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中和后退一步,紧紧捏了捏剑把,冷厉地道:“我改变主意了,还不到自了的时候,我要活着看你遭报,我………冷极冰寒地一笑,武同春道:“我早知道你是故作姿态,你不是那种有志气的人。”
“住口,我许中和不在乎死,但要死得有价值。”
“怎样才死得有价值?”
“你有本领现在可以杀了我,但我要反抗,我要力争活下去的机会,等着那么一天,看你追悔,看你生死两难,看你自己为你所为而付出代价,看你“住口,你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那么一天,竭尽你所能保命吧!”白芒一闪,剑挟地电之威,罩向许中和。
许中和狂叫一声,举剑迎击。
一个是含恨杀人,一个是力图保命,双方全力施展杀手。
惊心动魄的场面立刻重叠了起来,杀机充斥在废墟间。
一青一白两道剑芒绞扭厮缠,怒卷狂伸,剑气迸射裂空,绞碎了每一寸空间,金铁交鸣之声串成一片。
拚命,势如狂风骤雨。
人疯狂了,场面也疯狂了,双方的意念中,只有一个“杀”字。
惨哼频频传出,隐约中双方见了红。
场面缓了下来,但杀机未减,双方都成了血人,作最后的拼搏。
不管是谁先倒下,反正不见死不休。
向张俊美的脸孔,此刻凄厉如鬼。
“锵”地一声巨响,双方踉跄后退,拄剑喘息。
四只血红的眼,不瞬地对视着,两颗心被炽烈的恨火焚烧。
两支剑一上一下扬起,挪步,接近……“呀!磅!”嘶吼夹着金铁交鸣,两条不稳的人影摇晃着倒退,“砰”然双双跌坐地面,口角沁出了鲜血,仍保持虎视之局。
许久,许久,双方又挣扎着站起,半步半步地费力的挪近……”
“呀!”两支剑一触再分,只是都成了强弯之未,完全失去了劲势,人再度跌坐下去,双方口里都冒着血沫,血红的眼失了神。
最后的时刻快到了,看谁有力气作最后一击。
日到中天,照着两个血人。
爱,是一种力量,可以鼓舞人去做平时所不能的事,而恨,也是一种力量,能激发潜能到限。
武同春用手撑地,双膝下跪,然后缓慢地站了起来,摇摇欲倒,但还是撑住了没有倒下来。
武同春一喘一挪步,问许中和迫近,目光偈一头重伤将死又靠本能挣扎的野兽,可柏极了,如果此刻有人看他一眼,准会终生难忘。
距离缓慢地缩短,八尺,五尺,三尺,出剑可及的距离。
许中和面孔扭曲,抬剑刎向脖子,但力不从心,嗒然垂下,想自了亦不可能。
惨剧已无可避免。
武同春剑尖离地,抬到两尺高,口里怪兽般嗥叫一声,笔直刺问汗中札心窝。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之际,一道罡风,横裹卷来,闷哼声中,双双滚到地面,昏死过去。
现身的,赫然是曾受武同春援手,后来被丑女放弃的蓝衫书生。
蓝衫书生望着两个不省人事的拚命者,口里喃喃地道:“我如果来迟半步,后果便不堪设想了,该如何处理?”
他脸上一片激动之情,思忖了半刻之后,又自语道:“暂时只好如此!”于是,他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红一白两颗药丸,塞人许中和口中,又迅快地点了他几处穴道,然后抱起满身血污的武同春,疾奔而离。
许中和悠悠醒转,起坐,对于昏厥前一刹那的情况他有些模糊,事实上他什么也没看到,仅仅意识到有第三者介入,倒是还留命在,使他感到意外。
现场只他一个人,武同春已失了踪影,为什么,当然他电不知道。
试一运功,内力已恢复了三四成,身上的伤,也没有什么剧烈的痛感,像是经过救治,这又是意外的情况。
站起来,望着凝碧的墓碑,他喃喃地道:“大嫂,我知道你不瞑目,可是……我怎么办呢?八年前所发生的事,我想不出其中的道理。义兄恩断义绝,异姓手足相残,我能死么?
死能解决问题么?”
两滴清泪,滚落腮边,一声长叹,又道:“大嫂,我要把这件事完全查明白之后才死!”说完,转身蹒珊而去。
武同春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堡内旧居的床上。他转动目光,茫然回顾,竭力回想所发生的事,但除了感觉在将要把剑刺入许中和心窝之际,突然一道掌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许中和是生是死,也无从判断。
怎会躺到这里来呢?是谁介入这件事当中?当然,自己不会平白无故躺到这里来,一定是被人带来,是谁呢?他起身,感觉伤痛并不严重,从本能上的感觉,是受了救治,他念念不忘的,还是许中和的生死。
于是,他暂时抛开第三者这个谜,在橱里找了两袭没带走的内外旧衫,把染遍了血渍的衣衫换下,然后出房走向废墟。
到了分隔内外的残缺院墙边,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传人耳鼓:“你就放过我吧!
另一个娇脆悦耳的声音道:“你把人交出来,不然就带你回去抵数。”
武同春大惊意外,凑近缺口一看,为之骇然。
墓前,一男一女相对,男的是曾害自己顶缸的蓝衫书生,女的,赫然是那声美面丑的“魔音女”,也正是天地会主的宝贝女儿。
她和他怎会出现在此地?“魔音女”来临,可能是得手下人报讯,还有可说;蓝衫书生呢?他避丑女之不暇,怎又碰在一起?他隐住身形,想看个究竟。
只见蓝衫书生打躬作揖地道:“姑娘,你要在下如何交人,在下也只见过他一次面,彼此间……”
“魔音女”道:“我不信,你们分明是一路的,不然你怎会到此地来?”
