过……我们得妥谋善策,伺机行动,不能有丝毫错失。”
话锋一顿,又道:“尤其重要的是我们不能不慎防这是陷阱,照情况推测,凶手最后的目标一定是帮主,我们心里必须有备。”
二娘咬着牙道:“看我们目前能动用的弟子……”
卓永年立即扬手阻住话头道:“动众就会打草惊蛇,而且会增加无谓死伤,你我三人足可应付,唯一的希望是传字帖者的动机的确是基于正义。目前我们少了一层顾虑便是东方白并非‘魔刀鬼影’的传人,他不会用飞刀。”
同一时间。
坤宁宫也接到与太王帮内容相同的字帖,“坤宁夫人”,公主小玲,铁杖姥姥等七八位宫中高级人物在集议,并已决定了行动的原则。
月色清如水!
天宇净无尘!
群山掩在发蒙的轻纱里,境由心生,有的人为这谐和的月夜良宵而陶醉,有的人却视这美景为充满鬼蜮与血腥的场地,美与丑原就没有绝对的分野。
时间约莫是二更初起。
东方白如石像般兀立在峰顶上。
峰顶方圆约半亩,几株虬松散落在嶙峋的岩石间,三方是近乎陡峭的斜坡,一方是深不见底的断岩,望对过宛如一座山被鬼斧从中劈为两半,形势十分险恶。
祝彩虹何以不见出现?
卜云峰为什么要把她安置在这种地方?
就像是动物的第六感,一个修为到了某一层次的剑手,就会具有超逾常人的灵敏感应,现在,东方白所起的感应便是如此,不用看,他知道有人现身了,那是一份狂喜,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企盼的终于……
“彩虹!”他转过身,一下子木住了,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意念中的祝彩虹,而是一个须发呈发的锦袍老者。
老者的眸中闪射着刺人的寒芒,也可以说是杀芒,就像是仇人见面时的目光。
对望着,很长一段时间。
“东方白,本座终于见到了你!”语冷如极地玄冰。
“阁下是……”
“丁天龙!”
“噢,丁帮主!”
东方白心里起了极大的震撼,太王帮帮主何以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太王帮的高级人物接连被残杀,对方一直认定他是凶手。
卜云峰说二更左右祝彩虹会在此地出现,想不到出现的是太王帮主,这是怎么回事?
事非寻常,他竭力保持冷静,深深一想,明白过来,又一次中了卜云峰的圈套,鬼树林的线索,小英的消息都是刻意安排的,今晚是第三次,只怪自已警觉性不够,要见祝彩虹的心太切,上了不该上的当。
卜云峰果然是神秘客,蒋大牛是他的手下,联手串演这一场戏,但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呢?
为了祝彩虹?
丁天龙狠盯着东方白。
“东方白,本座又想知道-件事!”
“帮主想知道什么?”
“你杀人的原因!”
“杀人的原因?”东方白星目大张,剑眉挑了起来道:“在下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杀人,帮主什么意思?”
“东方白,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赖?”
“帮主又凭什么认定在下杀人?”
“事实俱在!”
“什么事实?”
“你首先在南阳杀了‘金狮子’刘陵,博得‘无肠公子’的外号,之后,你到了徐家集从‘不为老人’的听竹居开始,连连逞凶,每一次凶杀现场都有你在,这不是事实?”丁天龙激动得全身发抖,声调近乎惨厉地道:“凡是停留在本地的外人本帮已作了周密的调查,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你是没有人性的冷血杀手,说,你因何杀人?为什么专对本帮的人下手?你说,幕后指使你的是谁?”
“丁帮主,你身为一帮之主,应该明辨是非,不能因为怀疑而胡乱指人是凶手,谁目睹在下动剑杀人?”
“你杀人手段残毒,根本不留活口!”
东方白哭笑不得。
“这不是莫须有之辞么?”
“狡辩无益,本座会让你吐实!”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闪现,是个粗眉大眼,满脸凶相的中年妇人,手里横着剑,那神情像是随时准备要吃人。
她,正是丁天龙的继室二娘,东方白并不认识她。
“兔崽子,老娘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生剜你的心活祭亡灵!”怨毒,加上敲大锣的声音,令人股栗。
“芳驾是……”
“少废话!”手中剑倏地上扬。
东方白已完全明白,今晚的事是卜云峰布置的圈套,但自己已经钻进来了,所谓祝彩虹二更出现,根本就是瞎话,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让卜云峰的阴谋一再得逞。
“丁帮主,容在下说一句话。”
“说?”
