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中之王欧阳残”略一迟疑,进入房中,并不就坐,目光四下一睃巡,道:“令师姐呢?”
吴刚恨得牙痒痒的,强捺住道:“不知道!”
“妖中之王欧阳残”显然觉得有些惴惴不安,能令这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魔王感觉不安,大概除了吴刚,武林中已没—有几人。
“你……不知道?”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贵友呢?”
“谁?”
“人灵!”
吴刚心中一动,这魔头居然也知道“人灵”与自己搭上了路,他现身何为?若非“武盟”业已知道“七灵”出世,采取行动便是“七灵”与“武盟”之间有某种秘密的关系存在,“七灵教”当年被现今的“武林盟主”所灭,照理“七灵”不可能全部安然无恙,同时双方该是水火之势,若非自己被引入“七灵仙境”,这可怕的秘密将不为世人所知,“一妖”的企图非弄明白不可。
心念之中,坐回原位,故意装做有些木愣地道:“报名!”
“妖中之王”沉声道:“老夫复姓欧阳,字残!”
“欧——阳——残!”
“不错!”
“来此何为?”
“今师姐邀老夫助你姐弟报仇!”
这话,与“人灵”口吻完全相似,吴刚心头疑云更盛,他本打算就此毁了这魔头,这一发现,使他觉得有暂缓下杀手的必要。
从种种迹象看,这中间有一桩极为骇人的武林秘密。
待到“人灵”回转,也许可从双方的晤对中测出些端倪,最有利的条件是对方仍认为自己本性未复,毫无顾忌。
当下一摆手,道:“请坐,敝友立即回转!”
“他外出何事?”
“嗯——寻找敝师姐的下落!”
“妖中之王”吃惊地道:“令师姐失踪了?”
这老奸巨滑的魔头,轻轻朝椅上一坐,两道利电般的目光,直照在吴刚面上,似要看彻他的内心,可能,这魔头已动了疑念。
吴刚凶芒立射,冷冷地道:“在下不喜欢这种目光!”
“妖中之王”改容一笑道:“索血一剑,你不能敌视老夫……”
吴刚冷酷地道:“在阁下的真实身份未证明前,最好安分些,在下随时会杀你!”
“妖中之王”老脸掠过一抹阴残之色,没有再开口。
空气显得十分诡谲。
吴刚心念疾转,如果自己此刻继续追问的话,势必会露出破绽,如现在扑杀这老魔,一方面是泄恨,另一方面将来向“武林盟主”索仇时,可减少一个劲敌……
想到这里,杀机又告燠炽起来,缓缓起身,挪步到房门口,故作张望,其实他是堵住出口,以备一击不中时,老魔免月兑。
“妖中之王”可没知道这小煞星的意念;仍稳坐不动。
吴刚极想杀他,但他渴望揭开谜底,是以犹豫着没有动手。
蓦地……
人影一晃,“人灵”业已回转。
吴刚不由一窒,要对“妖中之王”下手,已是不及了。
“妖中之王”起身迎向房门。
“人灵”一眼瞥见,不由“噫”了一声。
吴刚陡地拔出“凤剑”,冷厚地道:“他是友是敌?”
“人灵”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一摇手道:“是朋友!”
吴刚收回剑,道:“敝师姐下落如何?”
“没线索!”
“没线索?”
“嗯!我们又须立刻上路……”
“为什么?”
“你仇家之中,有几个极厉害的,在襄阳附近现身!”
吴刚心里暗骂了一声“不知死活!”居然仍想把自己当屠杀的工具,这些所谓仇家,是些什么人物呢?
心如此想,表面却不动声色,故作激越地道:“我们马上走!”
“妖中之王欧阳残”与“人灵”是素识呢?还是早经约定?两人见面,并未寒暄,也没有什么场面话。
也许,这两个魔头认为面对一个功力虽高,但本性与记忆尽失的傀儡,可以一无忌惮。
“人灵”目注“妖中之王”道:“区区适才得到专人传讯,隆中山有警!”
隆中山是“武盟”所在地,吴刚登时心弦一紧。
“妖中之王”眉毛一扬道:“有警?”
“不错!”
“那老夫先行一步……”
“阁下寅夜来此,有何见教?”
“顺道探访!”
“如此请便!”
“妖中之王欧阳残”临行深深看了吴刚一眼,出门消失在夜空中。吴刚有些后悔,没有把那魔头毁了,只是从双方的晤对中,判断出双方之间无疑地有某种秘密存在,欧阳残若非也识得“七星”暗号,不会寻到这客栈中,因为他说顺道探访,而自己与“人灵”投店不过半日而已,事先双方并无约会……
“人灵”显得十分急躁地道:“我们走!”
吴刚心念电转,是否现在下手,制住这魔头,迫他招供内情,然后毁掉?但旋又想到他所说的襄阳出现仇家,到底又是什么卑劣的阴谋,何不待到襄阳之后,相机行事?心念及此,漫应了一声道:“好吧!”
两个并未惊动店家,越屋而出,星夜上道。
这一天,途经樊城,吴刚亟想拜访“地宫”,但又舍不得放弃“人灵”这一条线索,如果要离开“人灵”,只有杀之一途,考虑至再,仍随“人灵”渡过汉水。
襄阳,傍汉水之滨,是水陆重镇,商业鼎盛,市面繁荣,是个大去处。
由襄阳转北,便是隆中山。
吴刚脑海中不禁浮起不久前,“藏龙庄”中,向“神刀会”索仇的一幕。
进了襄阳城,“人灵”并未投店,带着吴刚进酒楼打尖。
酒食之间,“人灵”面带诡谲地道:“小兄弟,老夫今晚带你去一个地方,见几位朋友……”
这“小兄弟”之称,使吴刚心头作呕,佯问道:“不是来寻仇家么?”
“当然是,那几位朋友并非泛泛之辈,可助你索仇!”
“是些何等人物?”
“见面后老夫再为你引介!”
“敝师姐呢?”
提到“花灵”,“人灵”神色立现不安,悠悠地道:“老夫沿途作了暗记,令师姐会寻了来!”
吴刚故意道:“她会不会出意外?”
“人灵”老脸一变,好半晌才道:“想来不会!”
“前后将近十天了,为什么不见人影?”
“这……老夫已安排了人探查!”
一顿酒饭吃了下来,已是起更时分,会帐下楼直朝西城外奔去。约莫奔行了十里左右,灯火由疏落而至于无,看来这是一片荒郊僻野。
吴刚心内暗忖:他要带自己到什么地方?
