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该称你一声丁大侠。”少女又开口。“你晃必希望从我口里得到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受人控制的小堡具,而像我这等小堡具除了接受命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权利,只许有纵的关系,不许有横的联络,所以我们自己人之间彼此并不认识。领导的也分许多层次,层层节制,地位越高权限越大,控制的层面也越广。”
丁浩的心随着这些话抽紧。
这是控制手段中最残忍的一种,已无人性二字可言。
毫无疑问,这少女是所属门户是密探组织中的一个小密探,所知当然极为有限,可是她说的可信么?最大的疑点是她居然要求成全她,人要是想死方法太多,投水、吊颈、服毒、跳岩,以利器自裁等等,不胜枚举。
“你要求区区成全你?”
“是的!”
“你自己不会想办法死?”
“会,但……我不能。”少女猛挫牙。
“这令人费解,为什么?”
少女窒了片刻,两眼发红。
“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暴露了身份,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便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会死得很惨,所以……”
“你可以自己选择几较安然的了断方式?”
“不能,头目以上的有自裁的装备,我没有,也不许以其他的方式了断,除非死在敌人手下。”
“什么理由?”
“我还有亲人,我不能连累他们。”目光已经泫然,脸上的神情由无奈而变为愤恨,她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丁浩深深想了想。
“你既然摆月兑不了残酷的控制决心求死,就没有再替控制者保守秘密的必要,多说几句又何妨?”
“不错,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
“有两件事你一定知道。”
“哪两件?”少女两修建瞪大。
“第一,你所属的门户。”
“不知道!”少女摇头,“我被强迫变成工具之后,没有人告诉我,也不许问,只知道唯命是从。”
天下竟然会有这等怪事,作为一个弟子不知道自己的门户,这不是怪而是恐怖了,这门户如此作的目的是什么?这种情况江湖中还前未之闻,简直是魔鬼行径,那统治者定然是一个极端可怕的人物。
丁浩轻轻吐了口气。
“好,算你不知道。第二,问你们直接发令的是谁?”
“这……”少女犹豫了一阵。“春之乡!”
“春之乡?”丁浩惊叫出声,这太出乎意料之外,“春之乡的主人是谁?”
“不知道,只知道每一次命令都从那里发出。”
“是桃花公主么?”
“不知道,我没见过。”少女顿了顿,“现在大侠可以下手了。”她缓缓闭上眼,泪水从眼缝里渗了出来。
丁浩实际上是第二代黑儒,师训是剑下不许杀无事之人。这少女只是个无辜的可怜虫,能下手么?当然不。她并非不怕死,只是接受早已排定的命运,纵使有一万个不甘心,也只有逆来顺受一途,她别无选择。
“我不能杀你!”丁浩冷沉地说。
“那大侠是害我!”少女睁开眼,脸上一片凄厉。
蓦在此刻,一个尖厉的声音突然传来:“岂有此理,人家憋不住了,要进林子里去方便一下都不行?”
丁浩心中一动,他听出是那中途示警的小货郎声音,他这一叫嚷必然有用意,当下匆匆向少女道:“你在此地等着别走,我去去就来!”说着,浮扁掠影般闪去。
小路口,小货郎的货箱放在地上,叉腰瞪眼。
一个短打扮的汉子正狞视着小货郎。
“小子,你还不快滚?”那汉子凶巴巴地喝叱。
“这地方是你家的祖产?”小货郎分毫不让。
“你想死?”
“光天化日你敢杀人?”
“嘿!杀你等于捺死一只蚂蚁。”
“朋友,别随便欺负人!”丁浩已到了大汉身后。
“你他妈又……”大汉回身僵住了,后半句话再也吐不出来,脸孔也缩得很小,眼瞪大,嘴合不拢。
丁浩冷冷地望着大汉,心里想:“看样子这大汉跟那少女必是同伙而且同样是小角色,逮住他也无大用,那少女着实可怜,何不如此如此……”心念之中,目光微瞥小货郎,然后开口道:“你是来为林子里那一老一少收尸的么?”这句话暗示他已经杀了那少女,而已断然指出他们是一路。
“一老……一少……我听不懂?”大汉结结巴巴。
“你们不是一伙?”
“我……是过路的!”大汉额头已经冒汗。
“那你走吧,以后别动不动逞凶。”
那大汉如获大赦,没命地狂奔而去。
“师叔祖!”小货郎突然下跪。
“你是……”丁浩吃了一惊,“起来说话!”
“小的是空门……”小货郎站起。
“我知道了!”丁浩抬手止住他说下去。
原来这小货郎是“空门”弟子,怪不得要向自己示警。自己与空门上一代掌舵树摇风是忘年交,所以他称自己为师叔祖,而自己与当代掌门斐若愚是平辈,成了各称各的,当然,怎么称呼是无伤大雅的事。斐若愚为了门中弟子无羽鹤被杀而亲自出马缉凶,空门弟子无处无之,他当也知道自己出江湖的事,丁浩迅快地想了一遍。
“你们掌门人现在洛阳?”
“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二斗子!”
“唔!你替我办件事……”
“师叔祖请吩咐!”二斗子躬身回答。
“林子里那一老一少老的已死,少的还活着,你设法处理一缕淡淡的幽香钻入醉书生的鼻孔,他再仔细端详这少年,突然憬悟起来,忍不住“咕”地笑出了声。
“你是春之乡的小桃红?”
“公子的眼睛还真利!”
醉书生意念数转。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找公子呀!”小桃红笑得很逗人。
“找在下……怎么说?”
“我们公主交代,找不到公子就别回去。”小桃红苦起可爱的脸,我为了找公子,几乎跑折了腿,凡是有酒卖的地方都寻遍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到处被不三不四的人作弄讨便宜,不得已改了男装,公子,要不是这阵雨还碰不上你,这叫天公作美!”小桃红滔滔不绝,连珠炮似地放了一大堆,最后是一个甜甜的笑。
“小桃红,你们公主眼睛还亮吧?”醉书生偏起头。
“当然,不但亮而且美,亮得可以看透人的骨头,美得连我都不敢相对。”小桃红作出一副沉醉的样子。
“嘿!区区以为她是个瞎子!”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公主?”
