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大侠,依我看……这件事内中大有文章,我一直想不透。”
“什么文章?”
“七巧燕是公子封子丹的贴身保镖,主从二人一向形影不离,是尽人皆知的人物,武功是第一流的,尤其他的身法步法,别人想碰他一下都难,而管公子一抬手便要了他的命,他没门让也没还手,这……”
“你怀疑管公子的居心?”
“不,只是……觉得奇怪。”
“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管公子与封于丹是游乐场中的朋友,七巧燕对管公子当然很熟,双方突然碰上,他看出是管公子,所以没攻击也没防卫,当时天色不明,又是武宏刚被杀的情况之下,管公子见人出手是必然的。”
“七巧燕至少该出声。”
“也许他以为管公子已经看出是他。”对管寒星的情谊司徒明月是认定了的,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会对他犯疑。
“大侠认为七巧燕是什么身份?”
“可能是武宏的同路人,暗中担任警戒。”
“我搜过他的身,没有信符。”
“不一定要有。”
“还有那两次杀我不成的蒙面人……”
“会不会是封子丹?”纪大妞插口。
“极有可能,我们可以找到他,他可能是被‘金剑帮’笼络的密探。”说完,又向金老四道:“你昨晚在小河边看到‘无头人’与‘玄狐’武宏会面?”
“不错!”
“我记得密探在会见密使接受任务时都是蒙面的,昨晚武宏没蒙面?”
“有,我事后跟踪,发现了他的真面目。”
“你传管公子的话时没说这一点。”
“没机会说。”
“这就是怪事了,难道……,”司徒明月深深想了想又接着道:“是‘无头人’指示武宏冒充他的形象代赴管公子之约?如果是的话,‘无头人’并没有死,也不是武宏,可是……以‘无头人’的身手,何以不出手支援?”
“所以这就是文章。”
“你知道封子丹的住所?”
“知道,有三处,但他常待的地方是翠园。”
一好,我们去拜访他。”
纪大妞抬头望了望天。
“司徒大侠,我刚才跟你谈的问题……”
“在下会考虑。”
“我要重复一句,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我都不会改变主意,除非我断了三寸气,我走了!”说完,飘闪而去。
金老四当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想问又住口。
司徒明月一偏头道:“我们也走!”
翠园,这名称很雅。事实上这地方的确是很幽雅,园亭木石都匠心独运,不雅.于“四绝山庄”,由于空间只及山庄之半,所以更见精巧,在开封近郊的私人别墅中,堪称首屈一指。
地方雅,可惜主人并不雅,只能算是个有钱的市并无赖,没有丝竹管弦之盛,更无吟风弄月之举,只是酒色自娱。
话虽如此,主人公子封子丹还算得上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不管一般人对他是什么评价,反正出名就是。
现在还不到黄昏,夕阳余晖染得园林一片绚丽。
花荫深处有座八角凉亭,亭子里摆了桌酒菜,高贵的器皿配上精致的菜肴,再加上浓醇的酒香,使人看了就会垂涎,如果你是真正的食客,准会食欲大动。
席间只三个人,看上去是一堆,因为三个人腻做一团,一男二女,男的是敷粉何郎封于丹,女的是两个身披薄纱衣的娇媚少女,一个坐在他的大腿上,一只手勾脖子,另一只持酒杯,一个紧贴在他的身上,手拿着筷子。
拥红偎翠,喂菜送酒,真是赏心乐事。
封于丹仰靠高背椅,眼睛眯成一条缝,如果他会转文,定会说虽南面王不易也!没有责任在有权威和享受。
当然,所谓权威只限于他豢养的女人。
一名青衣小婢来到亭外。
“公子,有客到访!”
“你是死人,这时候要我见客?”封子丹睁开眼大声叱喝,两只手把两段细腰搂得更紧,三个人完全贴牢。
“公子,来客说非见公子不可!”小婢苦着脸。
“此地除了受邀的不欢迎任何客人,你不懂?”
