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神色一变而为肃穆,平和的道: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弟子数十年清修,禅关不固,竟然犯了嗔念!”一顿之后,又道:“小施主,世上已无‘人皇’其人!”
斐剑智慧超人,已断定自己所料不差,毫不放松的道:
“老前辈的意思是‘人皇’这名号已死……”
“小施主,‘人皇’名实俱亡。”
“老前辈不承认也不行了!”
“为什么?”
“死人总不会以‘附骨神针’连续杀人。”
老和尚面色大变,目中又现出慑人精芳,厉声道:
“你……说什么?”
斐剑毫不畏缩的道:
“附骨神针?”
蓦地
一条人影毫无声音地落到大庙内。
斐剑厉声道:“什么人?”
声出人动电闪般向来人抓去。
黑影一闪斐剑人已被抛在空中。
觉非老和尚扬手止住黑衣妇人,向斐剑道:
“阿弥陀佛,来人是老纳义女。”
黑衣妇人面色一惨,象自语般的道:
“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我知她必有今日!”说着潜然泪下。
斐剑心中一动,道:
“无魂女是……”
黑衣妇人竭力忍住内心的痛苦,咬着牙道:
“她是老身的义女!”
黑衣妇人是‘人皇”的义女,而“无魂女”又是黑衣妇人的义女,这关系的确微妙,黑衣妇人接着厉声道:
“她是如何死的?”
“被一个叫黄筱芳的女人所杀,而黄筱芳却又死于‘附骨神针’……”
“附骨神针?”
“不错!”
“你可曾见到施放‘附骨神针”的人?”
“没有,是在黑暗中被偷袭的。”
“她怎会指引你到这里来?”
“因为半枚制钱!”
“哦!”黑衣妇人皱了皱眉,又道:“那你是持有另一半制钱的人?”
斐剑心头陡然一震,道:
“是的,请问前辈何以……”
“五年前,找那义女救过一个重伤垂危的女子,业已无法救治,那女子取出半枚制钱,请她找到持有另半枚制钱的人……”
“哦!”斐剑身形幌了两幌,那重伤垂死的女子,无疑是师姐方静娴了。
“同时,还交待了一句话!”
“什么一句话?”
“她没有告诉你?”
“前辈义女临死时只说了“九宫山……人皇”五个字,其余什么也没说。”
“你怎知她身怀制钱?”
“因为她与另一人交手时跌落地面,晚辈发现后追上去,她已被害。”
黑衣妇人的泪水又挂了下来,显然义母女情深难禁。
斐剑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请问那女子交待了一句什么话?”
“她说,告诉持另半枚制钱的人,东西已落入昔年仇家蒙面剑客手中。”
斐剑又是骇然大震,原来半部“天枢宝笈”已落入仇家之手,蒙面剑客是谁?
是使“附骨神针”的人,“附骨神针”是“人皇”的独门暗器,蒙面剑客若非“人皇”本人,必是与他有相当渊源之人,是谁呢?”
是隐匿在‘剑冢’之内的那人?
是杀黄筱芳灭口的那人?
但“三元老人”“鄂西大豪”“两仪书生”夫妇,这些人全为“天枢宝笈”而死,又作何解释呢?
黑衣妇人幽幽地道:
“不久前,老身才在无意中获悉她在江湖中的丑恶行为,正准备把她找回来……
唉!想不到她已……她是一个好女子,诡谲险恶的江湖把她毁了……”
斐剑心乱如麻,可没心情去听对方的悲叹,沉重的道:
“请问那重伤的女子后来如何?”
“想是死了,小女没有提及!”
“啊!”
斐剑感到一阵椎心的痛楚,师门惨祸,血泪交织,然而,这惨祸还没有结束,蒙面剑客仍在世间,血腥的手,伸向了更多的人。
黑衣妇人突地声音一沉,道:
“现在言归正传,来谈谈‘附骨神针’这件公案……”
“觉非”老和尚一抬手道:
“到这边来!”