“不然她怎么会看上我这个黑炭头?”
“公子错了,我们公主看人不看外表,是看一个人的风度气质,那是假不了装不来的,这叫慧眼识英雄!”
“哈哈哈哈……”醉书生狂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
“非常好笑,小桃红,你看我有风度?有气质?还是个英雄对不对?我看多份是你们园里好酒存多了,怕变成醋,所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翠子挡住,这是护身罡气的妙用,当然,在雨幕中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雨丝分隔了视线,任何人也无法看出雨幕中某一点空间所呈现的特异现象,除非是跟他并行。
路边出现一个茅亭。
醉书生说来不必避雨,但他还是习惯性的进入事干。进了亭子才发现有人在避雨,是个小厮模样的少年。
少年冲着他露齿一笑,碎玉般的小米牙,很美。
他礼貌地回以一笑。
少年灵活的眼珠子在上下打量醉书生。
“为什么这样看我?”他发觉了。
“你会法术?”少年的声音也很好听。
“法术……什么意思?”
“雨没淋湿你衣服。”
“哦!这个……你听说过‘酒气醺天’这句话么?酒气能醺天,当然能挡雨,这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敝。”
妙论,惊人的妙论。
“好一个酒气醒天,放眼江湖恐怕没几个办得到。”
醉书生心头为之一震,他看对方唇红齿白,身材瘦小,皮肤也细女敕,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想不到出语惊人,很老练的江湖口吻。仔细一看,更惊,这少年的脸相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小兄弟是江湖人?”
“可以说是!”
“我们……见过么?”
“可能!”少年俺口而笑,笑态迷人。
一缕淡淡的幽香钻入醉书生的鼻孔,他再仔细端详这少年,突然憬悟起来,忍不住“咕”地笑出了声。
“你是春之乡的小桃红?”
“公子的眼睛还真利!”
醉书生意念数转。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找公子呀!”小桃红笑得很逗人。
“找在下……怎么说?”
“我们公主交代,找不到公子就别回去。”小桃红苦起可爱的脸,“我为了找公子,几乎跑折了腿,凡是有酒卖的地方都寻遍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到处被不三不四的人作弄讨便宜,不得已改了男装,公子,要不是这阵雨还碰不上你,这叫天公作美!“小桃红滔滔不绝,连珠炮似地放了一大堆,最后是一个甜甜的笑。
“小桃红,你们公主眼睛还亮吧?”醉书生偏起头。
“当然,不但亮而且美,亮得可以看透人的骨头,美得连我都不敢相对。”小桃红作出一副沉醉的样子。
“嘿!区区以为她是个瞎子!”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公主?”
“不然她怎么会看上我这个黑炭头?”
“公子错了,我们公主看人不看外表,是看一个人的风度气质,那是假不了装不来的,这叫慧眼识英雄!”
“哈哈哈哈……”醉书生狂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
“非常好笑,小桃红,你看我有风度?有气质?还是个英雄对不对?我看多份是你们园里好酒存多了,怕变成醋,所以要找个能装酒的来报销,是不是?”醉书生又抖出了佯狂毫无忌惮。
“不管怎么说,你跟我回去。”
“你先说说,跟你回去做什么?”
“喝酒、作上宾,陪我们公主谈心。”
“谈心?”醉书生斜起眼。
“这有什么不对,任何人要开口说话都必须乃由‘心’,心主宰人的一切,要是无心岂不变成了木头、所以谈话也可以说成谈心。我家公主很寂寞,所以需要找她认为合适的对象来谈心,这不对么?”
“对,对,对极了,聆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可是……不对呀!桃园门外不时上演血剧,胜者可以入园为上宾,而且听人说进园的都不见再出现江湖,那些难道都是有气质有风度,围着你们公主谈心,不嫌多么?”
“公子你错了!”小桃红神色不变。“那些话是进不去的人恶意中作,哪有只进不出的宾客,比如说流云刀客,论外表可以说是不多见的俊品人物,可是气质风度便差公子多了,现在该明白了吧?”她可是振振有辞。
“真的要我去?”
“非请你去不可!”
“你说过有好酒?”
“当然,人间少有市上无!”
“好吧!看在好酒的份上我跟你走!”
满园桃花,淡紫嫣红。
如果真的有春神,这里便是春神的家乡。
桃林深处,一幢精美绝伦的花轩,轩里摆了一桌精致的酒席,器皿用具以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华贵”。
醉书生已入座,坐在客位,以排场来说,他那副德性的确是不配,完全地不搭调。偏偏他被尊人上宾。
小桃红已经换上了她本来的红装站在一边,仿佛是一枝特别装点的桃花,光凭她,就足以使这精美的花轩春意盎然。
两名桃红宫装的待女打起帘子。
醉书生坐直身子,内心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但表面上仍是近乎冷漠的平静之色。桃花公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年轻好手为了一睹她的风采而不惜拼命流血,为什么她要以这种方式作为迎宾的条件,又为什么……
这香艳又恐怖的谜底即将揭晓。
眼前陡地一亮。
一个宫装丽人出现在帘前。
说是丽人并不恰当,也不足以形容,像灵山百合,像空谷幽兰,又像传说中的仙女自云端乍现,美得近于空灵,美得近于梦幻,如果你不是亲眼目睹,你绝不相信人间会有这等绝色,她仿佛来自缥缈的世界,能使人忘掉自我,你的一切意念会在刹那间完全被主宰,在她面前你会觉得自己卑微渺小,产生一种不敢欣慕而是敬畏之感,的的确确是造物者的杰作,集所有的美于一身。
醉书生感到一阵晕眩,他再洋狂傲物也不能不为这超乎想象之外的现象所震惊,但他随即便冷静了,他的定力也是超凡的,他站起身,长揖。
“在下荷蒙宠召,荣幸之至!”
“公子忒谦了!”音如金声玉振,撩人心弦。
小桃红上前用衣袖拂了拂镶金嵌玉的高背椅,习惯性的排场动作。
桃花公主姗姗步出,抬玉手:“请坐!”
