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激动而又显得茫然的道:“没什么,方萍,你师父便是许春娘?”
方萍点了点头,幽凄地叹了口气,好半晌才道:“是的,这名字江湖中人无人知道。”
就在此刻,丁浩意中转头望向湖心,突见点点浪花中,一叶扁舟,冉冉飘来,不由紧张地道:“方萍,你看是谁来了?”
方萍扭头一看,急声道:“二主人,是岛上当家的关大娘,您快走,别让她看到您!”
丁浩一闪身,避入草丛之后,沉重地道:“我现在就到隔世谷办事,你等候我的消息!”说完,不待方萍回答,便匆匆弹身奔去。
心头可是重甸甸的,此去能否成事,他毫无把握。
十里距离,不消半个时辰,便已到达。
棒世谷在望,他不由踌躇起来,该明里入谷,还是从当初老人指示的密道进去呢?
如果明里进去,除非是制伏泰衣仙子许媚娘,暗道入谷可免阻扰,但仍免不了与许媚娘遭遇,不然便到不了老人被囚的石室。
还有一个大问题,便是该不该取许媚娘的命?
她是血影夫人许春娘的胞姐,杀了她许春娘会如何?
当然,论事实她一百个也该死。
再就是见了老人如何措辞?
心念之中,不自觉地呆在谷口,沉思着。
蓦地,一个媚荡至极的声音道:“小兄弟,你还是回来找我了?”
丁浩心头一震,只见林密处一条人影幽然出现。
一看之下,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现身的,正是素衣仙子许媚娘,身边随着婢女素云。当下冷冰冰地道:“仙子,久违了!”
许媚娘扭腰摆臀,风情无限地姗姗移近数步,格格一笑道:“小兄弟,你是离尘岛的二主人吗?”
丁浩心微一额,道:“不错!”
许媚娘抛了一个媚眼,哟了一声道:“小兄弟,你与我那妹妹反目了么?”
“什么意思?”
“不然你不会来这里。”
“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有事而来!”
“什么事?”
“在下要见石室中那老人!”
许媚娘粉腮大变,栗声道:“你怎知石室中的老人?了,是春娘那贱婢告诉你的……”
丁浩寒声道:“她不知情,你不必胡思乱想!”
“那你怎会知道这秘密?”
丁浩心念一转,道:是‘黑儒’告诉在下的!”
许媚娘一听“黑儒”二字,荡态全消,眸中泛出了杀机咬了咬牙,道:“对了,上次是‘黑儒’救你出牢的,你是‘黑儒’的什么人?”
“这你不必管,在下不会告诉你的!”
一旁的婢女素云,粉腮也是变了又变。
许媚娘一目不瞬地瞪着丁浩,冷冷一笑道:“你找石室老人何事?”
“如果仙子能带在下入秘窟见老人的话,就免动干戈!”
“哈哈,说的比唱的好听,酸秀才,你干脆表明真正来意吧?”
婢女素云突地栗呼道:“仙子,有人来了!”
丁浩心中一动,转目一看,呼吸当堂为之一窒,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感到手足无措,想不到许春娘会赶了来。
只见她一身红衣,完全是本来面目,粉腮其寒如冰,一步一步走近前来。
许媚眼口里发出一连串冷笑,险险地道:“春娘,我们有约井河不相犯的。”
许春娘幽幽地道:“我并未犯你。”
许媚娘一指丁浩道:“这怎么回事?”
“他要代师父清理门户……”
“哈哈哈哈,春娘,这话去说与三岁小孩听吧,你该伴着他在岛上双宿双飞,哦!对了,春娘你不愤上次我把他带回秘宫囚禁、故而来算帐,是不是?”
“姐姐,你错了,我与他是清白的,他最近才知道我的本来面目,我在他心中仍是赤影人,是道义之交……”
“嘻嘻嘻,春娘,馋猫会不吃口边的鱼腥?”
丁浩登时面红筋胀,大喝一声:“你在放屁!”
许媚娘横了丁浩一眼,又转向许春娘道:“妹妹,离尘岛不够你俩住,要来图谋隔世谷是不是?胃口不小……”
许春娘幽凄地一笑,突然面容一整,道:“姐姐,孽海无边,回头是岸……”
许媚娘格格一笑,打断了话头一道:“春娘,你什么时候参起佛法来了,佛门普渡众生,但你我无伤,对么?”
许春娘等她姐姐说完了,才接下去道:“我已经彻底醒悟了,此生已矣,图个来生,我要向师父赎罪……”
“哈哈哈,这不像是血影夫人说的话,你失心疯了么?”
“姐姐,这是真心话,绝无虚假,你没听说过罪孽满盈么?”
许媚娘杏眼圆睁,厉声道:“别在这里说梦话,给我滚,不然休怪我手下绝情。”
许春娘粉腮发了青。咬牙道:“你我年近古稀,姐姐,离散功之期不远了,花客月貌,转眼成云……”
“住口,我享乐一天算一天!”
“红粉佳人,行将成白骨骷髅……”。
“滚!宾!我不要听!”
“姐姐,你至死不悟么?”
“再说我先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我的命要交与师父,赎前愆千万一。”
许媚娘怪叫一声:“你迫我杀人,很好,先杀你俩,再杀那老鬼……”
许春娘摇头叹了一口气,咬着牙道:“天道好远,天是不可欺的!”
许媚娘突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端在手中,粉腮抖露一片恐怖杀机。
丁浩不由自主地月兑口道:“九幽宝盆!”
许春娘侧顾丁浩,栗声道:“贤条,你退下去!”
丁佰仍本原来的称呼,冷凝地道:“大哥,这是小弟我的事了,你闪开,小弟来对付!”
许春娘厉声叫道:“媚娘,你尚不醒悟么?”
许媚娘面上的杀机更浓,“九幽宝盒”平端胸前,哈哈一阵狂笑道:“春娘,贱人,你别打算再回离尘岛了,这里是你长眠之地,叶落归根,你本来是从这里出去的,是么?”
丁浩知道她要启动“九幽宝盒”了,这魔盒的厉害,他曾听风流尊者上官鄂说得十分清楚,许春娘决无法抗卸。
当下怒哼一声,一掌把许春娘推得倒退了七八步,变脚连跨,直欺到许媚娘面前伸手可及之处。
许媚娘被他的气势所慑,反而向后退了三步,手指已按上了卡簧……
丁浩自恃有辟毒珠在身,丝毫不怕,冷冷一笑,道:“这是‘九幽请贴’还是‘九幽夺元’呢?”
许媚娘粉肥大变、再退了三步,采声道:你……你不怕毒?”
