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的一声,箭壶击碎了几片瓦。
大家都没有分神去看它,任它滚落地面。
箭壶落下瓦面,长弓亦落下,孙杏雨一拍双手,目注萧半湖、陶一山,道:“这件事与你们无关,立即退出,饶你们一命!”
陶一山大笑起来。
萧半湖忽然问道:“金杰、江云是死在何人箭下?”
江云就是刚才被射杀的那个镖师。
孙杏雨淡淡一笑,道:“这不过是两条不值钱的小命,双英镖局上上下下还有一百二十七人。”
白松风接道:“你们若不乖乖的退下,一会就莫怪我们心狠手辣,杀你们这儿一个鸡犬不留!”
萧半湖仰天大笑,道:“若非路大侠,双英镖局在三年前已经被蟠龙山庄夷为平地,不留鸡犬了。”
陶一山亦自笑道:“你孙杏雨据说平日要杀就杀,从未多说半句话,现在何以竟变得如此噜嗦,莫不是多了我们,你们便自知不敌!”
孙杏雨冷冷地道:“你们既执迷不悟,我们只好大开杀戒!”
中州五绝居然也有杀戒,萧半湖、陶一山不由又失笑起来。
孙杏雨没有理会,目注路云飞道:“杀柳孤月的并不是你。”
路云飞道:“杀郭长溪的却是我。”
孙杏雨道:“此人误我大事,自寻死路,死不足惜!”一顿,转过话题道:“杀柳孤月的到底是谁?”
敖笑山应声道:“是我女儿——敖玉霜!”
“好!”孙杏雨喝道:“此人何在?”
敖玉霜那边已移过半步,道:“我在这儿。”
孙杏雨早已看出站在那边的女孩子必是敖玉霜,闻言目光才转落,道:“人比名更美,怪不得柳孤月会死在你剑下。”
“下”字甫出口,右手轻轻忽一动,两点寒芒,“嗤嗤”的从他的衣袖射出,飞击敖玉霜的啕膛。
敖玉霜的剑尚未动,鲁三娘的鸳鸯刀已挡在她身前。
刀光一闪,寒芒落地。
孙杏雨目光一寒,道:“这位想必就是武林世家的鲁三娘?”
鲁三娘道:“正是。”
孙杏雨道:“要杀敖玉霜,看来得先杀了你!”
“不错。”
“你就算想敖笑山想得发疯,也不用如此卖命。”
鲁三娘不由娇脸一红,正要发作,敖笑山一旁已叱道:“姓孙的,你是来斗口,还是来干什么?”
孙杏雨目光一转道:“我是来杀人的。”
敖笑山道:“如此,那来这么多废话?”
孙杏雨哈哈一笑,忽然一挥手。
五个人一齐从飞檐之下跃下。
萧半湖即时一拍手。
练武厅两旁,花树泥土刹那突然尽皆飞了起来,那些花树赫然都是伏着二十多个大汉的身上。
二十多个大汉身上的衣服都是青绿黑褐交杂,伏在练武厅两旁的土坑中,若非已知悉在先,根本就很难看得出来。
人手一支强弩,一起来就发射,“嗤嗤”破空声暴响。
乱箭如飞蝗射至!
孙杏雨人在半空,一眼瞥见那些花树竟然藏人。心头已砰然一震,再听那破空声响,更是大吃一惊。
他以暗器成名,号称无敌,在暗器方面的认识,已可说无人能出其右。
只听这破空声响,他就知道,藏身那些人使的乃是“诸葛连环弩”。
“诸葛连环弩”,据说乃是创自诸葛孔明,一发十二箭,既劲且急,霸道无比,一般江湖人谈之色变。
二十多具连环弩齐发,就是两百多支箭,在平地已经是不容易抵挡了,何况孙杏雨人在半空?
好一个孙杏雨,非独暗器本领高绝,轻功亦是非凡,刹那之间,左脚尖一点右脚背,吸气提身,下落的身形猛然向上拔起。
一拔竟有八丈,乱箭在他脚下射过。
白松风同样感到大吃一惊,他开山巨斧在手,身形下落比谁都快,箭尚未射到,人已经着地。
他大惊之下,仍能保持镇静,开山巨斧一抡,一出手就是二十八斧。
白松风的那柄开山巨斧本来就像一面盾牌一样,一经展开,他的身前就仿佛出现了一重重的光幕。
乱箭射在光幕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尽被震飞。
杜飞熊同时一剑千峰,亦将向他射到的弩箭击落。
向他射到的弩箭实在不多,他的武功在中州五绝之中虽然是最弱的,但头脑之灵活,应变之迅速,并不在孙杏雨之下。
当他一眼瞥见花树之中藏了有人,弩箭声才入耳,半空中身形已然一侧,斜飘至白松风的身后。
这等于白松风替他挡开了大半的弩箭。
其余的小半,他自然能从容的挡开了。
董尚、马方平既没有孙杏雨、白松风那种本领,即使有杜飞熊那个念头,也没有杜飞熊的身形那么矫捷。
射向他们的弩箭,却绝不比射向孙杏雨三人的少。
董尚还好,因为他手中那对霸王盾本来就是封挡箭弩的最佳兵器,他人在半空,双脚一缩,整个人已缩入那对霸王盾内。
“叮当”声中,一下闷哼,人盾落地。
董尚随即站起来,脚步却踉跄,右腿上赫然钉着两支弩箭。
马方平手中一双日月环当然没有董尚那对霸王盾那么好用,护得了上身,护不了才展开双脚已连中三四支弩箭。
他痛极惊呼,身形一乱,立即被弩箭射成刺猬,变成了一个血人,令人独目惊心,惨厉无比。
孙杏雨身形一拔一折又落下。
弩箭已停顿。
孙杏雨怒视着萧半湖,突喝道:“谁的主意?”