蓝衫书生道:“巧合呀。”
“那我碰上你,也是巧合,这巧合表示有缘,对么?”
“姑娘放弃那姓武的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管。”
武同春心念疾转:“丑女是为自己而来没错,该会既已传出‘天地符’要自己的命,她当然已经改变主意。但蓝衫书生的来意呢?自己与许中和拼斗时,暗中发掌阻止的是他么?
可是上次他被迫得大叫救命,即使会武,也属有限,这的确令人费解……”
“魔音女”又道:“你怎会到此地来?说!”口气不善,但声音仍脆得像银铃。
蓝衫书生道:“在下生来好奇,尤其对于不语一类的传闻。因为在下听人谈论,无双堡废墟中有女鬼出现,所以想探个究竟。”
“嗯!我也是听说如此,所以才亲自来查明内幕。你不怕鬼?”
“不怕。”
“胆子倒是不小,要见识鬼,应该晚上来。”
“晚上?不成!”
“为什么?”
“真的碰上鬼可不是玩的。”
“你不是说不怕鬼?”
“白天不怕!”
噗嗤一声,“魔音女”笑出声来,但随即又板起丑脸道:“白天一样会碰到鬼。”
“不会,鬼是属于夜晚世界的。”
“现在你就已经碰上鬼了。”
“在……哪里?”蓝衫书生惊惶四顾。
“就是我。”
“噢!不,不,姑娘怎会是鬼。”
“废话少说,姓武的到底躲藏在什么地方?”
“真的不知道。”
“那你跟我走。”
“姑娘,没有用的。”
“没有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用就是没有用。”
“你想死?”
“不,不,在下不想死,还想活下去,世上虽然尽多丑恶的事物,但活着看看也是好的嘛!”这话颇有哲理的意味。
“魔音女”转了话题道:“你相信有鬼么?”
蓝衫书生道:“在下读圣贤之书,理当不信,但偏偏有人代代传说不断,所以……”
“所以你还是相信?”
“不,一半。”
“什么叫一半?”
“照一般的说法,人为万物之灵,这一点灵性,该解释为精魄,人死则魄散,但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譬如说,一个人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屈死,冤死,凶死,总之是不该死而死,于是心有未甘,精灵聚而不散,所以……可能有鬼。”
暗中,武同春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妻子凝碧是精灵不散么?“魔音女”笑笑道:
“好了,我们不谈鬼,现在你跟我走!”
蓝衫书生退了两步,栗声道:“姑娘定不放过在下?”
“魔音女”向前迫近一步,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抓你走?”
蓝衫书生打着哆嗦道:“姑娘,天下男人比在下强十倍百倍的多的是,为什么……”
“魔音女”伸手抓出,口里道:“我就是选上你。”
“啊呀”一声,蓝衫书生踉跄闪躲,动作很笨拙,但却巧极地避过了丑女的一抓。
武同春心中一动,这书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还是碰巧的?“魔音女”丑脸一变,“咦”了一声,再度抓出,迅厉玄诡。
武同春在暗中替蓝衫书生捏一把汗,他自问换了自己,想避过这一抓也不容易,可是,天下事竟有那么怪……“妈呀”一声,蓝衫书生一个踉跄,几乎栽倒,但又避开了。
一次是碰巧,两次便不是了。
“魔音女”粗眉一挑,道:“好哇!原来你是装猪吃象;我真是走了眼!“银铃似的一笑,又道:“咱们的事算定局了,我非……”话声中作势就要出手。
蓝衫书生怪叫道:“听在下说一句话。”
“魔音女”收势道:“有话快说!”
蓝衫书生近前低语了数声,然后又退开。
“魔音女”丑脸这变。激动地道:“是真的?”
“半点不假!”
“如果你骗我……”
“下次见面你就下杀手。”
“魔音女”窒了片刻,一跺脚,电闪而去。
武同春大感困惑,蓝衫书生到底说了什么话,使丑女放手离去的?蓝衫书生用手拭了拭额汗,道:“好险呀!几乎让这女鬼缠得月兑不了身。”
武同春弹身掠人废墟。
蓝衫书生拱手道:“武兄,幸会。”
武同春努力镇定了一下情绪,沉声道:“在下先请教朋友上姓尊名?”
蓝衫书生笑道:“不敢,小弟贱姓白,草字石玉。”
“白兄!”
“不敢。”
“白兄不速而至,必有指教?”
“指教不敢。小弟上次蒙武兄仗义伸手,得以月兑离那丑女的纠缠,尚未申谢,所以特来亲致微忱。”说完深深一揖。
这话是真是假,武同春无由判断,但对方那份文采俊逸的风姿,却令他暗自心折,这份容貌,如果再添些英气,武林中恐怕难找其匹,一面相对,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似熟稔又似陌生,记忆中,从没见过,但偏偏又似曾相识。
当下力摒杂念,不徐不急地道:“白兄就是为了这件小事而来?”
白石玉道:“在小弟而言是大事。”
武同春暗忖道:“的确是大事,为了插手管这闲事,几乎送命不说,还惹下一身麻烦,成了‘天地会’搜杀的对象,将来还不知是何结局。”
心念之中,道:“在下方才与人交手互搏,是白兄出手阻止的么?”