丁浩寒声道:“区区之毒,算不得什么!现在听着,在下代令师杀你,以正欺师灭祖之罪。”
说着,“呼”地一掌劈了出去。
这一掌,丁浩已用足了十二成功力,势可撼山栗狱。
惨哼声中,许媚娘被万钧劲气,震得离地倒飞,血箭急射,宝盒月兑手。
丁浩已在发掌之后拔剑在手,迎上宝盒,用剑一揽,立成碎届。
“呼!”地一声,许媚娘栽落三丈之外。
婢女素云惊呼着狂奔过去。
许春娘激越地道:“贤弟,听我一言……”
丁浩双目赤红,杀机满面,闻声回头道:“大哥有何吩咐?”
“别杀她!”
“大哥……”
“应该交由家师亲自发落!”
“好的!”
说完回头,不由气得牙痒,许媚娘与素云业已飞逃得老远,眨眼消失在林中。
许春娘怆声道:“贤弟,她逃不了的,我还有句话交待……
丁浩发急道:“大哥,我怕她对令师下手……”
“只有一句话,听我说完,我恐怕……没有机会再说了!”
“请说吧?”
“贤弟,你答应将来做离尘岛主人?”
丁浩心头一震,道:“大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不,我现在要你亲口答应?”
丁浩心想,反正自己已经有了打算,就权且应允也无妨,以免耽搁时间,误了大事,当下咬牙,道:“好,我答应!”
许春娘凄然一笑,又道:“我如不幸,请把我葬在岛上园里,花晨月夕,我……将不会孤单……”
丁浩鼻头一酸,跺了跺脚,道:“大哥别说痴话,你与师之间的……”
“贤弟,我知你用心,但……不中用了,我意已决,除了死,我以什么赎罪?”
“大哥,我们走!”
“你不答应我不走,我自断心脉,你带我尸体去见他老人家。”
丁浩心神俱震,知道她说得到做得到,不如一皆都答应她,待入秘窟见到老人之后,再制住她穴道,以防止意外。
当即颔首道:“大哥,小弟照办!”
“好,我们现在入谷……”
“大哥,我们由正面入谷,拦阻必多,令姐必然有备,我们从后山秘道……”
“什么,秘道?我从来未听说……”
“这是令师他老人家发现的,上次小弟便是由秘道月兑困“啊!真想不到,好,你带路!”
“请随小弟来!”
两人双双弹身,驰向后山,这一绕便是数里,足足耗了两刻时辰,才来到当初丁浩月兑困的地方。
丁浩费了很大功夫,找到秘道口,纵身升起丈许,抹去青苔,在柜扭上戳了三指,穴道封口自开,然后落下地来,道:“大哥,我们就进去么?”
“进去吧!”
话声甫落。一阵“隆隆”之声,遥遥传来,像是发自地底山月复,紧接着,整座山谷晃动起来……
丁浩亡魂大冒,栗呼道:“怎么回事?”
许春娘花容失色,惊颤地道:“地震,贤弟,可怕的地变!”
震动愈来愈烈,谷边峰顶,已有土石崩落,那声势如千雷齐发,万马奔腾,天在转,地在旋,两人立足不稳,双双跌坐地面。
许春娘突地一把拉住丁浩的手,狂声道:“贤弟,多奇妙,我俩竟活埋在一起……”
丁浩默然无语,死亡的险影罩上心头,他想:“多么意想不到的毁灭,一切思怨情仇,从此一笔勾销。”
许春娘像发了狂,连连摇撼着丁浩的手道:“贤弟,你怕么?”
恐怖的一刻很快地过去了,可怕的声浪停止了,只是两人的晕眩之感未消。
久久,丁浩才出声道:“大哥,过去了,侥幸没有遭劫!
许春娘仍紧抓丁浩的手,红着眼凝视着丁浩,好半晌才深深一声叹息,松开了手,幽凄地像梦呓似的。
“命!我更相信命运了。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丁浩当然明白话中之意,带着劝慰的口吻道:“大哥命运仍是可以改变的,俗语说人定可以胜天……”
“不错,但不用在我身上。”
“大哥,不知前谷怎样了?”
许春娘站起娇躯,栗声道:“我们快入秘道查看!”
丁浩心头一震,站起身来,两人这才发现秘道入口已裂成一个大缝,登时惊得目瞪口呆,看样子,山月复秘宫可能已发生巨变。
许春娘哀凄地道:“秘宫可能毁了?”
丁浩怀着惶惑的心情,弹身上了裂口,一看,裂缝深约三丈,所幸三丈外仍可见那秘道,并未被封死。
当下回头道:“大哥,上来吧!”
许春娘弹身站到丁浩身旁,手扶岩石,向缝张了张,咋舌道:“大吓人了!”
“大哥能越过这三丈裂口么?”
“贤弟,这还难不倒我!”
“如此小弟当先,大哥随来!”说着,飞身掠了过去。
许春娘也跟着弹射过来,秘道仅容一人通过。
丁浩领先,向里弹去,愈深意黑暗,渐渐伸手不见五指,丁浩功力虽深,也仅能模糊辨物。
走着,走着,忽然视线明朗起来,丁浩大感骇异,发现侧上方有光线透入,原来山月复多了一道口来。
从那深度来看,竟不知有多远。
“贤弟,怎么突然亮了?”
“山月复裂开了口!”
“啊!”
越过裂口,进不多远,丁浩默念已快接近石牢了,突地眼前一暗,不由惊叫道:“大哥,秘道封死了”
许春娘挤近身来,栗声道:“秘道封死了……怎么办?”
一个奇怪的声音,传入耳鼓,丁浩心中一动,道:“静静,听!什么声音?”
“好像……是人的呻冷……”
丁浩运足目力,望向崩的土石望去突然发现一个白茸耷的东西在蠕动,不由大吃一惊,再逼近前去一看,骇然惊呼道:“大哥,令师被压在土石下,只露出一个头!”
许春娘也跟着惊呼了一声,激颤地道:“快设法救他老人家!”
丁浩镇定了一下心神,道:“别急,让我慢慢来!”
说着,走近土石,用手模索了一阵、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上面慢慢移开石块,用自己的裆,护住老人的头。
许春娘在后面接移下的岩石,足足一盏热茶工夫,老人的身躯才露了出来。
丁浩俯去,大声道:“老前辈,您伤得怎么样?”
老人喘息了一会,声细如蚊地道:“你是谁?”
丁浩放大了声音道:“晚辈便是上次蒙老前辈救出石牢的丁浩!”
“啊?是你……你怎么来的?”
“专城叩谒老前辈!”
老人双目张了开来,但暗淡无神,激额地道:“你……答应老夫办的事……”
丁浩下意识地回顾许春娘一眼,然后才没声道:“老前辈,且先离开这里再为奉陈,如何?”