突地,眼前现出乌沉沉一片黑影,看来是一座森林。
彼盼之间,已临切近,只见这座树林,全属参天古柏,稠密浓阴,马道笔直伸入林中,马道尽头,露出了一抹灯光,隐约可见巍峨的门楼。
看样子这是一幢巨宅大院,不由月兑口问道:“是此地么?”
“不错!”
“什么所在?”
“进去就知道!”
吴刚不再多问,到了林尽处,才发觉这庄宅竟有深壕围绕,一道长约五丈,宽丈余的大木桥横跨壕上。
“人灵”撮口发出一长声两短声又一长声口哨,想来是暗号。
久久,没有反应,“人灵”再发暗号,林中始传出一长三短回应。
“我们进去!”
饼了桥,通过幽森的林道,灯光逐渐明显。
接近宅门,吴刚目光扫处,心头为之大大一震,只见这巨宅虽已古旧,但气派犹存。影壁前约六七丈见方的空场,全系青石板铺砌。两根灯柱,各吊了一盏“气死风”灯,略显昏黄的灯光,照着气势十分的门楼。门楼两侧,分列一对硕大无朋的石狮,靠右是一根旗杆,一望而知是有功名的世宦人家。
两边侧门洞开,中门的正门紧闭,兽头巨环,已见锈蚀,油漆斑剥,门头上一方直立精雕的匾额,泥金剥落,依稀可辨是“敕建状元府”几个字,由于下侧年代的剥蚀,已不辨是何朝代的状元。
门楼上,竟然蛛网尘封,这使吴刚心中又是一动,看来这状元府业已荒废,而被江湖人据为舵坛。
目光下移,才发现侧门两边靠壁,各站了四名执剑武士。
这到底是什么所在?
存疑之间,已到了门楼前的台阶下,那八名武士,一动不动。
“人灵”口里微微发出一声冷哼,大概是怪这八名武士无礼,大声道:“老夫要见此间主人!”
八名武士连眼都不眨,毫无反应。
吴刚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但他装痴作聋,没有开口。
“人灵”大踏步走上台阶,口里嘟哝道:“这些崽子该整顿一番了!”
听口气,“人灵”与此间主人的关系必非泛泛。
台阶只有三级,“人灵”作一步踏了上去。
奇怪,那八名衙门武士,仍没有动静。
吴刚跟了上去。
“呀!”
“人灵”惊呼了一声,脸色大变窒在当场,不动了。
吴刚突然警觉,一个迈步,逼近右首的四武士,用手轻轻一拂,“砰!砰!”连声,四武士僵直地仆倒地面,赫然是四个死武士,早已没有气了。左边,不用说,也是四具死尸,从死状,可以看出是被点了死穴。
“阁下,全死了?”
“人灵”这才嗯哼出声,道;“到里面看看!”
话声中,人已扑了进去,吴刚自是亦步亦趋。
门里,又是一道影壁。
人甫入门,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人灵”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是怎么回事?”当然,这等于是自语,没人接腔。
转过影壁,是一个院落。
“呀!”
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院地中,血污狼藉,横七竖八,尽是残肢断体,约略一看,不下五十具之多,这景况,令人怵目惊心,头皮发炸。
从这些死者的死状看来,下手的若非心怀怨毒,便是极端凶残之辈。
吴刚纵目一扫,发现死尸堆中,有两柄金剑,登时心头剧震,暗道了一声:“金剑手”!不言可喻,死的全属“武盟”属下,而此地,当是“武盟”的一个秘密处所。
由此,愈加证明“七灵”与“武盟”之间,有某种关系存在。
“七灵教”是“武盟”的前身所灭,双方应是死仇,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了。
吴刚故作不知,道:“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人灵”额上青筋股股而冒,还夹着大粒的汗珠,厉声道:“都是你我的朋友!”
“朋友?”
“不错!”
“是什么人下的手?”
“目前还不知道!”
“杀!”吴刚虎吼了一声,表示心中的愤慨,其实他是笑在心头。
“人灵”若有深意地道:“小兄弟,你会有机会的!”
吴刚在心里自语:“当然有机会,俯拾即是,第一个先杀你。”心如此想,口里却道:“区区渴望流仇人之血!”
“我们到里面去!”
“走!”
越过积尸的院落,穿过中门,又是一重院落,迎面便是正厅。
昏黄的纱灯依然亮着,只是毫无人迹,空气中充满了神秘与恐怖。
“咯——吱一一”
两人不由自主地一颤停了脚步。这是厅门雕花隔扇,被夜风吹动发出的声响,但在这恐怖的境况下,分外显得阴森刺耳,栗人心弦。
似乎每一个角落里,都有双神秘的眼睛在窥伺!
似乎每一个暗影中,都隐藏着杀人凶手!
吴刚的感受与“人灵”不同,他乐得看这批“武盟”爪牙被杀。
“人灵”怔了片刻,举步上阶轻轻拂出一道掌风,推开半掩的隔扇门。
“呀!”
又是一声悚人的惊呼,“人灵”步步后退,到了阶沿边才停住。
吴刚一个箭步,到了厅门边。
“呀!”他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厅中,一字式排着五张紫檀木太师椅,五名老者,被反缚在椅背上,业已凝固的血浆,淌了半个厅,一摊摊,一股股,令人目震心悚。
血污中,整齐地排着十条人腿,齐膝被刖落。
五名老者,脸孔扭曲,双睛暴突,早已气绝,从被杀者表情来看,生前似经过最大的痛苦与恐怖,极可能,双腿是被活生生砍落,血尽而亡。
这种杀人手法,的确够残忍。
不用说,死者全属“武盟”的人,这五名老者,身份当不低。
下手的是些何许人物呢?当然,一个人是很难办到的,下手的当在数人以上。
吴刚回头故意问道:“死者都是朋友么?”
“人灵”只沉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开口,神情十分难看。
吴刚举步入厅,发现两侧各横了四具尸体,死者手中尚握着剑,看装束是“神风剑士”之流,如此厅内一共是十三具尸体。
这属于“武盟”的秘密场所,是被血洗了。
偌大一所宅第,想来死的人决不止此。
穿过屏风后的中门,又是一重院落呈现眼帘,虽然业已败落,但从那些山石花草,曲槛回栏,台阁亭榭诸陈迹看来,可以想见当年的盛况。
苔痕斑剥的白石花径,接上了第三进的厅堂。
灯火较前边明亮,走廊上高挂的纱灯,有四对之多。
吴刚缓缓举步前欺,眼看了这些凶残场面,心中不无忐忑之感。
一脚踏上阶沿,另一只脚似乎钉住了。
厅内,两根牛油巨烛,吐着熊熊的光焰,照得厅内明如白昼。
一桌酒筵,摆在居中,一个锦袍老者,独踞首座,他,赫然是“妖中之王欧阳残”,“武盟”的太上护法。两侧,各坐了一个装扮妖冶的妇人,一个手抚酒壶,另一个似已不胜酒力,伏桌而眠。
巨烛已燃烧过半,烛芯结炭总有半尺长。
这老魔倒会享受,居然拥美而酌。
难道是他下的手?但怎么会呢?