白石玉坦然道:“不错!”
武同春俊面一变,道:“为了什么?”
白石玉若无其事地从容道:“小弟不愿见两败俱亡之局。”
武同春咬咬牙,道:“在下本有机会杀他,现在……再找到他很难了。”
“武兄固能杀对手,但自身也难以幸免。”
“何以见得?”
“小弟旁观者清,对方准备还击,只是举剑之劳,在双方真力俱已消耗之下,必然会造成两败俱亡之局。”
这话不无道理,武同春将信将疑地道:“对方人呢?”
白石玉道:“可能走了,小弟当时只顾救治武兄。”
武同春无可奈何地道:“如此,在下倒要致谢了!”
“不敢,小弟受大惠于先,这点小事岂足挂齿、恕小弟多言,武兄与对方何仇何怨,而至于以死相搏?”
“这……恕在下无法奉告。”
“既然武兄有不便明言之处,算小弟没问就是了。”
武同春日芒一闪,道:“白兄当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白石玉摇摇手道:“武兄错抬小弟了。花拳绣腿,尚不足防身,怎能当高手?”
武同春当然不会相信,心里有一种被骗的感觉,早知如此,上次在丘陵中,他叫救命时不予理睬,便不会有这大的问题发生,愈想,愈觉得气愤难消,把原先对他的一丝好感冲净了,面色一沉,道:“白兄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白石玉道:“小弟有句话不便启齿。”
武同春淡淡地道:“请讲。”
白石玉露出扇贝似的玉齿一笑,道:“想与武兄交个朋友。”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对不起,在下一向不喜交友。”
白石玉眉一皱,道:“是小弟高攀不上么?”
武同春冷漠地道:“在下生性如此,请白兄见谅!”
白石玉露出很失望的样子,讪讪地道:“如此……打扰了,告辞。”
武同春内心感到一丝歉然,觉得这样未免太使人难堪了,但他不想改变既定的原则,一俟公案了断,便永绝江湖,当下微一抱拳,冷冷地道:“不送!”
白石玉掉头举步离开。
武同春目送白石玉的背影,心里想:“许中和伤势不轻,绝无法走远,说不定躲在这附近疗伤,何不在这一带搜搜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碰上他。”于是,他也跟着离开。
事实上,许中和真的没有走远,他躲在废墟中的假山石洞内疗伤.虽然白石玉给他服下了治伤丹,但一时还是无法复原的,而最主要使他留下的原因,是那一身血污大白天里见不得人。
假山离坟墓只有三丈多,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魔音女”那一幕也入了他的眼,他对白石玉感到莫测高深。
武同春怎么也想不到许中和还在废墟,他径自出堡搜索去了。
由于白石玉与“魔音女”都谈到鬼,许中和心情十分紊乱,他不信这种无稽之言,但下意识中又希望真的有鬼,而这鬼就是含冤负屈而死的吴凝碧。
正自冥想之际,忽听一个声音道:“兄台可以出来了!”
许中和大吃一惊,举眼望去,只见一条蓝色人影站在假山旁,立即钻了出去,抱拳为礼道:“白兄早知小弟藏身这里?”
白石玉微一点头道:“是早发觉了。”
许中和仔细一打量白石玉,心中一动,月兑口道:“白兄,我们在何处见过?”
“是吗?”
“小弟感觉似曾相识……”
“小弟倒没有这感觉。”
“对不起,小弟失言。”
“无妨,无妨!也许兄台曾在什么地万瞥见还小弟,只是不相识罢了。”
“小弟姓许名中和,谨此谢过援手之德。”说完,揖了下去。白石玉还礼道:“言重了,不敢当许兄的谢字。”
许中和正道:“若非白兄适时伸义手,小弟难逃一剑之危,白兄以两败俱亡为小弟弟掩饰,其实,小弟根本无力反击。”
白石玉点头道:“听许兄坦言无讳,证明是位至诚君子,得能相识,是件快事。”
许中和道:“小弟得识白兄,也引以为幸。”
白石玉蜜额道:“小弟真不明白,许兄与那位武兄,都属正派武士,不知因何以命相挤?”
“这一言难尽。”
“如有不便,许兄可以不说。”
“小弟跟武同春是金兰至好……”
“噢!何事反目?”
“说起来丢人,他诬指小弟与盟嫂有私。”
“啊!这可是相当严重的事,关系名节与人格,依小弟看,许兄断非这种无行的人。他有证据?”
“他说的眼见。”
“眼见?”
“是的,唉!其实……这是一个可怕的误会。”
“怎么个误会法?”
许中和木然了片刻,愤愤地道:“这本不足为外人道,坦白兄对小弟有德,且已经介入了这件纷争,小弟不得不坦诚以告……”
深深吐口气,又接下去道:“小弟与武同春,虽属异姓,但不殊同胞骨肉。八年前,他为了私事,经常在外,托小弟照管堡务。有一晚,小弟照例在堡中巡视,突然发现有人闯入盟嫂卧室,小弟怕发生意外,追进内室,结果……唉!真是羞于提起。”
“结果怎么样?”
“盟嫂安然酣睡,不见任何人影,小弟以为是眼花看错,忙退了出来……”
“以后呢?”
“盟兄武同春等在房门外,不用说白兄也明白了。”
白石玉似乎很激动地道:“许兄因何不解释?”
许中和咬牙道:“没有用,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白石玉吁了口气,道:“后来怎么样?”