斐剑与黑衣妇人双双应声过去,三人在殿廊上当面站立。
“觉非”老和尚一脸壮严之相,沉缓地开口道:
“小施主,在你没有得悉老衲托身此地之前,便已认定老衲是凶手了吧?”
双方一语道破,说话便无顾忌了,但斐剑心中不无忐忑之感,如果对方真是凶手,而自己暴露了身份,以适才黑衣妇人抓抛自己的那份身手而言,对方要取自己性命,可说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侃然道:
“事实正是如此!”
黑衣妇人冷冷的道:
“你不嫌太盲目了些?”
“觉非”老和尚扬手止住黑衣妇人,道:
“‘附骨神针’确是老袖昔年之物,此不怪小施主有如是想法!”
斐剑紧扣着道:
“老前辈可有传入在江湖中?”
“没有,仅有这义女相伴,老衲自看破红尘,自己削发之后,数十年足不出此庙门半步,一切生活所需都由这俗家义女操持。”
斐剑看了黑衣妇人一眼,道:
“前辈常在江湖走动?”
“老身偶尔出山,不离周近百里。”
“觉非”老和尚沉转有顷,慨然道:
“佛门最重因果之说,老纳非经过正式剃渡,但一心向佛,自信弥坚,对佛经参研颇有了悟,‘附骨神针’出现,已显其因,若不了化,老袖亦难证果,唯老衲出世之人,不敢再坠红尘,小施主可肯听老衲一言?”
“晚辈洗耳恭聆!”
“附骨神针老袖一共制有十枚,八十年前,老袖独战‘天竺八魔’,用了八枚,剩下两枚,至今犹在,从未用过。”
说着,伸出手掌,赫然有三枚同式钢针,其中一枚是斐剑带来的。
所说与‘无后老人’讲的完全一样,斐剑不能不信,同时,从老和尚的表现看来,的确不是想象中为恶之人,但‘附骨神针’杀人不假,凶器何来呢?
师姐方静娴留言指的是当年的仇人蒙面剑客,这蒙面剑客能用‘附骨神针’是否与‘人皇’有渊源呢?
“就老前辈所知,武林中可还有谁能施用‘附骨神针’?”
“没有,老衲这宗利器,残而不毒,若非有意射中对方重害大穴,不会立即致命,中上的人,可视功力而能延续生命数年不等,老袖原意是这暗器遁经脉而转,无人能解除,而中者如有悔过向善之意,老袖可收回,此物是独创,武林中见过此物的,恐怕绝无仅有,一般只是传说!”
“所谓绝无仅有,那就是说仍然有?”
“这是老衲以防万一疏漏的说法,可以说没有。”
“比如说,另外两位与老前辈齐名的‘天’‘地’二皇……”
“小施主,所谓‘武林三皇’,是武林同道对当时三个略为高人一筹的高手赋与的称号,其实‘武林三皇’,天各一方,风马牛不相及,老衲一生与另两位也仅有一面之缘而已。”
这是斐剑前所未闻的,原来“武林三皇”是三位各不相谋的绝世高手。
“依老前辈的卓见呢?”
“觉非”老和尚微合双目,良久,才开眼道:
“只有一个可能……”
“晚辈愿闻!”
“当年‘天竺八魔’未死,取出所中神针,或是死后被人剖尸取出。”
斐剑一震,道:
“事隔八十年,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此刻,斐剑心中的仇念,已告消解,依性情而论,凶手绝非“人皇”,同时,“人皇”既无后嗣,也没有传人,知情也谈不上,而最有力的依据,是对方要毁自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用不着浪费唇舌解说。
“小施主可否说说事件终末?”
“可以!”
于是斐剑把“五帝”巧获“天枢宝笈”及附“藏珍图”,神秘蒙面剑客出现争夺,师父及师伯等人先后被害,以及群豪探“剑冢’,“三元老人”等高手经过,详述了一遍。
“觉非”老和尚白眉紧蹙,道:
“此人的功力非比等闲,你在江湖中可听说有什么特出的人物?”