场面是静止的,没有动静,吴刚觉出情况不对,登时一阵毛骨悚然。
目光一转,呼吸为之一窒,一双人腿,平放在桌上盘碟当中,血,从桌子底下漫出,在桌前地上汇成了一摊。
“死了!”
吴刚自语了一声,弹身入厅。
“妖中之王”双目不闭,两个女的也已香魂离了躯壳。
是谁?能杀得了这不可一世的魔王?
“高升客栈”想杀他没有杀成,他却先一步赶来领死。
近前一看,“妖中之王”死状奇惨,由胸至月复,被利刃剖开,肝肠五腑,直拖沥到地,双腿齐膝被切,与前厅那五老者一样。
厅内有打斗的痕迹和四溅的血渍,看来死者是被格杀之后,再摆上酒桌的,被杀前,死者无疑的正在饮酒,杀人者所作的安排,可说酷而虐。
是谁呢?
放眼江湖,能使“妖中之王欧阳残”横尸的,有几人呢?
“忘我和尚”?“地宫”高手?丐门高手?……都不可能。
莫非是……
一个意念冲上脑海,使他不自禁地全身一震,他想到少林“大悲和尚”所述露的秘密,父亲尚在人间,莫非父亲已展开了复仇的行动?也许是胞兄吴雄?但胞兄的成份不大,因为当年祸是他闯的,他业已流于魔鬼一途,最可能的是父亲,否则,谁敢公然与“武盟”作对?
也许,父亲迟至十年之后才行动,定是参修什么高深武功,以期一举成功。
愈想,愈觉推论近于事实,血行不由地加速起来。
一回头,只见“人灵”木立在门槛边,脸上失去了人色。
忽地,吴刚想到了一个问题,在入此之初,“人灵”曾打了暗号,林内也居然有暗号回应,这如何解释呢?人都死光了……
只有一个可能,杀人者尚未离开。
如果杀人者真的是……
吴刚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假使杀人者真的是自己的父亲“武圣吴永泰”,自己已从孩提变成一个年轻武士,他决认不出自己便是他幸免于难的幼子,而自己此刻与“人灵”一路……
姜是老的辣,吴刚神情上的变化,可逃不过“人灵”的眼。
“你想到什么?”
吴刚心念电似一转,如果让“人灵”单独出面引出对方,自己便有从容应付的余裕,心念及此,沉缓地开口道:“我们进来时,是什么人应的口哨?”
一句话点醒了“人灵”。
“哦!老夫竟然忘了这件事!”
但,他的脸色又变了,眸中散发出惊恐之色,下意识地左右一阵扫视,似乎,敌人就藏身在附近,能有力量血洗这密舵,连“妖中之王欧阳残”都不能幸免,对方的厉害可知。如果敌人尚留此地,此际或许便在暗中窃笑,在考虑用什么更残酷的手段下手,也许……
毕竟,“人灵”并非等闲人物,镇静了一会儿之后,运足丹田内力,发话道:“何方高人,既敢下手杀人,怎不现身一见,让老夫开开眼界?”
连叫三遍,没有丝毫反应。
吴刚也觉骇然,如果杀人者并未离开,决不会闻声而不现身,至少该有某种反应,看情形又有一个可能,真正的杀人者业已离开,留了手下隐伏现场,而留守的有自知之明,功力不逮,不敢贸然现身……
他想得到,“人灵”当然也想得到,当机立断地道:“你往后搜,老夫出门往前搜,如有所遇,长啸示警,无事,我们在林口会合!”
吴刚正中下怀,点头应了一声:“好!”
“人灵”闪身向外奔去。
吴刚望着“妖中之王”的尸体,愤愤地道:“你虽死,但可惜你的血不是流在本人剑下!”
蓦地——
一个阴冷刺耳的声音道:“都是一样!”
吴刚大吃一惊,这声音是发自妇人之口,难道杀人者是个女的?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失望,他是一心一意希望自己的判断成事实的。窒了一窒之后,道:“尊驾何方高人?”
“这点你不必问!”
“何不现身一见?”
“有此必要吗?”
吴刚想借话声以辨对方的藏身之所,但那声音似近又远,令人捉模不定,显然对方是以“传声易位”之术发话,能练成这种玄功,身手自可想而知了。
“这些人都是尊驾杀的?”
“与你何干?”
“在下碰上了不得不问!”
“吴刚,老身先问你一句,与你一道的可是‘七灵’中人?”
吴刚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对方竟然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姓名,这未免太骇人了,除了极少数几人,江湖中知道自己真正来历的,可说绝无仅有,她是谁呢?
“尊驾怎知在下来历?”
“凤剑便是标志!”
吴刚又是一震,对方居然也认识此剑,但自己的来历,甚至对自己的嫂嫂“魔湖公主”都未曾表明过,她从何而知呢?
“尊驾也知道‘凤剑’之名?”
“当然!”
“为什么当然?”
“少问这些题外之事……”
“在下认为必须要问明白!”
“你尚未回答老身的问话?”
“尊驾最好现身一谈……”
“待老身先解决你那同伴再谈不迟!”
吴刚心中一动,急道:“不可杀他!”
“为什么?”
“在下要从他身上发掘许多不解之谜!”
“哦!”
“尊驾请现身。”
“老身在此。”
声落人现,有如鬼魅,右首门中,巍然站着一个白发萧萧的黑衣老太婆,手拄一根鸠头杖,双眸炯炯,毫无老态。
吴刚定了定神,道:“尊驾如何称呼?”
“老身范大娘!”
吴刚不由一皱眉,这根本不类江湖人的名号。
“范大娘?”
“不错,干脆告诉你,老身是你嫂嫂的乳娘!”
“什么,在下的嫂嫂?”
“对了!”
吴刚登时激动起来,栗声道:“那么大娘是‘魔湖’中人了?”
范大娘冰冷的面上,绽开了一丝笑容,道:“这一问岂非多余!”
“大娘怎知小可来历?”
“小要饭的说的!”
“哦!”吴刚心内暗忖:怎么拜兄宋维屏也与“魔湖”拉上了关系呢?
“那老狗是谁?”
“七灵之中排行第三的‘人灵’!”
“嗯!”
“这些人是大娘……”
“老身仅是下手人之一!”