“老夫……天命已尽了!”
“老前辈受了伤?”
“致命的重伤。”
“到了外面再设法为老前辈治疗……”
“不中用了,神仙也无术回天……”
丁浩怕时间拖长了会真的不治,不再多言,反身把老人负在背上,向许春娘以目示意,双双向外奔去。
老人虚弱地挣扎道:“老夫……要死在窟中,不要……见天日……”
丁浩只作不闻,加速朝秘道外奔去。
不久,来到秘道外的谷地中,把老人轻轻放落,检视之下,不由寒气大冒,老人双腿已折,胸骨也断陷下去,口角还留着血渍。
看来是被崩石压伤时吐过血,登时手足冰冷,没了主意。
许春娘面目呆滞,没有丝毫表情,像是换了另一个人。
丁浩心念疾转,应在老人尚未断气之前,为他师徒解开这个冤结,只要老人亲口说一句饶恕的话,许春娘便不会再朝极处去想……
饼午阳光,仍很强烈,温暖着这奄奄一息的白发老人。
许春娘战栗的声音道:“贸弟,记住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话?”
丁浩几乎不敢抬头眼望她,口里漫应道:“大哥,小弟记得的!”
老人面皮抽动了数下,喃喃地道:“很好,天意……秘宫毁了,所有的罪恶……全掩盖了…”
丁浩打了一个冷噤,山月复秘宫既被震毁,许媚娘连同手下当然也被活活埋葬了,这罪恶之数,算是由江湖消失了。
这结局,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
许春粮幽幽地开了口道:“贤弟,先设法助老人一口真元,看他老人家是否想得出救治之道,如果回天乏术,你先问梅映雪的事,然后……”
然后是什么,她没说下去。
丁浩无言地点了点头,坐下地去,把老人上半身,斜靠自己膝上,然后以手掌贴上老人“命门”大穴,把本身真元,缓缓迫入。
老人气机已十分薄弱,好半晌才见转机。
又过了约莫盖茶工夫,老人目中已现光来,呼吸也渐正常。
“老前辈,你觉得怎样?”
老人双目凝视着丁浩,徐徐地道:“孩子,不用白费力气了,但,老夫仍很感激你……”
丁浩眼圈一红,道:“晚辈受老前辈再造之恩,愧天以报,老前辈想一想,可有什么救治之道?”
“孩子,没有!”
“比如说什么药物,或是什么岐黄妙手。”
“没有,老夫便是岐黄妙手。”
丁浩黯然了片刻,以无比歉疚的声音道“老前辈,在此时刻,晚辈应该说什么话,但除此便无良策,只好说了……
“你……尽避说好了,老夫的时间……已无多……”
“有位姑娘,被人以邪门手法制住了心神,不知如何才能解禁……”
“心神被制么?”
“是的!”
“这个……容老夫想想……”
丁浩登时紧张万分,摒息而待,他担心老人说出不能解”这三个字。
许春娘也是双目大睁,及待下文。
久久,老人突地双目一亮,开口说着。
“有了,心神被制,照医道而言,是心脾之伤,你……以真纯之气,贯通她的‘五心’,然后……点‘环跳穴”,若不能解,便无法了。”
丁浩努力镇定了一下,道:“老前辈,所谓‘五心’是双足掌心,头顶心么?”
“不错,一点不错……正是这样!”
“晚辈敬谢指点!”
老人忽然激声道:“孩子,你找到许春娘了没有?”
丁浩心头“咚!”地一震。
深深望了许春娘一眼,道:“已经找到了!”
“你代老夫杀了她!”
“没……有!”
“什么,你……不杀她,你答应老夫……”
丁浩期期地说道:“老前辈,她……她业已悔悟前非了,决心回头是岸,老前辈是否能赐她……”
老人栗声道:“好!好!你……定被她所迷,所以才自甘食言……”
“老前辈!晚辈发誓绝无其事……”
“她人呢?”
许春娘突地前扑前跪下,泪珠随之纷滚而落,泣声道:
“师父,不肖徒儿在此!”
老人身躯一震,侧过头,望着许春娘,口唇连连抖动,久儿才发出声音道:“你……
你……孽障,罪恶滔天……”
边说,边喘着大气。
许春娘以泪眼凝视着老人,面上现出从来未有过的城真色。平静地道:“师父,徒儿已如昔日所为、人神共愤,敬请师父正以门规,赎罪戾于万一。”
你……你明知我……无法再……”
“徒儿不劳恩师动手,只求师父眼望徒儿,徒儿会自尽的!”
丁浩不由急煞,月兑口栗呼道:“大哥……你……先听小弟说……
许春娘抬眼望着丁浩,用手轻轻搭上丁浩的肩臂,凄楚地一笑,道:“贤弟,得你如此,我死也瞑目了,你竟不能成全我么?”
丁浩心神狂乱,激越地道:“大哥,老前辈会饶恕你的……
话未说完,许春娘突然以闪电手法,点了丁浩穴道,红着眼道:“贤弟,原谅我不得不如此,这是‘截脉锢元指’,如你不能自解,方萍会替你解开的,不要恨我,成全我的心意吧!”
丁浩功力全消,气得五内皆裂,狂呼道:“大哥,我恨你!”
许春娘又加上一指,使他不能开口,再道:“贤弟,这不是真的,因你爱我,才说恨我,是么?”
丁浩双目怒睁,眼珠几乎突出眶外,但却无可奈何了。
如果他早防到许春娘来这一丰,早早封住穴道,她就无所施其技了,自己虽知‘截脉钢元指”的解法,但有什么用呢?
因自己无法行动,连口也不能开了。
悲剧已成定局,只有眼睁睁地看着。
许春娘再次道:“贤弟,我是不得已,请原谅我!”
老人栗声道:“什么大哥贤弟”
许春娘哀凄地道:“师父,徒儿与他是男人面目相见,彼此互相尊重如手足,他最近才知道徒儿是女儿身,所以仍用原来的称呼!”
老人面色连连抽动,颤声道:“春娘,你是真心悔悟?”
“是的,师父!”
“嗯!你……有什么求为师么?”
“只求师父接纳徒儿的赎罪。”
“要为师的解除你练功走岔的禁制么?”
“徒儿现在已不需要了!”
丁浩急得发狂,但他毫无办法,老人靠在他的身上,他不能动弹,否则老人势非立时断气不可。
老人竟然笑了,目中恨意全消,悠悠地道:“春娘,为师的喜见你悔改,你既迷津知返,为师的当原谅你!”
许春娘以头碰地,激动地道:“师父,得您老人家这句话,徒儿……安心了!”