“婢子知道……”
“既然知道还来打扰;说我不在!”
“可是”
“可是什么?”
“来客很凶!”
“凶?哼!翠园可不是让人凶的地方……”
“公子,来客说您要是不见便自己闯进来。”
“谁敢大岁头上动上?”坐在大腿上的一个发了话。
“定是不长眼的东西!”另一个立即接上腔。
“来客可曾报名?”封子丹坐直了身子。
“有!”
“叫什么?”
“什么……不见血司徒明月!”
“啊!”封子丹像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似的蹦了起来。两名少女朝两旁翻了开去,差一点摔倒地上,披着薄纱的衣滑月兑,变成了两个光溜溜的妖精,可能是习惯了,并不急着遮掩,就这么妙相毕陈地站着。
小婢的脸色泛了白。
“奇怪,这煞星怎会找上门来?”封于丹自语了一句之后,朝小婢道:“把客人请到外客厅,我马上来!”
“是!”小婢急急转身出去。
“司徒明月……这名字好熟?”少女之一开口。
“嗨!我想起来了,管公子常提的那个。”另一个抢着说。
“你两个到里面去!”封子丹摆了摆手。
外客厅,面对花树成荫的院子。
司徒明月兀立在白石铺砌的花径接阶沿的尽头。
“哈哈哈哈……”笑声中,封子丹自厅门出迎,抱着拳:“司徒兄,难得,常听管公子提及大名,只是没机会拜识,今日光临,真是……真是……,呃!蓬……蓬荜生辉!”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词,人已到了阶沿边。
司徒明月的脸色很冷,为了管寒星的面子,勉强抱了下拳:“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桩事特来拜访!”
“不敢,不敢,请里面坐!”侧身抬手邀客。
司徒明月举步上阶,人厅,双方落空。
小婢献上香茗,退了出去。
客厅里摆了不少古玩,居然也挂了些时人字画。
“司徒兄光临有什么指教?”
“想见一个人!”
“哦!谁?”
“封兄的左右手‘七巧燕’符易水。”森寒的目光像两柄刀,直插在封子丹的脸上,单刀直人的问法,目的是看他的反应。
“司徒兄要见符易水?”封子丹的表情是意外,并没有震惊或是不安的样子,十分平常的反应,毫无异象。司徒明月大为困惑,照理,封子丹应该已经得到符易水的死讯,如果他是参与者,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如果说他不知情似乎又说不过去,可惜来时匆忙,不曾先向管寒星打听一下他的为人心性,否则就可据以判断。
“不错!”司徒明月口里漫应着,心里在急急的盘算。
“找他什么事?”
“有个问题要当面向他求证。”
“他人不在。”
“是封兄差他去办事去了?”司徒明月话中有话。
“这倒没有,他并不一定跟在下住一道,不瞒司徒兄说,男人嘛,总难免有他个人的活动。”他说得很从容。
“能找到人么?”
“难说!”封于丹摇了下头:“司徒兄是想求证什么?如果事关紧要,在下立刻派人分头去找。”
司徒明月心意一转,决定引藤挖根。
“听说他是‘金剑帮’密使‘无头人’的手下密探。”声音冷,但相当有力。
“什么,他……是‘金剑帮’密探?”封子丹吃惊了。
“对,有铁证!”
“这……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司徒明月半步也不放松。
“他跟了在下很多年,从没发现他有什么……”
“封兄,即使是跟你一块长大,也难保他没隐私。”
封子丹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虚有其表的公子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的不知情?