萧半湖大笑道:“自然是我。”
孙杏雨怒道:“你这样做算什么英雄好汉?”
萧半湖道:“对付你们这种人本就该不择手段。”
孙杏雨一声厉吼道:“好!”
突然挥手,十五点寒星飞射萧半湖,那寒星既快又急,萧半湖连是什么暗器也看不清楚,手中金铃剑却一点也不敢怠慢。
铃声一响,剑光暴闪。
萧半湖也知厉害,所以一出手就是四十七剑,可是仍然只击下十三点寒星,还有两点齐打在他的右臂上。
有两支形状一如半截断剑,阔一指,厚一寸,长只一寸半的奇形暗器。
萧半湖右臂一痛,金令剑“叮当”落地。
孙杏雨刹那再次挥手,又是十五点寒星射出。
陶一山铁扇唰地打开,急上前抢救,他身形未到,路云飞一剑已然扑飞而至,“叮叮叮”击落那十五点寒星。
孙杏雨目光一寒,道:“路云飞!”
路云飞道:“我来会你。”
孙杏雨道:“过来这边。”身形一闪,斜退两丈。
路云飞应声掠至!
孙杏雨身形一凝,正好停在杜飞熊身旁,一声:“上!”方凝的身形又展开,凌空飞扑向路云飞,
身形展开,他混身就闪起一蓬光——碧绿色的光。
路云飞一剑来,陶一山相应退后,因为他知道已经不用他出手了,他便转身去一把扶住萧半湖。
萧半湖却怒声道:“不用管我,先杀那厮!”戟指向董尚。
陶一山这时也看出萧半湖伤势无碍,应声掠前,摺扇一合,疾点董尚前胸。
董尚一见,霸王盾疾速一合一分,将摺扇封住外门,盾边月牙也似的尖刀切向陶一山的右臂。
霸王盾重,董尚力雄!
陶一山兵器吃亏,不能够硬接,但身形轻捷,一错步,已横闪七尺。
董尚双盾追击,可是右脚两箭入骨,一动便痛彻心脾,身形不由一慢。
陶一山看准董尚弱点所在,轻身提纵尽展,穿花蝴蝶般前后左右飞舞,一有空隙,铁骨扇立即攻入。
董尚的身形立时被封死,双盾急忙护住了全身上下。
两人的武功本来就已经有距离,脚伤影响了身形,董尚只有挨打,陶一山的夺命扇着着抢攻!
片刻之间,已攻出了九九八十一扇。
幸好那两面霸王盾够宽大,无需怎么移动,已能够封住身上很多地方,陶一山夺命扇虽然迅速,一时间仍攻不进去。
董尚如果只守不攻,陶一山除非另有妙着攻进霸王双盾之内,否则五百招之内,只怕也未能将董尚如何。
陶一山一时间显然并未能够想出什么高招妙着,所以在五百招之内,董尚的生命绝无问题。
可惜董尚并没有这个耐性。
他也根本不惯挨打,一百招未到,他已经着恼,猛然一声暴喝,霸王盾左右一分,敞开了胸膛。
陶一山摺扇正向董尚胸膛点到。
霸王盾一分,摺扇就攻入,疾削在董尚胸膛之上。
“嗤”一声脆响,一道血箭从董尚的胸膛飞激射出,董尚即时双手一拢,霸王盾迅疾合起。
“当”一声巨响震撼长空,陶一山身形虽快,那柄摺扇仍被双盾夹住。
董尚开声吐气,忍痛飞步飘前,右盾立刻贴着扇骨滑上,盾缘月牙利刃撞削向陶一山的右臂。
陶一山摺扇被夹住在双盾之中,只有弃扇才能闪开削来的月牙利刃。
董尚已准备陶一山弃扇,他双手霸王盾便月兑手飞斩过去。
而这种情形之下,陶一山也实在非弃扇不可了。
可是,陶一山并没有弃扇。
刹那间,他握着扇柄,疾向后倒退。
“嗤”一响,两尺长的一把摺扇竟变了四尺,扇骨之内另藏着扇骨,陶一山只是将藏在扇骨之内的扇骨抽出来。
这扇骨之内的扇骨每一支都是百炼精钢打造,薄而尖,闪亮而锋利。
陶一山一将这扇骨抽出就甩手飞出。
叠在一起的扇骨,刹那间竟然一一散开来,一一飞射而出,十二支扇骨就像是十二支利箭般。
两尺实在是一个很短的距离,陶一山一切显然都是有计划的行动。
他倒退,抽扇、甩手将扇骨飞出,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董尚双手霸王盾尚未飞出,十二支扇骨已然有七支射入了他的面门,一声惨呼,随即仰天倒下。
陶一山眼瞪着董尚倒地,方自吁了一口气。
董尚他也在这个时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口口口口口口
弩箭甫停下,白松风就长身扑出,向敖笑山扑去。开山巨斧在急风烟雨中,闪动着慑人心魄的寒芒。
才扑前两丈,白松风的身形就突然一变,改扑弩箭手。
那些弩箭手这时已将弩箭放下,拔刀出鞘,一见白松风扑来,各自吆喝一声,挥刀迎上去。
敖笑山一见,急呼道:“快退!”急呼声中,人已飞射向白松风。
那些弓弩箭手没有退,一刀挥出,尽是有去无回之势。
白松风迎向那些刀,霹雳一声暴喝,开山巨斧划起一道闪亮的寒光,疾斩向前。
惊呼声立起,长刀乱飞,五个弩箭手迎斧横腰断成两截,血雨四射,开山巨斧连斧柄也都被溅红。
白松风再一虎吼霹雳,开山巨斧一旋,又是两个弩箭手被他斩成两截,鲜血甚至巳溅到他的衣裳。
他手起斧落,又斩杀了一人。
其余人几曾见过如此凶悍的人,如此厉害的巨斧,惊呼失声,仓惶倒退。
白松风杀得性起,一声:“那里走!”正待杀上前去,“飕”的破空声响处,敖笑山人剑已经凌空射至。
破空声刺耳至极,敖笑山人在半空,一剑已化成十七剑,凌空飞刺白松风头颅。
白松风身形适时一顿,斧一举一挡,敖笑山十七剑尽刺在巨斧上。
这面巨斧……近身,根本就已是一面防守最佳的盾牌,一离身,却是最霸道的兵器。
白松风连挡十七剑,一长臂,一振巨斧,“霍”一声,砍向敖笑山,敖笑山即时又一剑刺向巨斧上。
这一剑当然挡不住白松风那柄开山巨斧?