说完,只见她盘膝正坐,身躯疾颤,面现极端痛苦之色……
老人想挣起身来,但头方一抬,又垂了回去,口里急叫道:“春娘,为师的已饶恕了你!”
许春娘咬牙,闭目,口鼻突地溢出了鲜血,脸孔急剧地抽搐,扭曲,变化,只短短的一会工夫,他完全变了,鹤发鸡皮。
像变戏法似的,变成了一个老妪。
她已散了功,玉貌花容在转瞬之间幻灭了,无影无踪。
丁浩“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多惨酸的事实,令人不忍卒睹。
许春娘重新睁开了眼,但已神光全失,喘息着道:“师父……贤弟,我要……走了,贤弟,别忘……诺言……”
说完,仰面栽倒,口角,含着一丝安然的微笑。
丁浩闭上了眼,心碎肠折了。”
老人蠕动了数下,口中吐出蚊蚋般的声音道:“葬我……在……秘道中,封闭……”头一偏断了气。
丁浩眼前一黑,昏死过去,醒转之际,只听身侧发出阵阵哀哭之声,茫然睁眼一看,闵大娘与方萍跪在地上,哭成了像泪人儿。
丁浩又回到了现实,惨酷的现实。
他坐起身来,自解了“哑穴”,欲哭无泪。
天惨地愁,草木同悲。
夕阳靠山,发出猩红的余晖,像血,代表了这悲惨结局。
闵大娘与万萍先后拭泪而起。
闵大娘悲声道:“二主人,事实经过如何?”
丁浩虎目中忍不住又汩汩落泪,凄声把全部经过说了一遍。
方萍又大哭起来,闵大娘替丁浩解了“截脉铜元指”的禁制,丁浩挪开了老人靠在自己膝上的头,然后站起身来,仰天悲嘘了一声。
方萍带哭地道:“二主人,在湖边我见小舟过湖,以为只闵大娘一人,想不到夫人也在其中她早已发现了你,当时叮嘱我与大娘不许跟去,后来,我与大娘甘冒违令之罚,跟了下来,到了前谷,适逢地震……”
“前面的情形怎样?”
“隔世谷全毁了,我与大娘都以为二主人业已不幸……
“怎会寻到这后谷来?”
“大娘与我沿着查看,希望出现奇迹,却无意中发现裂隙中似有暗道,所以才越峰朝达边奔来……但……迟了一步……呜……呜……”
闵大娘拭了拭夺眶而出的泪水,道:“夫人与师祖交代后事……”
“是的,夫人要归葬岛上庭园中,老人家遗言长眠山月复。”
“那该如何,”
“我来办吧!”
于是强振精神,抱起老人遗体,处身掠入秘道,把老人送回原来被山崩土石压埋之处,安放平整,伏地三拜,然后一路掌划洞壁封闭暗道。
事完返回谷地,已是黄昏时分。
方萍以传人的身份,坚持要负乃师的遗体。
丁浩虽有心,但也不能相强。
三人怀着凄凄切切的心情,奔回离尘岛。
到了岛上,已是二更时分,丁浩被接待到前住饼的房间,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不由又是一阵伤感。
许春娘遗体,摆在大厅中,闵大娘指挥手下,漏夜衾殓,布置灵堂,全岛顿时充满了哀伤的气氛。
小童奉书见了丁浩,半句话不说,叩了一个头,便大哭起来,丁浩也陪了不少泪。
不久,下人送来酒食。
丁浩那里还吃喝得下,挥手命端了下去。
略略漱洗之后,一个人枯坐房中,觉得人事白云苍狗,变化太快,平增了无限感慨,赤影人的影子,仍盘旋胸际。
他似乎不觉得她是血影夫人许春娘,他要在记忆中永远保持“赤影人”,伴着那一份云情高谊。
血影夫人早在“赤影人”现身之际便已死了,“赤影人”是个完全的人,正应了佛门的一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正自冥想出神之际,一条娇俏人影出现门边。
丁浩一抬头,全身似触电般地一震,全身的血,沸腾起来。
“梅妹,你好?”
梅映雪眸中竟是恨意,冷厉地道:“酸秀才,你囚我在此,意欲何为?”
丁浩倒吸了一口凉气,苦苦一笑道:“你有病,我要为你医治!”
“我……有病?哈哈哈……
笑声中充满了疯狂的意味。
丁浩知道在她心神未复之前,说什么都是枉然,当下不再开口,缓缓站起身来。
梅映雪粉腮一变,道:“你想做什么?”
“我为你治病!”
“你……敢碰我?”
“梅妹,唉!进来房中好么?”
“不,酸秀才,总有一天我会杀你!”
“在你未杀我之前,我先替你治病……
说声中,移动脚步,梅映雪惊悸的步步后退,事已至此,丁浩已无法再顾男女之嫌,一弹身把梅映雪抱了起来。
梅映雪踢腿挥拳,口里厉声喝动。
虽然她功力被封,但一个练家子是不同平常女子的,丁浩又不忍运动相抵,倒着实捱了她一顿粉拳。
奉书等人闻声而至,一见情况,笑了笑退开去。
丁浩把梅映雪抱入房中,关上房门,把她按在床上,月兑了她的鞋袜。
梅映雪狠命挣扎了一阵子,最后力尽声嘶,只好听任摆布,只是那目中的恨毒却令人不敢逼视。
她以为丁浩要污辱她。
丁浩凝聚真元,照老人所指示的施为,双手中指,按她的左右手心,迫入真元。
盏茶工夫之后,再换双足掌心,为了防犯她踢动,用肘紧压她的双足,然后如法施为,之后,又换头顶心。
最后一指戳上她的“环跳穴”。
梅映雪大叫一声,寂然不动。
丁浩一看情况,唬了个魂儿出窍,手足发麻,冷汗涔涔而下,为了救她反而害了她么?
那老人临终之言岂会虚假?
这是怎么回事呢?
颤抖的手,搭上她的脉搏,却又没有异象。
饼了一会,梅映雪开始申吟,玉面赤红如火,神情似痛苦万分。
丁浩手足无措,急得在房内团团转,冷汗已湿透了重衫,正在方寸大乱之际,只听梅映雪嘶声叫道:“我……快要死了,气血冲撞……”
丁浩陡地灵机一动,立即明白过来,暗道一声:“该死,他的功力被封,忘了替她解开。”心念之间,立即伸指一连数点。
梅映雪安静下来,闭目喘息,脸上红晕渐消退。
丁浩一眼不瞬地静观其变,心头仍在忐忑,此术是否有效,仍在未定之天!
约莫过了一刻光景,梅映雪突地睁眼起坐,茫然四顾了一阵,目光停在丁浩面前、粉腮一变再变,眸中尽是惊震之色。
丁浩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成与不成,立即就见分晓了。
梅映雪突地一弹下床。“呼!”地一掌劈向丁法,丁浩闪身避过,梅映雪连转身又是一掌劈过来!