双方落座。
小桃红执起玉壶,斟酒。
醉书生笑笑,扬起手中小酒葫芦,语调很自然地道:“在下一向习惯用这作酒器,否则难以入喉。”
桃花公主嫣然,像春花展瓣。
小桃红也笑笑,替醉书生把葫芦灌酒。
醉书生举起葫芦。
“在下敬公主!”
“公子是客,我敬公子!”
“不敢,彼此吧!”
桃花公主喝完照杯。
醉书生当然不能干葫芦,大大啜了一口,不由眉飞色舞,月兑口道:“果然好酒,不类凡品!”
这酒入口生津,奇香沁人,用最通俗的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玉液琼浆”。
桃花公主吃喝的动作姿态很美,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引人遐思,而醉书生号为书生却不怎么斯文,不能说粗野,但跟在英雄牺店之类的地方所表现的一样,大而化之,一点也不拘束。
三葫芦下了肚之后,醉书生脸上一直维持着可爱的笑容,并非因为赏心悦目,而是他已经醺然了。
桃花公主的酒量也不赖,一个人尽了一壶,现在她真正地是“桃花”公主了,玉靥生春,粉眼带霞,更美,娇艳欲滴,如果你曾经仔细欣赏过桃花的花瓣,那她现在的颜色便差不多了。
“公子,能告诉我你是师出何门么?”
‘哦!在下……惭愧,无师自通!”
“无师自通?”桃花公主微蹙柳眉。
“能,机缘巧合,比如说……获得秘笈之类。”
“噢!是这样,那尊姓大名呢?”
“目前不能说!”醉书生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为什么?”桃花公主存心模底。
“说来不好意思,在下自从八岁起就喜欢喝酒,十二岁便成了癖,家严屡诫不悛,十八岁被逐出家门,严令如不戒酒便不许用姓氏以免辱没祖宗,故而多年来都不敢提名道姓,因为酒戒不掉。如今家严家慈都已谢世,这姓名将永远不能再提了!”怪人怪语怪事,听起来似乎像话却又不近情理,反正信不信由你。
“咕!”桃花公主笑出了声。“很有意思,公子的确能言善道,口才和酒量一样好,来,我再敬你一杯。”
喝完。
“这不关口才,是实话实说。”
“我相信就是,公子怎不问问我姓什么叫什么呢?”
“在下看不必了,姓名只是一个人特定的表征,在下知道姑娘叫桃花公主,桃花公主就代表姑娘,这已经足够了,同时在下既然不能奉告自己的姓氏,如果反问那就太不公平了,公主以为然否?”
“妙论,高论,再敬一杯!”
“请!’
两人又喝了一次。
“公子认为这春之乡还堪容脚么?”
“容脚?啊炳!”醉书生睁大醉眼,“在下还真想不出什么人几生修到能在这神仙之乡容脚。”
“公子愿意在此作长客么?”这句话充满了诱惑而且极之暖昧。
“长客……在下不太明白!”
小桃红插嘴道:“长客就是安顿下来的意思。”
“安顿下来?”醉书生偏头想了想,“在下明白了,就是要在下在此间长住下来,朝夕陪伴公主饮酒谈心,作春乡之客,谱和鸣之章,对是不对?”
“对极了!”小桃红拍手,“正是这意思!”
桃花公主不胜娇羞地垂下螓首,模样迷人极了。
这种情景,这等露骨的挑逗,不为之着迷也几希。
“不成!”醉书生摇摇头,“在下这种上不了戥盘的角色不敢存这种妄想,根本就不配。同时在下一向散淡成性,受不得拘束,那会非常不自在,等于是要在下的命,这……
呃!”打了个酒嗝,“请公主收回成命。”
“公子!”还是小桃红接口,“没人会拘束你,你刚才说这里是仙乡,作客仙乡,平常人可望而不可得,公子何以要峻拒?”
“小桃红,在下是平常人中的平常人,不敢作非份之想,人如果没有自知之明,必定招来祸患。”
“小桃红,不要多话!”桃花公主抬起脸,脸色很冷,不是冷漠之冷,而是有若寒玉之冰,使你不但不觉其冷,反而产生一种沁凉之感,“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公子,既然进了桃园之门,应是一种缘分,美酒当前须尽欢,莫作其余之想,请!劝君更进一杯酒,莫待出关念故人!”改得不甚贴切,但在此刻却含意深远。
“好!鲍主蕙质兰心,在下叹服!”端起小葫芦,把剩下的酒咕嘟嘟一气喝完,面带笑,眼却更红了。
“桃花公主尽了这杯,玉靥更是娇艳欲滴。
醉里念南无,
壶中现弥陀。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醉书生忘形地唱起歌来。
就在此刻,一名小丫鬟来到了花轩之外,朝小桃红点点头,小桃红转身出去,跟那小丫鬟咬了一会耳根,然后又步了进来,脸上的神然极不自然。
“小桃红,什么事?”桃花公主问。
“外面……有人指名要向这位……醉公子挑战!”
醉书生心中一动。
“什么样的人?”桃花公主秀眉一蹙。
“他报名叫掌空剑!”
醉书生震动了一下。
“掌空剑?”桃花公主转过面。“公子,掌空剑是何许人物?”
“是一名很杰出的剑手!”
“怎么从没听说过?”
“也许……公主不常在外走动。”口里说心里却在想:“他怎会找到这里来?莫非是为了无羽鹤……”
“公子跟他有过节?”
“这……没有呀,在下一向不喜欢打架。”
“那对方为何指名叫战?”
“这可就想之不透了!”
“公子要应战么?”
醉书生沉吟不语。
小桃红插嘴道:“对方说了,如果公子不出面他就会闯进来。”
桃花公主略一思索道:“春之乡还没有人敢不请而入过,如果嚣张是对春之乡的一种轻视,向贵宾挑战就等于向本园叫阵,小桃红,你去处理,在料理之前先问明对方的出身来路,必要时采取非常指令!”
小桃红应了一声:“是!”正待转身,醉书生起立,抬手,阻止了小桃红。
“也许是一场误会,在下去瞧瞧!”