“这是凶手故布的圈套,你我都是受害者!”
“放屁!”二娘用吼起来道:“休想再耍花招!”咬咬牙,目焰如火道:“天龙,一剑放倒他,一剑,明白我的意思么?”
“呛!”地一声,碧芒乍闪,丁天龙拔剑在手。
除了应战,别无转圜的余地,东方白在急想对方“一剑”两个字的含意,他立即意识到了,对方将施展极厉害的绝招杀手,而且是一剑奏功。丁天龙是太行与王屋的联合帮主,可想而知不是泛泛之辈,当然有独到的武功。
要应付的是双剑,并非一对一。
懊亮剑应敌么?实际上双方之间并没有仇怨,只是对方如此认定,是否真的要流血的确是值得考虑的问题。
又是三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在岩石边。
东方白眼角瞥见,一颗心顿时收缩。
不期而现的是公主小玲、铁杖姥姥和无弃师大。
丁天龙和二娘转头扫了三人一眼,双方都没打话。
东方白已别无考虑,非拔剑不可,面对的是太王帮和坤宁宫的顶尖人物,双方联手,后果难以想象,而且双方都要得自己而甘心,不但拔剑,还得狠下心用杀手,务使每一个都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他拔剑出鞘,心意已定而为一,不存任何杂念。
丁天龙与二娘衣衫无风自鼓,面如巽血,显然某一种功力已提到了极限。
场面很静,但空气中杀机充盈。
暗中还伏伺了多少人无法蠡测,但东方白料定卜云峰一定会到场,他自已一手安排的精彩好戏他焉能不观赏。
东方白亮出了架势,玄奇而无懈可击的式子。
鼎足对峙,丁天龙与二娘自然形成犄角。
坤宁宫的三人站在两丈之外的原地,状似观望。
月光似乎已变成了惨白。
杀机充斥在每一寸空间。
可怕的死寂使人透不过气,每个人的身心都已收紧。
“绝户剑法!”公主小玲低低说了一句,很轻,但在这空气完全凝固人人摒息的境地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在场者的耳鼓,她指的当然是丁夫龙和二娘将要施展的剑法,她为什么要点出来?是提醒东方白还是……
东方白当然听到了,但“绝户剑法”这名称他是头一次听说,不管如何,准定是一套极厉害的剑法无可置疑。
电花乍闪,雷火暴伸,三支剑破空纠集绞扭,分不清招式,只见剑芒曳尾,交织触撞,闷哼声中,两缕寒光划空飞射断岩方向,倏忽殒失,人影已分开,二娘退了八尺,丁天龙退三步坐地,右上臂一片殷红。
东方白的剑斜扬着,在原地生了根。
“啊!”公主小玲等三人同声惊呼,六道目芒发了直,这简直令人难信,一个照面,震飞双剑,还重伤了丁天龙,从不轻用的绝户剑法由两人施展,竟然如此不济?
“兔崽子,老娘跟你拼了!”二娘恶虎般扑上。
东方白闪开,没出剑。
二娘一抖落空,刹住势,正好在丁天龙身前。
“天龙,你伤得怎样?”
“死不了!”丁天龙努力咬牙,脸孔因激愤而扭曲道:“想不到……”想不到什么他没说下去,呼吸重浊。
铁杖姥姥向前挪步,沉声道:“二娘,扶丁帮主到一边去,仔细检查一下他的伤势。”话完,人已到距东方白八尺之处,公主小玲与无弃师太也立即跟进,三人呈鼎足之势把东方白围在中间,空气再呈紧张。
二娘挟扶起丁天龙向侧方岩丛移去。
东方白斜扬的剑已变为下撇,沉稳得像一尊石雕,现在对坤宁宫的高手他已没有顾忌,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剑只要离鞘便能克制对方使人功力骤失的诡异掌功,他唯一不安的是怕全面搏击之下会泄了自己兵刃的秘密。
鲍主小玲所站的位置是东方白的正面,她现在的目光相当可怕,浓稠的怨毒加上凝固的杀机,形同冷面罗刹。
“东方白,你的剑术的确不赖。”
“好说!”