丁浩再次闪了开去。
他急了,大叫道:“梅妹,你是怎么了?”
梅映雪咬牙切齿地道:“丁浩,你人面兽心!”
丁浩苦着脸道:“这怎么说?”
海映雪双目一红,厉叫道:“你敢侮辱我……”
“侮辱……这从何说起?”
“你……你……衣冠禽兽,还要强辩……”
“梅妹,我替你治病。”
“治病,我有病?”说着,望了望身上,又望了望床上神色一驰,两腮浮上了红晕,又说道:“是真的么?”
丁浩一审视她的眼神,突地欢呼起来!
“梅妹,你复原了,啊!”双臂一张,扑了过去。
梅映雪一闪而开,面上还是茫然至极之色,但眸光又复往日的灵慧。
丁浩猛感自己失态,尴尬地一笑,讪讪地道:“梅妹,谅我……一时失态!”
梅映雪红着脸道:“这是什么地方?”
“离尘岛!”
“我……怎会来到这里?”
“说来话太长了,梅妹请安坐,听我从头说记!”
梅映雪迟疑地坐在床沿。
丁浩摄把椅在对面坐了,按捺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这才开始把最初听凝香传报她追踪黄衣少女失踪以迄于现在的种种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
梅映雪的神情,随着丁浩的叙述而变化,听到了凝香被奸杀的时候,已经是带雨梨花了。
听到最后,突地大声一叫“浩哥!”
娇躯一起,随之就扑向丁浩的怀中。
丁浩伸臂紧紧搂住,全身的血液,加速了奔流。
第一次,两颗心真正地融合在一起,两人都没有开口,此时无声胜有声啊!他俩有太多的哀愁,也有太多的兴奋。
他俩步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中,神奇、迷幻、欢欣!
不知过了多久,丁浩才悠悠地开口。
“梅妹,你感觉幸福么?”
梅映雪唔了一声,道:“是的,浩哥!”
“梅妹,造物主仍算厚待我们,但凝香……”
海映雪陡地一推丁浩的双臂,倒退回东沿,娇羞不胜的脸上,仍有泪痕。
两人凝望了片刻,丁浩才正色道:“梅妹,你的来历可以告诉我了?”
梅映雪擦去了泪痕,神秘地一笑,道:“浩哥,现在还不告诉你,再等些时!”
丁浩皱眉道:“为什么要这样?”
“其中当然有道理!”
“但憋的人难受”
“就再难受些时吧!”
丁浩无可奈何地苦苦一笑,手指床头的布包道:“梅妹,记得那革囊么?”
“啊!当然记得!”
“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噫!你不是说是你的传家之宝么?”
“不,那是骗你的,我得自望月堡人之手……”
就在此刻,门上起了轻轻的叩响声。
丁浩忙道:“是谁?”
“二主人,是弟子万萍!”
“什么事?”
“没事,是……弟子放心不下,来问问,梅姑娘她……
“她已复原了!”
“哦!抱喜二主人,我不打扰了,你们多谈谈!”
说完,脚步声由近而远走了。
梅映雪惊诧地道:“什么二主人弟子的?”
丁浩又把与赤影人交往的经过,直到今天所发生的悲剧,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梅映雪不由又落泪如雨,哽咽着道:“浩哥,我亏欠人太多了!”
“此事本就如此莫测,尤其武林儿女,有时简直恩怨难分,我欠人,人欠我,总之能守住本份,不坠道义,便不错了。”
“浩哥,想个到血影夫人会有这大的转变……”
“是的,我也完全想不到!”
“你方才说,你们把我从岳阳带到此地来?”
“是的,遥遥数千里,若非血影夫人援手,我可能没办法……”
“你好像曾提到‘虚幻老人’?”
“那魔头劫持了余庄主的千金余文兰,胁迫余庄主退出江湖,居心可恶又可鄙,可惜至今仍查不出他的来路……
梅映雪粉腮一变,道:“齐云庄如何应付?”
“现在我忘年之交的老哥哥树摇风等几位前辈高手在彼,都是老江湖,看来当不致出什么漏子,如有问题,会有讯息来的!”
“啊,这令人悬心……”
“梅妹与该庄毫无渊源,悬什么心?”
梅映雪笑了笑道:“你的事……还不是我的事……”说着,粉腮红起来。
丁治心头升起了一丝甜蜜之感,会心地朝梅映雪一笑,道:“梅殊,我此番南下,发现了一桩大事……”
“什么大事?”
“庄中有个怪老人,叫草野客关一尘……”
“啊!怎样?”
“他是先父故交,他保留先父遗骸……”
梅映雪秀眸光,激动地道:“浩哥的令尊是天都剑客丁兆祥?”
丁浩心头一震,骇然道:“梅妹怎知道的?我……似乎没对你提过……”。
梅映雪窒了一窒,才期期地道:“小妹早知浩哥的身世!”
丁浩意犹未释,追问道:“梅妹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忘了,我手下原本有些秘深的。”
“梅妹的来历令人莫测高深。”
“你不久便知道,目前暂且不说,我们再谈谈‘虚幻老人’,他生成了什么样子!”说道,紧盯住丁浩,似乎这一问是有因而发。
“他擅长易形之术,谁知他本来面目是什么,不过有一点特别标记……”
“什么标记?”
“他被我消去了一只左耳,无论他如何虚幻,已无法遁形。”
“哦!他失去了左耳……那他现身时就必须以物掩饰?”
“是的,以巾蒙面,连头罩住,怎样,梅妹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
“对了,梅妹曾被金龙帮主劫持,还能记忆些该帮的事么?”
“很模糊,记不大清楚了!”
两人娓娓长谈,丁浩把新近发生的一些江湖大事-一说与梅映雪听,不知东方之既白,窗纸泛亮。
灯光黯淡下去,房外不时传来脚步之声。
丁浩瞿然惊觉道:“梅妹,天亮了,我们竟谈了一夜的话,你累么?”
梅映雪深情款款地一笑,道:“一点也不累,倒是浩哥该歇一会了。”
丁浩摇摇头道:“我也不累,对了,梅妹,那革囊现在物归原主!”
“我们打开看看好么?”
“好呀!这葫芦闷人!”
说着,兴冲冲地取下布包,放在桌上,解开来,露出革囊。又道:“梅妹,物各有主,你来开视吧?”
“你打开还不是一样!”说完,移步桌前,与丁浩并肩而立。
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使丁浩下意识地感到一阵飘飘然。
丁浩伸手囊中,取出一个精工雕刻的紫檀木小盒,用丝带捆扎,当下小心地解开丝带,轻轻启开盖子。
一看,是一株赤玉色的奇形草本之物。
不由惊声道:“这是什么?”