司徒明月一时无法判断,但他已下定决心既然来了就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封子丹吐口气,眉头舒开。
“反正在下不在帮不在派,管他是什么密探,跟在下什么关系也没有,大不了请他走路,在下不沾惹就是。”
“封兄,事情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
“‘金剑帮’爪牙在开封已经做了好几件惊人血案,血案的苦主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符易水是封兄的贴身保镖,说无关系,恐怕没人会相信。”司徒明月脸色更寒。
“这……这……”封子丹站起来,在厅里转了半个圆,苦着脸道:“司徒兄,说老实话,在下除了结交几位朋友,喝酒赏花之外从不过问江湖是非,管公子跟司徒见是至交,不看僧面看佛面,请多多包涵,代为洗月兑。”说着,深深一揖。“封兄,若非因为管老弟的关系,在下不会是这等态度,一句话,请封兄交人。”司徒明月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符易水是管寒星所误杀的,而封子丹与管寒星是朋友,不管双方是在什么情况之下结合,朋友总是朋友,即使要把事拉明,也应该由管寒星自己来做。另方面封于丹是什么身份还是未知数。
“要在下交人?”
“不错,今晚三更,在下再来拜访,希望到时候能见到符易水,话说到这里为止。”说着,站起身来。
“司徒!”封于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如果符易水真是‘金剑帮’的密探,司徒兄到此访他定然会知道风声,以他的身手而论,在下自保都成问题,怎能交人?”
“那是封兄的事!”司徒明月冷面无情。
天色已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小婢进来燃上了蜡烛,又低头步了出去。
司徒明月挪步……
封子丹急忙抬手。
“司徒兄,在下想到一个主意……”
“噢!什么主意?”
“司徒兄难得光临,容在下略尽地主之谊,饮上几杯,在下立刻着人分头去找符易水回来,如此一举两得。”
“不必,在下说过三更再来。”司徒明月如此坚持是有用意的,明里看不出马脚,只有暗里抓狐狸尾巴,符易水现在可能已经人了土,找人是句空话,在三更天之前,换由金老四来探索,定可模出蛛丝马迹。
封子丹怔住。
司徒明月举步。
“在下送司徒兄!”封子丹跟着挪步。
“用不着多礼.在下自己会走!”蓦地,一条人影挡在厅门之外。
司徒明月止步。
封子丹“啊!”惊叫出声。司徒明月定睛一望,不由心头剧震,堵在门口的赫然是早已陈尸丛林小路边的“七巧燕”符易水,死人复活还是他根本没有死?人是管寒星杀的,善后也由他料理,管寒星是精明的人,这到底怎么回事?映着烛光,符易水的脸孔苍白得没半丝血色。
“易水,怎么……回事?”封子丹期期地问。
“我……受了伤!”符易水虚弱地回答。“进来再说!”
符易水人厅,摇晃着到椅上坐下。
司徒明月转回身来,冷眼望着符易水。
封子丹走近符易水身边。
“易水,你……怎么受的伤?”
“我……被人……出卖。”
“慢慢的说!”苍白的脸抽动了几下。
“伤得重么?”
“一时死不了,但也活……不了。”
“你……”封子丹的脸色变了又变。符易水这时才把目光投向司徒明月,脸上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如果他没有动作,已经是个标准的死人。
“易水,司徒大侠是专程来找你的。”
“唔!”
“他要向你求证一件事……”
“什……么?”
“听说你是‘金剑帮’的密探,有这事么?”
“有!”符易水的目光没离开司徒明月。这一个“有”字,使司徒明月心弦一颤,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看样子今晚没白来,一定有好文章。
“你……真的是……”封子丹的脸色开始泛白。
“司徒大侠!”符易水的死人脸突然透出了红色,精神似乎振作了许多:“请稍为忍耐,等在下……做完该做的事。”
他要做什么事?
司徒明月默然,心里急转着念头,情况太诡谲,他必须要很冷静地应付。现在,他开始担心管寒星的安全,符易水死而未死,管寒星很可能已经遭遇了意外,因为照情况推测,武宏是“无头人”的替身,现场又出现了个金黄布套的蒙面人,“无头人”再加两度袭击金老四的蒙面人,管寒星绝对应付不了。
心念之中,他开口了。
“本人先问一句话。”
“请问。”
“管公子平安么?”
