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面老祖”现身,“逆旅怪客”促周靖立即离开。
周靖冷冷地道:“要我逃?”
“逆旅怪客”急道:“少主,这不是用意气逞豪强的时候,你当计及将来,还有你身带之物……”
周靖剑眉一整道:“对方功力既是高过‘通天教主’,你们几位决然挡不住,我也走不了的!”
这是实话,“疤面老祖”的功力既然超过“通天教主”,以“逆旅怪客”等人的身手,当然无法阻止他,而周靖又岂能从他眼下月兑身。
“怪丐聂飞”与甄氏兄弟,虽不说面无人色,但也惊怖溢于言表。
“逆旅怪客”沉声道:“少主,我等将拼死力阻,少主或能月兑身!”
周靖毅然道:“不,我不愿任何人为我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就在此刻——
“雷金刚”趋近“疤面老祖”身侧,低语数声,“疤面老祖”如银白髯一阵飘拂,目中射出两股电炬似的厉芒,迫视在周靖面上。
那目光,锐利如箭,令人不敢逼视,周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
“疤面老祖”斑剥的面皮抽动了几下,以震人心魄的声调道:“娃儿,你就是周靖?”
“不错!”
“‘共工残简’在你身上?”
周靖闻言之下,不由心头巨震,一般武林人只知有“黑箱奇书”,而不知所谓“奇书”
是什么东西,对方竟能一口道出奇书的名称,的确相当惊人。
事到如今,他己没有隐瞒的余地,同时他也不屑如此,当下栗声道:“有这回事!”
“拿来!”
“拿什么来?”
“难道还要我老人家出手不成?”
周靖咬牙道:“阁下必须先取去在下的性命,否则休想!”
“哈哈哈哈!好狂妄的娃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老人家要毁你不过是举手投足之劳而已!”
周靖重重地“哼”了一声。
“逆旅怪客”、“怪丐聂飞”、甄氏兄弟等四人,不约而同地向周靖身侧集中。
“疤面老祖”冷森森地道:“娃儿,别不知死活!”
周靖自愤怒火,厉声道:“我周靖不会向你乞命的!”
“好,有种,我老人家当破格成全你!”
周靖运集毕生动力于双掌,准备全力一拼,虽然他自知功力比对方差得太远,但一股傲然之气,使他宁为玉碎。
“疤面老祖”目光扫向“逆旅怪客”等四人,大咧咧地道:“你们四个自决吧,我老人家不屑于下手!”
“逆旅怪客”以巾蒙面,表情看不出来,怪丐聂飞等三人,却己面目失色,但四人仍凝立原地不动分毫。
“疤面老祖”见四人均无屈服之意,登时心火大发,口发一声冷哼,道:“看来势非我老人家出手不可了!”
了字声落,一掌平平推出。
这一掌看来平淡无奇,但暗劲如山,掌至中途,如涛潜劲,己逼得五人身形不稳。
沉哼声中,周靖等五人己不约而同地各以全力击出一掌。
四人的功力,虽有差别,但俱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这联手合拒之力,的确不可小觑。
狂飘骤卷,劲波如飞瀑怒涛。
一阵栗人的巨响过后,“疤面老祖”面色一变,而周靖等五人却马步浮动,蹬蹬蹬各退了三五步不等。
“疤面老祖”出手一击,四人夷然无损,感到老大的不是意思,更不打话,白袍一阵鼓荡,双掌交叉挥出。
“逆旅怪客”大叫一声:“少主快走!”
双掌挟以毕生动力,和身扑上。
“怪丐聂飞”与甄氏兄弟,也暴喝出手。
周靖想都不想,双掌迎着劲锋,全力撞去。
劲气互撞,声震九霄,砂石灰尘,冲天狂涌而起,五丈之内,伸手不见五指,闷哼传处,人影乱飞。
“逆旅怪客”与“怪丐聂飞”退了一丈之多,身形连晃不止。
甄名隐甄名南两兄弟斜里倒栽出两丈之外,跌坐地上。
周靖首当其冲,身形笔直朝后飞泻……
著听的“疤面老祖”怒喝一声:“什么人敢与老夫作对!”
人如白鹤冲霄,一拔十来丈高下,半空变势,向靠山的一面投去,拔身投射,仅是眨眼间的事。
砂散尘息。
场中,已不见周靖和“疤面老祖”的行踪。
一个细如蚊纳的声音,破空传至:“四位立即回‘地灵官’,少主无恙!”
“逆旅怪客”饶是阅历深博,也猜不出这传音的人是谁,连周靖如何失踪,也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来人既敢当着“疤面老祖”之前,把人救走,这份身手,可以说是惊世骇俗。
“怪丐聂飞”骇然道了一声:“怪!”
甄氏兄弟从地上站起身形,神清上透着些怔愕,瞠目结舌。
且说周靖被“疤面老祖”重逾山狱的劲道正锋,卷得凌空,飞射,突感腰间一紧,似被人凌空挟起,射向山林之内,那速度,令人乍舌。
待到听见“疤面老祖”的喝声,他己被置入一蓬浓密的矮树丛中。
前后,他连转意念的余地都没有。
一条白影,从数丈之外似闪电般掠过,他知道那是“疤面老祖”。
定了定神,身旁静悄悄的,他连挟持他月兑险的人身形面目,都不曾看到。
天下会有这等身手高超的人,的确使他叹为观止。
辟道上,“逆旅怪客”经过一阵思索之后,道:“走,我们离开!”
四条人影,风驰电掣的离去。
“雷”、“火”二金刚,怔在当场,做声不得。
周靖谛听了半刻,毫无动静,忍不住开口道:“哪位高人援手在下?”
只听身后不远一个声音道:“请勿出声,‘疤面老祖’可能去而复返!”
周靖只好按捺住满月复疑云。
心里忍不住在想,这救自己的人是谁?看身手,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自从义兄甘江输以功力,又蒙“血谷主人”授以“玄龟神功”以及三招绝学,原谓可以直走江湖,大放豪情,想不到江湖中尽多高手,在想象中,一谷二院三宫主人的身手,当可睥睨武林,至今才知道除了“血谷主人”功力如谜之外,“通天教主”与“疤面老祖”的功力,似乎尚凌驾二院三宫主人之上。
而除了这两个盖代人物之外,其他尚有多少如此,或更高的高手,尚不可知,武学深如瀚海,的确不是欺人之谈。
由此而观,当初甘小梅的父亲,号称“玉面无敌”,“玉面”当然是指他本人的容貌风采,固不必论,“无敌”两字,得来决不简单,不知他的功力究竟有多高,而当得起“玉面无敌”之称。
可是,“玉面无敌”死了,死因成谜,这“无敌”两字,岂非又被否定了?