“公子准备应战?”桃花公主秀眉挑了挑。
“看情况吧!”
“实在扫兴!”
“公主,贵园的人不要出面,由在下自己应付!”
“好,小桃红,替公子带路!”
“公子请!”小桃红侧身作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在前挪步。
“公主,失礼之至!”醉书生随在小桃红身后,身形有些虚浮,看样子他最醉了,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到了门边,醉书生示意小桃红不要现身,自行开门。
掌空剑挺立在三丈之外,英气勃勃。
醉书生步履蹒跚地直走到对方身前八尺之处。
“朋友在找在下?”
“不错!”
“有何指教?”
“不必故作从容,上次被你巧言骗过,今天别再动嘴,准备保命!”说完,以细如蚊纳的声音道:“岛上有人出来见过家父,一切情况尽知,目前小侄正积极部署行动,此地相当可疑,设法刨极。”他说这一段话口唇几乎不动,稍远绝看不出来。然后又放大声音道:
“醉书生,拔剑吧!”
掌空剑正是空门掌舵树摇风之子斐若愚的化身,已经接掌空门,他的名号“掌门”二字便含了此义。
醉书生实际上便是酸秀才丁浩,也是第二代黑儒,他为了爱子小强被掳劫而重出江湖,他的易形术源于云龙三现赵元生当年的化身虚幻老人,不必化装,能在刹那之间改变肤色容貌。
“在下之剑不随便出鞘!”
“那你是自误!”
“朋友,咱们来个君子协定!”
“什么君子协定?”
“你攻三剑,如果要不了在下的命,就回去再练剑术,等自认为有了把握之后再来找在下,在下随时候教。”
“可以!”
“好,动手吧!”
斐若愚拔剑亮势,他非常清楚丁浩的功力,全力出手不必有任何顾虑,反正伤了了他,在外人眼前也不会露破绽,他之来是专为了传这消息的,挑战只是幌子。“呀!”栗喝声中长剑攻出,剑势强猛凌厉令人咋舌。
丁浩以极古怪的身法闪了开去。
第二剑、第三剑,一招比一招狠,局外人看来他是存心要丁浩的命,丁浩在险极之中安然避过了。
斐若愚收剑后退,故意装出愤极的样子。
丁浩斜着醉眼,面带微笑。
“朋友,咱们的协定算数么?”
“我会再找你!”
“当然,在下说过随时候教!”
“后会有期!”车转身如飞而去。
小桃红随即从门里出现,快步走近。
“公子,今天我开了眼界!”
“怎么说?”
“您的功力盖世无双!”
“哈哈!小桃红,你错了,在下唯一的长处是能挨打、善躲避,论真功实力那可就惭愧了,在下不是掌空剑的对手,好在他还算是个君子,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要是横来的话可就有得瞧了。”
“反正我不信,公子的身手当在酸秀才之上,也许可以媲美黑儒,我猜,公子碰上酸秀才一定会拔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上眼福?”小桃红一面迷醉的样子。
“恐怕没有。”
“为什么?”
“因为在下不喜欢争强斗胜。”
“哼!”小桃红撅了撅小嘴,“深藏不露罢了,谁信?本领越高越不喜欢炫耀,我年纪不大但看得不少。”
“随你怎么说吧,别让公主久等。”
“好,我们进去。”
丁浩心里可十分明白,桃花公主定在暗中观看,只是不予以说穿,当下转身举步朝园门走去。
“哇!”一声惨号遥遥传来。
丁浩心中一动,止住脚步。
“哇!”又是一声。
丁浩立即想到了斐若愚。
“在下去看看!”说着转过身。
“公子,你不是不喜欢扣架么,为何要管这闲事?”小桃红够厉害,马上便抓住了丁浩的弱点。
“有人在春之乡范围之内杀人你不管?”
“这是常事,根本不必管。”
“可是这与园门口争为上宾拚斗而杀人不一样。”说完,不理会小桃红的反应,立即弹身电奔而去。
距春之乡约莫三十丈,隔了条如带小林。
林外,土坎下的草坪。
三具尸体横陈。
丁浩奔到,趋近陈尸,目光扫处,不由惊魂出了窍,三具尸体中,两具是陌生汉子,另外一具赫然是化身掌空剑的斐若愚,刚刚才分手,遽尔陈尸此间,是什么人下的手?另外两个也是空门弟子么?他强忍悲愤努力一定神,俯,伸手探视近身的两名大汉,证实已断了气,再上前两步探视斐若愚,触手脉息全无,尸体犹温,他“咚”地坐了下去,全身的红胞似乎要一个个爆裂开来。斐若愚是老哥哥树摇风的独生子,娶的是母亲所收义女威灵使者古秋菱,这一死……
他不敢再往下想。
木然注视中,他看到斐若愚左胸的殷然血清,解开胸衣,只见剑口裂张如一张婴儿的小嘴,奇的是流血不多。
“醉书生!”一个冷冷的声音起自身侧。
丁浩一震清醒,举目,又是骇然,现身的竟然是流云刀客余宏,他站起身来,如刃目芒迫照在余宏脸上。
“人是你杀的?”丁浩月兑口栗声喝问。
“兄台没看清楚,三人死于剑,小弟用的是刀。”
“啊!”丁浩这才省悟过来,自己是心乱而失了神。
“兄台在悲悯敌人?”
“敌人,怎么说?”丁浩力持镇定,逼住痛泪。
“他不是一心要向兄台挑战么?”
“不错!”丁浩表现出了当年的超人冷静,“挑战较技,或是因为一点小误会而冲突,乃是江湖上司空见惯的事,说成敌人未免夸大其词。余老弟,我一向尽量避免逞勇,故而对掌空剑毫无敌意,反之激赏他是一条汉子。”
“兄台的为人处世之道,令小弟衷心佩服!”
“不敢,老弟知道杀人者为谁何么?”
“知道,可惜一步之差没追上。”
“是谁?”丁浩心里已经激越非凡,只是表现保持冷静。
“酸秀才丁浩。”
“不可能!”丁浩月兑口大叫出声。
“兄台凭什么说不可能?”