“当然。绝对!”
司徒明月放下了虚悬的心,但也更加困惑。
符易水的目光转向封子丹。
“封公子,在下。……跟你名为主从但情同手足……”
“没错,你想说什么!”封子丹的目珠在转动。
“在下一直担心没机会……回报这份情谊。”
“易水,目前最要紧的是你的伤……”
“伤已经不要紧……”
“不要紧?”
“对,反正活不了,命都保不住还在乎什么伤。”
“易水,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的神志……”
“清楚得很!”
“那你……”
“封公子,你待在下如手足,恩义交加,但在下对你却是……暗藏私心,现在趁还能开口表白一下……以免死不瞑目。”
“易水,老弟,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封公子,请听我说……”他不再自称在下,改成了我:“我外号‘七巧燕’,是因为在身法方面有那么几下子,其实,那不是真正的路道,我有样极少知道的绝活才是名符其实的……”
说着,从怀中模出样东西夹在指缝之中,是一双比蝴蝶略人的小燕子,暗蓝色,不问可知是淬了毒的。
“这……”封子丹后退两步,脸皮子完全绷紧。
“七巧燕”符易水声音突寒。
司徒明月立即提高警觉,看样子将易水是有所图谋,他怪异的言行已经显示出来,以目前的形势,只要他一动,雪剑稳可切断对方的喉管。
封子丹的眸子里隐隐泛出杀机,似乎已意识到什么。
“封公子!”符易水接着说:“我的身法便是依据这种暗器的原理练成的,现在我这个活的七巧燕已经不能飞,但这只死的绝对能代替活的,这是我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它,它不会让你失望,哈哈哈哈……”
态势已经非常明显,符易水的目标是指向封子丹。
“易水,不要做糊涂事……”
“我一点也不糊涂。”
“你没想到后果?”
“想到了,后果是我能死得瞑目。”
公子现在不再是绣花枕头,他所表现的是令人咋舌的行动,右手指风弹出,身形同时侧移,左掌顺势隔空劈出,三个动作等于一个,而且快逾闪电,指掌都是隔空发出,这表示他的武功修为是第一流的。
符易水是坐着没有躲闪的余地,而且距离又近。可以说完全处于劣势,但他可不是等闲之辈,与封子丹的行动几乎同一时间,指夹的毒燕飞出,人连椅侧翻,堪堪避过掌指的淬袭,时间角度拿捏得妙到好处。
“哧!砰!”两种不同声音同时响起。
指风在板壁上穿出了个洞,掌风劈碎了茶几。
紧接着是一声:“啊!”
毒燕附上了封子丹的背心,是旋飞折射中的。
全部过程只是眨眼间事。
最冷的司徒明月也不禁为这一幕而惊心怵神。
“你……你……”封子丹手指符易水,脸孔扭歪。
符易水直接坐在地上,急剧地喘着气。
封子丹两眼暴瞪。
符易水的两腮泛出红晕。
“砰!”封子丹仰面栽倒。
司徒明月发现符易水神色不对,才猛省自己该做什么,跨前一个大步,冰冷的目芒直照在符易水的脸上。
“姓符的,你受的是什么伤?”
“致命……之伤!”符易水失神的双目回望司徒明月。
“让本人替你……”
“没……救了,不必费神。”
司徒明月皱了皱眉。
“你在林子里的小路边只是受伤而没有……”间徒明月不想说出来,那样,对一个行将不治的人是一种残酷。
“我……不甘心那样死,他们……把我当工具,我做了……走狗的走狗,我必须留住这口气,绝不放过……玩弄我的人。”他说话已非常吃力,听话音他在林子里被管寒星一照面撂倒,受伤而趁机装死。
司徒明月心念疾转,封子丹已经不能再开口,眼前符易水是唯一的活口,而他随时会咽气,必须争取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否则今晚便是白来了。
“杀害柳家母女和齐啸天一家五口的凶手是‘无头人’?”