“当”一声,剑弹飞,敖笑山仍在半空未落的身子亦向上弹了起来,弹起两丈多高,高的骇人!
白松风仰首上望,斧一旋,迅速在头上一圈,刹那间头顶上仿佛就像是突然生出了一道奇大的光环。
敖笑山的身形却未落下,半空中双脚交替一点,竟然划了一个弧。
白松风头上那道光消失之际,敖笑山才落下,正落在斧势尽处,剑夺隙刺入,刺向白松风眉心。
剑迅得如闪电。
白松风一瞥见剑光,身形已倒退,一退三丈。
敖笑山紧追三丈,三丈之内,已经连连出剑刺出。
他的出手之迅速绝不在路云飞之下。
白松风先机一失,开山巨斧竟无法施展得开,一退再退。
再退三丈后,已经到了门旁高墙之前,白松风后退的身形陡然一阻,开山巨斧同时从肋下倒穿。
人未到,斧先到,撞在高墙上。
“轰隆”一声,砖石横飞,那道高墙硬生生被那柄开山巨斧撞开一个大洞,白松风连人带斧穿洞而过。
身形未稳,斧已回斩,势如排山倒海,敖笑山若是穿洞追击,势必伤在这一斧之下。
白松风这片刻所有动作无一不突然,出斧之迅速,更已到了人力的极限。
可惜敖笑山并没有穿墙追过来,白松风一从墙洞穿出,他的身形就斜里拔起子两丈,掠上墙头。
白松风巨斧回斩之际,敖笑山人已在墙头之上,手一抖,两枚金环射出,再一抖,又是两枚金环。
后发先至,后两枚金环竟不偏不倚撞在前两枚金环上。
“叮叮”两声,四枚金环半空中四射,一射向白松风面门,一射向白松风胸口,还有两枚却分射白松风握斧的左右双手。
这暗器手法既狠且准,角度之诡异,更出人意料。
白松风巨斧回斩未收,金环电闪射至,他一心出奇制胜,想不到敖笑山的追击更为出奇,令他防不胜防。
墙壁碎裂之声,盖过了敖笑山的衣袂破空之声,“叮叮”两声入耳,白松风才知敖笑山在墙头之上,刹那金环已经射来。
白松风急一偏首,“嗤”一声一枚金环眼前飞过,急风激得他双眼一酸,同时“夺”的一声,一枚金环打在他胸膛上。
一蓬血雨四面溅开。
这枚金环打的本来是他的心房,但他一偏首之际,已就势让开心房要害。
于此同时,另外两枚金环也击中他左右双手。
鲜血飞溅中,左手断了二指,右手断了三指,左右双手不由立时齐松,开山巨斧“呛啷”一声落地。
敖笑山人剑随即凌空射落。
白松风即惊且怒,却没有闪避,怪叫一声,身子一偏,手一合,“叭”一声双掌互击,竟恰巧将敖笑山的剑夹在双掌中。
鲜血从他的掌缘流下,他却仿佛完全不觉疼痛,左掌随即前滑,右掌相应后带,一分一拗,硬将敖笑山的剑折成两截。
敖笑山一惊,断剑一挑,急刺白松风咽喉。
白松风双掌同时握拳,疾打了出去,两个人的动作全部迅速至极,几乎分不出先后,事实却有先后。
敖笑山断剑先刺入了白松风咽喉,白松风的双拳差不多同时打在敖笑山的右胸左肩之上,敖笑山连人带剑被打得飞开。
后面若是墙壁,一撞之下,敖笑山势必重伤,后面的墙壁却已被白松风的开山巨斧撞穿了一个墙洞。
敖笑山则正好从墙洞飞入。
鲜血这时候才从白松风的咽喉射出。
白松风魁伟的身子一晃再晃,终于倒下。
穿过墙洞,飞进后院,敖笑山的身子风车般一转,坐倒地上,惊呼声立时此起彼落,几条人影疾掠过来,先后扶起了敖笑山。
路云飞是第一个,鲁三娘、陶一山、敖玉霜也不慢。
敖笑山一见路云飞,苦笑道:“好厉害的白松风!”
路云飞急道:“你被他打伤何处?”
敖笑山道:“一拳左肩,一拳右胸,幸好在他的拳头打上之时,我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咽喉。”
语声未落,一口鲜血狂喷。
敖玉霜失声惊呼:“爹……”
路云飞忙道:“玉霜,不用惊慌,这口血吐出,反而没事了!”