“是不可能!”丁浩又平静下来。
“什么理由?”
丁浩心念电似一转。
“以我所知,酸秀才从不随意动剑杀人,除非是该杀之徒,或是穷凶极恶之辈,而掌空剑并非恶徒,两名手下更非值得动手的对象。”口里如此说,心里却激动非凡,这简直地不思议,自己是他的姐夫,他却指自己是杀人凶手,纵使是有人冒充自己,在他的立场,也应该暂时隐瞒再查事实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
“兄台的意思……是指小弟在说谎?”
“我没这意思,余老弟目睹酸秀才杀人?”
“可以这么说,我到时他正离开现场。”
“没认错人?”
“错不了!”
丁浩又想了想。
“余老弟与他……似乎有姻亲关系?”
“这……”余宏脸色变了变,“是不错,但身为武士,必须把正义放在第一,是非分明,事实是如此,兄台迟早还是会知道,不如实话实说,以免将来没脸面对兄台,因为兄台是小弟最钦佩之人。”余宏表现得正气凛然。
丁浩满月复疑云,心里暗忖:“余宏是在东瀛生长习艺,听闻东瀛武士有其特殊风格,也许观念与中士武土不同,这点倒不必责之太苛,不过他是中土血裔,应该承受过庭训,对亲情伦理不该偏失……”
“我怀疑……有人冒充嫁祸。”
“兄台对酸秀才有此自信?”
“有!”丁浩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小弟负责查证。”余宏见风转舵。
“那样最好!”
“小弟还有事先走一步。”
“老弟只管请便。”
余宏抱抱拳疾奔而去。
丁浩心念急转,春之乡的人必在暗中窥探,自己与斐若愚的关系不能让外人知道,同时斐若愚乃是一门之尊,他的后事必须由老哥哥他们亲自料理,如果小桃红她们现身便很难解释。想着,毫不犹豫地抱起斐若愚的遗体电奔离去。
罢走,小桃红便出现了,口里喃喃道:“醉书生这是做什么?这件事得立刻让公主知道。”说完,弹身离开,对地上留下的两具尸体连看都不看一眼,也许春之乡门外经常有流血的戏上演,她是见怪不怪了。
丁浩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地,拣的是荒野无的方向,手里抱具尸体他不能走有行人的通路,那会惊世骇俗。
日巴西斜。
眼前是片荒林,他进入林中放下斐若愚稍事喘息,望着斐若愚的尸体,泪水滚滚而下,这真是件残酷的意外。
尸体似乎动了动。
丁洁的心蓦然抽紧,是悲哀过度而眼花了么?他拭净了泪水盯着看,尸体又动了劝,这回可不是眼花了,是真正在动。现场曾经探过脉息分明已经断气,死了的人还会复活,太不可思议了?
他突地想起斐若愚离家出走,拜在望月堡东卿五方神司徒青门下,功力已非泛泛。再加上空门秘传,有些特殊技能是外人无法想象的,正如自己……心念之中,急忙伸一探,不大惊喜欲狂,俗话所说的“天上掉元宝”也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高兴,斐若愚竟然有了脉息,真的是死里复活了。
再查经脉穴道,真气也已在流转。
他真想大吉喊叫,但还是忍住了。
现在,他不能惊扰他,这种特技玄功各有其超越武功常轨的路道,干预了可能弄巧反拙,得听任其自然发展。
护法,这是他必须要作的,于是,他起身巡戈。
晚霞未尽,天已昏黄。
一条人影幽灵般朝这方向飞职而米,从身法看是一流好手,很快地使到了荒林边缘,如果任由对方闯入林中,必然会发现斐若愚,于是,他迎了上前。
“站住!”
那人刹住身形,是个身着上蓝布短衫的半百老者。
“你……醉书生?”两眼射出骇人的精芒。
“正是在下,你老儿是谁?”
“这你就不必管了。”
“既然碰了面,当然得打个招呼问个来路。”
老者的目光四下逡视,突然脸色一变,他已发现了斐若愚。
“你老几丢了钱包?”丁浩打趣地问。
“醉书生,你最好少管闲事。”说完转身便走。
丁浩一晃身截在头里。
“交代明白再走!”
“凭什么要问你交代,这里是你的地盘?”
“哈!差入多。”丁浩带笑说。
老者微哼一声,极快地朝怀里一掏,暴退扬手,但才扬了一半,便被丁浩一把扣住,稍用力,老者五指松开,手里的东西簌簌下落,是一大把蓝汪汪的淬毒天狼钉,最恶毒的暗器,正派的人绝对不用。
丁浩已断定对方绝非空门弟子,很可能是发现斐若愚的尸体失踪才寻了来。那就应该是凶手一路了。
“现在可以交代了吧?”
“没什么好交代的。”老者目露狠色。
“咔!”地一声脆响,腕骨已被丁洁捏碎。
老者肌牙裂嘴,居然没哼出声。
“说,什么路道?”为了保密,丁浩不得不如此。
“你准备把老夫怎样?”
“如果你不愿开口,就让你永远不再开口。”
“杀人?”
“你说对了!”
老者突地飞腿朝丁浩下裆踢去,这一着相当阴狠。
丁浩灵应之神速骇人听闻,一反腕使措住了考者的脚胫,松开扣腕的手,抓胫的手一扭一送,老者飞栽出一丈之外,这回老者算是凄哼出了声,身躯才落实,丁浩已到身前,一脚搁上老者的胸口。
一道红焰突然从老者身边冲起,这是告急的讯号。不是火箭磷弹之属,这种发讯号的方式江湖上前所未见。
丁浩扬手亮掌,一股奇强的吸力硬生生把已经冲高八尺的红焰吸了回来,这一手在江湖上当然也属罕闻。
“别妄想玩什么花巧,快说话!”
“醉书生,算……你狠!”用力一咬牙,身躯扭动了几下,变为强直,双眼暴突,四肢起了颤抖。
丁浩立即意识到对方在作什么,但已无法阻止。
一声长喘,老者断了气,死状极为狰狞。
又是牙套藏毒自决。
黄四爷的故事重演。
丁浩气得牙痒痒,什么也没问出来线索使断了。突地,他想到了一件事,立刻弯下腰撕开死者的胸衣,“呀!”他不自禁地栗叫出声。死者左胸上方赫然一个半月形刺青标记,一点不错,是半月教徒。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道:“半月教!”