“不错!”
“‘无头人’便是‘玄狐’武宏的化身?”
“不是,是……安排好的替身。”
“那‘无头人’是谁?”关键性的一句问话。
“他就是……”
上房的门帘突然飘了起来。
司徒明月本能地月兑口厉喝一声:“什么人?”
“嗯!”半声闷哼,符易水歪倒地面。
杀人灭口的故事重演,这是“金剑帮”惯用的手段,司徒明月气炸肺腑,雪剑出鞘,扫落门帘.闪电般行进上房。房里没灯,窗子是洞开的,不见任何影子,显然凶手在偷袭得手之后已经离开现场。
司徒明月迅快地转出房,他希望符易水还有一口气。
符易水的口盾在翕动似乎努力想说话。
司徒明月半蹲下去,伸指按住符易水的“脉根穴”,他要以特殊的手法助他一口真元,真气从指尖注人脉穴。
“孟……津,孟津……”符易水有了微弱的声音。
“孟津怎样?”司徒明月急问。
“金剑……坛……”咕的一声咽了气。
司徒明月收手起身,瞪眼望着符易水的尸体,怒气与愤火在心内翻搅,他真想杀人。
许久,他慢慢冷静下来。
现在,他得到了一个结论,杀害柳漱玉母女和“燕云神雕”
齐啸天一家五口的凶手是金剑密使“无头人”,而“无头人”仍然活着,杀人的目的不明,但奉帮令行事这一点毋用置疑,“金剑帮”的总坛是设在孟津。
白云堡在洛阳,洛阳距孟津不远,管寒星是白云堡少堡主,地缘的关系,如果由他协助,挖出‘金剑帮’的根子不难。
奇怪,借大一个翠园,主人都倒了怎不见动静?
罢刚杀符易水灭口的又是“无头人”么?
封子丹当然也是金剑帮徒,因为符易水说过他自己是走狗的走狗,那翠园应该就是“金剑帮”的秘密据点之一,真想不到对方在开封的地下势力已经成了气候。封子丹在帮中是什么地位?照理应该不低于“玄狐”武宏……
信符!
司徒明月想及此点,立即上前俯身搜查封子丹的尸体,手指在胸衣之内果然触到一样硬东西……
穴道一麻,仰面栽倒,雪剑月兑手掉地。
死人也会出手,司徒明月心理上根本没有防备。
“哈哈哈哈……”狂笑声中,封子丹站起来。
司徒明月心里很明白,这叫阴沟里翻船,栽在这狡猾小子手中,他现在才省悟自己一直在犯错,没资格当真正的杀手,任何敌人在倒地之后,是否真的死亡应该加以确定,除非是身首异处,否则都有使诈的可能。
后悔已迟,许多江湖人只犯一次错便永远没机会回头,即使是一点点的小错,其后果仍然是相当可怕的。
显然,这公子相当精灵,他不想犯错,制敌通常只消一指头足够,但他点了人指,受制者就是功力通了玄也无法自解,纵然来了援手,要解开八处不同的穴道也不是件易事,这叫做绝对的控制,因为对象是相当可怕的人物。
“司徒明月!”封子丹晃着脑袋,状颇得意:“如果你一走了之,在下便没有机会,偏偏你要搜身,嗨!”
司徒明月能看能听,就是不能动不能开口,如果愤恨杀人的话,他现在内心的恨就足以杀死封子丹。
“有一点大概你该明白,一个玩虎的人,如果不清楚身边的虎是什么性格,爪有多锐,牙有多利,那将是非常危险的事。‘七巧燕’符易水是我修养的猛虎,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他以为暗藏杀手,其实在下早已有备。”
愤恨归愤恨,司徒明月很同意封子丹的说法,毒犬鸳鹰是行猎的有力工具,但也是最危险的工具,必须慎防伤及自身。
江湖人要活得长,活得稳,就必须严格设防。
一个蒙面人从里间转出来,金黄色的布套罩住头脸,只露出一对寒星般的目芒,他就是在埋葬柳漱玉的杂木林里两度袭击金老四的人。
“老大,这简直是天从人愿!”封子丹张目挑眉。
“封兄弟,你的运气太好!”蒙面人竖起拇指。
“如何处置?”