敖笑山道:“想不到那厮死前一击,竟然也如此厉害。”
路云飞笑道:“这中州五绝,本采就非同小可。”
敖笑山目光一闪,突问道:“孙杏雨怎样了?”
路云飞偏头左顾,道:“已被我刺杀了。”
敖笑山顺着路云飞的目光看过去,孙杏雨的尸体正躺在那边地上。
看见了孙杏雨的尸体,敖笑山才放心,四顾一眼,又问道:“杜飞熊呢?”
路云飞道:“孙杏雨扑向我之际,他就掠上飞檐逃走了!”
“斩草不除根,只怕春风吹又生。”
“要找他并不难。”
“你有把握?”
“‘金牌杀手’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说罢,路云飞朗朗一笑。
敖笑山、萧半湖、陶一山也都豪声敞笑了起来。
路云飞独力担当了搜捕“仙剑”杜飞熊的任务。
口口口口口口
荒郊,古庙,月色溶溶,大地呈现了一片朦胧的美。
庙里最后一进的西厢房,月光透窗而入,照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窗边,神秘中带着孤凄。
一星烛光摇曳而来,是个佝偻的老人,到了房门边,以沙哑无力的声音道:“公子,腊烛来了,另有三支备用的。”
那人影起身接过腊烛,道:“谢谢您!”然后把腊烛放在桌上。
老人转身离去。
房里有了光亮,这时可以看出坐在窗前的人是一个脸带病容的青衣人,面色是腊黄的,还带着浮肿,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六之间。
只是有一点,两只眸子亮得像夜猫,目光中显示出的是机智、深沉,还有些许冷漠,眼神和面容简直的不相配,因为这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病人的脸上。
他身后靠里,有张木床,床上躺了个少女,正在沉沉入睡,美极,烛光映照下,像一朵春睡的海棠。
这位青衣人正是那位为替义父报恩,曾投身唐家老店充当人头镖师,名震江湖的“金牌杀手”路云飞。
路云飞当然没有病,他脸上的病容只是为掩饰本来面目,戴了人皮面具而巳。
他不但脸上戴了人皮面具,而且头上还经常戴着一顶竹笠。
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掩饰起来本来面目?
他是为了方便追索一个人,也是为方便办一件事。
他追索的是一条漏网之鱼,中州五绝的老五“仙剑”杜飞熊,听说他投身在“修罗宫”。
他要办的事是:为血宴受难的人复仇,而拟出了一张请宴名单——阎王宴。
路云飞起身走到床边,眉锋微皱地望望床上沉睡中的少女,随又走回桌边,对窗坐了下去。
这床上的少女是谁?……
木床上响起翻动的“吱吱”声,路云飞连忙抓起了桌上的竹笠戴在头上。
床上的少女睁开了眼,眸光茫忙转动,扫到了路云飞,吃惊似的连忙坐了起来,神色现出惊惶。
“这是什么地方?”
“月老祠。”
“月老祠……我……我怎会在这儿?”
“我不能带你去投店。”声音冷得不带半丝感情:“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两夜。”
“一天两夜?”少女尖叫出声,一种女人特具的敏感,本能地检视自己的衣着身体,觉得没有什么异样,猛跳的心才稍稍平息下来,她想下床,一阵昏晕,又使她躺回到床上去:“我想起来了,我被‘修罗宫’的红花武士追杀,受了重伤,你救了我,抱着我离开,而到了这儿……”
“嗯!”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以请教你的称呼么?”
“天涯浪子,不值一提。”路云飞淡淡地说。
“你……你在房里还戴着竹笠?”
“习惯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
“兴致所至。”
“你为了救我而得罪了‘修罗宫’,那后果……”
“我不想那么多。”
“你是个怪人!”
“唔!”
“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大名实姓,但我要告诉你我叫……”
“不必,我知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的,我知道你叫‘无名花’,因为你太美,没有任何花可以比拟,所以被好事的称作‘无名花’。”
“这……在我来说,是-种痛苦,到处都受人注目、追逐。”
“又何尝不是一种骄傲?”
“你是一位了不起的正人君子。”
“何以见得?”
“两夜一天,孤男寡女,你……你没碰我……”
“哈哈哈哈……”路云飞大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才又冷声道:“你错了,我不是你想像中的正人君子。”
“这……怎么说……难道……不,你是君子,你与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样,我经历得太多,我看得出来,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随便。”
“随便。称呼怎么可以随便呢?至少……请你告诉我你的姓?”
“没这必要!”
“那……我就叫你怪客,怎么样?”
“我说过随便。”话锋略顿:“修罗宫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这……这……”
“不必说出来。我只是随口问问,不一定想知道。”
“不,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该告诉……”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来到窗外,是那送腊烛的佝偻老人。
“公子,外面来了客人。”
“哦!什么样的客人?”路云飞问。
“宴客单子上列名的。”
“好!”路云飞站起身,吹灭了烛火。
“无名花”又坐了起来:“那老人是谁?”
“管祠的,姓江,江老头。”这江老头的另一身份,就是无情老人蓝玉田,他寄身在为有情人牵红线的月老祠,真是妙事。
“管祠的?”她似乎不相信。
“你好好躺着,我得出去会客。”抓起桌边的剑,轻灵地穿出房门,到了门边,又回头道:“你是受伤人,不可妄动,老人会照颐你。”身形一晃,路云飞消失在门外了。
口口口口口口
祠门外的空地上,站着三条人影,朗照的月光下,看得极是清楚,两个劲装疾服的年轻人,掏佩红花.是修罗宫的红花武士。
另一个是个枯瘦的老者,睑孔像风干了的橘子,一袭半长不短的黑衫.像披晾在枝叉上,只是一双深陷的眸子厉芒如刃。
老者摆摆手,道:“到里面去仔细搜搜,那竹笠遮脸的小子和‘无名花’不会飞到天上去的。”
“是!”两名红花武士齐应了一声,飘身入祠。
老者自言自语地道:“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敢公然与本宫作对,真是不知死活,哼!”抬头望月,大有不可一世之概。
突地,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从暗处传了出来:“泼猴儿,你还没死?”