斐剑不期然的想到了紫衣人,但紫衣人业已被“玉牌主人东方霏雯”迫落断岩,黄筱芳之死,是在紫衣人被迫杀的事后,东方霏雯,当然不会,难道会是仅闻其名的“金月盟”主?这极有可能,但又毫无根据,“金月盟主”是男是女?功力如何?
谤本不为人知,凭空臆断,正道之士所不取。
心念之中,摇了摇头道:
“还未发现可疑之人!”
“恕老衲直言,也许小施主当初断定凶手是老销或与老钠有渊源之人,是以执着成见,而不注意其他了!”
斐剑赧然道:
“确是如此!”
“哦!小施主说‘剑冢’之中隐有高手,闯入的人悉被抛出?”
“是的!”
“关键也许在此!”
辈剑精神一振,他本来早已想到,只差没有出口,对方这一提,他忆及“无后老人”曾说过当今之世,精通奇门之术的,仅“人皇”一人,而“剑冢”的唯一屏障,便是那墨石奇阵,如能指点破阵之法,事情也许水落石出,但他做性天生,求人的话,碍于出口,当下期期的道:
“晚辈也有如此想法!”
“觉非”老和尚沉思了片刻道:
“小施主可记得那阵式的布局?”
斐剑智慧超人,当日暗把那石笋的方位,记了一个大概,闻言之下,心中窃喜看来不用相求,对方或会指示诀要。
“晚辈仅记了一个大概!”
“好,你划划看!”
斐剑随手拣了一块石屑,就殿廊板板上画了起来,边想边画,画到大半之时,“觉非”’老和尚道:
“够了!”
斐剑站起身来,满怀希冀地望着“觉非”老和尚。
“宽非”老和尚俯身纠正了斐剑错误之处,然后迅快的把未完的部份补足,道:
“这是一座上古奇阵,叫做‘后九宫逆五行’,一般典籍不载,老钠当年从师时,在先师搜罗的残简中见过!”
“哦!”斐剑只有惊叹的份,内心的欢悦是不待可言的。
“来,看着,老衲指你出入阵的诀要和破法!”
说着,用手指在地上一阵比划,口里加以解说。
斐剑心领神会,恭谨的道:
“敬谢老前辈指教之德!”
“不必,今日相见,便是有缘,老袖传你一招掌法,对破阵也许有用!”
“这……”
“小施主不必介意,这并非示惠,也不是要什么名份,事缘“附骨神针”而起,未始不是老钠种下的恶因,这算是老袖了因的一点心意吧!”
斐剑心念一连几转之后,道:
“如此晚辈愧领了!”
“看着!”
“觉非”老和尚就原地比了一式掌法,的确是奇奥无匹,反覆比划了三遍之后,道:
“这一式叫做‘春雷惊蛰’现在你照式全力发掌,击向院中那古槐!”
斐剑依言运集功力,照式发掌。
一掌!
两掌!
三掌!
那株古槐权只摇落了些枝叶,根本不曾出现想象中的威力。
“觉非”老和尚诧然道:
“奇怪,小施主的内力修为应不止此,怎地发挥不出威力?”
斐剑也自茫然不解,这看来玄奥万分的一掌,怎会如此平淡?
“觉非”老和尚皱眉苦思片刻,道:
“让老袖察看一下小施主的经脉,现在运功一周天!”
斐剑依言运功,“觉非”老和尚以手指循经脉一阵模索,突地道:
“是了,小施主所习心法,与一般常轨回异,难怪不能发挥威力。”
斐剑才想到自己的功力,是修习上半部“天枢宝笈”所得,如以之修习其他武学,自是格格不入了。当下歉然道:
“老前辈盛德心领了!”
“觉非”老和尚一摆手道:
“不!老纳自有区处,小施主盘膝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