“严密保护,他是我们的王牌。”说完,捡起雪剑,再解下司徒明月腰间的剑鞘,把剑高高举起,“哈哈哈哈,大下第一奇兵,得之者将成天下第一剑手。”
“老大,恭喜!”封子丹作了个揖。
“兄弟,我们彼此!”
“小弟是秃子跟着月光走,分沾老大一分光。”
两个在庆贺得手,司徒明月却几乎发狂,雪剑是第一次落人别人之手,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这比死还严重。“老大!”封于丹又开口,“小弟想到件事……”
“兄弟想到什么?”蒙面人收剑人鞘。“逍遥公子管寒星是他的至交好友,如果……”
“管寒星不会知道司徒明月落在我们手中,纵使他得到风声,也不过是雪剑之下的亡魂,兄弟你跟他交情也不错,凭这层关系,对付他并不难,随便要点手段,照样要他团团转。他不常到翠园来吧?”
“常到,不过都是由小弟邀请,他不会主动上门。”
“很好,快叫人来料理现场。”
“还有……”
“还有什么?”
“这小子身后那一帮都是难缠难惹的人物……”
“我说过这小子是我们的王牌,用他来对付他们,是一着绝妙好棋。”
“这着棋怎么下法?”
“言多必失,现在不谈。”说着,走近司徒明月,阴阴地道:“司徒明月,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不会受委屈的,我们把你当上宾,如果你需要,连女人都可以供应,而且是上等的货色。”
说完,点出一指。
司徒明月失去了知觉。
二更天。
一条人影淡烟般飘进了翠园,是金老四。
外客厅里“逍遥公子”管寒星与封子丹相对站立,管寒星的俊面是铁青的,眸子里寒芒焰焰。封子丹则是一副极度惊愕的表情。
“管兄,能不能坐下慢慢再谈?”
“就站着说好了!”
“管兄,你我相交莫逆,并非一天两天的朋友,小弟的为人你应该信得过,关于这桩事,小弟的确是毫不知情,符易水会是‘金剑帮’的密探,做梦也没想到,你知道,小弟一向不招江湖是非,对于……”
“封老弟,我们就事论事,你不招惹也沾上了。”
“管兄,你要小弟……怎么说?”封子丹苦起脸。
“你真的不是符易水的同路人?”
“小弟可以对着烛火发誓……”
“不必,我只信事实不信誓言,我会查,如果查出你老弟骗了我,嘿!我绝对下得了手。”管寒星语冷如冰。
“好,管见可以仔细调查。”
“请把经过再说一遍。”
封子丹深深透了口气。
“今天黄昏之时,司徒大侠突然到访,小弟十分意外,但知道他是管兄的生死之交,所以尽情以礼接待。司徒大快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小弟郑重声明是局外之人,司徒大侠不接受小弟的说词,准备动武,正巧符易水带伤而回,坦称是‘金剑帮’密探,司徒大侠开始问供,小弟只是个旁观者,连口都不开“符易水什么也没说?”
“没有,他知道生路已绝,当场自裁,尸体就停在后边厢房,管兄无妨亲自检验。”封子丹的表情,任谁也不会认为他是在说假话。
避寒星迫视着封子丹,目光发成了两条银线,似要穿透封子丹的内心,看他说的话有多少可靠性。久久,才冷沉地道:“我那司徒大哥就这么走了?”
封子丹点头道:“是的,不过……临走撂了句话。”
避寒星道:“撂句什么话?”
封子丹吐口气道:“如果有疑问还会再来。”
避寒星朝厅门外扫了一眼道:“我得走了!”