梅映雪秀眉一蹙,道:“像是传说中的芝草……”
丁浩心中一动,仔细一看,叶分九茎,不由月兑口欢呼道:“九叶灵芝,稀世之珍!”
“浩哥识得此物?”
“啊!想不到,想不到,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怎么回事?浩哥这等高兴?”
丁浩激动得全身发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太巧了!”
悔映雪娇嗔道:“到底怎么回事嘛?光你一个人高兴,教人干着急……”
丁浩歉意地一笑,但仍掩不住内心过度的喜悦,兴奋地道:“想不到这奇珍是被望月堡的人下手窃取……”
梅映雪嘟起小嘴道:“你还是没有说出来?”
丁浩赶紧作了一个揖,笑嘻嘻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高兴得急昏了头,有人急着寻这东西合药救人……”
“谁?”
“威灵使者古秋菱姐姐……”说到这里,忽觉不妥,倏然顿住。
梅映雪粉腮一变,道:“什么姐姐?”
丁浩脸一红,定了定神,道:“梅妹,让我从头说,”于是,把古秋菱寻芝,蒋太医丧命,及赴威灵宫一切经过说了出来。
梅映雪这才释然道:“好,这东西是浩哥的了,拿去救人吧!”
“这……怎么可以?”
梅映雪偏头一笑道:“你不要?”
丁浩怔了一怔,正色道:“梅妹,这是价值连城之物,当初蒋太医得自皇宫大内……”
梅映雪一笑嫣然。
“对不需要的人来说,还不是等同废物,当初我取此物时,只是愤对方行径,同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保存到现在,还不是浩哥的功劳!”
丁浩深深望了意中人一眼,道:“梅妹,那我收下了,谨代受意人向你致谢!”
“不必,我根本不知道受惠人是何许人物!”
“那愚兄向你道谢?”
“算了,我也该向你谢救治之恩么?”
说完,两人相顾大笑起来。
丁浩重新包扎好,不用革囊,放入自己的织锦招文袋中,一看,天已大亮,于是吹灭了桌上的灯火。
房门外传来了奉书的声音:“二主人起身了么?”
梅映雪登时面泛红颜,一个黄花少女,与一个大男人房中关了一整夜,虽说暗室无污,尤明磊治。
但是别人有别人的想法,总是件尴尬事。
丁浩也感觉到了,赶紧打开房门道:“我与梅姑娘谈了一夜话,直到现在!”
奉书端进了漱洗之物,随着道:“二主人,闵大娘吩咐的禀告,灵堂已布置完毕,请二主人率领上祭!”
丁浩又被拉回到悲惨的现实中,神情一黯,点头道:“我就来!”
奉书退了出去,梅映雪一看自己仍是赤着脚站在地上不禁赧然失笑,道:“浩哥,我回房梳洗,灵堂上见!”
说完,匆匆穿上鞋袜,出了门迳去了。
丁浩漱洗完毕,整了整衣衫,然后怀着哀伤的心情,走向正厅。
厅门外,约莫聚集了三十余名岛上弟子下人,全都着了孝服,闵大娘与方萍,迎了上前,方萍服的是重孝。
每一个人的眼圈都是红红的。
这气氛,使丁浩的眼圈也红起来了。
闵大娘道:“二主人,请您主祭!”
丁浩点了点头,道:“为我准备孝服么?”
万萍嘶哑的声音道:“有的,弟子去取来!”
进入灵堂,只见素烛高烧,香烟缭绕,祭品业已排妥,素玮供桌之后,是一具大红棺木,看样子是连夜买来的。
方萍取了一袭白衫,丁浩穿着舒齐,梅映雪也已来到了,于是,由两名弟子赞礼,完成了大奠。
祭奠完毕,闵大娘站在灵堂恻方,大声道:“遵照夫人遗愿,二主人至此时起,便是本岛主人,以后改称主人!”
丁浩知道无法推辞,复在灵前行了大礼,算是接受,然后回声道:“现在当大主人之灵,各位请听我几句话,各位都知道大主人的一番苦心孤诣,尔后,本岛弟子立身行事、必需遵约束,决不容有放荡邪僻之行,否则严惩不殆,闵大娘仍请你总理岛务,方萍辅佐之,本人不在之时,事无巨细,请闵大娘作主!”
接着所有的弟子由闵大娘为首,行了参见之礼。
至此,丁浩正式成为离尘岛主。
遵照许春娘的遗言,在正院中造墓安葬。
一连数日,丁浩照岛上约法,整顿环境,并加强岛上的防守设施,严密分配各弟子任务,以及应兴应革的事宜。
梅映雪成了岛中之上宾。
弹指光阴,过了半个月,丁浩想着自身的大事该着手了。
这一天,中午饭罢,与梅映雪在露台闲坐,云淡风清湖波不兴,景色十分宜人。
丁浩适时开口道:“梅妹,我想离开些时……”
梅映雪秀眉一蹙,道:“浩哥,你要到那里?”
“你知道我有许多大事未了,不能长此拖延下去!”
“我能与你一道么?”
“不成!”
“嫌累赘么?”
“话不是这么说,梅妹,那些事只适合我单独去办……
梅映雪甜甜地一笑,嫣然道:“浩哥,我早想说了,只是见你这些日子都为过世的大主人哀伤,所以一直没有开口我比你更急着要走……”
“为什么?”
“我一样的有事待办!”
“可是梅妹……你一现身江湖,便会有人找上你……”
“金龙帮?”
“那是必然的,对方岂会轻易放过你……”
“浩哥,你一出去,便成众矢之的,情况更凶险,难道因噎废食,事情便不办了。身为武林人,刀光里来,剑影里去,实在不能顾虑那么多。”
丁浩不由哑口无言,事实的确是如此啊!
自己何尝不是历尽凶险,死死生生的。
梅映雪见丁浩久久不语,俯过身去,轻轻地抚着他的背,说道:“浩哥,你生我的气么?”
娇声软语,吐气如兰,一付小儿女柔媚之态。
丁浩下意识地心头一荡,反手握住她的荣荑,道:“梅妹,我能生你的气么?”
“那你为何不开口?”
“我……是想,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无话反驳!”
“真的么?”
“那当然是真的!”
梅映雪未语面先红,娇羞无限。
“浩哥,我知道你关心我,怕我涉险,但这一次教训够了,我不会再大意,我们……会再见的,你不否认这句话吧?”
丁浩会心的一笑道:“当然,梅妹,我是希望这天不太远,不过……”
“怎样?”