吴刚恍然而悟,怪不得五老者与“一妖”被刖去了双足,嫂嫂“魔湖公主”,在大洪山秘谷中,被“灰衣蒙面客”与“妖中之王欧阳残”暗算,折断了双腿,这是以牙还牙的残酷报复。
“下手的还有哪几位?”
“以后你会知道!”
“家嫂现在怎样?”
范大娘眸中进出了栗人光芒,恨毒至极地道:“她苟延残喘,要活着看报仇,要见你那负义的兄长吴雄一面!”
吴刚一阵怆然,一时千头万绪,全被勾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不幸的人,但也是最幸运的人。
论遭遇之惨,家破人亡,骨肉流散,情海遗恨,出生入死,似乎天下所有的不幸,都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精神与,都难以负荷。
而迭逢奇遇,练成了这一副杰出的身手,得仗以快意恩仇,又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有些泪眼凄迷,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范大娘突地变得慈和地道:“孩子,你难过?”
吴刚强忍住行将滚落的泪珠,凄声道:“这是人之常情!”
“坚强些,你要做的事还多!”
“是的!请问大娘,贵派此次行动,是专为对付‘武盟’?”
“不错,除了本门之外,尚有其他侠义同道参与行动!”
吴刚心念疾转,自己必须抢先行动,不能因人成事,血债必须自己亲手索讨,时机紧迫,不能依“忘我和尚”之言再等待了,今晚先向“人灵”动手,先从他身上揭开部分谜底,“七灵”既与“武盟”勾结,“人灵”必知“武林盟主”的来历……
心念之中,道:“大娘,小可先告辞一步!”
“慢着!”
“大娘尚有什么指教?”
“你知道此次行动,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请大娘见示!”
“要揭开‘武林第一堡’被血洗的真正谜底!”
“啊!”
吴刚登时热血沸扬,想不到众侠道是为了自己家门惨案而行动。
“次要目的是摧毁假‘武盟’之名,行君临天下之实的这批武林败类,以挽中原武林末日的劫运!”
吴刚激动地道:“小可首先感激务正义同道对敝家门的盛情,再誓言竭尽绵薄以促使此行动成功,虽死不惜,小可为前此一心以报私仇为志的思想致歉疚之意。”
“很好,你可以走了!”
“告辞!”
吴刚长身一揖,转身疾奔出府第,甫转过大门前的影壁,“人灵”已迎了上来。
“有所见否?”
“没有!”
“我们走!”
“何往?”
“隆中山!”
“隆中山?我们……”
“那儿有你与老夫更多的朋友,对你复仇的帮助更大。”
“此地怎不见仇家之面?”
“你仇家在杀人之后远飏了!”
吴刚暗笑“人灵”死在临头还鬼话连篇,但“人灵”要他赴隆中山却使他振奋莫名,因而使他改变了迫问口供的打算,此去隆中山,深入虎穴,定可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对方不知他已恢复本性,认为他尚在控制之中,一切隐秘,将在无顾虑的情况下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天意!这只能解释为天意!毫无困难地进入第一号仇家的势力月复心。
至此,已完全证明“七灵”与“武盟”有某种关系存在,而当年自称“南荒奇人”的“武林盟主”,先中原武林一步解决了“七灵教”,这当中的谜,便耐人寻味了,此谜揭穿,武林历史将为之改变。
当然,也许这是一个新的阴谋,双方化敌为友,对某项事有所图谋。
吴刚不能问,因为他必须装作心神不自主的木愣表现。
“现在走么?”
“当然!”
“我师姐呢?”
提到“花灵”,“人灵”的表情严重了,他为她的离奇失踪而怵惶不安。
“到了隆中山,会有她的消息!”
“如果没有呢?”
“不会的!”
吴刚是故意提起“花灵”,寻“人灵”的开心,“人灵”当然做梦也估不到自己是伴虎而行,与煞星结俦。
“我们现在就走么?”
“嗯!现在就上路!”
穿过柏林幽径,只见桥头上不知何时点起了一盏纱灯,“人灵”悚然止步道:“我们入林时,似乎没有灯?”
吴刚冷冷地道:“在下也记得没有。”
“人灵”打从心眼里发出了一阵悚栗,脚步随之彳亍了。
这灯,预示着什么凶险在前面等候?
吴刚当然全不放在心上,想了一想,当先奔上桥头。
纱灯,是用一根树枝挑在桥栏上,一行白粒字迹,映入眼帘,吴刚心中一动,欺近灯前,只见木栏上写的是:“字示人灵,头颅暂寄尔颈。”下署:“杀人者”。旁边,绘了一个龇牙咧嘴的金刚头。
吴刚一见这“金刚头”标志,蓦地想到了“金刚盟”,十年前,“金刚盟”横扫武林,挑战“武盟”,胞兄吴雄,便是因这一役而博得了“无敌美剑客”的称号,当时,中止这一场剧战的是一个美艳少女。
之后“金刚盟”退出武林,吴雄失踪。
莫非当年那美艳少女便是嫂嫂“魔湖公主”?
“金刚盟”与“魔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金刚盟”退出武林这十多年是什么谜底?
这字是“魔湖公主”的乳娘范大娘所留吗,抑是另有其人?
“人灵”走近前来,一看桥栏上的留字,老脸愈发的难看了,身形在微微发抖,呆了半晌,才大声吼道:“鬼鬼祟祟,算哪一门子的人物?”
吴刚故意一指金刚头,道:“这是什么标志?”
“人灵”可能急怒交加,冲昏了头,吴刚这一提,他才发现这标志,蹬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金刚盟!”
“也是在下的仇家么?”
“当然,是主要的仇魁!”
“嗤!”
远处传来一声冷笑。
“人灵”一转身,面对笑声所发方向,开口想说什么,但偏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转朝吴刚道:“我们走!”
吴刚有意调侃他,恨恨地道:“放过对方么?”
“人灵”冷哼了一声道:“元凶早走了,藏头露尾,显见不是什么人物,爪牙而已,不值与计较,我们赶路要紧,放心,时机一到,任谁也难漏网!”
吴刚若有深意地道:“嗯!犁庭扫穴,斩草除根!”
“人灵”深深地望了吴刚一眼,道:“上路!”