武林中,波诡云谲,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莫测、玄迷。
当初,在“残人院”中,“残人院主三残尊者”对天下高手,曾列册分级记载,据说,天下特流不超过三人,“血谷主人”不列流,功力无法估计,不知“玉面无敌”是否可列“特流”?“疤面老祖”与“通天教主”、“一统会长”,是“超一流”呢?还是“特流”?
“残人院”册载高手,是否已包罗无遗,抑或仅是部分?
当然,岁月流转,人事增变,当初的一二流,又何当不能变为“特流”,甚或还有人晋入不列流之等!
而自命正统门派的六大门派,似乎已没没无闻,象已被摒弃于武林权力范围之外,这是一个可悲的现象,想不到名门正派,式微一至于斯。
心念之中,眼前白影一闪而没,不问可知是“疤面老祖”无功而返。
又过了片刻,身后的声音,突告响起:“少主,请恕目前不便叩见!”
周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又是一个称他为少主的人!
自己的父母,竟系何等样的人物,竟然有这多功力超绝的手下?
他不唯震惊,而且迷惘。
他们——包括所有称他为少主的人,为什么都隐名埋号,故作神秘,这其中,存在着什么蹊跷?
他走出藏身的树丛,目光游盼,一无所见。
他好奇而激动地问:“阁下是谁?”
那声音道:“少主觉得我的声音很陌生吗?”
经这一提,他感觉到这声音确曾听过,但想不起来,在对方发话之下,他只能约略辨出对方隐身的方位,但仍不见人影,当然,对方既称他为少主,他已没有强迫对方现形的必要。
“少主想不起来?”
“想不起了!”
“记得‘林中人’吧?”
“哦!”
周靖心头又是一震,他记起了,“林中人”,那曾从自己手中强借“血心”,而终不露相的神秘人,同时,他也想起“血谷主人”与甘小梅的对话……
“阁下是‘鬼影子’?”
“哦!”
这回轮到对方震惊了,周靖何以会道出他的真正名号?
随着惊“哦”之声后,激动地道:“少主何由得知我的贱号?”
“阁下到过‘血谷’?”
“是的!”
“阁下己被‘血谷主人’认出来历?”
“是的!”
“那就对了,我从‘血谷主人’之口得知!”
“少主,贱号请少主今后不要提及!”
“为什么?”
“事关主人的血仇。”
“哦!”
周靖下意识地退了数步,“血仇”两字象一柄铁锤,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全身似触电似地一颤。
如果身世无误,自己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
“少主,这谜底即将要揭晓了!”
那声音,充满了凄怆悲愤。
周靖有点近乎木然地道:“谜底?”
“是的,少主,小老儿还有件事要向少主陈明……”
“请讲!”
“前此,向少主借用‘血心’之时,不知少主身份,以致多有冒犯!”
“这值不得重提,小事而已!”
“还有,少主与‘血女’甘小梅分手之际……”
周靖忽地想起自己与甘小梅,正在两清似火之际,突被一声怪笑惊醒,而不致做出非礼的事来,不由得脸一红道:“那在暗中发怪笑声的是你?”
“少主鉴谅!”
“我得感谢你适时惊醒我的荒唐行为!”
“少主,小老儿诚恳地希望少主今后对于甘小梅只可限于友清住来!”
“这……又为了什么?”
“其中自有重大原因,恕不便相告!”
周靖心头一沉,他想起甘小梅的誓言:“有一天,你不爱我,我就死……”
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
这句痴情的话,会变谜语吗?
不会!他自己在心里大叫了一声,我不会辜负她的爱,不管情势如何演变。
“少主……”
“嗯!”
“奇书由我暂时保管,少主请即驰住‘地灵宫’,奇书将与少主同时到达!”
周靖骇然,一模怀中,“共工残简”果然己不在身上,只好颔首道:“这样也好!”
“鬼影子”的声音又道:“少主可以上路了,小老儿暗中追随,‘逆旅怪客’一行,业已上道!”
“他们平安?”
“只甄氏兄弟略带轻伤,但不碍事!”
提起甄氏兄弟,周靖直觉地感到迷惘莫测,甄氏兄弟与自己相交可谓非常突然,而他兄弟两不知不觉中与“逆旅怪客”等成了一路,处处为自己卖命效力,确实是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黄小芳的倩影,又浮升脑海,他感到欲哭无泪,一个是恩人也是爱人的少女为他而死了,永作波臣,这创伤在他心灵上将永远不能平复。
他的思想,陷入了杂乱无章。
身世!
恩仇!
数不清的谜!
爱的创伤!
一个意念,从他孤傲的性格中升起,此次赴“地灵宫”如不能澄清身世,他将永不理睬那些称他为少主的人,他要凭自己之力,澄清这个谜。
于是,他语音凝重地道:“阁下,照成例我称阁下一声前辈!”
“小老儿不敢当前辈之称!”
“这是照例,请不必推辞,事实上前辈也该当此称呼,请问,在世之谜,何时揭晓?”
“这……这……少主,不远了!”
“目前有何顾虑?”
“怕打草谅蛇,使十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
“我想知道前辈的身份,包括‘逆旅怪客’等人,不过,前辈有困难,可以不必答复,我只此一问,以后永不再问。我会自己去揭开这个谜!”
“少主……你……误会了,保密原出于不得己,并非有意故作神秘……”
“这个在下知道!”
“少主,我……我只能奉告一部分住事!”
“在下不勉强!”
“小老儿与‘逆旅怪客’、‘怪丐聂飞’和另一个是主人昔日的四侍童!”
“另一个是谁?”
“少主一定要知道?”
“随前辈之便!”
“好,我说,他叫‘三指迫魂’马鸣川!”
“三指追魂马鸣川?”
“是的!”
“他人呢?”
“少主,我等十余年来追寻的便是他!”
周靖精神一振。道:“为什么?”
“因为他可能关系着主人的惨遇!”
“能说出其中原因吗?”
“鬼影子”痛苦地叹息了一声道:“少主,主人昔日己练成了‘金刚不坏神功’,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人可以制他死命,而主人竟然遭了暗算而亡,这是一个极大的谜……”
周靖全身起了一阵痉挛,忍不住低哼了一声,道:“以后呢?”
“主人遭害之时,四侍童中,仅有‘三指迫魂’马鸣川随侍在侧……”
“他是凶手?”
“目前无法断言,他在主人遭害的同时失了踪,十余年来,我和另两位侍童,搜遍天涯海角,目的是要揭开这个谜!”