丁治抬头,一震,出声的竟然星斐若愚。
“若愚,你……”
“丁叔叔,空门有逃生秘术,不被分尸便死不了。”
“啊!”丁浩点点头,这与他早先的推断完全吻合。当然,他不能追问下去,江湖门户各有其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在现场还有两名汉子遇害,他们是……”
“是本门弟子!”斐若愚目射恨芒。
“他两个没有修习逃生之术?”
“没有,此术修炼极难,必须武功内力到了某一程度才能修习,本门之中习成此术的不过三五人。”
“若愚,以你的功力竟然不能自保月兑身,凶手是什么角色?”
“一个锦衣蒙面人!”
“是他?”丁浩又惊叫。他想起掳劫小强的对方约自己在翠云峰见面,出面的自称传话人正是锦衣蒙面
盯踪而至的老者是半月教徒。
对斐若愚他们下杀手的是锦衣蒙面人。
锦衣蒙面人是半月教属下么?
那杀无羽鹤的不是锦衣蒙面人也是他们一路。
无羽鹤死于“无影飞芒”,而这种暗器是金龙帮帮主赵元生的独门暗器,由此推论半月教应该是金龙帮余孽所成立的门户,掳小强逼出黑儒的目的是报灭帮之仇,而自己是直接行动之人,这笔帐明里自己背大半,而实际上自己得全背,师父根本就没出过手,综合这些情况,自己面对地敌人是坐月教无疑了。他想得出了神。
“丁叔叔!”斐若愚唤了一声。
丁浩没反应,继续想
半月教的教主是谁?金龙帮帮主夫妇与被缄为大上的武林之后和一些高级弟子都已投首伏诛,谁有这能耐出面领导?
密探朱兰是半月教派出来的么?她说指令发自春之乡,那桃花公主就是密探的首脑了,会么?
“丁叔叔!”斐若愚又叫了一声。
“啊!”丁浩从沉思中醒转。
“丁叔叔知道锦衣蒙面人的来路?”
“半月教徒,也就是绑架小强的一方。”
“啊!”斐若愚脸色变了变,“如此说来,敌我已经分明了!可是……对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我判断是金龙帮余孽起而复仇。”
“嗯!”斐若愚深深点头,五年前的公案他很清楚。
“目前我们该怎么办?”
“寻找更具体的线索!”
“小强在对方手中……”
“这是没奈何的事!”丁浩心中一阵裂痛。“在公案未了之前,他们不致对小强怎么样,倒是有一点,我现在是醉书生对方不会知道我的身份,而你……掌空剑已经被杀,你以后……”
“这……”斐若愚深深一想,“这不难,小侄可以另外的面目出现,丁叔叔记住这个暗号。”说着,扬起右手,大拇指与食指环成一个圆,另外三指伸直。“以后见面就用这手势作暗号。”
“好,我记住了,我们还要做一件事。”
“做什么事?”
“找个合适的地点造一座坟,墓碑上刻‘故侠士掌空剑之墓’。立碑人就是醉书生,以掩对方耳目。”
“小侄会派人料理。”
“对方耳目众多,密探遍布,有话我们以后再谈,你先离开,我守在这里吸住对方的注意力,至于你说春之乡可疑这一点我早已警觉到,会设法模清对方的底,你现在就走。”想想又道:“剑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还不会影响行动。”
“那就好!”
“小侄暂且告辞!”说完,反身入林而没。
丁浩兀立在林缘,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流云刀客余宏跟妻子文兰是堂姊弟,他已经承袭了“齐云庄”的香火,等于是自己的内弟,他为什么指自己是杀害斐若愚和两名手下弟子的凶手?是有意诬指还是与锦衣蒙面人勾串?
依情依理,与半月教串谋害亲人是不可能,可是为何要诬指呢?企图何在?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查明,自己找机会以本来面目跟他见面,看他如何解释,反正醉书生也是自己,他无从耍花招。
夜幕已经拉下。
丁浩退到林子里暗中监视现场。
约莫两刻光景,不见有任向动静,估量斐若愚已经远离,他弹身奔离,故意绕了个大弯,然后走向春之乡,将到地头,有人迎上,是小桃红。
“公子,你还是回来了!”
“在下不能就此一走了之,读书入最重一个‘礼’字。”
“查看的结果如何?”
“喀!不用提了,掌空剑已经遇害。”丁浩不能不说部分实话,如果对方真与半月教有关,自己一说谎便将自败行藏。
“什么……掌空剑遇害?”小桃红显得相当震惊。
“唔!”丁浩点点头。
“什么人下的手?”
“不知道,在下发现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公子去了这么久……”
“在下尊敬他是一名正派武士,武林中同气连枝,准备选蚌好风水的地方把他好好埋葬,中途正巧碰到他的同门,在下乐得省力气。”
“他是什么门派?”
“这……不知道,在下一向不喜欢究人根底。”这句话语带双关,暗示小桃红现在就在向他盘根诘底。
小桃红相当乖觉,立即改口道:“我们回去!”
明灯照红颜。
小书房里,丁浩与桃花公主对坐品茗。
气氛柔暖得使人如沐春风里。
丁浩酒意正浓,因为刚刚才离席,面对天仙化人,尤其明眸里所散发的那一份不可以言传的脉脉之情,的确令人意马心猿不克自己,然而丁浩却心如止水,因为他已经是有妻有子的过来人,而且他没敢稍怠出江湖的目的。
“公子,你愿意长留本乡了?”声音极之柔媚,如兰幽香随着口风轻送,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强烈诱惑。
“不,公主的盛情心领,在下习惯了风萍浪荡,无法久待一个地方,要是公主不嫌,能允许在下随时造访,便是万千之喜了!”
“实在令人遗憾!”玉靥上现出十分失望之色。
“这点请公主包涵!”