老者身躯徽微一震,但仍然保持着抬头望月之势,沉声喝道:“什么人?”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下的样子。
一条黑影,被月光投射在地上,缓缓现出,是个村夫打扮的老妪,左手臂弯上挽着一只竹篮。
老者徐徐放低头,如刃目芒射向老妪,枯枝般的身形打了个冷战。
“你……‘招魂女’?”
“欧少白,老娘找了你十年,你躲得好!”
“笑话,老夫会躲你。”
“碰上了,你想躲也躲不了。”
“林三姑,你想怎么样?”
“招你‘猴精’欧少白的魂1”
“哈哈哈哈……”
“笑吧!省得到阎王殿报到时愁眉苦脸。”
“林三姑,阎罗王不收猴魂,倒是你……这么多年都平安活过来了,何苦不安享晚年,寻死觅活呢?”
“欧少白,十年前你见了老娘夹着猴儿尾巴滚犹恐不及,现在敢说大话了,别以为你进入修罗宫当了跑狗,老娘便不敢杀你。”
“林三姑,你丈夫当年之死,罪不在老夫……”
“放屁,当年大家计议好合力歼除关外一害‘白眼狼’,你故意把老娘引入歧途,害我丈夫丧生在狼爪之下,事后老娘才查出原来你跟‘白眼狼’有师门渊源……”
“废话少说.咱们了断吧?”
“老娘要把你碎尸!”
“只要你有这份能耐。”
两名红花武士从祠内疾步走了出来,目芒扫了“招魂女”一眼,然后互相一摆,双双占了位置,把“招魂女”圈在当中。
“招魂女”恍若未睹,连动都没动。
欧少白目芒一闪,道:“有什么发现没有?”这话是对二武士而发。
武士之一道:“禀香主,祠里除了那管祠的老狗在床上挺尸之外,什么也没有。”
点点头,欧少白道:“眼线的消息如果正确,那小子和小妞必藏匿在这附近一带不远,你们继续搜下去。”
另一武士道:“香主,这老虔婆是……”
欧少白道:“本座会应付,快去!”
两武士深望了“招魂女”一眼,双双弹身奔离。
“招魂女”冷笑了一声道,“欧少白,你很精明,遣开了两个免崽子,你是怕老娘抖出了你的底,要是你主子知道你是关外魔王卜大庆的密探,会把你剥皮抽筋下油锅。”
欧少白栗声道:“林三姑,别多废话,准备上路吧!”
说着,随即亮出了剑,摆出了一个韦陀献杵的怪异姿式,双臂环拱,剑成了“朝天一柱香。”
“招魂女”月兑口惊呼道:“修罗剑法?”
欧少白阴阴地道:“你还真不含糊,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招魂女”道,“不管你什么剑法,反正你死定了!”
欧少白道:“走着瞧吧!”
“招魂女”眸子里棱芒暴涨,右手伸入竹篮。
身形一晃,剑光打闪,欧少白出了手,用的是全力,施展的是最厉害的杀手,他有心一剑便收拾下这可怕的敌人。
修罗剑法的确不同凡响,玄奥至极,凌厉无匹,像几十支剑同时攻出,涵盖了所有的角度部位,别说反击,连封守都感无从。
没有任何思想考虑的余地,完全看功力的深厚。
“招魂女”蓄意寻仇,而且本来就不是泛泛的人物,在对方发动闪电攻击的刹那,也可以说几乎是同时,放入竹篮的手一甩,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人在甩手的同时向后暴弹开去。
双方出手进退都是一瞬。
两声闷哼同时传出,双双跌坐下去。
这时可以看出一只手掌掉在地上,是“招魂女”的。欧少白的猴子睑扭曲成怪形,从眼神看,他相当痛苦。
这是两败俱伤之局,只要有一方还能起身行动,便可制对方于死命。当然谁也要争取这机会,杀敌便是保命。
“招魂女”放下竹篮,先点穴道止了断腕的血,然后在竹篮里模了一把,站起身来,狞声道:“姓欧的,老娘要你骨肉无存。”
欧少白也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咬着牙道:“招魂女,你的无形追魂之毒虽然霸道,但老夫还挺得住,有足够的时间把你分尸。”
“招魂女”移动脚步,她出手的距离似乎远了些,因为她刚才的暴退已把双方距离拉长到一丈之外。
欧少白虽然说了大话,但这距离他也无法出剑,而“招魂女”只要再向前走三步就可出手。
事实上,欧少白是处在极端不利的地位。
突然,他左手往嘴里一模,像把什么东西放进嘴里,人仰面栽了下去。
“招魂女”左手扬起……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闪电般从暗处射出,一道剑光划向“招魂女”。
一声惨哼,画面静止,猝然现身出手的,是那两名被遣走的红花武士,其中之一剑已刺入“招魂女”的胁肋。
“招魂女”扬起的左手照那红花武士一挥。
惨哼再起,红花武士仰面栽倒,剑留在招魂女的身上。
“招魂女”身躯起了扭动,口角涌出血渍。
“呀!”栗吼声中,另一名红花武士欺身挥剑,连哼声都没有,“招魂女”砰然栽倒,登时气绝。
欧少白站了起来,长剑支地,撑住身形。
那名红花武士迫了过去。
欧少白以含混不清的声音道:“你俩……回来得正好……”
红花武士冷冷地道:“我们根本没有离开,因为不放心香主单独对敌,所以佯作离去,暗里圈了回来。”
欧少白身躯一颤。
红花武士又道:“欧香主,想不到你是卜大庆手下的密探,打入本宫卧底的,对不住,我要押你回宫……”
身形一闪,抬剑前划。
欧少白口一张,看不清射出的是什么东西。
一声凄哼,那武士倒打了一个踉跄,由于他刚好侧身,欧少白口里喷出的暗器没射中要害。
欧少白知道要糟,立即探手入怀,但来不及了,那名武士的剑尖已抵上了他的心窝,怀中的手再也抽不出来。
那名红花武士左臂嗒然下垂,显然伤在他的臂上。
“你……你敢对本香主出手?”