“身为武士一日不月兑出恩怨圈子,便一日不得安宁,吉凶难卜……”
“浩哥,吉人自有天相”
“是的,我相信,梅妹,我能知道你的行止么?”
“这个……我会找你!”
“你仍然这么神秘?”
梅映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丁浩沉默片刻,道:“梅妹,我有个主意,但不知对你是否不便……”
梅映雪退向原来位置,眉毛一扬,道:“什么好主意?”
“我要方萍与你作伴,她江湖阅历丰富,手底下也不弱……”
“这个……她愿意么?”
“只要你喜欢,她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你以岛主的身份,对他发命令?”
“哦!不,不,我是请她,会先征求她的同意。”
话声甫落,方萍正好姗姗而来,一身素服,脂粉不施憔悴了不少。
丁浩扬声道:“方萍,我正要找你!”
万萍走了过来,凄清地一笑道:“主人有何吩咐?”
“梅姑娘有事要出江湖,我想请你与她作伴,怎样?”
万萍望了梅映雪一眼,点头道了声:“好,谨遵主人的吩附!”
丁浩又道:“我明天要暂时离开,你通知闵大娘一声。”
“主人……也要离开?”
“是的,有很多事等我,停会要闵大眼来见我,有些话我必须当面交待!”
“是!”
第二天一早,丁浩与梅映雪同舟过湖,到了大道旁,为了避人耳目,双方互道珍重,依依分手各自上道。
有方萍伴着梅映雪,丁浩放心不少。
方萍追随血影夫人多年,四方闯荡,见识自不同一般武林女子。她可以说出身邪道中,对于一些鬼域伎俩,必能从容应付。
梅映雪直到此刻,尚隐秘着身世,实在令人不解,难道她有什么顾忌不成?
但看她的气质谈吐,决非出身不正的人,而她手下曾拥有秘探,这证明她是某一秘密江湖帮派的人。
目前江湖中金龙帮主算是个神秘人物,但“金龙帮”业已公开与“望月堡”斗上了,不算是秘密。
“望月堡”中没有她,再一个秘密门户威灵宫,她也不是,虚幻老人是个神秘的人物,莫非她与他是一路的?
想及此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走了一程,忽地想到自己还没有周详的打算,师仇亲恨,何者为先?
他的身形不由自觉地缓了下来……
如果先报母仇,杀了郑三江,“九龙今”的公案怎么了结?
如果先了断“九龙今”公案,则必须以“黑儒”的身份去办,结局又如何?
望月堡犹如龙潭虎穴,高手如云,各大门派事门人及高手代表,被牢笼在堡中,万一各门派高手不信自己的说词,联手对付,又将如何?
斐若愚已离堡,少了内应。
郑三江如果毁灭了证据“九龙令”,这公案将成千古疑案,毁了望月堡也无法洗刷“黑儒”的清白,将何以对师父?
灭门之凶“云龙三现赵元生”下落不明,血仇何日得报?
想着,想着,不由大感气沮,双肩真不易负荷!
何去?何从?先朝那方面着手?
他索性停了身形,望着青天白云,脑海里千头万绪,像澎湃的江涛。
突地,他想起学自“虚幻老人”的易形术,可能不会被望月堡中人识破,何不设法打入堡中相机行事?
这虽非上上之策,但却是唯一可行之道。
心念之中,干云豪气冲胸而起,于是,他摒除一切杂念,重新上道,他已有了行动的初步计划,目的指向伊川。
入夜,到了头一个镇集,他先投店住下,饮食之后,歇憩了一阵,看着已是二更时分,这才出街另外置备了行头。
回到店中,他知道自己这一现身,织锦招文袋最惹眼,用布连同换了的衣衫包裹了做成包袱斜负肩头。
然后施展易形术,变成紫棠色面皮的中年武士,这一来,全然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三更,四更,万籁俱寂,夜色深浓。
丁浩把一块碎银放在桌上,作为房饭钱,然后穿窗越屋而出,如一抹淡烟,掠出镇外,直奔伊川。
清晨,入了伊川城,他记得曾在此城以“黑儒”面目警告过“望月堡”的人,不许在三十里范围之内活动,现在情况不如如何了?
他住入一家最大的客栈,包下了一个偏院,向店家借纸笔,写了一幅大字:“紫烟客恭候黑儒。”
然后要店小二贴在客栈大门口当眼之处。
现在他安住栈中,静待事态演变。
第一天平静地过去了,没有任何反应。第二天过午分,小二送进了一个封套,丁浩知道那话见来了。
“这封帖是什么人送来的?”
“不认识,是一个年轻人!”
“人呢?””
“仅吩咐小时送与客官,便离开了!”
“好,你去吧!”
小二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丁浩拆开封套,里面是一张字柬,上面写了几个狂草“城西五里道旁林中倏驾”,后面署的是“黑儒”。
丁浩不由傻了眼,怎么会突然的钻出个“黑儒”来?
何人又敢假冒“黑儒”?
挑战“黑儒”目的是引望月堡的人出面,想不到弄巧成拙。
既有人出面,当然要弄个水落石出。于是,他结束了一番,扬长出门,朝约定的地点奔去。
出城五里,果见道旁有片茂密的杂树林,林边是一大片墓场。
这里丁浩便不陌生,他曾在此与“白儒”约会过,险被活埋而死,赤影人便在此地救过他的。
再行五里,便是当初老哥哥树摇风的秘舶所在“石家集”。丁浩缅怀了一会往事,就折身进入林中。
他发觉林中隐伏了不少人,但故作不知,若无其事的朝林深处走去,他猜不透对方是何路人物,何以要冒充黑儒约会自己。
突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站住!”人随身现,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手持一支既粗且长的旱烟袋。
丁浩目光扫处,不由骇然心震,对方赫然是望月堡的西卿,正是不久前杀方世宇而遁的那个老者。
“当然是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
“咱们先把话说清楚,再谈正题!”
丁浩冷哼了一声道:“阁下先交待来历?”
老者沉缓地道:“老夫是望月堡郑堡主延聘的西卿!”
丁浩暗自点头,自己的判断不错,对方果然是西卿,当下又问道:“阁下什么名号?”
“这点恕老夫未便奉陈,老规矩,不提名道姓、”说完,反问道:“朋友的来历又是叫什么呢?”
“紫烟客!”
“就是如此?”“对了,咱们彼此彼此。”
“西卿”冷冷地一笑,说道:“现在谈正题罢,朋友既然敢公开挑战‘黑儒’,必是有过人之能?”
丁浩嘿嘿一声冷笑道:“这似乎与阁下无关,倒是今天阁下得明白交代何以冒名约会区区来此?”
“朋友愿意再回答老夫一个问题么?”
“这得看阁下问的是什么……”
“朋友指名要会黑儒,是为了较技,还是了断过节?”