许中和叹声道:“他不愿这件事张扬,约我到一个无人之处决斗……”
白石玉紧张地道:“像今天那样搏命?”
许中和摇摇头,道:“小弟,不甘心背这丑名,只要一动手,事情就认定了,而结果必然有一个要伏尸,小弟当场想到了这一层,不战而逃,远避山野。”
白石玉点点头,道:“许兄的决定是对的.武同春不察是非,不追查事因,不给人留丝毫余地,如果是为官的话,定兴冤狱,其情可悯,其行不可恕……许兄,恕小弟交浅而言深,许兄在八年后的今天,不请自来,目的是什么?”
许中和透口气,悲声道:“小弟在山中奉母,不幸先慈老病缠绵,使小弟不能分身,延到去冬辞世,小弟守庐百日,再度出山,打听之下,知道无双堡发生了大变故,盟嫂在生产之后,忽遭火劫,武同春遣定所有堡中人等,封堡绝江湖……”
白石玉用手一指道:“许兄说的盟嫂,就是那座坟墓中人/许中和黯然点了点头。
白石玉又道:“许兄准备如何应付这件事?”
许中和把牙齿咬了又咬,凄厉地道:“盟嫂死得太冤枉,也太凄惨,小弟要查明始未,如果证明是武同春纵火焚妻,小弟誓要杀之而后自杀。”
白石玉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这样做……并不能还死者清白!”一顿又道:“还有许兄的无辜!”
许中和沉痛地道:“这点……小弟另有打算。”
白石玉道:“看来武同春毫无悔意?”
许中和栗声道:“他会后悔的,他会带着痛苦悔恨进坟墓。”
白石玉细女敕的面皮一阵抽动,道:“听说武同春娶了继室?”
许中和恨恨地道:“是的,她叫华锦芳,当年赫赫有名的‘至上剑客’华容的女儿。”
白石玉点点头,道:“‘无敌剑’的儿子,配‘至上剑客’的女儿,门当户对。听说,‘至上剑客’华容二十年前客死南荒,有这事么?”
许中和道:“传说是如此,小弟不甚了解。”
蓦地,白石玉急声道:“有人来了,许兄快回洞里去。”
许中和呆了一呆,道:“白兄呢?”
连接废虚边缘的前堡残存房屋方向,果然有人影浮动。
白石玉道:“别管小弟,许兄快回避,等会无论发生任何情况,许兄千万别出面。”
许中和无奈,只好又回到假山石洞中,心想:“自己一无所觉,而白石玉立即发现有人来,单凭这一点,他的功力修为,比自己高明多了。”
心念之中,透过石洞向外观望,目光扫处,不由骇然剧震。
数条人影,已移近废墟中央,两名黑衣武士,挟持着一个重伤的青衫人,半拖半行,而被扶持的,赫然正是武同春。
后随的,是一个瘦长黑衫老者,持竹节鞭,他,正是“天地会”巡监司马一夫,身后,又是四名武士。
一行人到坟前停住,也许这是废墟中唯一平坦干净的地方。
许中和激动非凡,他与武同春是死对头,但也是盟兄弟,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坐视,两人之间的仇恨归仇恨,异姓手足之间的情义不能抹杀,私下里谁要谁的命是一回事,而对外敌又是一回事。
这是人性,也是武士的精神。
他考虑着如何采取行动……四武士散开站立,巡监司马一夫面对被紧紧挟牢的武同春,狞笑着道:“姓武的、这叫该死的活不了.你不远走高飞.公然敢在这一带活动,现在是大白天,‘黑纱女’不会再现身救你了吧?嘿嘿嘿嘿……”
许中和暗吃一惊,他听说过“黑纱女”这神秘而恐怖的名字,但却不知道武同春与“黑纱女”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一种关系。
司马一夫又道:”凡属接到‘天地符’的人,等于是在阎王老五的簿子上记司马一夫抬了抬手,止住那名武土,阴笑了一声道:“小子,有什么遗言,说吧!”
武同春双目圆睁,他只是奇怪,并不是替白石玉担心,他早已看出这姓白的是个神秘人物。
白石玉干咳了一声,怯怯地道:“在下是从外面路过,不意碰到了那位……丑姑娘。”
司马一夫怒喝:“什么丑姑娘?”
“她……本来就丑嘛!”
“你敢再说一句?”“好,不丑……不丑!”
“说下去。”
“那位姑娘把小的带到这里……”
“怎样?”
“那位姑娘说,放过在下了,以后再不会有麻烦,并且……”
“怎么样?”
“要在下替她办件事。”
“办什么事?”
“这……在下可不能说,说了准丢脑袋。”
司马一夫碧芒闪闪毒蛇也似的双睛,直盯在白石玉面上,像要看澈他的内心,看他说的话有几分可靠。
白石玉显得惊惶不安。
武同春倒是相信他了,因为他曾偷窥到白石玉向“魔音女”低语,而“魔音女”跺脚而去。
久久,司马一夫才开口道:“说,本座不杀你。”
白石玉苦着脸道:“阁下不杀在下,可是漏了一个字,那位姑娘可就准要在下的脑袋。”
司马一夫沉吟着道:“是真的?”
白石玉斩钉截铁地道:“半点不假。”
司马一夫吐口气,道:“本座会查明的,你滚吧I”
白石玉目光朝武同春一扫,道:“阁下不能杀他。”
司马一夫凶睛一瞪,道:“你小子是什么意思?”