“姓欧的,你是本宫的敌人。”
“你准备把本香主怎样?”
“押回宫去凭令主发落。”
“你走不出半里路,就会有人杀你。”
“那本武士只好带你的人头回去。”
“你一样走不出半里。”
一条人影幽灵般闪现,无声无息,到了那名武士身后,半声闷哼,那武士倒了下去。
他死得很糊涂,根本不知道出手的人。
欧少白当然早巳发现来人,因为他是面对前方。
这时,可以看清了,现身的头罩竹笠,遮住了整个面部。
他,正是早已隐伏现场的路云飞。
“你……你……”欧少白倒退数步,一跌坐地上,干瘪的脸孔连连扭曲,目光散乱,毒势已经发作了。
路云飞转身到“招魂女”尸身前,先翻检竹篮,然后在她身上一阵搜模,模出一个小瓶,打开来,倒出一粒白色丸子,捏在掌心,把瓶子收起,然后走到欧少白身前,冷冷地道:“你中了招魂剧毒!”
欧少白点点头。
路云飞又道:“这是否解药不得而知,但这是唯一死中求活的路子,碰碰运气如何1”
说着,路云飞俯身把药丸寒入欧少白口里,退后两步,静待反应。
药对了症,加土欧少白内功深厚,只片刻功夫,神色便逐渐恢复正常,他万分不解地望着遮着脸的怪人。
“你为什么要救老夫?”
“救人是好事。”
“老夫不懂!”
“什么不懂?”
“你知道你已经成为本宫追缉的对象么?”
“知道。”
“老夫此行,便是执行这项任务,你为什么要救敌人?”
“救人是一回事,被迫缉又是一回事。”
“这种事老夫这辈子还没听说过,现在却亲自碰上了,你会这样做,必然是另有目的吧?”
几句话,显示出他是只老狐狸,他不先谢救命之嗯,反而追究路云飞的救人动机。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有悖常情!”
“目的当然有的……”路云飞冷冷地说。
“什么目的!”欧少白站了起来。
“当然!”
“第一、表示在下对阁下没有敌意。第二、在下生平最讨厌用下三滥的手段伤人,招魂女一生的用毒,该杀!”
欧少白的目光,在路云飞身上转了又转。
“你早已到场了吧?”这句话是别具深心的,所谓作贼心虚。
“刚到!”
“老夫……”他本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又换了口气:“救命之恩是一笔大人情,老夫将来会报答。”
“这大可不必,在下也常常杀人的。”
“能展示你的真面目么?”
“对不起,没这必要。”
“那你的尊名大号?”
“无名小卒,什么也谈不上。”
“应该有个称呼吧?”
“随阁下的高兴好了!”
欧少白闭上了口,他对眼前这个怪客除了感到莫测高深之外,还加上很大的不安,因为招魂女在死前曾揭过他的底牌,而他刚刚又杀了一名手下,只要有一点点风声泄漏,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灭口,一个恶毒的意念升上脑海,但他又不敢妄动,因为他对这怪客一无所知,毫无把握,一个不巧,事便砸了。
神秘,对功力高的人而言是一种作风,而对功力稍逊的是一种保护,因为别人模不透你,便不敢随便动你。
当然,一些专走邪路的人又另当别论。
路云飞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请慢着走!”
“阁下还有话说?”
“老夫要知道你跟无名花的关系。”
“在下也很想知道‘修罗宫’追截无名花的原因。”路云飞脚步没移,但也没回身,背对着欧少白。
“你应该知道。”
“在下不知道。”
“这么说,你与她之间没有特殊关系?”
“本来就不相干,救她与救阁下道理相同。”
“那最好,你就别问了吧!不知道最好。”
路云飞真的没再问,开始移动脚步,走的是离开月老祠的方向。
在一般平常人来说,救命恩人等于重生父母。
以江湖人而言,是难以偿还的大人情,依理,欧少白应该感激的,但他并不是这样,感恩之念很淡漠,疑虑之心反而加重。
他望着路云飞逐渐远去的背影,一再地想:“他为什么要救我?有何目的?”这就是人与人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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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云飞走了一段路之后,身形突然加快,借着林木的掩蔽,他绕回了月老祠。
柴房里,没有灯,路云飞与管祠的江老头在说话。
“公子,你不杀欧少白,反而救了他,为什么?”
“有很大的理由。”
“什么理由?”
“宴客的名单要修正,我已经找到了主客,原先名单上开列的现在只算是陪客……”声音低下去,极低,只相对的人能听得到。
不久,路云飞却又提高了声音,道:“所以,我救欧少白的代价,实在难以估计。”
“啊!原来如此,太好了,门外的尸体怎么处理?”