“公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等会念兴起之时。”
“今夜是个良宵!”桃花公主玉颜乍展。
“对!”丁浩拍了下手掌,半眯起眼,“人生朝露,去日苦多,大好良宵岂能辜负,如果公主有兴,我们何不到水阁凉亭之上倚栏夜话,仰观流星逐月,俯听落英低诉,公主以为然否?”一副淘淘然的样子。
“佐以清酌岂不更佳?”
“妙!”丁浩又鼓掌。
水阁。
荷池。
星月争辉。
树影婆娑。
几碟干果小莱,真正的清酌,雅致极了。
“花间一壶酒,对酌有相亲,举杯……不,举葫邀明月,对影成……应该是六人。”丁洛举起了小葫芦。
“胡诌得有趣!炳哈哈哈……”桃花公主不再矜待,纵情地脆笑起来,有如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欢乐满桃园!
丁浩吸了一大口酒,凝望着桃花公主,心里在想:“这么美的可人儿,标准的月下佳人,会是可怕的密探头子?会是欣赏别人流血而无动于衷的女魔?没有人会相信。如果她不是这样的身份,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的确令人妒羡,不知是天上还是人间?”
“公子,为何这样看我?”
“此情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看!”
桃花公主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公主因何叹息?”丁浩心中一动。
“触景伤情而已!”声音中竟然充满了幽怨。
“公主伤的是什么情?”
“不足以向外人道!”
“何不看开些?”丁浩这句话是顺口之言。
桃花公主突地一歪身倒在丁浩怀里,这动作太突然,丁浩心弦剧颤,但他极快地便镇定下来,非常自然地用手搂住她,桃花公主闭上双眸,娇喘细细,香息微微,樱口半张,仿佛有某种期待。
丁洁的心跳骤然加速,全身随即发热,无形的浪开始冲击,他是男人,这是绝对自然的反应,他俯下脸,慢慢地凑向樱唇。突地,眼前浮起爱妻文兰的面影,还有娇儿小强的天真笑脸,那股无比的热一下于冷却了。
他抬起头,长长吐了口气,出了一身冷汗。
桃花公主似有所觉,半睁秀眸,似梦呓般的声音道:“公子,你……怎么了?你……”
“没什么,让下人看见不雅!”丁浩回答的很得体。
“这里没下人,也没人敢偷窥!”
“可是,总……”
“你莫非……认为我是个如此随便的女人?”
“不,绝对不是!”
桃花公主起身在原位坐定,没有灯烛之光,但在柔和而略嫌昏昧的光线下,仍可清晰看到那艳艳如火的眸子,这是余焰未熄,是情是欲无法分辨。“唉!”她又叹了口气,眸光暗淡下去,仿佛有些幽怨。
今晚,她是第二次叹息,而且都是在兴味浓稠之际。
为什么?她是动了真情么?
丁浩感到一阵心悸,他不敢追问。只是心里打了个结。
“公子,你的确与众不同。”桃花公主幽幽地说,她似乎在突然之间改变了,原本像一朵飘舞在春风里的桃花,忽然变成了一株深山里的寒兰,美质都不变,只是给人的感受完全不同了。
“在下自忖平凡得很,什么与众不同?”
“你是当今的柳下惠!”
“哈哈哈哈,公主,你的意思是……”
“见色不乱!”
“噢!鲍主,谬赞了,孔老夫子说:食色性也。食色是人之大欲,也是天性,如果在下真的无动于衷,那便是矫情,发乎情而止乎礼,才不及于乱。”丁浩摇头晃脑,正经八百地说,真有那么点道学味道。
“好!如此我请教以子……”桃花公主也摆出了一本正经的神态。
“不敢当请教二字,公主清说?”
“公子能保证绝不虚假?”
“当然!”丁泪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忐忑,如果对方问出自己不能回答的问题,到底是要真还是假?
“我美么?”
“美,极美!造物主的杰作。”这是实话。
“你喜欢我么?”
丁浩心头“咚”地一跳,回答这问题必定有利害关系,但他现在的身份是醉书生,必须维持风格,所以意念电似一转,脸上丝毫没有犹豫之色。
“喜欢!”他应了。
桃花公主脸上绽出了笑容,很柔、很美、很迷人,原先的幽怨之色一扫而空,回复她本来的丰采。
丁浩内心可就嘀咕了,这一说后果如何?
“如果我委身相许,跟你厮守一辈子你愿意么?”她说得很认真,眸光像火,可以烧灼人的心。
丁浩真正地震惊了,他是有家室的人,假戏不能真做,何况对方的身份大成问题,说不定双方是生死之敌。当然,如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话,这是探查半月教来龙去脉的最佳途径,可是他是真武士,堂堂黑儒的传人,他不能在人格上留任何的污点,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对方如此作的目的是什么?
“怎么,你不愿意?”她不称公子而改称“你”,显示双方的距离已拉近了许多,她的目光似乎也很真诚。
“这是大事,不能像喝一杯酒那么随便。”
“你的意思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媒妁那倒是小事。”
“江湖儿女守礼有其限度,现在你只说一个字,是或不。”她步步紧迫,毫不放松。
丁浩为难了,答应当然是不可能,不答应的话双方关系可能就到此为止,以后的棋子就无法下了。
“如何?”她又遇了一句。
丁浩期期不能出声,因为他不是油腔滑调的人,即使对真正的敌人他也不会巧言使诈,虽然他目前是醉书生的身份,但本性使然,小事可以装佯卖狂,大事可就不能违背原则了,这点他恪属不渝。
“唉!”她第三次叹气。
气氛改变了,一下子变得很僵。
她一再叹息必有原因,但别从无人想象。
“喝酒!”她放弃了话题。
“好!”丁浩止求之不得,没人伺候,他自己装酒。
酒,挽不回原先的欢愉,空气很沉闷,闷酒易醉,本来就酒意未消,再加上新酒,很快地便进入醺然之境。
醉,会使人理智失去控制,意识变得模糊,除非是装醉,否则定力再高的人也无法自持,多少会有些反常。
“你说你喜欢我?”桃花公主突然拾回话题。
“没错,像公主这等天仙化人,说不喜欢定是白痴。”
“你也愿意娶我,只是需要考虑?”