白石玉故作神秘地道:“杀了他……事情可就闹大了。”
武同春大感错愕,对这姓白的,更力口感到莫测高深了。
司马一夫阴阴地道:“你的意思要本座放了他?”
白石玉道:“在下只是说不能杀他。”
司马一夫道:“那是为什么?”
白石玉笑笑道:“那位姑娘已经改变了主意,现在……又要他了。”
司马一夫阴残霸道,听这么一说,却怔住了。
白石玉双手一拱,文质彬彬地道:“如无别的指教,在下告辞了。”说完,自顾自地缓步离开。
司马一夫怔了半晌,才摆手道:“带走!”
一行人迅快地离开了现场。
许中和钻出假山洞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目前的情况,有些扑朔迷离。正自惶惑之际,白石玉幽灵似的现身出来,许中和急着道:“他们会把他怎么样?”
白石玉挑眉道:“许兄与他才拚过命,差点横尸他的剑下,为什么又关心他?”
许中和深深呼了口气,道:“拚命是一回事,他遭外人凌虐又是一回事。”
白石玉道:“他既无情,许兄何必有义?”
许中和摇摇头,道:“也许……各人看法不同。”
“你们如果再次碰上,定然又是白刃相见……”
“小弟目前尽量避免。”
“许兄……似乎改变了观念?”
“是的,小弟冷静地想过了,这件事不能完全怪武同春,说不定内中真的另有文章,不然……不会那么巧,那么绝。”
“什么样的文章?”
“第三者!”
白石玉脸色一沉,道:“许兄莫非怀疑武少夫人不贞?”
许中和略为激动地道:“盟嫂为人端在贤淑,素为小弟敬重,决不敢存此想法,不过……唉!小弟真不知如何说……”
白石玉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道:“小弟有事必须离开,愿不久能有机会和许兄把晤长谈。前面屋子里,还有些旧衣服,许兄不妨暂时更换,告辞。”
许中和抱拳道:“愿后会有期!”
白石玉也拱手道:“会的,小弟最后还有句话,许兄目前在江湖上是生面孔,最好是尽量避免与‘天地会’发生纠葛。”说完,转身便走。
许中和望着白石玉的背影,喃喃地道:“一个神秘莫测的人!”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镇集,适当官道之旁。
二更将尽,行人寥落,灯火零落,只有三元居里,酒客未散,实际上是一桌,酒客一共六人,满桌杯盘狼藉,可以看出是大吃豪饮。一根枯瘦的老者上坐,四名黑衣汉子打横,另一名相对,正是司马一夫一行。
门外,系了七匹马。靠墙,坐着一个像是得了重病的年轻人.一名黑衣汉子在旁边巡视,这年轻人,正是被“天地会”巡监司马一夫擒住,押送回总舵的武同春。
那名负责看守的汉子,似乎相当不耐,不时探头内望。
就在此刻,一条娇小身影,点尘不泊地出现在那黑衣汉子身后,伸指一点,那汉子连哼声都没有,翻身便倒,出手的,是个青衣少女。
在汉子倒下将着地的刹那,青衣少女上把抓住,拖到墙边。
暗影中,一个脆弱娇女敕的声音道:“带走!”
青衣少女道:“小姐,要我抱个大男人?”
那声音道:“少废话,快带走!”
青衣少女嘟着小嘴,负起武同春,如飞而去。
店外回复了寂静,店内司马一夫与手下余兴未尽,仍叫添酒。
又一条人影,以然而至,朝里外看了几眼,哺呼地道:“奇怪,人呢?”
不远处,一个古怪的声音道:“你迟了一步!”
来的,正是蓝衫书生白石玉,闻言之下,忙朝发声处走去,只见一个老叫化蟋曲在一家业已收歇的店铺门框边,骨碌碌翻着眼,像只夜猫子。
白石玉开口道:“您老方才说什么?”
老叫化道:“一个要饭的,不敢当您老之称,我说你来迟了一步。”
“怎么讲?”
“怪了,你不是找人么?”
“您老怎知在下找人?”
“是你自己说的!”顿了顿又道:“你找那被他们押解的年轻人。”
“不错。请问人呢?”
“被人带走了!”
“被什么人带走?”
“女人,不知道是谁。”
“女人?”
“嗯。”
“请问朝那个方向走?”
“顺街去。”
“谢了!”白石玉拱拱手,飘身掠去。
老叫化喃喃地道:“这回可热闹了,好戏不能错过。”说完,站起身,点着竹杖,一颠一颠,却是行动如风,像缩地法似的。
林子里,一片昏暗。
武同春躺在地上,他身前站着那青衣少女。
一个脆女敕的声音道:“小青,解开他的穴道。”
小青期期地道:“小姐,婢子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不明白就算了!”
“万一被……”
“什么万一万二,此事只你我知道。”
“可是……”
“别多说了,快解开他的穴道。”
“好吧!”
小青便伸手在武同春身上一点,武同春回复神志,茫然回顾,发现身前的少女,一挺身站了起来,困惑地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青道:“野地林子!”
武同春怔了怔,道:“莫非……是姑娘援手在下。”
“不,不是我,是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
“晤!我叫小青,是小姐的侍婢。”
“你家小姐呢?”
“这不是?”
林中虽然昏暗,但武同春这等修为的人,自力奇佳,视物几同白昼,扭头一看,为之一呆,数步之儿俏生生站着一个紫衣少女,美极,迷人的玉靥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妩媚,但不轻浮,武同春抱拳道:“谢姑娘援手!”
“这倒不必!声音像乳驾试啼。
“请问……姑娘如何称乎?”,“我叫素心!”