吴刚知道应适可而止,再说下去,势必露出破绽,遂不再开口,随着“人灵”,朝前道奔去,“人灵”似乎心有戒惧,奔势如风驰电掣,吴刚自在“七灵仙境”平白增加了一甲子内力,功力更加骇人,“人灵”全力奔行,他只用了七成功力,从容之极。
一路之上,吴刚盘算着一旦进入“武盟”月复心之地,该采取什么行动?首先,当然是设法救出薄命红颜吕淑媛,他视她的事与复仇一样重要。
想到吕淑媛,内心便是一阵绞痛,她的情,是无法偿报的,她为他付出了女子的第二生命——贞操,若非她如此牺牲,他焉有今日。
于是,恨又在心头翻搅,“万邪书生曲九风”师徒该付出应付的代价,“妖中之王”死了,老魔婆“超生婆婆韦三娘”该接这笔帐。
天明,离襄阳已近百里,两人就路边小店打尖歇脚。
两人要了些现成的饭食,草草果月复。
双方都是心事重重,但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正食之间,一对中年男女,进入店中,男的文士装束,女的一身月白衣裙,吴刚一抬头,目光正与这双男女相照,登时心头一震,方待出声,忽地想起旁边的“人灵”,如果露出马脚,隆中山之行将成画饼,忙把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低头吃饭。
这中年文士,赫然是“十二金刚”之中的“金鸡古亦同”,女的也是其中之一。
大洪山之役,“魔湖公主”失去双腿,“十二金刚”被炸死一半,剩下一女五男,他和她便是幸存六金刚之二。
两人在此现身,决非偶然,襄阳城外状元府的血案,留的标记是“金刚头”,看来蛰伏了十多年的“金刚盟”,业已倾巢而出,展开了恐怖的报复行动。
所不解的,是“魔湖”与“金刚盟”之间的关系?
迸亦同与那女的,在吴刚邻桌坐下。
吴刚故作不识,连目光都不转一下。
“金鸡古亦同”坐定之后,道,“四姐,我们来杯酒助兴如何?”
熬人笑吟吟地道:“九弟,不怕耽误了时辰么?”
“不会,还有一段时间呢!”
“好,我不扫你的兴!”
“小二!”
店小二听见呼唤,三步两步走了过来,满面歉意地道:“两位,对不起,小店人手不足,怠慢了,两位用点什么?”
迸亦同目注妇人道:“四姐用点什么?”“这鸡毛小店还能有什么好吃的,你看着办吧!”
“好!泡茶,盐豆,干丝各一碟,烧卤一大盘,两碗豆腐汤,一斤白干!”
“是,马上到,嘿嘿!小店比较拿手的是烤山鸡,两位……”
小二眯着眼,搓着手,躬身等候。
迸亦同点了点头,道:“新鲜么?”
“现杀现宰!”
“本人没这多时间……”
“很快!很快!两位稍进数杯便成了。”
“好吧!”
小二狗颠地匆匆转身张罗。古亦同所点的全是现成的小食,转眼便已全上,两人有一杯没一杯地吃喝起来。
这类道旁小店,平常的主顾多是行脚负贩赶市的乡里人,像吴刚古亦同等这类衣冠楚楚的客人,是很少上门的,所以小二显得特别殷勤。
吴刚与“人灵”业已吃完,正待会帐……
只听古亦同悠悠然地道:“四姐,听说‘武盟’属下‘金剑手’每一个都有非凡造诣?”
中年妇人冷冷一笑道:“在一般武林人眼中,当然如此,但在……呃,不足道的爪牙而已!”
语焉不详,但却耐人寻味。
“人灵”用肘轻轻一碰吴刚,道:“我们多歇会儿,喝杯茶再走。”
吴刚正中心怀,他对这两金刚的行动,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尤其他俩甫入店时的几句对话,内里大有文章。
“金鸡古亦同”干了一杯酒,悠闲地夹了两粒盐豆入口,细嚼慢咽之后,沉声道:“四姐,看来‘武盟’危在旦夕了?”
中年妇人神秘地一笑道:“武林蟊贼,不灭而何!”
“金鸡古亦同”摇头晃脑地击了一下掌,表示赞许,然后又道:“这场盛会,可说别开生面,但不知目的为何?”
“九弟,此地是‘武盟’势力范围,说话小心些!”
“那些爪子一剁,手脚全缩回去了……”
“说不定我们身边便有兔崽子在竖着耳朵听。”
“四姐,我们该走了,迟了怕赶不上!”
“走吧!”
迸亦同顺手在桌上放了一把碎银,起身与中年妇人,扬长出店。
店小二看那些白花花的碎银,两眼发了直,这差不多等于小店全天的收入,他想,今早可能是撞上了财神爷。
“人灵”一拉吴刚,道:“我们也走!”
“赶路?”
“不,跟那双狗男女!”
“为什么?”
“他们将替你引出仇家!”
吴刚故意一瞪眼,凶霸霸地道:“何不早说,让对方躺在这里……”
“不行,你得听我的话去做,否则打草惊蛇,便不妙了!”
“好!”
“人灵”会了帐,与吴刚走出店门,只见那对中年男女,业已在路头变成了两个小黑点,至少已隔百丈之遥。
两人足下用劲,追了下去,顾盼间,双方距离缩短到十丈。
眼前已见绵亘的山影,接连着一片苍苍莽林。
“金鸡古亦同”回头招了招手,与那妇人转入林中不见了。
“人灵”心中有些忐忑,侧顾吴刚道:“对方是有意引我们的?”
吴刚愣愣地道:“管它,我是见人就杀!”
“走,跟着!”
林深树密,虽是旭日初升的早晨,似显得阴沉沉的,十分昏昧。
迸亦同与那妇人业已失去踪影。
吴刚、“人灵”缓缓朝林中蹬去,突地,眼前一株大树身上,被剑削成了一片白,上面写了四个血红大字。
“以牙还牙”
四个字显然是以人血写成的,令人怵目惊心。
“人灵”脸色一变,向吴刚道:“注意用你的剑!”
吴刚唯唯应道:“不用说得!”
口里说,心内也不免嘀咕,这血写的“以牙还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一阵群兽哀嗥也似的怪声,从林深处透了出来,那声音,凄厉、沉闷,令人听来头皮发炸,汗毛逆立。
“人灵”止步踌躇,显然他已感到惊惶无主。
吴刚仗着假装的心神受制模样,似乎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唰”地掣剑在手,大踏步朝怪声所传的方位欺去。
“人灵”只好跟着上前。
前行约莫二十丈左右,林地忽然开朗,现出一片空地?
“呀!”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只见不及十丈宽广的林空之中,一群怪物在血泊中蠕动,申吟、惨号。不,那不是怪物,是人,一些被活生生斩去双腿的人,有的业已断气,有的尚在作垂死挣扎。
惨!