“那是欧少白的事,他非处理不可,而且对两名红花武士之死,必须对他的主子修罗令主设法圆满交代。”
“下一步行动呢?”
“我将盯紧欧少白那只老猴精。”说完,想了想又道:“刚才两名红花武士进来搜查,你怎么打发走的?”
“冒渎了那位姑娘一下,我朝床上一躺,拥被翘脚,哼哼了两声,几句话就打发走了。”
两人出了柴房,路云飞仰首望天,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公子,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你不懂。”
“我江老头就是不懂才问呀!”
“算了,蓝老爹,她的伤这两天就可以复原,最后一帖药天亮时服,我得去办我的事,你照颐她吧!”他们谈话中已改变了身份。
“什么?小子要走了?”
“唔!”
“不见冷姑娘了?”
“她……姓冷?”路云飞双眼发亮。
“是的,是她告诉我的,她叫冷青娥,但要我守口。”
“冷……青……娥!”
“很好听的名字.是吗?”
“我得走了!”
“小子,你这一走,冷姑娘会伤心的。”
“宁可让她伤心,不愿让她……”
“什么?”
“蓝老爹,你是知道的,我……”身形一动,飘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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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间破旧不堪的小屋,座落在街尾,屋子的主人是个中年寡妇,略具几分姿色,靠挑卖青菜为生,标准的寡妇,上无公婆,下无子女,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独个儿生活。
周青菜,在镇上是人人皆知的,卖菜价钱公道,加上大家同情她是寡妇,一担菜一个时辰就卖完了。
毖妇,是一般地痞混混欺凌的对象。
但是,周青菜却例外,这类的角色不敢上门,为什么谁也不知道?
有的说她会拳脚功夫,有的说她身后有靠山,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不管怎样,反正她没有任何不规矩的风声传出来就是了。
这天清晨,周青菜照便挑着担子出门做买卖,门没关,不知屋里根本没值得偷的东西,还是有把握宵小不敢上门。
一个瘦得像只老猴子似的老者,来到门前,巡视一阵之后,走了进去,不久又走出来,扬长而去。
瘦老头离去之后不久,又有一个人来到,头戴竹笠,遮住整个睑,他也走进门去。
他,正是路云飞。
那瘦老头,是堂堂“修罗宫”的香主“猴精”欧少白。
路云飞跟踪他已经很久了,欧少白何以上寡妇周青菜的门,这是路云飞所急于要寻求的答案。
屋子里家俱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
毖妇,通常是爱清洁的。
难道她是欧少白的姘妇?凭欧少白那副猥琐枯干的形象,周青菜什么人不好找,偏偏看-上了他?
路云飞在房里打了一个转,发觉堂屋里的木桌上有张字条,信手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三媚,今晚起更时分,三清观接待嘉宾。”
后面画了一个猴头,虽是粗画几笔,倒也很像回事。
路云飞冷笑了一声,喃喃地道:“原来周青菜就是十几年前大名鼎鼎的‘母狼’周三媚,也是名列宴客单的一个,这太好了!”
路云飞悄然离去,破屋依然是死寂的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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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观巍巍的影子,沉浸在似水的月光里。
后院的西厢房里,摆了桌酒菜,明亮的烛光下、坐着个面红如婴的老道。周青菜坐在他的怀里,小小的厢房,显得春色无边。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别的原因,周青菜的腮帮子缘涂的胭旨,老道的眼在冒火。
老道含了一口酒,一只手托着周青菜的脸,口对口,吐一半在她嘴里,另一只手伸入她的胸衣。
“卟!”地一声,周青菜的半口酒,全喷在老道睑上.接着是一阵格格的浪笑。
一名年轻道士来到门边,恭谨地道:“禀观主,有辆马车离观门已经不远。”面对这不堪入目的撩人情景,这道士面不改色,像是见怪不怪了。
老道仍搂着周青菜,点点头,道:“知道了,要小子们注意周围的警戒就好了,下去吧!”
“遵命!”年轻道士退了下去。
周青菜挣开老道的怀抱,扣好了松开的扣子,理了理乱发,在侧方坐下。
老道半靠椅背,斜睨着周青菜。
“三媚,如果没你,我真活不下去。”
“老!”
“配你母狼不正好?”
“好啦!别老不羞了,堂堂‘武师’,变成了老杂毛‘玉虚真人’……”
“三媚,别口没遮拦。”
“啊!”周三媚下意识地以手掩口。
欧少白匆匆走进来。
周三媚迫不及待地道:“欧二哥,你留条子,要我来接待嘉宾,到底是那位贵宾呀?”
欧少白向老道行了下一礼,笑了笑说道:“真不简单,我挖空心思,才把他弄了来,差一点失风。”
周三媚挑起眉毛道:“他到底是谁呀?”
欧少白眸子里精芒一闪道:“内务总管汪永寿。”
老道动容道:“欧老二,办得好!”
欧少白眉头一紧,接着又道:“观主,有件事情……我很伤脑筋,想来想去,还是先禀告您的好。”
“什么事?”
“已经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老道与周三媚两人脸上变了色。
“二哥,谁知道你的身份?”周三媚抢着问。
“是个来历不明的怪客。”
“二哥,你一向精明,怎么,老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奉令搜捕那怪客和无名花,到了月老祠,被当年对头‘招魂女’林三姑找上了。”
“她抖出我的底,双方动手的结果,林三姑是摆倒了,另外两名红花武士也再不开口,但我中了招魂剧毒,老命即将不保。”
“这时,被修罗宫搜捕的对象无名怪客所救,他早已隐身在侧,当然听到了招魂女的话,我越想越不对劲,他为什么要救我?”