“不过你玩剑到今晚为止。”
“未见得。”
“那你就试试看!”看字出口,剑已横斜而起。
东方白沉稳地徐徐转动身形,十成功力已贯注剑身,随时应变出手。只见铁杖姥姥杖头前倾,杖尾附胯,是准备出击的姿势。无弃师太单掌立胸,另一手扣住金光闪闪的念珠,这老尼的念珠就是她的兵器。东方白心中大为忐忑,同时应付三个拔尖高手不同的攻击,他实在没有把握,因为三个人各有绝活,只消一个疏失非被摆倒不可。
二娘又回到现场,一副咬牙切齿之状。
东方白最后仍面对公主小玲。
这不同于对付丁天龙和二娘,因为那是两支剑,不管剑法如何诡辣,以剑对剑,东方白至少有七成把握,现在是剑、杖、掌外加金珠,而且可能还有意想不到的怪招奇式,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败,否则就真的玩剑只到今晚了。
空气沉郁得像火炮爆炸前的一瞬。
东方白已忘了自我,存在的只是剑。
“哈哈哈哈……”就在这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串暴笑破空传来,紧接着一条人影从峰边的石隙间镖射而起。
意外的情况,吸引了场中人的注意力。
另一条人影跟着疾矢般飞射,两条人影凌空相撞,双双落到靠近斗场的一边,身形未落,又激斗在一起。
东方白斜眼扫瞟,但本身戒备丝毫未懈。
“飞刀凶手!”其中之一暴叫了一声。
这一声立刻引起反应。
二娘首先奔了过去。
“卓大侠,他……是飞刀凶手?”
“不错,‘魔刀鬼影’的传人。”
这两条人影,一个是卜云峰,另一个瘦小的是“狐精”卓永年贴身缠斗,使卜云峰没有施展飞刀的机会。
鲍主小玲冷厉声道:“东方白,他是你的同伙?”
东方白反问道:“是你指派的么?”
鲍主小玲为之一怔。
“呀!”一声栗叫,卜云峰猛攻八掌,迫退卓永年,一个鹞子钻公式凌空拔起,斜里飘泻,他显然急谋月兑身。
一条人影镖起,如月兑弩之箭般射向凌空的卜云峰,争中剑顺势疾划,卜云峰被迫落地面,二娘错掌闪击。
卓永年边弹身边急叫道:“小心飞刀!”
一道银光同时射出,二姐是急刹势,但已无及……
东方白正好落实在二娘与卜云峰的对角处,情急之下剑鞘月兑手掷出,“当”地一声,鞘刀互击,二娘扭开身形,刀与鞘正好落在她刹势的位置,东方白弹身抬回剑鞘,卜云峰已拔出长剑,卓永年正好接上,激斗再次叠出。
鲍主小玲,铁杖姥姥与无弃师太围了过来。
东方白之出手,是愤于卜云峰对他所施的阴谋。
“坤宁宫”方面真正要找的凶手是使飞刀的,因为宫中弟子实际是毁在飞刀之下,现在卜云峰变成了三方面的共同目标。
“闪开!”公主小玲大叫了一声。
卜云峰与卓永年同时一滞,就在激斗双方一滞的瞬间,公主小玲挥剑硬生生切入取代了卓永年接战卜云峰。
又一个剧斗的局面叠出。
鲍主小玲的剑法犀利得令人咋舌,而卜云峰在情势绝对不利的情况下,月兑身无门,功力自然打了折扣,被迫得节节后退,险象环生,而且是逐渐退向断岩边缘。
断岩,跌下去便尸骨无存。
眼看卜云峰不是伤在剑下便是被迫落断岩,败家毕露中,突见他身躯一扭一晃,居然月兑出了交织如网的剑圈之外,众人心中方自一动,他已滑出人圈,身法不殊鬼鬼飘飘,真不愧是“魔刀鬼影”的传人。
“狐精”,天下第一神偷,最擅长的便是灵巧滑溜之技,他似乎算准了卜云峰行动的路线,几乎是同一时间以同样快的速度,如陀螺般旋起撞出,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两条身影碰撞、荡开,卜云峰倒呛而回。
“呀!”栗叫声中,铁杖姥姥发动闪电攻击,势如排山的杖影挟破风之声堆向卜云峰,锐猛不可当。
卜云峰疾退。
“阿弥陀佛!”佛号声中,两粒黄星电射而出,坤宁宫护法“无弃师太”施展出她的念珠绝技,适时侧击。
一声闷哼,卜云峰连连用跄,公主小玲飞剑刺出。
卓永年怪叫一声:“不要……”
“啊!”惨叫曳着尾音,沉人断岩之下。
在场的全怔住了。
久久,卓永年才吐口气道:“可惜,不能逮他送南阳府明正典刑,不过……江湖上算是少了一个祸害。”
鲍主小玲道:“太便宜他了!”