素心,不用问也知道是名而不冠姓,人家不肯道姓,武同春当然也不便追问,当下讪讪地道:“素心姑娘!”
紫衣少女妙目流波,娇声道:“大侠尊名是武同春?”
“哦!是的,不敢当大侠之称。姑娘何以知道?”
“从那些黑衣人口中知道的。”
“噢!请问姑娘,为什么要对在下施以援手?”
“适逢其会吧。”
武同春再次作揖道:“在下再致谢意。”
小青掩口一笑,道:“武大侠,你倒是礼多人不怪!”
武同春面上一热,其实,他并没有任何杂念,他是有妻女的人。
小青又道:“武大侠,谢,放在心里不要挂在口头上。”弦外之音,谁也能体味。
紫衣少女娇嗔道:“贫嘴。”
小青道:“小姐担了这大风险,为的是什么?”
紫衣少女扬手道:“小青,你再咬舌我可要打人了!”
小青一笑躲开,调皮地道:“不说,不说。佛说不可说,阿弥陀佛!说完,一合什。
那份情状,使武同春忍不住笑出声来。
紫衣少女也笑了,但目光却停在武同春面上。
林子里,荡漾起一阵和煦的春风。
武同春心里暗忖:“此地距那镇市不知有多远?这一双主婢,不知是如何带自己来的。
照情形判断,极可能是小青背负自己来的,她那纤纤弱质,能有这大的能耐,带动一个几乎大她一倍的男人,实在令人骇异。”
当然,这只能在心里想,问不出口的。
紫衣少女盈盈上前两步吐气如兰地道:“武大侠,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么?”
武同春忙道:“姑娘有话请讲!”
紫衣少女含情脉脉地道:“大侠谅也知道自身处境非常险恶,君子趋吉避凶,何不远离这一带,以免发生无谓的困扰。”
这种关怀的话,出自美人之民的确别有一番滋味,武同春心湖泛起了涟漪,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一颗心又冷了下来,在他,已丧失了领受美人恩的资格,如果在七八年前,自己又另当别论,当下期期地道:“在下谨记姑娘良言。
小青插口道:“小姐,我们该走了吧?目前时地不宜,要叙心曲,以后有的是机会,不争在这一刻,我真怕……”
紫衣少女白了她一眼,道:“小青,你太放肆!”
轻骂薄怒.别具一种诱人风姿,本能的反厦,武同春心头一荡。
他想到了不贞的妻子吴凝碧,一样的美大方.然而美丽的外衣里,包着的却是一个龌龊的灵魂,隐恨,使他完全冷静下来,抱拳道:“姑娘援手之德,不敢言报,告辞。”
紫衣少女欲言又止。
小青似科能深体主人心意笑笑开口道:“听说……大侠业已弃了无双堡,能见告今后的行止么?武同春心头一阵刺痛,面色一黯,强笑着道:“江湖亡命,行止么自已也不知道。”
武同春心中一动。
小青口快,立即开口道:“小姐,准是他们追来了。”
他们,指的当然是司马一夫一行。
紫衣少女点点头,道:“可能是!”
小青道:“怎么办?”
紫衣少女道:“对方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话方说完,马蹄声在林子边缘停住了,只听司马一夫的声音道:“分散,仔细搜这片林子。”
武同春心头“咚”地一震,他不是怕,而是感到这麻烦惹得太无谓。
紫衣少女道:“武大侠,你快从反方向走!”
武同春正待行动,忽听司马一夫厉喝道:“慢着,看看树枝上挂的是什么?”
一个声音惊叫道:“禀巡监,是块黑纱!”
另一个声音惊呼道:“黑纱女!”
武同春的星目睁大了,呼吸有些急促,难道这自称素心的紫衣少女,便是江湖中使人闻名胆落的“黑纱女”
小青变色道:“小姐,你听见了,我们……”
紫衣少女向武同春一挥手道:“武大侠,你快离开。”
武同春像是没听到,他呆住了,两道目芒,紧胶在紫衣少女的面上,心里在想。“这么美的人儿,却是杀人无形的魔女,谁能置信?”他想问,但又有些不.敢,同时也不妥,人家对他有援手之情,这是第三次了。
的确,声音很像,但没有前两次那么冷。
小青催促道:“大侠,你快走呀!”
紫衣少女柳眉一蹙,道:“武大侠,为什么这样看我。”
收回目光,武同春按下心中的疑虑,拱手道:“那在下……就从命离开了!”
蹄声再起,显然司马一夫不敢闯黑纱标志,率手下离开了。
小青吐了口气,道:“小姐,他们走了!”
“我知道!”
“小姐,这姓武的的确俊,看他一眼便会心跳……”
“不识羞。
“小姐,婵子说嘛……”
“别说了,他已经使君有妇了。”
“既然这样,小姐为什么还要……”
“我也不知道,走,此地不可久留。”
主婢俩也迅速穿林而去。
不久之后,一条人影出现林中现场,是那个老叫化,他四下一望,自言自语道:“戏是好戏,可惜不精彩。怪事,连我老叫化也迷糊了。”
突地,一个声音接话道:“阁下迷糊什么?”
老叫化为之一怔,被人欺近而不自觉,算是栽了一记小筋斗,干咳了一声,故意装得若无其事地道:“你不是追人么,怎么追上了又不现身?”他已经判断出是谁了。
一条人影,缓缓而现,赫然是那蓝衫书生白石玉。
白石玉抓住原先的话题,微微一揖,道:“阁下刚才说迷糊了,是指什么而言?”