“有端倪没有?”
“有,三年前,我无意中在三峡上游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伤在‘金刚指功’之下,而这‘金刚指功’是昔年主人量才施教传给‘三指追魂’马鸣川的独门功夫,武林中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这种指功……”
“可以如此论断吗?”
“是的!”
“以后呢?”
“三年来,我搜遍了三峡上游百里之地……”
“如何?”
“我己经改弦易辙,请丐帮协助!”
“前辈此举,在下认为是缘木东鱼,安知那死者不是‘三指追魂马鸭川’路过长江而无意出手,同时,死者的身份地位,陈尸地点等也都是重要关键!”
“我己作过详细调查,死者是长江黑道枭雄‘小神龙赵泗’,如何浮尸江中,与及真正出事地点,无从查考!”
周靖沉思了片刻道:“我会全力探查他的下落!”
“我所能奉告少主的,到此为止!”
“好,请便吧!”
“少主,小老儿主张你易容而行,因目前你己成了众矢之的!”
“我不愿作那宵小之行!”
“少主,礼有经权,人有达变,为了顾全大局,这岂能算是宵小之行。”
“有这必要吗?”
“有,少主必须及早赶赴‘地灵宫’,小老儿好将物事交奉!”
周靖心念疾转,目前情况的确险恶,为了保全那部“共工残简”,同时也为了最后一次,要求“地灵主人”澄清身世,只好这样做了。
当下道:“如何易容?”
“我这有面具假发,少主接住了!”
声落,一样东西,从身后飘来,周靖伸手接住,暗忖:“鬼影子”显然不愿露面,抛物时,改变了发话时的方位,但这份轻功,实在也足够当“鬼影”二字而无愧了。
接到手的,是一个布包,打开来,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和一副假发网,外加一袭葛布长衫,一根腰带,当即穿戴起来
白发银髯,葛布长衫,半曳腰间,严然一个道貌岸然的长者。
顺手在近身处析了一枝苗木,用掌劈削干净,作为柱杖。
耳旁传来“鬼影子”欢然的叫声:“少主,可以上路了!”
周靖出林下峰,重新踏上官道。
“一统会”众高手以及二金刚的尸体,己然不见,看来是被移走了。
突地——
周靖想起“一统会长”曾向“地灵夫人”扬言,要血洗“地灵宫”,以“一统会长”的功力,加上该会如云高手,这并非是做不到的事,何况还有个被称为“宗祖”的“疤面老祖”,“地灵宫”岂是其敌,祸由己起,总得要尽己所能,想到这里,不由大感焦的,脚下不期然地加快起来。
周靖这一改容易貌,一路之上,果然平静无事。
这一天,估计行程,距“地灵宫”己在不远。
连日兼住,虽说他功力超人,也颇感疲乏,顺道折入一座镇甸之中,想藉打尖略事憩息。
捡了一间叫“迎朋居”的酒店,叫了一壶酒,几样可口菜肴,自酌自饮。
几杯闷酒下肚,勾动愁肠,缅怀身世,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丈何事发愁?”
声音传自邻座。
周靖一怔神,见这发话的是一个二十许书生模样的少年,一身穿着打扮,显得十分寒怆,当下向对方一顿首道:“兄台。”
那书生脸色一变……
周靖立时警觉自己乃是易了容的白发老者,干咳了一声,改口道:“劳小扮动问,没有什么!唉!人老了,言语颠三倒四,小扮莫见笑!”
那书生疑惑地端详周靖几眼,道:“老丈莫非有难言之隐?”
“没有什么,偶尔有感而已!”
“哦,那是小可多言了!”
说完,别过头去。
周靖心想,这书生倒是个善良的人。
蓦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小穷酸,自己泥菩萨过河,还管别人闲事!”
周靖循声一看,距自己三副座头的地方,一个黝黑枯瘦的老音,据案大嚼,发话的正是他。
那书生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吃着。
黑瘦老者用衣袖一抹油嘴,目光朝那书生一扫,喃喃自语道:“进了锅的鸽子,还会飞走那才是笑话!”
那书生目如冷电,扫了黑瘦老者一眼,口中发出一声冷哼。
周靖心中微微一动,他看出这书生动力相当不弱。
就在此刻——
在堂倌吆喝声中,五个白衣人迳自入座。
周靖不由得骇然了,来的五人,全是“一统会”属下,为首的赫然是“妙手书生”斐庄,他认得对方,对方却不认得他,因他己易了容。
莫非“妙手书生”一行,也是冲着这褴楼书生而来。
那书生忽地侧头对周靖一笑,道:“老丈仙乡何处?”
周靖随口道:“江左!”
“哦!巧极了,小可也是江左人氏,如此说来,老丈应是小可乡邻长者,不知可否容小可移樽就教?”
周靖暗忖,如你要想在我身上玩花巧,那可找错了对象。
当下倚老卖老地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老夫正感独酌无聊,请过来!”
那书生搬过了酒菜,和周靖相对而坐。
“小可敬老丈一杯!”
“哈哈哈哈,彼此,彼此!”
黑瘦老者在这时突发了一声冷笑。
周靖的目光,不期然的扫向“妙手书生”,而“妙手书生”的目光也恰在这时瞥了过来,四目交投,周靖心中怦然而震,对方的目光,竟有些异样,心想,莫非“妙手书生”己看出了自己的行藏!
心念之中,只见两个头缠青布的壮汉,匆匆而入,目光一扫全座之后,迳自趋向书生座前,其中之一沉声道:“朋友,本主人请你到镇外柳林一会!”
书生吃惊道:“我?在下?”
“不错!”
“在下一个寒儒,不知贵主人是谁,竟获宠召……”
那壮汉以一阵狂豪的笑声打断了书生的话,道:“酸秀才,用不着装蒜了,话己传到,去不去由你,反正……嘿嘿……”
说完转身离去。
周靖看出这两名壮汉是“通天教”属下,不知何以也找上了这书生?
看来事情相当不简单,当下故作不解地道:“小扮,他们是谁?”
“小可也不知道!”
“你去吗?”
“看来是不去不成,唉!这是从何说起!”
“小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可自幼读诗书,寒窗十载,怎奈时而运蹇,迄今仍是一名白丁,老丈,小可叫王中执,别人戏呼酸秀才!”
“哈哈哈哈,小扮,老夫看你是武林中人?”
“这……不瞒老丈,学书不成,转而学剑,学剑又不成,变成了不文不武!”
“哈哈哈哈,小扮妙人妙语。”
“转请教?”
“老夫姓周!”