就在此刻,不远处的岩石间突然传来怵人的惨叫。
卓水年敏感地叫了一声:“丁帮主!”
二娘首先奔了过去。
东方白随后。
其余的跟进。
“天龙!”二娘狂叫一声,爬伏下去,接着是厉嚎,不像哭,像重伤者痛苦至极的申吟,是比哭更甚的表现。
丁天龙背靠岩石,两眼暴睁,身上连衣带肉全是裂口,血仍在流,身底下全是蜿蜒的红蛇,死状奇惨。
“阿弥陀佛!”无弃师太宣了一声佛号。
“凶手到底是谁?”公主小玲不知在问谁。
“凶手留了字!”卓永年手指丁天龙背靠的岩石,口里念道:“函谷惨案,血债血偿!”呆了呆,又喃喃道:“函谷惨案,函谷……”
“嗯!”铁杖姥姥点了点头,悠悠地道:“听说过,二十年前这惨案曾经轰动大河南北,是桩陈年悬案,当时现场掘出的被害者尸体男女老幼有六十七具之多,据说遭劫的是当年致仕还乡的南阳府尹公孙望全家……”
二娘止住悲嚎,坐起身来。
“二娘!”卓永年开了口道:“你是丁帮主的继室夫人,伴随他二十多年,关于这桩公害应该知之甚详?”
二娘不言不语,变成了木头人。
东方白极目远望,发现两峰相连的马鞍部位似有人影晃动了一下,他的心也随之晃动了一下,弹身疾掠而去。
卓永年也跟着起身。
鲍主小玲动了动,却被铁杖姥姥阻止。
第二座山峰的侧方。
明月!
短松岗。
东方白追上了时隐时现,似乎有意引路的人影,疏落的松木间,人影立定回身,双方的距离在刹那间拉近,变成了面对面。
“大牛!”东方白惊诧至极,蒋大牛乔装渔郎,其实是受神秘客之命行事,如果卜云峰就是神秘客,他已坠落断岩,蒋大牛故意引自己来此,用意何在?
看来谜底就要揭开,而且也非揭开不可,现在正是时候。
“东方公子,很好的一个夜晚!”蒋大牛似乎有些言不及义,但又似乎若有深意,令人听了有些莫测高深。
“是很好一个夜晚!”东方白漫应。
“小的奉命向东方公子讲一个故事!”
“讲一个故事?”东方白先是一怔,继而立即会意,奉命,当然是奉神秘客之命,讲故事不用说是揭开谜底,他的精神立即振奋起来。
“是的!”蒋大牛像换了另一个人,不再木讷土呆。
“好,我在听!”
“故事发生在二十年前。”蒋大牛先来一个开场白,平淡通俗的眸子突然闪现奇芒,沉缓有力地吐出声音:“南阳府尹公孙望告老还乡,有位在南阳经商而成巨富的同乡想托官府之庇,结伴同行,希望确保金珠财宝的安全……”
“噢!”东方白想起刚才不久铁杖姥姥和血案现场所留血字提及的“函谷惨案”,故事的内容八九不离十了。
“想不到刚出了函谷关便遭拦劫,两家六十多口人丁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被害,而更令人发指的是很多女眷在被杀之前还遭污辱……”
蒋大牛眼里尽是杀光,声音因激动而略见抖颤道:“这种人神共愤的罪行难道不该遭报?”
“应该,一百个应该!”东方白也告热血沸腾道:“太王帮的杰作?”
“不错,但始作俑者是‘金狮子’刘陵,他提供消息与太正帮,双方共谋,事后分赃,使他一个地头蛇而变成了南阳一豪。”
“谁是复仇者?”东方白迫不及待。
“老天有眼特意保全的公孙大人的遗孤,当时死者被集体埋葬,独独被遗漏在一个草茅覆盖的土坑里,巧被路过的‘金花仙子’发现而救活……”
“他是谁?”东方白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就是她!”蒋大牛伸手一指。
东方白顺手指处望去,突地全身抽紧,两眼发直,脑海里“嗡嗡!”响成一片,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数步之外的一株虬松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婷婷的人影,而这人影,赫然是东方白费尽心力寻找的祝彩虹。
祝彩虹是神秘客也是杀人凶手?