这一幕血淋淋的惨剧,较之状元府内那一幕还要惨厉,因为状元府所见的已全是死尸,而眼前的却仍有一半活着。
吴刚心内明白,又是“金刚盟”玩的花样,报复“魔湖公主”被炸断双腿与六金刚被炸死的血怨。
不用说,遭报的全是“武盟”属下弟子了。
活的死的,总共不下四十人之多,这的确是最残忍的集体屠杀。
从地上掉落的兵刃而计,内中“金剑手”占了七名。
血,残肢,断体,使吴刚不期然地联想到“五百人冢”,当年“武林第一堡”惨遭血洗,其惨状当超过眼前所见的百倍,当年堡内被屠的尚有老弱妇孺……
“哈哈哈哈……”
吴刚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悲愤、怨毒,掺和着无比的杀意。
“人灵”老脸苍白,大声道:“你笑什么?”
吴刚一敛笑声,俊目中杀机满溢,咆哮道:“我要杀人,流血!”
“人灵”被吴刚的戾气震得连退数步,月兑口道:“杀谁?”
“仇人!”
蓦在此刻——
对面林中传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声音:“索血一剑,你送死来了?”
吴刚先是一震,继而在心里暗叫了一声:范大娘!身形一弹,如流星般划空朝对面林中射去。
就在吴刚弹身的同一时间,六条人影,同时出现,把“人灵”围在居中。
吴刚穿入林中,果然是“魔湖公主”的乳母范大娘,倚树而待。
“是大娘?”
“孩于,别声张,现在静静地欣赏!”
吴刚惊疑地望了范大娘一眼,外面已传来暴喝之声,他车转身,从树隙外望,只见“人灵”已被一女五男围住,那六人,赫然正是“十二金刚”仅存的六金刚,不由栗声道:“不能杀他!”
范大娘幽幽地道:“不会杀他,只问他几句口供!”
“大娘,小可要借为媒介,混入武盟……”
“知道,否则他怎能活到现在。”
“要问他些什么?”
“七灵教之谜,武林盟主的来历!”
“噢!”
吴刚不再说话,定睛望向对面林空边缘。
只见“人灵”被五男一女圈在核心之中,满面狰狞之色。
六金刚之中年纪最长的一个黄衣老者开口道:“阁下便是‘七灵’之中的‘人灵’?”
“人灵”栗声道:“不错,怎样?”
黄衣老者哈哈一声洪笑道:“真是幸会!”
“人灵”老脸微微一阵抽动,道:“金刚盟东山再起,是专一为了与‘武盟’作对么?”
“就算如此吧!”
“阁下当是十二金刚之首‘飞鼠董壬’?”
“阁下说对了!”
“有何见教?”
“阁下如能爽快地回答两个问题,便可立刻上路!”
“否则的话呢?”“阁下可看看眼前这些榜样!”
“人灵”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些血泊中的残尸,冷哼了一声道:“区区不喜欢被人恐吓!”
此际,那些未死的已先后断了气,只剩下极少的几个尚在抽扭,但已没有声息。
“金鸡古亦同”大声接口道:“不喜欢也得喜欢,阁下,既已来到这里,便由不得你了!”
“要动武么?”
“必要时会的!”
“各位别太自恃……”
“你阁下也别自估太高!”
“人灵”目光朝四下一扫。
“飞鼠董壬”马上知道他的心意,冷冷地道:“贵同伴‘索血一剑’已有专人接待,虽然,他不会死,但月兑身却不易。”
一句话说中了“人灵”的心事,“人灵”老脸为之一白,但身列“七灵”之一,可非泛泛之辈,当下重重一哼道:“阁下未免太小看区区了!”
“长话短叙,阁下准不准备回答问题?”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问题。”
“在阁下说来并不难,问题在于肯不肯……”
“说说看?”
“第一、‘七灵教’当年已被现任武林盟主‘南荒奇人’率众摧毁,而‘七灵’竟全部安然无恙,反与‘武盟’勾结,这是为什么?”
“人灵”深思了片刻,冷冷地道:“这是敝门私事,依江湖规矩,旁人无权过问!”
“飞鼠董壬”嘿的一声冷笑道:“阁下,当年贵门所为谅阁下不会健忘,中原武林同道受祸匪浅,这就不能视之为门户私事了!”
“人灵”愤然道:“阁下是要算老帐么?”
“并无不可!”
“划出道来吧?”
“阁下不必转移话题,请答复本人所问?”
“很简单,‘七灵教’当年是被摧毁了,至于区区七兄妹的生死,与贵派无涉!”
“好,就算如此,何以与‘武盟’勾结呢?”
“勾结二字何解?”
“不图报复,违情悖理往来,非勾结而何?”
“阁下根据什么说区区等不图报复?”
“阁下不止一次与‘武盟’密探接触,有这事吧?”
“人灵”老脸一变,道:“区区没有向尔等供陈的必要!”
“不说恐怕不行……”
“区区言止于此了!”
“不愿见示?”
“区区认为不必!”
“飞鼠董壬”环视了其余五金刚一眼,沉声道:“好,这一点暂时不谈,现在请回答‘武林盟主’是何出身来历?”
“人灵”哈哈一阵狂笑道:“这岂非问道于盲么!”
吴刚在暗中看得一清二白,这两个问题,也是他心中的问题,他看出“人灵”决不会坦白作供,当即回顾范大娘道:“大娘,这是浪费时间。”
范大娘一抿嘴,道:“他会说的,你等着瞧!”
突地;身后密林中遥遥传来暴喝与金刃交击之声,夹着刺耳的惨号。
“大娘,谁人在交手?”
“金刚盟高手与你!”
“什么?小可……”但他旋即明白过来,道:“故意做给‘人灵’听?”
“对了,你很聪明。”
丙然,那远远的搏杀之声,引起了“人灵”的注意。
搏杀之声渐渐远去,终至不可闻,“人灵”撮口发出了一声裂空的长啸,很明显的他在呼唤吴刚来援手,当然毫无反应。
“金鸡古亦同”杀意蒸腾地道:“人灵,你拒绝答复?”
另一金刚接上道:“人灵,放明白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人灵”见自己啸声没有反应,焦灼之色溢于表,他不得不作月兑身的打算了,他心中尚有一个极可怕的人物,如果那人物现身,今天便死定了。
以“索血一剑”身手之强,尚被引走不能月兑身呼应,显然对方实力之强,老奸巨滑的他,衡情度势,知道不能硬来,心念数转,业已有了打算,当下故作坦然之色道:“第二个问题,老实说,也是敝师兄妹全力以求解答的谜底!”
“飞鼠董壬”道:“真的么?”
“当然!”
排行第四的中年妇人冷冷一笑,道:“人灵,你这是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骗三岁小孩么?”
“人灵”一本正经地道:“信与不信在于各位了!”