老叫化淡淡地道:“刚才发生的事,还不够叫人迷糊?”
白石玉道:“可是在下并不迷糊。”
老叫化双睛一亮,道:“这么说……你知道内幕?”
白石玉笑笑道:“这件事压根就没内幕,‘天地会’的人,擒住了那姓武的,被两名少女所救,‘天地会’的人追踪而至,却被‘黑纱女’的标记唬走,如此而已。”
老叫化道:“你说的倒是蛮轻松的。”
白石玉道:“本来如此嘛!”
老叫化深深望了白石玉一眼,道:“你有名字么?”
老气横秋,很不客气,白石王不以为件地道:“当然有,人总得有个姓名作代表的,在下白石玉。”
“嗯!有意思,白石即玉,玉即白石……”
“阁下呢?”
“老要饭的,连祖宗八代全忘了。”顿了顿,又道:“你不是追那姓武的么?怎么又没动静?”
“既然已平安无事,就算了。”
“你跟姓武的是什么关系?”
“飘萍偶聚,一面之识而已。”
“不见得吧?”
“信不信在于阁下了!”
“老要饭的是有些不信……”
“那可是没办法的事。
老叫化咧嘴一笑道:“如果老要饭的没猜错,姓武的被‘天会’追杀,是因为他插手管了你跟那丑八怪之间的事,才背上黑锅,对不对?”因为他插手管了你跟那丑八怪之间的事,才背上黑锅,对不对!”
白石玉点头道:“阁下知道的可不少,在下不否认。”
“你师出何门?”
“这点恕不便奉告。”
“也罢,你的身手,高出姓武的甚多……”
“这一点阁下便走眼了。”
炳哈一笑,老叫化道:“算了,话不投机,老要饭的不想枉费唇舌!”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
白石玉待老叫化人影消失之后,冷笑了一声,道:“你要饭的如果不安份,爱管闲事,有你瞧的。”
一路之上,武同春脑海里一直盘着紫衣少女素心的影子,她就是神秘而恐怖的“黑纱女”几乎可以认定,她那么美,那么纤弱,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我不杀你……我救你,只是为了要你活下去,不怕死的人,一定怕活……”这是“黑纱女”说的,为什么?目的何在?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说明了一个事实,也透露了少女芳心的秘密。
武同春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在告诉自己:“别去想她,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也是一个心灵负了重创的人。”
于是,他把意念转到不义的拜弟许中和身上。
无比的恨,驱走了杂念。
他重出江湖,就是为了办这件事,唯一要了断的事,事完,江湖上就再也没有武同春其人了。
紫衣少女要他远走高飞,逃避“天地会”的追杀,他口里答应,心里却不然,他誓要手刃许中和,而许中和目前在这一带。
天明,日出。
武同春抬头远望,不由下意识地一震,不知不觉,竟然来到方大娘开店的小镇,他停步遥望小镇,激动无已。
方大娘和蔼亲切的笑容,依稀鞍日,不久前的一幕,闪现心头,方大娘为了救他而自焚店房,到现在他还想不透其中的道理,为什么方大娘甘愿为了一个仅是熟捻而没有特殊渊源的人,付出这大的代价。
他想回头统向别处,但又遏止不住那想再看看现场的冲动。
方大娘人呢?她手下那些人呢?那无名的老叫化说方大娘的,后房是自焚,可靠么?也许……于是,他重新举步,朝镇上走去。‘到了现场,瓦砾依旧,武同春触景情伤。
“天地会”嚣张到这种地步,武林正义何存?突地,身后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道:“武兄,幸会啊!”
武同春转身一看,是蓝衫书生白石玉,他对他,实在无法表示好感,为了他,自己成了“天地会”追杀的对象,在堡内废墟中,他多事伸手,使自己坐失杀许中和的机会,当下淡淡地道:“幸会!”问白石玉显得很热络地道:“武兄,我们去喝杯早酒,谈谈如何?”
“喝早酒?”
“是呀!小弟赶了一晚夜路,刚到不久,见背影像是武兄,果然没错。”
“大清早,酒店开堂了么?”
“街角那一家,唯一例外,别家还有一个时辰才开门。”
“在下不习惯早酒……”
“哎!如萍偶聚,长空擦翼,既然不期而遇,杯酒谈心,亦属人生快事,武兄何必见却。请!”
武同春无奈,勉强点点头,随着白石玉到了街角酒店,只见桌上已摆了酒菜,原来白石玉已经进过店,又出来招呼自己的,店里除了他俩,没别的客人。
两人相对坐下,白石玉首先敬酒,然后劝菜,武同春问声吃喝,一句话也不说,他在废墟中,看到白石玉对付丑女“魔音女”的一幕,感觉出对方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是以提不起兴致。虽然白石玉也曾使他免于被司马一夫当场杀害,但谁知道这深藏的人,安的是什么心思?吃喝了一阵,白石玉开口道:“武兄是如何月兑出‘天地会’之手的?”
武同着冷漠地道:“被不知名的同道所救。”
“哦”了一声,白石玉举杯道:“可贺,该尽一盏!”