封于丹舒眉展笑道:“管见,话已说明,时辰也正合适,我们到园里露台上宵夜,你不是很欣赏青凤和百合么,要她两个侍候……”
避寒星抬抬手道:“不,我得找到司徒大侠,在事情没弄明白以前我没心情作乐,我走了,不必送。”抬抬手大步出厅而去。
封子丹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差一点便是不了的大误会,希望管寒星找到司徒明月这事彻底澄清。”说完,转身进人上房。
金老四也悄然退出翠园。
三天。
司徒明月已经失踪了三天,他没回住处,经常活动的地方也没他的影子,人就是突然消失了,情况相当不寻常。
金老四走遍大街小巷,跑遍城里城外,就是找不到人,连一丝丝的消息都没有,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人要是离开开封,至少会打个招呼,以司徒明月的身手,会有可能发生意外么?
金老四现在躺在岔向胡家堡的路边大榕树下,天热,人也着实累了,人不得不休息,眼睛是闭着,但心里却相当不宁静,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透司徒明月何以会突然失踪,翠园已经暗探过,证实司徒明月已经离开,莫非他又发现了什么线索而急着追踪,来不及联络自己?可是照封于丹和管寒星的对话,他是一无所获而离开的……
身上突被什么东西重重戳了一下,金老四跳了起来,一看,是“青竹老人”,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
“好小子,几天不见人影,你满自在的!”
“司徒大使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老人翻起眼。
“三天,找不到人影。”
“有这种怪事,你小子不是跟着他的么?”
“是呀!”金老四把管寒星约斗金剑密使而发觉封于丹可疑的经过说一遍,然后抓耳搔腮地道:“封于丹有三个落脚处,司徒大侠去翠园,小的去另外两个地点,扑空之后赶到翠园,查出司徒大快去过又离开了。”
“没发生事故?”
“没有!”
“怎么查的?”
金老四又把管寒星去找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老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难道发生意外?”
“小的也这么想!”
“嗯!”老人点前头:“司徒明月阻止那姓纪的丫头向‘四绝夫人’索仇,而她的舅舅‘飘萍过客’从他那双眼睛可以看出是个邪门人物,偏偏姓纪的丫头又死爱司徒明月,说不定是他们捣的鬼……”
“有可能!”金老四敛起斗鸡眼。
“那好,你小子就先去踩一踩这条线。”
“这……”
“这什么?”
“小的……真怕招惹那老太婆。”
“你小子是越活越窝囊,连胆子都没了,干脆,你还是去偷鸡模狗吧,别再跟着我老人家丢人现眼。”
“您老人家别生气,说归说,去还是去。”
“这还像句人话。”说着突然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煞有介事地放在鼻头前猛闻。
“您老人家这是……”金老四大为纳闷。
“抓风闻味!”老人还在嗅个不停。
“抓风闻味?”金老四知道老人的怪毛病特别多,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否则必须又挨一顿臭骂。
“嗯!风里有异味!”老人正经八百地说。
“什么异味?”
“死人味!”
“死人味!”
“对,活人身上发出的死人味。”
树帽里突然传下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老小子,你敢骂人?”随着话声,一条人影像枯叶般飘坠,速度很慢,仿佛有绳子缒着,落地无声,赫然是一个枯瘦干瘪的灰衫老人,站在地上就像是插了根竹竿,如果你看过干鱼风鸡那味道就差不多了。
金老四傻了斗鸡眼,老人飘坠的那一手已经显示了功力已高到骇人的地步,他躺在树下竟然没发觉树上有人。
“青竹老人”真是闻出来的么?
“啊炳!十几年不见你还是那僵死相,一点没变。”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看来两人是素识老友。
“马二,我以为你早已人了上,所以才不见影子c”
“上吊服毒全试过,死不了没办法。”
“想死就该找我!”
“跳酒缸自尽?”