“你还模不清他的来路?”
“唔!”
“这是个大问题……”三媚瞟向老道:“观主认为怎么对付才好?”
老道深深考虑了一阵,才沉声道:“先设法模清他的底,必要时只好让他永远开不了口,对了,欧老二,他的功力如何?”
摇摇头,欧少白道:“依然是个谜。”
老道抬抬手道:“先办正事吧!”
欧少白拍了三下手掌,一个秀士打扮的中年,由两名壮年道士架了进来,这秀士打扮的便是修罗宫内务总管汪永寿,此刻他仍在昏迷中。
老道打量了他几眼道:“用的是老故事吗?”
欧少白道:“是的,外加神仙倒。”
老道偏了偏头道:“带到安乐房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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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房——地下刑房。
刑具上、地面、壁间,血渍斑斑,令人触目心惊。
汪永寿被吊在刑架上,脚尖着地,手腕、脚胫、颈子全被铁环扣住,他已经被弄醒,愤怒地瞪着身前的欧少白。
欧少白站在一旁悠闲的负着双手。
老道和周三媚并坐在长条桌之后,严然法曹。
两名壮年道士高挽着袖管,在一旁待命。
就像在屠宰场里的屠夫,在准备杀猪宰羊似的。
汪永寿怒目切齿。
“欧少白你这是干什么?”
“你认为呢?”
“这是什么地方?”
“安乐房。”
“什么门派?”
“这你就不必问了,废话不谈,念在咱们多年来相处的份上,不忍心看你受皮肉之苦,如果……”
“怎么样?”
“如果你能坦白回答问话……”
“呸!欧少白,想不到你是卧底的奸细,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那是以后的事了,咱们只谈目前,听着,如果你能绘出修罗宫的布置图,咱们便算同路人……”
“哈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的?”
“太好笑了,你们这叫做清秋大梦。”
“你不愿合作?”
“姓欧的,本人不幸落在你们这帮歹徒的手中,认了,你们等着瞧!”
周三媚望了老道一眼。老道点点头。
于是,周三媚朝汪永寿脆生生的一笑道:“汪总管,你要是不肯就范……可有你的乐子,不死不活,那滋味可不好受。”
汪永寿红着眼睛道:“我想起来了!”
周三媚娇笑道:“想起什么呀?”
汪永寿道:“你是那个卖菜的周寡妇!”
周三媚闪动着水汪汪的一双媚眼,在他身上瞟了瞟,娇笑连连的道:“汪大总管。我们做一家人好不好?”
汪永寿用力一挫牙,不接她的腔。
看他那神情,似乎想要把这骚娘们撕成碎片才甘心。
老道冷森森地道:“姓汪的,一句话,你是吃敬酒还是吃罚酒?”
汪永寿狂声道:“有什么毒辣的手段全使出来吧!我姓汪的死不皱眉,江湖上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老子不在乎怎么死!”
炳哈一笑,老道翘起大拇指道:“好汉子,有种,本道爷一向不信邪,现在就当场试验一下。”
说着,老道甩了甩头。
欧少白伸出鸟爪似的枯手,五指箕张微曲,有如一把钉耙,口里道:“朋友,要对不住了!”
“了”字声中,抓向汪永寿的右胸。
一声使人毛骨耸然的惨叫,五指齐插入肉中。“怎么样,愿意么?老夫一收手,你至少要去半斤肉。”
汪永寿的睑孔扭曲成了怪形,嘶声道:“欧老狗,你们将会付出一百倍的代价……你啊……”又是一声不忍卒听的惨叫。
欧少白收回手,血渍淋淋,手里真的抓了一把烂肉。
汪永寿面目凄厉如鬼,胸前血肉模糊,血水顺着流到地面,由于猛挣,被铁环扣住的手脚颈子,皮破肉靡,鲜血殷殷。
老道与周三媚神色自若,显示人性已丧尽了。
欧少白一把抓住汪永寿的头发,向后一拉,狞声道:“乘你五体还完全,要不要答应照办?”
“呸!”
一口血水,喷在欧少白的脸上。
欧少白用衣袖一抹,向后退了一步,朝两道士偏头示意。
道士会意,其中一个走了过来,以很俐落的动作,抓起了一把长柄的铁刷子,在汪永寿的伤口猛刷。
惨叫连连中,汪永寿昏了过去。
另一道士在预先置备的木桶中舀了一瓢水,泼在汪永寿的脸上,一声长喘,汪永寿悠悠还魂。
欧少白阴声道:“答不答应?”
汪永寿嘶声道:“办……不到。”
欧少白道:“下一步老夫挖出你的眼珠子。”
汪永寿扭动了一下,道:“挖吧!反正……是死。”
欧少白道:“你错了,在你没就范之前,绝不让你死。”
老道补上一句道:“一天剥你一寸皮,有你瞧的。”
就在此刻,一名道士匆匆奔入安乐房。“禀观主……”
“什么事?”
“桩子被拔了六根。”
“什么?”
老道与周三媚站了起来,欧少白也神色大变。
“桩子被拔了六根,观外四根,观内二根。”那道士再重复说明。
“来的是什么人物?”
“没发现任何动静,只发现被拔的桩子。”
“这么说,敌人已经入观,而且是高手。”
欧少白栗声道:“难道会是修罗宫的人,这……”
奄奄一息的汪永寿两眼突然放光,嘶叫道:“太好了,本人……死也瞑目了。”
又一名道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后殿起火!”
老道目暴厉芒,大声道:“可发现敌人的踪迹?”
道士道:“不见敌人影子。”
老道一挫牙,道:“你们暂别现身,本座去应付。”说完,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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