“对!”丁浩乐得回答。
“你能为我做件事?”
“请说?”丁浩知道文章要开始了。
“斗酸秀才丁浩!”她的眸子忽然放亮。
“斗酸秀才?”丁浩心头一震。
“不错,你敢么?”
“没什么不敢,只是……”丁浩突然想起三才剑赵天仇也怂恿自己斗酸秀才,是因为酸秀才当年名声太多,已成为武林高手较技的标的,还是另有文章?还有流云刀客余宏似乎也有此念头……”
“只是什么?”
“在下不能盲目去跟人争半,要知道原因。”
“原因很简单,我托付终身的对象必须是江湖道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她说得非常认真,不像是酒活。
她的话思真还是假?
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可以!”丁浩当然应承,他不会把自己分成两个打给她看,自己不以本来面目出现,她一辈子也找不到酸秀才。晃晃头接着道:“醉书生斗酸秀才将是轰动武林的大事,打败他,醉书生便取代酸秀才了,哈哈哈哈!这的确有意思。”他突然变得豪气干云,仿佛已经真的打败了酸秀才。
“你有把握?”
“六成,四成让给他。”
“预祝成功!”桃花公主举杯,娇躯已有些摇晃不稳。
“为了公主,在下非成功不可。”丁浩也举小酒葫芦。
喝完,丁浩特地为桃花公主斟上一杯。
“什么人?”桃花公主抬头目注池边的花丛。
“弟子……叶永光!”一个黑衣人从花间现身出来。
“过来!”桃花公主的声音很柔。
“是!”叶永光有些畏缩地步到水阁边行了一礼。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弟子……没事随便巡巡。”
“该你当值么?”
“不是……弟子只是……睡不着起来走走。”
“你来了很久了对不对?”
“公主,弟子……刚来!”叶永光垂着头直打哆嗦。
“你忘了园里的规矩?”
“弟子……一时糊涂,请公主饶恕,下次不敢。”叶永光几乎想跪下去,腰杆弯成了直角,仿佛已经折了。
“还有下次么?”声音还是那么柔媚。
叶永光“噗”地跪了下去,以头叩地,颤声道:“公主开恩!”
丁浩冷眼旁观,心想:“看来这女的御下极严。”
小桃红突然出现在叶永光身后。
“小桃红,你为何擅离职守?”
“小婢……只是去方便一下,料不到……”
“带他下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丁浩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听声口这性叶的恐怕真的没有下次了,又不是男女幽会做那见不得人的事,一个手下就算闯了来也不必严重到这种地步……
叶永光突地弹了起来,一掌劈向小桃红,猝然的行动,小桃红心理上毫无准备,同时也料不到叶永光敢出手,本能地向后闪退。
桃花公主坐着没动,但眸光变成了霜刃。
叶永光电弹而起。
“叶永光,你真敢……”小桃红厉喝一声,矫健婀娜的娇躯如旗花火箭般飞射而起,凌空出手。
“啊!”地一声栗叫,叶永光如鸟折翼,俯冲坠地。
小桃红也在同时飘落回地面,姿态曼妙。
叶永光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戟指桃花公主厉吼道:“楚素玉,你也不过是一个供人玩弄的臭娘们而已,没什么了不起,我姓叶的投错门,认了,你……”
“狗胆!”小桃红闪电进身。
“哇!”惨嗥乍起。
叶永光歪了下去。
丁浩表现出愕然之态,他现在知道桃花公主叫楚素玉,至于“供人玩弄”这四个字例是颇堪玩味。而姓叶的自称弟子,当然是她的手下,即便是暗中偷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吩咐小桃红带他下去,加了一句“你知道怎么做”。依江湖习语而言,这句话含有“照惯例处置”的意思,难怪姓叶的要拚死反抗。
这么美的人会有这么恶毒的心肠?
对了,小密探朱兰在身份被揭穿之后宁愿死也不敢回头,看来这门户处置自己人的手段相当残忍,目前需要查证的是春之乡是否属于半月教,如果是,那小强被掳的公案便要首落在这蛇蝎美人身上。
“发生这种事实在扫兴。”桃花公主淡淡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江湖常事。”丁浩也淡然回答。
“小桃红!”
“婢子在!”
“还呆着等什么,风过水无痕,快去!”
“是!”
小桃红人娇小力气可不小,毫不费力地把尸体拖走。
丁浩心中一动,这“风过水无痕”是什么意思?如果照字面解释,应该是“灭迹”的意思,处置一名手下需要如此费周章么?现在他对桃花公主的看法有了很大的转变,她不再是天仙美人,面具之下的灵魂是丑恶的。
桃花公主定睛望着丁洁。
“你在想什么?”
“在下……什么也没想。”
“骗人,遇到这种事,任何人都会有反应。”
“当然,在下是很惊奇,但生来的性子,事不干己决不费心思,江湖事千丝万缕,能一一去想么?”
桃花公主嫣然一笑。
这一笑不说倾城,至少也慑人神魂,但看在丁浩现在的眼中,不但失去魅力,而且还有些可憎。
蓦在此刻,一个悦耳至极的声音道:“早然是个颠倒众生的大美人!”
丁浩大吃一惊,暗道一声:“再世仙子!”
桃花公主站起身来。
“什么人?”
“不速之客!”
“你到底是谁?”
“再世仙子!”
“哦!原来是永安宫的主人,为何擅闯春之乡?”
“想见识一下此间主人的丰采!”
“把春之乡当作无人之境么?”
“咯咯咯咯!”笑声荡人心魄,使人有听了还想再听的感觉,“公主,不必动气,如果我照规矩拜访,你一定拒而不纳,不得已只好冒昧了。花月良宵,鸾凤和鸣,盯是人间至上的乐事,令人羡然。”
“再世仙子,你想要本公主骂人么?”
“刚说请不要动气,我并无恶意。”
“如此,请上水阁相见!”
丁浩心弦连颤,他也极想见识一下这声音迷人的再世仙子,内弟流云刀客徐宏就曾为这声音痴狂,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