“哦,周老丈!”
黑瘦老者,陡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向周靖和“酸秀才王中执”座前,阴阳地道:“小子,四面楚歌,你插翅难飞,不如把那东西交给老夫,老夫只用一次,用后原物奉还,如何?”
“酸秀才”不屑地一哼道:“阁下在说些什么?”
“嘿嘿嘿嘿,小子,老夫这是为你好,年纪青青,何必与那不祥之物同归于尽?”
周靖心中一动,暗忖:“酸秀才”身上必怀有什么宝物,才会引起武林人觊觑,连“一统会”、“通天教”也介入其中,这物件必是连城之宝。
“酸秀才”冷冰冰地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好意心领了。阁下既知其为不祥之物,又何苦因一念之贪而引火焚身呢?
黑瘦老者阴恻恻地一笑道:“小子,不识抬举,莫怪老夫……”
话未完,一双枯瘦如鸟爪的手,己疾抓而出,快逾电闪。
“酸秀才”一个踉跄,离开座位,巧极地避开了这电光石火的一抓,把手连摇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此际,座中酒客不多,只十来人,一见发生事故,纷纷会账离开,只剩下“妙手书生”
一行五人,和另一个伏桌打盹的老者。
黑瘦老者狞笑一声,双爪再度抓起,玄奇诡谲,世无其匹。
“酸秀才”啊呀一声,撞向了周靖,周靖将计就计地连椅子栽了下去。
“酸秀才”急忙一把扶起,歉然道:“周老丈受惊了,小可该死!”
周靖装模作样地道:“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酸秀才”苦着脸道:“老丈,这可是人善被人欺了!”
周靖目光一扫黑瘦老者,气呼呼地道:“小扮,恶人自有恶人磨,你等着瞧吧!”
说完,仰首干了一杯酒。
黑瘦老者两抓不中,讪讪地满不是意思,身形一晃,快得令人肉眼难辨,一下子便刁住了“酸秀才”的右腕脉穴。
周靖欲待发作,念头一转,又按捺下来。
“妙手书生”斐庄冷冷地开口道:“乌骨魔,这位姓王的朋友受本会保护!”
原来这黑瘦老者正是以心狠手辣出名的“乌骨魔”。
“乌骨魔”一声冷笑道:“妙手书生‘一统会’要想独吞‘鱼龙珠’,恐怕办不到!”
周靖恍然,“酸秀才”身怀“鱼龙珠”,是以引起武林人争夺,但不知道这“鱼龙珠”
竟系何物?
坐在“妙手书生”身旁的四个白衣人,霍然变色而起。
“妙手书生”示意四人坐下,徐徐地道:“乌骨魔,凭你阁下要想得手之后平安离开,那岂非做梦?”
“一统会”势倾中原武林,若非“通天教”东山再起,该会已稳占领袖武林之势,“乌骨魔”竟然公然与抗,的确是利令智昏。
“乌骨魔”不理“妙手书生”,伸手便朝“酸秀才”的怀中抓去。……
“放手!”
“乌骨魔”应声放开了“酸秀才”,一连倒退了三副座头之遥。
出手的,赫然是那伏桌打盹的老者,他究竟为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欺近出手,座中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
这老者两撇鼠须,已呈花白,秃顶削腮,双目如豆,一看即知并非善良之辈。
“乌骨魔”显然十分震惊,叫下一声:“双绝老人!”
“一统会”五高手齐齐面上失色。
周靖也是怦然心凉,想不到这秃头老者,就是雄据天南,以“毒”与“掌”称绝的“双绝老人”。
“双绝老人”鼠眼一翻,射出两缕绿光,皮笑肉不笑地道:“乌骨老弟,你可以离开!”
气势汹汹的“乌骨老魔”,果然半声不响地转身便走。
“酸秀才”松动了一骨,向周靖露出一丝苦笑道:“周老丈,小可告别,前途再见!”
声落入杳,身法之快,惊世骇俗。
周靖不由看得呆了。
“双绝老人”冷哼一声,以同样快的速度,追了出去。
“妙手书生”等,五人也相继站起身来,其中一个白衣人道:“师爷,行止如何?”
“召集高手,全力与‘通天教’周旋,此番如果失手,本会的威望将遭受严重的损害,‘通天教’的主力,全放在‘回龙潭’一面,本会或可操胜算!”
“属于顾虑的乃是那‘双绝老人’……”
“由‘通天教’去挡他,我们伺机而动!”
“那‘酸秀才’不知是什么来路?看他方才的身法,功力令人莫测!”
“我们走!”
“妙手书生”深深地注视了周靖几眼,扔下一块银子,率众离去。
周靖唤过酒保,连“酸秀才”的账一并会了,拿起藜杖,步出店门。
街面上静悄悄的,似没有什么事故发生,行人安详地往来。
周靖出了镇集,极目四望,果见数里之外,一片绿油油的柳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身不由己地向那片柳林奔去。
“通天教”派人传活,约“酸秀才”柳林相见,武林人自视甚高,尤重名头,“酸秀才”
看来身手并非等闲之辈,他是不会不去的,只不知那“双绝人”是追了下去,还是已得手远-?
彼盼之间,柳林在望,隐约传出阵阵人语之声。
周靖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后侧方欺身入林,借着垂柳浓荫,掩蔽身形,捷若鬼魅地穿插闪晃而入……
林中——
数十余人影,围成了一个半圆,“枯竹客”竟然也在其中,显然这些高手,全属“通天教”下。
居中,“酸秀才”与“双绝老人”相对。
“酸秀才”一身穷酸相,但却掩不住那超凡的凤标,巍然卓立,面无惧色。
“双绝老人”闪烁着绿色光焰的如豆双目,那样子令人心悸,这怪物掌法虽称一绝。但未见得便无敌手,只是那“毒”,就不可等闲视之了。
周靖藏身五丈外的一株老柳之上,密叶遮身,对场中一目了然。
“双绝老人”阴森森地发活道:“‘通天教’的朋友一定不肯放手?”
“枯竹客”隐为此行之首,冷冷地道:“不错!”
“双绝老人”如豆鼠眼一翻,道:“各位最好三思而行!”
“枯竹客”狂笑一声道:“阁下胆敢与本教为敌,当知道后果?”
“双绝老人”不屑地一哼道:“老夫没有时间空磨,不要命的只管出手!”
说着,目光转向当面的“酸秀才”,沉声道:“小穷酸,来快点交出来吧!”
“酸秀才”剑眉一挑道:“阁下何不动手?”
“老夫若出手,冤枉了你这条小命!”
“未见得!”
“如此你就试试看!”