武同春勉强干了一杯。
白石玉又道:“武兄,小弟有几句话,借此机会,向武兄剖白。上一次,小弟被‘天地会’的爪开所迫,武兄仗义援手,以至连累了武兄,小弟万分内疚。事实上,小弟是不得已而故示怯懦。一方面,‘天地会’势大如天,小弟惹不起;另方面,想以此杜绝丑女的纠缠,这一点请武兄曲谅,并非小弟有意做作。”
说完,避席深深一揖。
这一解释,情在理中,武同春原来对他的看法动摇了,讪讪地道:“白兄不必如此,在下心中并无芥蒂。”
白石玉坐下,又道:“武兄被对方带走,小弟曾尾随想伺机行动,但慢了一步,据一个老叫化说,武兄已被救月兑困,小弟才放了心。”
提到老叫化,武同春心中一动,暗忖:“是不是上次引自己到荒林示警的无名老丐?”
听对方这一说,反而觉得自己未免大失风度,面现歉然之色道:“在下十分惭愧!”
白石玉道:“言重了,武兄何愧之有!”
稍作停顿,又道:“武兄系出名门,令先尊号称‘无敌剑’,武林同钦,与武兄相对,小弟自惭形秽。”
这不知是褒还是贬,但听在武同春耳中极不是味,无双堡已在江湖除名,而内里的变故更不足为外人道,如果传出去,简直就见不得人,当下苦苦一笑道:“在下不克守弟,坠先令志,实在没脸见武林同道。”
白石玉笑笑道:“武见太谦了,盛衰起落,是自然之理,武兄有日定能重振家声。”
武同春若有深意地道:“在下已无意江湖了,只待……”他不想说出心里的话。
白石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率直地道:“小弟猜得到,武兄所指,当是与那姓许的一段恩怨,这是武兄的私事,小弟无由过问。来,干杯!
吧了杯,白石玉突然叹了口气。
武同春随口问道:“白兄因何叹息?”
白石玉俊面一沉,眸中射出了恨芒,咬咬牙道:“家门不幸,小弟羞于提起!”
武同春心中一动,听口气,这性白的难道也有与自己一样见不得人的遭遇?一触及这点心头就不自禁地起了隐痛。
当然,他不能追问别人的私事。
白石玉似是酒过了量,俊面一片酡红,加上他腮边那颗红痣,的确像个女人,如果改换女装,还是个美人。
早酒伤人,武同春也感到有些晕眩。
酒使人壮胆,也使人皮厚,平时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在酒醉之后,理性的束缚撤去了,就能做得出来,说得出口.除非是理智极强的人,才能控制得住。
武同春没有问,白石玉却自动他说出了口:“小弟仆仆风尘道,为的是要找一个人,讨一笔债。”
武同春应道:“嗅!找人讨债,什么样的人?”
“小弟的妹夫!”
“妹夫?”武同春眼睛大了。
“不错,他毁了舍妹。”
“怎么说?”
“他怀疑舍妹不贞,横加折辱,舍妹含恨自决……”
武同春心头一震,所猜不错,真是同一类的事,月兑回道:“白兄……要杀人?”
白石玉挫牙道:“不,杀了他太便宜他了,他必须付出合妹所承受的痛苦代价……”
武同春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道:“如何付法?”
白石玉恨声道:“很简单,要他自我诛心,慢慢消磨那椎心刺骨,生不如死的滋味。”
身受其痛,武同春对女人多少有些成见,淡淡地道:“白兄,恕在下多嘴,令妹真是无辜的么?”
白石玉红着眼道:“一个舍得抛下亲生骨肉,自我结束生命的人,内心是如何痛苦?她临终还誓言清白无辜,她那无情无义的丈夫,拿不出证据,心却是铁到底。一个女人,名节受损,能活下去么?”
武同春默默无语,他在想他自己的事。
凝碧和许中和私通,是自己发现的,她因羞愤而引火自焚,如果不是许中和那人面兽心的东西引诱,凝碧不会失节,也就不会死。基于人道,他留下了孽种遗珠,没有被弃,但那是一根刺,看见她就想到她娘的恶心事,心念之中,不由忘形地月兑口道:“孽种!”
白石玉惊声道:“武兄说什么?”
武同春自知失态,但在以酒遮脸下,反应便不如平时的锐敏,沉声道:“没什么,在下自想一件不相干的事。”
白石玉若有深意地道:“做人太难,不管是有心,或是无意,都不能错一步,否则就得付出可观的代价。但,一错到底不回头的,可怜而不可恕,武兄以为如何?”
武同春未加深思,月兑口道:“犯了错就得讨相等或加倍的代价,根本不值得怜悯。”
白石玉扬眉道:“对,小弟的看法与武兄一样。”
就在此刻,外面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到店门口停住,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小姐,这家已经开门应市,歇歇吧?”
另一个声音道:“也好,把马拴下。”
武同春脸色骤变,酒意全消了,目光乱扫……白石玉皱眉道:“武兄怎么了?”
武同春惶急地道:“在下不想见门外来的人,不知这店有后门没有?”
白石玉困惑地道:“是仇家么?”
话声才落,两条窈窕身影,已出现店门。
来的,赫然是紫衣少女素心主婢。
武同春故意垂下头,他不愿沾染情孽,更不愿把惹黑白道江湖闻名丧胆的“黑纱女”,同时,对方的意图难测。
白石玉向店门张了一眼,悄声道:“武兄,这两位姑娘是谁?晤!天仙化武同春不答腔。
门外,小青高声道:“小姐,巧啊!他在这里,还有那……”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住了。
武同春可无法装作了,硬起头皮起身招呼道:“素心姑娘,幸会,请进!”
紫衣少女嫣然一笑,与小青进人店中,脆生生地道:“武大侠,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