中年妇人大声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人灵”一拂袖,抗声道:“欺人忒甚!”
只这一拂袖之间,轰然一声爆响,一蓬烟雾,漫卷开来。
“飞鼠董壬”大喝一声:“注意!”
同一时间,呛咳之声响成一片,那烟雾既辛且辣,使人呼吸闭止,涕泗横流,有目难睁,六金刚忙不迭地退了开去。
待到烟消雾散,眼前已失“人灵”踪影。
六金刚眼泪鼻涕,面面相观,啼笑皆非。
这一幕,看得暗中的吴刚忍俊不禁,但他立即想到不能让“人灵”溜之乎也,否则自己将失去进入“武盟”探查谜底的机会,长身而起,道:“大娘,小可必须追上他……”
范大娘一摇手道:“甭紧张,他走不了的!”
“他不是已经溜了吗?”
“你等着瞧吧!”
吴刚将信将疑地望了范大娘一眼,坐回原位。
六金刚没有一人动身追截,看来真的早有布置。
丙然,没有好久,“人灵”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六金刚再次把他围住,“十二金刚”之首的“飞鼠董壬”嘿嘿一笑道:“人灵,聪明人不做笨事,你该说实话了吧?”
“人灵”猛一扬头,栗声道:“无可奉告!”
吴刚想不透“人灵”何以会自动走了回来,但他没开口发问。
“金鸡古亦同”眉毛一挑,道:“人灵,这不能由你……”
“人灵”咬牙切齿地道:“大不了一死!”
“不错,但死与死不同!”
“尊驾要如何对付区区?”
“在阁下不据实说出一切之前,决死不了,但,嘿嘿,也活不成!”
“我‘人灵’认栽了,有什么手段施出来吧。”
就在此刻——
西面密林之中,传出一个苍劲震耳的声音道:“不必浪费时间了!”
六金刚齐立俯首,表示对发话人的尊崇。
这发话而不现身的是谁?是“金刚盟主”?从语音震耳的程度来推断,发话者功力之深,已到了十分骇人之境,当然,“人灵”是被这暗中的人逼回来的无疑,吴刚忍不住回顾范大娘道:
“大娘,发话的是谁?”
范大娘神秘地一笑,道:“不得他本人允许,老身不敢提及!”
吴刚心头一震,追问道:“是否‘金刚盟主’?”
范大娘神色一黯道:“金刚盟主业已于三年前辞世。”
吴刚好奇之念更炽,既非“金刚盟主”,那该是谁?为什么六金刚仅仅闻声便如此恭敬?连范大娘都不敢提及对方,这的确……
场中——
“飞鼠董壬”大喝一声道:“人灵,最后一句话,你说是不说?”
“人灵”凄厉地吼道:“无可奉告!”
“飞鼠董壬”冷酷地道:“人灵,那你就无怪本金刚心狠手辣了,你知道‘返本还婴’这门功夫吗?”。
“人灵”全身一颤,老脸立时起了抽搐,他知道“返本还婴”是一种仅属传闻的最歹毒功夫,人若被这种手法所制,要受尽世间所无的酷烈痛苦,身躯缩扭如婴孩,功力被废不说,人也成为白痴,这的确是人世间最残酷的刑法,比死还可怕千百倍,死,一了百了,死不掉,活得如此,惨状简直令人不敢想象。
吴刚却不知“返本还婴”为何物,但从“人灵”的表情,已不难想见一二。
“人灵”一横心,顿起拚命之心,须发根根倒竖,双目暴睁,厉声道:“老夫认命,你们迟早会付出代价的……”
话音未落,人已闪电般扑向“金鸡古亦同”,双手曲指如钩,奇幻无比地抓出,这是拚命之着,其势惊人,他是抱定毁一个够本,毁两个倒赚的意念出手的。
这猝然的拚命之着,出乎六金刚意料之外。
“金鸡古亦同”弹身暴闪……
暴喝声中,其余五金刚掌指齐扬。
闷哼与惨号同时传出,“金鸡古亦同”身手并非泛泛,但竟然避不过这闪电式的扑击,闷哼声中,踉跄后退,胸衣破裂,血如泉涌,皮肉裂处可以见骨,如果他闪避稍慢,或是功力稍差,这一抓势非裂骨阔胸,当场毙命不可。
惨号是发自“人灵”之口,五金刚的掌指,全落在他身上,张口连喷鲜血,人也摇摇欲倒。
暗中的吴刚,看得动魄惊心。
“人灵”拚聚所有余力,侧身疾扑“飞鼠董壬”,他已不存任何侥幸之望,因为他即使能尽毙六金刚,也逃不过那暗中人的掌握,何况,他根本无力抗衡五金刚联手,他希望战死,免受“返本还婴”的酷刑。
“飞鼠董壬”为“十二金刚”之首,造诣自然不凡,何况心中已然有备。而“人灵”又是受伤之身,再狠也得打些折扣,是以当“人灵”身形才动的瞬间,他已拔空而起,快得使人目不暇接。
“人灵”一扑之下,眼前人影骤失,立知不妙,于此,可就看出了“人灵”的修为,他毫不迟疑,就势向旁一扭身,双爪抓向青衣中年妇人。
他快,“飞鼠董壬”可也不慢,半空身形一折,迎头扑击而下,身法之玄奇妙曼,的确不愧“飞鼠”这外号,活月兑月兑就是一只飞鼠。
也就在“人灵”双手抓出的电光石火之间,“飞鼠”已凌空扑至。
“嗯!”
“人灵”闷哼一声,身形连连踉跄,名列第四金刚的青衣中年妇人欺身出指,“人灵”身躯一阵剧颤,僵在当场。
中年妇人寒声道:“人灵,你打算死拚,拚不过时自杀以逃避,告诉你,这算盘别打,现在你穴道躺在彼制,自杀已不可能,准备接受‘返本还婴’……”
“贱人,老夫死……”
“啪!”
一记耳光落在“人灵”面上,打得他口喷血沫,半边脸登时肿起老高。
“飞鼠董壬”一个进步,连点“人灵”数处穴道,手法诡异之极。
“人灵”惨叫一声,栽了下去,满地乱滚,惨号不绝,全身抽扭,只片刻工夫,便完全失去了人形。
惨号,回荡在空气中,刺耳惊心。
虽是大天白日,但那声音仍使人毛骨怵然,头皮发炸。
惨号变成了断续的申吟,人蜷曲成了一个怪样的球,滚转变作蠕动。
“飞鼠董壬”暴喝道:“你说是不说?”
“人灵”用力进出了一个字:“不!”