“砰!砰!”
人影一合而分,在这令人眼花的一瞬之间,双方己互换了一招。
场中尽多高手,只有极少数的几个能看出双方攻拒的招式。
暗中的周靖,咋舌不己,“酸秀才”的身手,要在自己之上。人影乍分倏合,眨眼之间,双方己互换了三招,半斤八两,轩轾不分。
“双绝老人”以“毒”称绝,而“掌”这一绝,四个照面下来,竟然动不了对方分毫,恼羞之余,歹心陡起,冷冷地道:“小子,你如果不交出‘鱼龙珠’,老夫要不客气了!”
“酸秀才”面色一沉道:“阁下准备用毒?”
“不错!”
“阁下为什么要说明呢、先下毒,再取珠,岂不省事?”
“老夫生来有一个缺点,不愿平白毁去年少英才!”
“在下在阁下眼中是英才?”
“秉质超人,年青青有此成就,可以这么说!”
“酸秀才”略一沉吟之后,面色一整,嘴唇一阵翕动,显然他是以“传音人密”之法,向“双绝老人”谈话。
“双绝老人”面色一连数变,瘦削的腮帮随着一阵抽动,突地出声道:“小子,你这话当真?”
“信不信在于阁下!”
“如果你玩花招……”
“阁下何不当面证实一下?”
“好,我相信你,如果老夫事后发觉有诈,你将身化劫灰!”
说完,弹身而逝。
“双绝老人”被“酸秀才”几句话打发走,的确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到底他以“传音入密”之法,向“双绝老人”说了些什么,别人无法知晓。
“酸秀才”目光一扫“通天教”在场数十高手,然后目注“枯竹客”道:“在下应约而至,阁下有何教言?”
“枯竹客”冷冷地道:“老夫说话一向开门见山,把‘鱼龙珠’留下走路!”
“如果在下说不呢?”
“那是你自己找死!”
“阁下自信能留得住在下?”
“你无妨走走看?”
就在此刻——
围着的人圈,波分浪裂地闪开一道缺口,一先一后两个苗条人影姗姗人场。
所有“通天教”高手,齐齐俯首躬身为礼。
“枯竹客”身形微侧,抱拳躬身道:“见过副教主!”
“护法免礼!”
暗中的周靖,不由心头狂震,来的正是在石洞中为他解去“玄天寒煞”的黑衣中年女人,她身后是莫绮萍,也就是为自己而与该教护法“红须客”同归于尽的绿衣女莫绮华的姐姐。
想不到这中年女人在“通天教”中,身份竟如此之高,居副教主之尊。
中年女人眸光闪动,一瞥“酸秀才”,寒声道:“张护法!”
“枯竹客”张之武急应道:“副教主有何谕示?”
“事情如何?”
“这酸丁不肯自动交出来!”
“拿下他!”
“遵令谕!”
“枯竹客”一转身,电闪扑向“酸秀才”,左掌右爪,一招两式,罩身袭向了“酸秀才”。
“酸秀才”一晃身,横移八尺,身法之奇快,令人咋舌。
“枯竹客”一招落空,如影附形而进,一口气攻出了九掌。
场中顿时狂飘乱卷,一阵断技析树之声。
“酸秀才”人如幽灵鬼鬼,飘忽晃荡,轻易地避过了九掌,反劈三掌。
三掌出手,“枯竹客”被迫得退了一个大步。
“酸秀才”一弹身,向外划去……
“哪里走!”
暴喝声中,十余道如山掌力,涌向“酸秀才”弹起的身形,“酸秀才”身形一窒。
“枯竹客”身躯暴起,一掌劈向了“酸秀才”后心,这一击快逾电光石火,正配合上那十几道发自人圈的掌力。
“酸秀才”眼看避无可避,右手反出,迎向击来掌势……
一声凄哼,震撼全场,“枯竹客”落回地面,右掌血涌如泉。
“酸秀才”也在同一时间着地,但身形一沾地,又暴射而起,如一缕轻烟般飘越人圈,没入林中。
中年女人窒得一窒,趋向“枯竹客”身前,一看,月兑口惊呼道:“这是‘金刚指’神功!”
娇躯倏起,投射向“酸秀才”消失的方向。
“金刚指”三字,如晴天焦雷,震得周靖公心皆颤,他记起“鬼影子”说过的话,这种指法是“三指追魂马鸣川”的绝学,而马鸣川极可能是杀父凶手,或者是唯一目击血案的人,“鬼影子”穷三年岁月而苦寻不得,自己岂可失之交臂。
这“酸秀才”无疑的必是“三指追魂马鸣川”的传人……
心念之中,不顾惊动旁人,从柳荫中冲起,认定方向全力飞驰。
“什么人?”
“追!”
是“通天教”护法“枯竹客”的声音,接着是一连串的衣袂破风声。
周靖知道“通天教”高手已追了下来,但他毫不在意,运足功力狂驰,片刻工夫,已抛却了后面追来的高手。
当然,如果“枯竹客”没有受伤的话,他可能走不了。
一阵狂奔,驰了约莫三十里远近,可是“酸秀才”与那“通天教副教主”的踪影,竟丝毫未见。
可能追丢了,也可能对方身法太快,追之不及?
心念动处,身形不期然地一缓。
蓦地——
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道:“老丈请留步!”
周靖闻声刹住去势,举目望去,不由心头狂震,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面前,站定了一个婷婷玉影,赫然是自己的未婚妻易秀云。
她较上次分手时清减了,眉目之间,锁着一缕薄愁。
易秀云会出手阻止,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他本想道出自己的真面目,但心念一转,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一对欢喜冤家,一场误会下来,谁也不肯向对方低头,但彼此的心里都是痛苦的,正应了“见面不如不见”这句话了。
易秀云错愕地道:“老丈姓周?”
“不错!”
“想不到老丈会是此中高手!”
“这话怎………”
“小女子易秀云,受人之托向老丈取一件东西!”
“哦,要向老夫取一样东西?”
“是的!”
“什么东西?”
易秀云神秘地一笑道:“这东西是敝……敝友情急之时,偷偷放在老丈身边的,尚请见谅!”
周靖不由大吃一惊,难道自己身上真是被人做了手脚而不自知?心念之中,不期然地探手人怀,心头又是一震,不错,怀中多了一个软软的荷包形之物,荷包鼓突突的,像是装着一颗大珠子。
这是什么东西。
是何人在何时放入自己怀中了
他缓缓地抽出了手,不动声色地道:“贵友是谁?”
易秀云压低了声音道:“酸秀才王中执!”
“哦!”