“这一点区区可以坦白告诉阁下,是为了宿仇!”
“西卿”面色微微一变,说道:“以朋友的年龄来论,似不应与‘黑儒’给上宿怨?”
丁浩成竹在胸,毫不犹豫地道:“区区是代人索帐!”
“朋友代人索帐,请问代何人索帐?”
“阁下盘根究底么?”
不,这与正题有关,朋友把话说明,老夫就可不保留的说话。”
丁浩冷冰凉地道:“鬼影西施!”
西卿老脸为之大变,栗声道:“啊!这是武林秘辛,原来当年鬼影西施是死于黑儒之手,朋友是鬼影西施的传人么?”
丁浩根本不知鬼影西施为何物,他只是记得在隔世谷外,许媚娘冒充鬼影西施,镇住了风流尊者上官鹗,说过死而复活的话,同时无视于上官鹗的“食肉骷髅”,所以才信口道出,当下阴阴地道:“区区的活到此为止!”
西卿略略一窒,沉声道:嘴烟客,你自忖能讨这笔帐?”
“这是区区自己的事!”
“老夫尚未听说过江湖中有人敢独对黑儒……”
丁浩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阁下骗区区来此赴约,便是这么一句话交待了?”
西卿淡然无事地道:“不然怎样?”
丁浩心念一转,突地暴喝了一声道:“老匹夫,你找死!”呛地一声,拔剑在手。
西卿手中旱烟管一拱,道:“讲打么?”
“你太可恶,区区要教训教训你!”
“老夫不在乎!”
“很好,你将后悔莫及!”
说完,缓缓欺前数步,到达出手的位置,手中剑斜斜扬起,他曾与对方交过手,对西卿的身手已了然了。
同时,在他的意料中,对方之所以冒名约见,内中必大有文章,决非如表面上的为了好奇而已。
扬剑之间,功力已扬聚到了十二成,他要一声奏功。
西卿的旱烟管也横斜在胸前。
空气顿时无比的紧张。
这是一场很微妙的决斗,各怀不可告人的目的,彼此心里有数。
“看剑!”
栗喝声中,丁浩以全部功力,施出了习自“玄玄真经”的那一招“易乾转坤”,他怕施展‘笔底乾坤’会被对方看出破绽,因为彼此曾交过手。
金铁交鸣声中,西卿连连退了三个大步。
丁浩一欺身,“梦笔生花”跟踪展出,这一招是“黑儒”的绝着,但他料定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一声闷哼,西卿再次踉跄了四五步,老脸变了色,旱烟管柱在地上,再也举不起来。
丁浩扬剑上步,冷厉地道:“阁下将自食其果!”
就在这紧急关头,旁边传出了一声朗笑。
丁浩早知对方有不少人伏在暗中,是以毫不为意,从容地收剑转身,目光扫处,只见一个锦袍蒙面人,悠然现身。
丁浩寒声道:“阁下又是什么高人?”
锦袍蒙面人再次发出一声朗笑,答非所问的道:“朋友的身手令人饮服,足可与黑儒一搏!”
丁浩一听声音,登时血脉贲张,杀机冲顶,对方赫然是双重优家望月堡郑三江,执剑的手不由发起颤来。
“杀,把他碎尸万段!”一个声音在心头大叫。但另一个声音却又道:“忍耐,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匹夫之勇不足取!”
于是,传自乃师的超人修养,发挥出效果,再万分激动中,冷静了下来,口里故意冷哼了一声,傲气迫人地道:“阁下未答区区所问?”
郑三江双手一抱拳道:“适才本堡‘西卿’与朋友动手,并非含有敌意,只是印证而已!”
“考较区区的功力么?”
“当然,当然,不过……这是有用意的!”
“什么用意?”
“我们敌忾同仇!”
丁浩早已料到这一着,故意纵声狂笑道:“区区一向独来独往,不须什么同仇不同仇!”
郑三江沉声道:“朋友,本人十分佩服你的英风豪气,不过独木恐难支大厦,今日的‘黑儒’已非昔日可比,单只他的传人,功力便不在当年的黑儒之下……”
“他……居然还有传入?”
“不错,便是近年来江湖中震颤人心的酸秀才丁浩!”
丁浩心中暗自好笑,故作惊异地道:“什么,酸秀才是黑儒的传人?”
“一点不错,朋友谅必有耳闻……”
“不对!”
“什么不对?”
“那小子的武功路数,与黑儒全不一样!”
“朋友怎么知道的?”
“区区在南方道上曾与酸秀才较量过……”
郑三江语音微显激动地道:“结果如何?”
丁浩傲然一笑道:“他可以接区区五十招!”
西卿忍不住插口道:“这么一说,朋友的身手在酸秀才之上?”
丁浩横了他一眼道:“阁下似乎不太相信?”
西卿老脸一红,没有再接腔。
郑三江拾回了话头,道:“朋友会过黑儒本人?”
“这倒没有!”
“那怎会知道他的武功路数与酸秀才不一样?”
丁浩心里暗骂一声,好一只奸狡的老狐狸!口里冷冷地道:“区区曾拜师访过不少曾与黑儒动过手的人。”
“也许……她的武功更加精进而变化……”
“那不在区区考虑之列!”
郑三江默然了片刻,沉缓地道:“本人可以向朋友进一言么?”
“无妨说说看?”
“希望阁下加盟望月堡,共同戮力对付黑儒!”
丁浩暗地里一咬牙,道:“阁下凭什么身份说这话?”神色之间,表现出不可一世之态,他知道越是如此,越能扣牢对方的心。
郑三江朗声一笑道:“本人能说这话,当然不会过份!”
“但区区不喜欢藏头露尾的作风!”
“朋友如果应承,本人会表明身份。”
丁浩以退为进地道:“区区说过喜欢独来独往,这解怨索帐,岂可因人成事……”
“朋友话是不错,俱见大武士的风度,不过黑儒行踪无法捉模,如神龙见首不见尾,除非他肯现身,要找他很难,但他曾扬言过要拜访本堡,所以朋友加盟的话,便可以逸待劳,说句朋友不愿听的话,万一朋友有力不逮时,尚有援手可以让朋友达到目的,完成心愿!”
“嗯!这个……颇有道理。”
郑三江紧迫着道:“朋友意下如何?”
丁浩故意沉吟了片刻,才冷冷地道:“阁下能代表堡主么?”
郑三江哈哈一笑,揭去面巾,露出本来面目,丁浩心头又起了澜动,这老匹夫数年不见,面容仍如往昔,只多添了些白发。
“朋友,本人便是郑三江!”
丁浩故意“啊!”了一声,双拳一扳,道:“失敬,幸会!”
“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