“对,正是这句话。”
两老同样的德性,金老四突然想到对方是谁了,列名四大怪的“马二先生”。这怪物不姓马也不叫马二,是姓冯,马字加两点,故而称作马二先生,在老字辈的江湖人物中他是唯一得过功名的人,所以被尊为先生,传说中,此老的文事武功相互媲美,就是性情令人不敢领教。
“您老……是冯前辈?”金老四恭谨抱拳。
“咦!你小子还真不赖,怎么知道的?”
“冒昧胡猜的。”
“准是老小子喝酒了多嘴多舌。”说完斜眼望着“青竹老人”道:“老小子你什么时候收了这接竹棍的?”接棒人说成接棍的真有意思。
“没这回事,他只够格做跟班。”
“哈!你老小子居然翘起了尾巴带跟班,我看这小子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跟上你,你要饭他替你赶狗?”
“马二,废话少说,你怎么忽然来到开封上了树?”
“到开封是瞎逛,上树是为了凉快。”
“瞎说!”
“嗨!怎么骂人啦?”“骂?你还该打。”
“为什么?”
“明知我在开封,不来叙旧,该打。明明是有事来开封,却说是瞎逛,对老友不诚实。
懊打。……”
老人还要说下去,却被马二先生抬手止住。
“老小子,你也有许多该打之处,算了,秃子不必数说和尚,反正是一样的货色,咱们找个不烦耳朵的地方润润喉咙谈点正事,如何?”
“你马二居然有正事要谈?”
“不但是正事还是件大事。”
“哟嗬!那敢情好,咱们走!”脚步一挪,忽地又转头向金老四道:“小子,你发什么怔,刚刚交代你的那桩事赶快去办,我老人家等你回话,你知道那做三代生意也发不了财的奥地方,我就在那儿等你,不见不散。”
“是!”金老四如飞而去。
“老小子,既是奥地方,你还要带我去?”
“你我都是奥人,只合去奥地方,不过你放心,一香能掩百臭,那地方的竹叶青不赖,包你过瘾,走!”
大街巷底靠城墙边的三合头小屋。
一枝榴花伸出墙头迎人笑。
金老四站在紧关着的大门前,榴花迎着他笑,他可笑不出来,不但笑不出来还苦着脸,这趟差事是苦差,他怕碰不到纪大妞而碰上纪大娘,那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上次要不是纪大妞卫护,那凶婆娘已要了他的命。
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老人交代的任务非完成不可。
木了半晌;他硬起头皮敲门。,这里,他不敢玩任何门道,屋里的他谁也惹不起。
屋里传出纪大娘的声音:“外面是谁呀!”
怕鬼的偏偏就会碰上鬼,金老四心头一凉,人也矮了半截,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即使想溜恐怕也溜不了。
“大娘,是小的,金老四!”
“金老四……你来做什么?”
“来见纪姑娘!”
“要见我家大妞?”
“是的!”
“咿呀!”一声,大门打开,纪大娘在门里,脸上似笑非笑,这种神情最可怕,使你模不准对方的心意。
“你想捣什么鬼?”
“不敢,只是要见纪姑娘,因为……”
“因为什么?”
纪大娘神情不变,但声音已冷。
“因为……纪姑娘要我替她办件事,但事情起了变化,所以……不得不见她当面说清楚。”
金老四只好说谎。
“进来,别站在门口让邻居说闲话。”
她竟然伯邻居们说闲话?金老四硬起头皮跨进门槛,纪大娘立即掩上门,现在她的神情变了,脸上罩起了一层严霜。
本来她的神情谈不上可怕,只是金老四知道对方底细,心里有鬼,所以反应便不同。
“大妞要你办什么事?”
“这……纪姑娘叮嘱过不许告诉任何人……”“我是她娘,不是外人。”
“可是……纪姑娘说过,我要随便乱说便要我的命。”金老四只有说谎说到底,表面煞有介事,心里直在打鼓。
“你不说我同样可以要你的命。”
“大娘……”金老四的两条腿在打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