周靖恍然而悟,必是在酒店中时,“酸秀才”乘打斗之际,偷偷放入自己的怀中,不言可喻,这东西必是那所谓“鱼龙珠”无疑了,“酸秀才”这一着的确高明,真是人不知鬼不觉。
但易秀云何时结交上“酸秀才”呢?
人品、武功,“酸秀才”堪称第一流的人物,这其中……
莫非易秀云坚持与自己决绝,是为了他?
他直觉得感到一种被羞辱的愤怒,起自胸中。
易秀云抿嘴一笑道:“如何?”
周靖干咳了一声,漫应道:“哦,有这回事!”
“如此请老丈赐还!”
“慢着!”
易秀云粉腮一变,道:“老丈还有话说?”
周靖慢吞吞地道:“如老夫所猜不错,这东西是不久前群豪流血以争的‘鱼龙珠’?”
易秀云面色倏地一沉,瞬又恢复原状,不自然地一笑道:“老丈说对了!”
“老夫与那位叫‘酸秀才’的小扮,一见投缘,这东西既是无价之宝。老夫认为有代他护持的义务……”
“老丈的意思是……”
“面交他本人!”
易秀云急道:“老丈,他目前行迹败露,己成众矢之的,是以托小女子代他取回,送到地头,这东西对他关系太大!”
周靖冷冷地道:“江湖人心难测,老夫行年已逾古稀,莫要做不义之人!”
易秀云登眉道:“老丈不相信小女子?”
“并非不信,而是慎重!”
“老丈这想法是应该的,但事实上恐不能由敝友亲自来讨取!”
周靖别有用心地道:“贵友人中之龙,堪称才貌双绝!”
易秀云莞尔道:“老丈过奖了!”
周靖心头一紧,又道:“姑娘与他真是一对?”
易秀云噗嗤轻笑出声道:“老丈取笑了!”
“姑娘承认老夫的活吧?”
“好,就算如此,请老丈赐还那东西吧!”
周靖一颗心顿住下沉,果然不出所料,易秀云己另结新欢,想不到她竟是个杨花水性的女子,一股怒火,猛冲而起。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对义父“霸王鞭”周公铎和岳父“圣剑飞虹”易斌在天之灵,总算有了交代。
怒火顿息,代之的是一股幻灭的悲哀。
易秀云似己不耐,催促道:“老丈,尊意如何?”
因“酸秀才”露了一手“金刚指”,极可能他就是四侍童之一“三指追魂马鸣川”的传人,要揭开身世之谜与“鬼影子”等人口中所指的血案内幕,他必须找到他,当下沉声道:
“易姑娘,贵友师承是准?”
易秀云面有难色,道:“老丈因何有此一问?”
“老夫认为有彻底了解的必要,否则听姑娘一面之辞,把这武林奇珍交付,将来出错,要老夫如何对那小扮儿?”
“可是,这不便奉告!”
“姑娘说出他的住址也行?”
“这……也难奉告!”
“为什么?”
“敝友不愿意任何人知道他的师承来历,因为其中牵连太大,希望老丈谅解!”
“如此,老夫只好坚持本意,暂代贵友保管,江湖之中,遇到他本人时,立即交付,以免旁生枝节!”
易秀云惶急地道:“老丈,耽误了时间,后果相当严重……”
“老夫说过随时可以璧还,只要‘酸秀才’亲自来取,如果时间宝贵,姑娘何不马上去找他,老夫可以在指定地点伫候!”
易秀云粉腮一沉道:“老丈定要如此?”
周靖冷冷地道:“老夫之意已决。”
“老丈莫非要想吞没这东西?”
“笑话,如果老夫想据为己有,早已远走高飞,潜踪匿迹了!”
“那何以不肯见还呢?”
“物还原主!”
“小女子受原主重托……”
“事非小可,片面之词难信!”
“若非受托,小女何由得知此物在老丈身边,连老丈自己事前亦未觉察?”
周靖不由语塞,略略一顿,大摇其头道:“老夫主意己定,姑娘不必多说了!”
“老丈莫非要……”
“怎么样?”
易秀云秀眸之中,杀光骤现,栗声道:“莫非要逼小女子出手?”
周靖心头一震,易秀云不知如何竟然会拜在“玄玄老人”门下,如论动手,自己决非其敌,但难道就此屈服,放弃追查“三指迫魂马鸣川”这一条线索?
不!
他在心里作了决定。
“姑娘要动强。”
“事逼如此,不得不然!”
“老夫虽然老朽,但非可欺之辈?”
“小女子不得己而为!”
周靖咬了咬牙,道:“看姑娘志在必得的神情,使老夫更加动疑!”
“动什么疑?”
“并非受托,而是想巧取豪夺!”
“老丈,小女子再次请求赐还,日后对您老人家当有明白交代?”
“老夫仍然信不过!”
“那是非逼小女子出手不可了?”
“姑娘出手吧,如果老夫不敌失手,也可免得愧对那小扮儿!”
“老丈一定不肯见谅?”
话声中,人已逼近数步。
周靖功集双臂,手中拐杖轻轻一顿,道:“出手吧,否则老夫要上路了?”
易秀云银牙一咬,玉掌扑劈而出,这一击之势,玄诡到了家。
周靖一晃手中拐杖,封住门户。
易秀云掌势中途一变,幻成千百掌影,拂向上中两盘要害大穴。
周靖弹身疾退五尺,把“血谷”三绝招化在杖上,“一招残身”陡然施出。
易秀云娇躯一划,月兑出杖影之外,娇叱声中,劈出一掌,如山劲气涌处,挟着震耳的雷鸣之声。
“天雷法掌”,周靖心头一凛,举杖全力封去。
“轰!”然暴震声中,周靖跄踉连退八步之多,手中杖几乎月兑手飞去。
易秀云得理不让人,第二掌跟着击出,劲力己用到十成。
周靖身形未稳,排山倒海的掌力,己撞了过来,劲力广波三丈,使他避无可避。
震耳霹雳声中,挟着一声闷哼,周靖跌跌撞撞的退出三丈之外,一股鲜血从口里流了出来,染红了颔下如银的假发须。
若非有“玄龟神功”护体,这一掌势非重伤倒地不可。
易秀云粉面一片铁青,厉声道:“你交不交出来?”
周靖道:“不!”
“你当真不见棺材不流泪?”
“哼!”
易秀云芳心老大不忍,但势成骑虎,她非如此做不可。
纤掌,再度扬了起来……
当然,她做梦也想不到当面的无名老人,会是她的未婚夫周靖。
周靖双目喷火,著集全身动力于双掌,准备背城一战……
场面充满了浓重的杀机。
眼看一场悲剧己无法避免。
就在此刻——
一缕细如蚊纳的声音,钻人周靖的耳鼓“少主,准备立即离开,由我来挡她一挡!”