“人灵,放明白些,现在开口,你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不……不……”
“再过半刻,你知道你的结局是什么?”
申吟变成了喘息,像重伤垂死的野兽。
“飞鼠董壬”接下去道:“你真的不说么?”
没有反应。
林中,再度传出那苍劲的话声:“算了!”
“飞鼠董壬”重重地一指戳了下去。
“嗯——”
一声长长的闷嗥,像发自地底,“人灵”的身躯起了剧烈的抽扭,逐渐在收缩,抽紧,顷刻工夫,一副六尺之躯,变成了四尺不到的孩童之体。
一切静止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结束了,“人灵”原形不变,只是缩小了一半,静静躺在地上,寂然不动。
吴刚厉声道:“大娘,他死了么?”
范大娘道:“不会死,你可以现身了,他已成为白痴,谁也不认识了!”
吴刚一长身,道:“大娘,这岂不误了小可的大事?”
“为什么?”
“我准备利用他进入‘武盟’的!”
“现在一样可以利用,你只消带他上路,对方会接引你,不然的话,你也可径赴隆中山。”
吴刚唔了一声,穿出林外,奔入场中,只见“人灵”浑身血泥玷污,只是面目不变,身躯缩小了将近一半,不由的心头泛寒,“返本还婴”这功夫,的确够歹毒,但,他并不同情他,因为他本是自己要杀的人。
中年妇人迎向吴刚道:“我们是第三次见面,我叫‘玉兔黄娇娥’!”
范大娘随着现身,严肃地发话道:“吴刚,你必须珍视这柄‘凤剑’!”
吴刚一颔首道:“小可省得!”
“你此去隆中山,全力查探‘龙剑’何以落入灰衣人之手……”
“是的!”
“在本门未采取行动之前,你最好能忍耐待机,别逞一己之勇。”
吴刚微觉不快,冷冷地道:“小可尽量忍耐就是!”
范大娘一挥手道:“你可以带他上路了!”
吴刚心念一转,道:“大娘,小可再请问一句,‘魔湖’与‘金刚盟’是何渊源?”
范大娘轻声一笑,望了在场的五金刚一眼,才道:“不久你就会知道!”
吴刚无可奈何地嘘了一口气,耸耸肩道:“小可告辞了!”
“慢着!”
“大娘还有授教?”
“慎防你所遭遇的故事重演!”
吴刚想起心神受制,记忆消失的一幕,不由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若非“忘我和尚”等人救援,“花灵”弃邪归正,使自己回复常态,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但此事仅有数的几个人知道,范大娘何以也清楚呢?哦!对了,是小叫化拜兄透露的,这一来岂非要轰传江湖……
当下一点头,道:“小可会谨慎的,谢大娘关切!”
“还有,你带‘人灵’入隆中山,对他的遭遇如何交代?”
“这………小可尚未想及此点。”
“目前他已成为白痴,废人一个,如何交代,在你一人,所以这点非常重要,如果露出破绽,对方将不择手段以图毁灭你,所以你必须早为之计!”
吴刚想了一想,道:“小可临机应变就是!”
“你得特别小心。”
“是的!”
“你可以带他走了,他能行动,但与平常不谙武功的人一样……”
“谢指教!”
说完,一把抄起“人灵”,向林外奔去,不久,上了官道,就道旁流水,把“人灵”身上的血污泥浆洗净,人身躯缩小,衣衫可是原样,长得拖天盖地,吴刚只好把它掖系腰间,这一来,“人灵”可成了个怪物,看起来十分惹眼。
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沿官道踽踽而行。
吴刚此刻已毫无顾忌,因为“人灵”已成白痴,问题是如何进入隆中山。
一路上,“人灵”成了累赘,但吴刚已无意杀他,一方面,他仍可作为进入隆中山的饵,另一方面,他的遭遇已甚于死亡。
吴刚最希望的是“七灵”之中有人主动找上自己,或是“武盟”派人与自己联系。
饼午时分,已接近山区,官道至此而断。
吴刚想来想去,只有直接入山一途,于是,他领着行尸走肉般的“人灵”,登上了山道。
伴着蜗行牛步的“人灵”,吴刚倒像游山玩水的仕子,只是多了一柄佩剑,与不时流露的杀气。
行了一程,眼前现出一道山隘,隘口宽约五丈,深入半里,两侧巨峰插天,形势十分险恶,可谓之天堑,大有一将挡关,万夫莫入之概,这山隘,是入隆中山的孔道,吴刚知道必将有人现身。
心里如此想,脚步却不停,一步一步向隘口走去。
他盘算着如何应付。
“站住!”
暴喝声中,五条人影从岩壁间射了出来,拦住隘口,其中四名是“武盟”一流武士“金剑手”,当先的是一名赤面长髯老者,吴刚认识他便是曾在“公义台”有一面之缘的“武盟掌令胡大猷”。
吴刚故作不识,揣模着一个心神受制记忆丧失的人应有的神情,脚步一停,凶光熠熠的眸光,逐一掠过五人。
胡大猷与四名金剑手,可能早已得报吴刚由此而来,并无惊恐之色。
新仇旧恨,在吴刚心中翻腾,神色之间可就相当骇人了,但这种神情,正与对方意料吻合,并未引起对方的不安。
“掌令胡大猷”明知故问地道:“来的可是‘索血一剑’?”
吴刚重重地“嗯”了一声,手按剑柄。
五人同时面色一变。
胡大猷双拳一抱,道:“我们是友非敌。”
吴刚又是一声“嗯”,手未离开剑柄,五人可有些不安了,他们心下十分明白,如果吴刚出手,谁也无法幸免。
胡大猷一眼触及吴刚身后的“人灵”,面色陡然大变,厉声道:“这位是谁?”
吴刚心念一转,寒森森地道:“你不认识他?”
胡大猷再打量了“人灵”几眼,期期地道:“他……他是……”
吴刚“唰”地亮出“凤剑”,恶狠狠地道:“你不认识他,便证明不是友人,该死!”
死字尾音拉得很长,令人不寒而栗,五人下意识地齐齐向后一退,四名“金剑手”全按上了剑柄。
吴刚暗忖,何妨以假作真,毁这五名爪牙……
胡大猷声音全走了样,惊震至极地道:“莫非这位便是‘人灵’?”
吴刚心中一动,对方居然还认得出来,显见“七灵”与“武盟”的关系相当不平常。“人灵”此际像一具怪样的木偶,毫无表情。
四名“金剑手”一闻“人灵”二字,惊“噫”出了声,面色可就相当难看了。
吴刚冷冷地道:“你说对了!”
胡大猷张口结舌,好半晌才进出话音道:“这……这……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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