极度的意外与激动使东方白的脑海暂是空白。
“东方大哥!”祝彩虹幽幽开口叫唤了一声。
“祝……”东方白的喉头像有东西塞住。
“我姓公孙,祝是从师姓以避仇家耳目。”
“啊!”东方白的意识渐告回复道:“彩虹,从……我被困鬼树林秘屋开始,一再援手的神秘人物就是你?”
“大哥,谈不上援手,我很惭愧,我是在利用你。”
“利用我?”东方白大惑不解。
“是的,话得从头说起,你在南阳基于正义而约斗金狮子,我无意中发现你剑上的秘密,于是我决心要利用你完成我复仇的大愿,我没把握应付的对象便制造你出手的机会,而我就利用这机会诛仇。”她表现得万分坦诚。
“……”东方白无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在徐家集我们不期而遇使我的决心得以顺利实现,现在我大愿已了,心里再无牵挂,大哥,请最后受我一拜!”
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彩虹,你这是……”东方白急忙上前把她扶起。
捉住她的皓腕,他忘了收手,双方渎面相对,香息微微,月光下,她已经不是凡人,仿佛是仙女的化身。第一次,他如此接近她,如此全心全意地欣赏她的美,执手相看无言,但有一股火苗在暗中燃烧,迅快地扩大。
蒋大牛痴痴地站在原地,像是又回复朴拙的本色。
不知过了多久,很短,也许很长,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的流逝是不被发觉的,也可以说是停滞在某一点上。
突地,东方白忘形地把她拥入胸怀,紧紧搂抱,感觉上,他是得回或是已经拥有一样珍贵无比的宝物。
祝彩虹现在该叫公孙彩虹,伸臂回抱,两人的身心似已结合,但为时很短,她推开了他,退后两步,跟月色一样美一样柔和的眸光突然黯淡下去。
“大哥,小妹我还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你……说吧?”东方白下意识地感到一种落空。
“卜云峰坠岩是罪有应得,他是只披人皮的禽兽,他到徐家集来是为了我,由于你的出现,他必须除去隔在中间的障碍,而他又不能亲自动手,怕造成我对他的恨,所以他必须借刀杀人,利用太王帮和坤宁宫来达到目的,他凭外表迷惑了卖花女小英,骗取了她的感情,从小英口里知道了鬼树林的秘密,得以借机施展阴谋,最后,他佯允带她私奔,却杀了她……”
“啊!”东方白心头的迷雾顿开,提供线索,制造事端,全是蓄意的阴谋手段,目的只是想除去自己而得到公孙彩虹,他错在只看到她的美,而忽略了她的另一面。
“至于白马公子莫文俊,他是当年函谷惨案中重要角色莫天良的儿子,莫天良死了,他应该父债子还……”
东方白点点头。
“现在你完全明白了?”
“唔!”
“我满手血腥,虽说是为了复仇,但终是有伤天和。”黯淡的眸光突然又明亮起来道:“我必须忏悔我的罪孽,大哥,你能宽恕我么?”
“宽恕……谈不上,我……佩服你复仇的决心。”
“那就好,我再无牵挂了,这里有样东西……”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上前一步,塞在东方白的手里,然后又退开道:“送给你作为永久的纪念!”
布包很轻很柔,不知是什么东西。
“永久纪念?”东方白意识到气氛的异样。
“是的,我贴身之物,以后我用不到了,但对你却相当有用。大哥,我最后叫你一声,大牛是我师兄,希望你们能做朋友,我……”眼角突然露出晶莹道:“不向你说再见,因为一切都结束了,我知道你有大事未了,祝你成功遂愿,我……该是走的时候了!”最后的一句哽在喉里,盈盈转过娇躯。
“彩虹!”东方白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月兑口大叫了一声。
人影冉冉而去,她像是真的没有牵挂。
东方白冲前几步,伸手,开口想叫住她,然而喉头紧涩得发不出声音,睁眼望着飘飘如仙的身影远去,消失。
彩虹终于消失了。
像一个美梦乍醒。
东方白有如泥塑木雕,整个人沉落在幻灭里,没有思想,没有意识。
月光突然变得凄凉,大地也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