周靖矍然而震,这发话的竟然是“鬼影子”,可能“鬼影子”尚未发现施用“金刚指”
的,便是那“酸秀才”,否则他必已追了前去,不会再现身此处了……
心念未已,易秀云的掌劲己告涌来。
掌挟雷鸣,令人动魄惊心。
周靖但觉身形一震,横里被人推出三丈之外,堪堪到了柳荫深处,记起“鬼影子”的话,毫不怠慢,就势弹身飞逝。
易秀云掌劲方吐,眼前一花,顿失老人形影,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看出横里掠过一条人影,捷逾鬼魅,刚好从掌劲锋缘掠过,救走老人。
一时之间,她给怔住了,这种迅速,几乎不像是出自人的身上。
可能,她出道以来,第一次见识这种恍若幽灵鬼魅的身法。
等她回过意来,空林寂寂,哪有半丝人影。
她恨恨地一顿脚,穿林追了出去。
且说周靖入林之后,展足身法,反绕林后疾驰,顾盼间,己离了这一片绵延数里的柳林,取道奔向“地灵宫”。
□□□
日色平西,他来到了“地灵宫”的秘密入口的破庙之前。
四周静荡荡的不见有丝毫异样,他放下了一颗虚悬的心。
“一统会”还未对“地灵宫”下手,随即除下化装,月兑下布袍,顺手挽成一个小包。
奇怪的是“鬼影子”自柳林传语之后,一直不曾现身或发话。
他说过要把“共工残简”还给自己,难道他……
心念之中,下意识地探手怀中,不由骇然,除了那盛有“鱼龙珠”的荷包之外,还多了一样东西,那正是“共工残简”。
想不到“鬼影子”己乘把自己带离易秀云掌势时,将东西放入自己怀中。
到这时,他才有暇取出那“鱼龙珠”。
丙然,装着珠的是一个精工刺绣的荷包,还隐隐露出脂粉幽香,“酸秀才”是一个男人,那有这女人佩挂的东西,八成是易秀云那贱人所送。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自语道:“罢了,从此一刀两段,倒是这珠子必须还给那‘酸秀才’,同时也要探出他‘金刚指’的来路。
“相公,小婢恭候多时了!”
周靖一惊抬头,若梅若兰两个宫妆侍婢,己俏生生地站在破庙门里,粉腮之上带着感人的笑容,使人有如浴春风之感。
“哦,两位……”
“相公请,夫人专候!”
说着,姗姗转身带路。
周靖只好默默地跟着走。
走完秘道,眼前又呈现依稀相识的宫院,“地灵夫人”果然候在二门之前,“逆旅怪客”
与“怪丐聂飞”也在场,三人齐称了一声:“少主!”
周靖漫应了一声:“三位前辈太多礼了!”
心中,可不是滋味,被人恭为少主,却又不知身世,这闷气不好受。
三人朝旁一侧身“地灵夫人”摆手道:“少主请!”
“前辈请!”
“还是少主请先行,梅儿兰儿带路!”
二婢恭应一声,朝周靖一笑,趋前走去。
周靖当下不再谦让,举步便往里行,一路穿门越户,不少宫中弟子恭谨执礼。
堡夫不大,来到了大厅之中。
周靖被坚请上坐,“地灵夫人”等在两侧坐下。
若梅若兰献过茶之后,并立于“地灵夫人”身后。
“地灵夫人”喜滋滋地道:“恭喜少主得了‘黑箱奇书’。”
周靖淡淡地一笑道,“何喜之有?”
“得了奇书,将可练成盖世身手,重振主人昔日雄凤,焉能不喜?”
“物各有主,我不想要它!”
“怪丐聂飞”与“逆旅怪客”同时惊“哦”了一声。
“地灵夫人”粉腮一变道:“少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靖不疾不徐地道:“黑箱奇书,本为‘玉面无敌’甘祖年之物,他现有女儿在江湖之中,而且与我相识,我岂能据为己有!
“地灵夫人”离座而起,激动地道:“少主,你说的是谁?”
“血女甘小梅!”
“少主,你可以参修这部奇书,于理无亏,待少主修完之后,当奉告……”
“不,我已答应还给她!”
“这……这书本是少主之物……”
“不错,‘黑箱’是我义父‘霸王鞭’周公铎所获,但事实上不是他老人家份内的东西!”
“少主……”
周靖站起身来,满面肃容地道:“前辈,我想知道身世!”
“逆旅怪客”与“怪丐聂飞”跟着起立。
“地灵夫人”面容一惨,两串泪珠骤然滚落粉腮,硬咽着道:“少主,是的,该是告诉你的时候了!”
周靖登时血行加速,心跳怦怦,他多么渴望这一刻的来临,从“地灵夫人”的神情里,他直觉的感到自己的身世将是一个充满了血泪的凄惨故事。
他颤抖了,不自觉的,下意识的。
“地灵夫人”一抹泪痕,道:“少主,你请坐下!”
周靖依言落座。
“逆旅怪客”和“怪丐聂飞”也相继坐下。
“地灵夫人”轻咬下唇,眼望厅中的琉璃灯盏,似乎在竭力平定激动的情绪。
厅中顿时沉寂下来。
一种令人难耐的沉默。
久久,“地灵夫人”才以一种怨抑的声音道:“少主,主人的功力,十八年前,堪称盖世无双,而主母也是罕见的高手。”
周靖目瞪如铃,似乎呼吸也停止了。
“地灵夫人”一顿之后,又道:“尤其主人己练就了‘金刚不坏神功’,可以说天下己无人能以功力伤他……”
“哦!”
“然而在一天的夜里,他死了,离奇地死了,七孔喷血……”
周靖全身一震,几乎晕了过去,月兑口道:“七孔流血而死?”
“地灵夫人”泪光又现,点头道:“是的,周身无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现象……”
“以后呢?”
“主母情在这天临盆,生下一个男孩,少主,就是你!”
“哦!”
周靖眼前一黑,身形晃了几晃。
“怪丐聂飞”与“逆旅怪客”目中射出骇人的杀光,挟着无比悲愤之色,若梅若兰二婢,唤首几乎垂到胸际。
厅中弥漫着悲惨迫人的气氛,令人有窒息之感。
“地灵夫人”珠泪双垂,又道:“主人遇害是在静室之中,当时随侍在侧的是四侍童之首‘三指迫魂’马鸣川,而马鸣川却离奇的失了踪,直到现在!”
这一点,周靖已听“鬼影子”说过,他脑中迅即映上了“酸秀才王中执”的面影,要找到“三指追魂马鸣川”,他是唯一的线索,他同时也想到未婚妻易秀云,她竟然不顾婚约,不顾乃父道命,爱上了“酸秀才”……
但这意念,仅如电光一闪,他仍全神专注在自己的身世与家门惨变上。
“地灵夫人”强种悲愤,又续道:“主人共有四侍童,四门人,四侍童为首的是‘三指迫魂’马鸣川,擅长于‘金刚指’,第二位是最近才露面的‘鬼影子’西门烈,轻功出神入化,第三位是‘修罗’何凡……”
说至此,目注“逆旅怪客”。
“逆旅怪客”用手一抹,面中应手而落,赫然是一个貌相威严的中年人。
“第四位‘铁军’聂飞……”
“怪丐”聂飞抓下面具,竟然是个清癯俊逸的中年人。
周靖扫了二人一眼,心中一阵激荡。
“地灵夫人”又道:“四侍童之中,仅马鸣川随侍主人,其余三位游侠在外,妾身与另一位黄尚香,是跟随主母的,另四位门人年事最轻,入门也迟,全已牺牲在出殡落葬之日……”
周靖肝胆皆寒,栗声道:“家母……”
“地灵夫人”立即接话道:“请少主耐心听贱妾陈述,主人死后第三天,移柩巫峡钓鱼矶安葬,黑白两道贪婪之辈,闻声而去,目的在抢夺主人所有的这一部所谓‘黑箱奇书’……”
周靖愤怒地喊出了一声:“该杀!”
“地灵夫人”咬了咬香唇,又道:“所谓‘黑箱奇书’是事后江湖人说法,因为‘黑箱’是主人经常随身携带之物,可以说是独门标志,至于奇书究系何名,江湖中可能没有人知道!”
“哦!”
周靖点了点头,“共工残简”不就在自己身边……
忽地,他陡然站起身来,栗声逍:“先父就是‘玉面无敌’甘祖年?”
“不错!”
“家母叫‘赛桓娥’戚慧?”
“少主何以得知?”
周靖猛可里一坐,一张紫檀木雕花太师椅,哗啦一声变成了一堆木屑。
若梅立即换上了另一把椅子。
周靖但觉血液奔涌,似乎要破血管而出,心房急迫地收缩,俊面肌肉扭曲,成了一副骇人的怪像,怔坐在椅上,簌簌直抖。
这一刻,在他而言,不啻是宇宙的末日来临,恐怖、绝望、悲惨……
“少主,请……冷静……”
“继续往下讲!”
“钓鱼矶上,展开了一场搏杀,主人遗体几乎被击成碎片……”
“讲!”
“四门人也在此时死难,可怜主母临盆才三朝,元气未复,无力与那批肖小恶魔对抗,尚好事前有备,少主连同奇书,同被密置‘黑箱’之内,少主右脚拇趾是主母咬断的,为了今后能辨认骨肉……”
周靖狂叫一声,眼角渗出了血水。
“地灵夫人”已语不成声,停了半刻,才接下去道:“主母把‘黑箱’抛落江中,同时也把贱妾与另一位黄尚香劈落江中,目的当然想留下两个活口,用心极苦……”
又一层疑云打开,他意识到自己何以会成了“霸王鞭”周公铎的儿子,不言可知周公铎无意中获得“黑箱”,也救了自己,抚养自己成人,而对“共工残简”,却无觊觎之心,另一个参与其事的,当然是岳丈“圣剑飞虹”易斌,这两位恩同再造的典型侠义人物,先后为自己而死。
“地灵夫人”咬着牙道:“事后方悉主母最后自决当场!”
周靖哀号一声,晕死过去。
久久之后,又悠悠醒转。
这种椎心沥血的惨事,的确是难以忍受的。
“请……住下讲!”
“当日‘钓鱼矶’上,煽动群凶毁尸,迫死主母,祸首是‘武林一君’……”
周靖一跃而起,栗声道:“武林一君?”
“是的!”
“一统会长?”
“一点不错!”
‘他将被百倍偿还这血债!”
“少主,贱妾侥幸被‘地灵殿’上任主人所救,得以苟活,另一位黄尚香,可能已葬身鱼月复,贱委等虽明知‘武林一君’是当日元凶之一,但为了不使打草惊蛇,全力想揭开主人惨死之谜,所以一直隐忍未发,没有采取行动,而贱委等人,也改容换貌,不以真面目现于江湖,十余午来,竟毫无端倪……”
“鬼影子前辈已发现有人死于‘金刚指’,证明马鸣川尚在人世……”
“这一点他目前才传过消息!”
“嗯,我会追查出来的!”
他心中己握有“酸秀才”这根有力线索,而“酸秀才”的“鱼龙珠”现在自己身上,只要现身,他非找自己不可,所以才极有把握的说出这句话。
突地——
他眼前现出甘小梅美绝天人的采姿。
他全身像触电似的一阵抽搐,倒坐回椅中。
他做梦也估不到甘江与甘小梅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姐,“玉面无敌”甘祖年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耳际,想起甘小梅临别日才的切切痴情语:“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我会死……”
造化弄人,他竟然爱上自己的姐姐。
手足!
爱人!
多可怕的安排!
他想起了荒林之中,与甘小梅如火如荼的那一幕,登时冷汗如沉,若非“鬼影子”适时示警,他与甘小梅己做出逆伦丑事。
太可怕了,一失足成于古恨,永为世间罪人,万死莫赎。
他愈想愈觉得可怕。
笆小梅如果知道事实真相,又当如何?
他不敢想象,但又不能不想。
她仍然要死吗?
厅中,一片难堪的死寂。
周靖陷入极度悲伤和迷悯之中,脑海里一片混钝。
“地灵夫人”幽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道:“少主,在主人死因未明,元凶未获之前,一切仍请照旧,依贱妾等人之见,主人身怀无上神功,竟然惨遭杀害,这下手之人的功力,简直近于不可思议……”
周靖咬牙切齿地道:“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少主,当今急务是请少主积极参修那部奇书宝籍,然后再谈报仇,主人昔日所得不过书中六成,己称无故,如果少主参悟到十成的话,何事不可为?”
身世已明,周靖当然不会再坚持把“共工残简”还给甘小梅,当下沉重地道:“谢过三位前辈的殊恩!”
三人齐道:“少主言重了!”
“地灵夫人”向若梅若兰一挥手道:“为少主准备静室,并传令摆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