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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沙 二十二

作者:独孤红类别:武侠小说

翠格格的小楼在后院西,早就没了灯,整座小楼寂静的浸沉在浓浓的夜色里。

其实,说它没灯,那是从外头看,小楼上,翠格格的香闺里,还是有灯,只是那盏八宝琉璃宫灯的灯火,拨得很小,像颗豆似的罢了。

人影一闪,灯影摇动,翠格格那纱帐玉钩的牙床前,多了个人,当然不会是别人,是玉贝勒。

他先把灯火剔大了,然后才冷怒向低垂的纱帐:“小妹,小妹!”

翠格格很好叫,马上就听见纱帐里有了带着梦呓的“唔!”声。

玉贝勒跟着又是一句:“小妹!”

纱帐里的翠格格明白了,一定是惊明白的,只听她急促问:“谁?”

玉贝勒道:“我,快把衣裳穿好,起来。”

一阵息索响,纱帐猛掀开,翠格格已经坐起来了,上身已经穿上了衣裳,她带点惊喜:“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玉贝勒道:“回来一会儿了。”

“阿玛呢?”翠格格道:“阿玛回来了么?”

玉贝勒道:“回来了。”

“怎么不叫我。”翠格格埋怨起来了。

玉贝勒道:“我这不是来叫你了么?”

翠格格道:“你等等。”

她又放下了纱帐,又一阵急促的息索声之后,纱帐又掀开了,翠格格穿好衣裳,蹬上了脚凳上的绣花鞋下了床,道:“你还得等我洗把脸。”

她要去洗脸。

玉贝勒伸手一拦:“不必了,我是来问你事的。”

“问我事?”翠格格这才发现她这个哥哥脸色不对,她的脸色也冷肃起来了:“什么事?”

玉贝勒道:“你说阿玛的‘四宝斋便笺’,落在外人手里的事,是怎么回事?”

翠格格道:“你要问我的事,大概不只这一件吧?”

“不错。”玉贝勒一点头。

翠格格道:“她的嘴可真快,她还真急,等明天都不行吗?”

玉贝勒一把抓住了翠格格的粉臂,一双星目迸射冷怒光芒:“谁是她?她是谁?”

翠格格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玉贝勒道:“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这么不敬。”

翠格格抬粉臂一挣:“放开我!”

她没能挣开,反倒挣得自己的粉臂先疼,她急怒叫了起来:“叫你放开我,听见没有?”

门忽然开了,跑进来个人,是双喜,头发蓬松,衣衫不整,显然她是被吵醒了,跑来看个究竟,一见眼前情景,她一怔,忙停住:“格格……”

翠格格道:“没你的事儿,去睡你的吧。”

双喜看这情景,还能不知道明明有事儿,她还有点犹豫。

玉贝勒已冷然道:“没听见么?”

双喜一惊,忙应了一声,急急退了出去。

翠格格道:“我叫你放开我。”

玉贝勒道:“你听见我说的没有,不许你那么说,不许你那么不敬。”

翠格格道:“不是我要那么说,也不是我要那么不敬。”

玉贝勒道:“我不管,无论怎么样,我就是不许你那么说,不许你那么不敬。”

翠格格道:“你做得到,我做不到。”

玉贝勒道:“你敢!”

翠格格道:“我当然敢,我为什么不敢,只要不合理,我就敢。”

“你……”玉贝勒气得猛一扯。

翠格格一个踉跄往前冲了些,她既惊又气,叫道:“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打我?”

玉贝勒道:“对,我就是想打你。”

翠格格道:“好啊,你打呀!你打呀!”

玉贝勒并没有打,道;“我先不跟你计较,你告诉我,‘四宝斋便笺’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翠格格赌上了气,这时候,恁谁谁也会赌气,她道:“我不想说,没有怎么回事。”

玉贝勒道:“你……”

“我怎么?”翠格格道:“我不想说,不行吗?”

玉贝勒道:“不行,你自己说的,对‘肃王府’是什么伤害,难道你就任由‘肃王府’有什么伤害。”

翠格格道:“不用你操心,我会查,我会应付。”

“你查什么你查,”玉贝勒道:“要是皇后拿的,你也要查?”

翠格格一怔,马上不赌气:“皇后怎么会,你怎么知道?”

玉贝勒道:“我怎么不知道,皇后到府里来过,你带着纪明、纪亮上‘张家口’去了,不在府里,皇后到阿玛的书房去过,还坐了半天,当时阿玛的书桌上有叠‘四宝斋’便笺,皇后还直夸印得好看。”

翠格格为之震动,满面惊愕:“难道会是皇后……

怎么会?”

玉贝勒道:“我只是说可能,究竟是不是,还得问阿玛。”

翠格格道:“阿玛知道。”

玉贝勒道:“当然,要是也是阿玛给皇后的,绝不可能是皇后自己拿的。”

翠格格道:“我也知道,皇后不会要,更不会自己拿,可是,要是……”

要是什么,她没说下去,因为她刚兴起一个念头,又被她自己推翻了,她认为她想都不该那么想,因为她认为那根本不可能,皇后怎么会别有用心,又怎么会偷拿一张“四宝斋”便笺,金家的事,根本扯不上皇家,要是扯得上皇家,“宗人府”岂不早知道了,早闹得满城风雨了。

玉贝勒道:“要是什么?”

翠格格道:“没什么,我这就问阿玛去。”

她要走,可是玉贝勒还抓着她的粉臂呢,她走不了。

玉贝勒道:“慢点儿去,先给我说清楚。”

翠格格道:“还有什么好说清楚的。”

玉贝勒道:“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告诉你了。”翠格格道:“不用你操心,我会查,我会应付。”

玉贝勒道:“要真是皇后,你还查什么?”

翠格格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这个小妹的刁蛮、任性,玉贝勒不是不知道,她一旦使起小性子,犯了扭,玉贝勒还真拿她没办法,他道:“好,这件事由你不说,可是还有件事,绝不许你不说!”

翠格格道:“我就知道。”

玉贝勒道:“那你就不必等我问,自己说。”

翠格格道:“还用我说么,我都告诉贾姑娘了,她还能不告诉你?”

玉贝勒道:“可是你没有告诉贾姑娘,这个姓李的究竟是什么来路,是个干什么的。”

“谁说我没说。”翠格格道:“就是因为我说了,贾姑娘才认为人家是个江湖亡命徒,居心叵测,不许我跟人家来往。”

“本来就不行。”玉贝勒道:“阿玛知道,阿玛一定也不许,你是个姑娘家,更是个和硕亲王府的和硕格格。”

翠格格道:“姑娘家怎么了,和硕格格又怎么了,姑娘家、和硕格格难道就不许交朋友。”

“交朋友也得看人,看身份。”玉贝勒道:“你交朋友,只许在内城这各大府邸里交。”

翠格格道:“我就是不喜欢,我看他们那些嘴脸就讨厌。”

玉贝勒道:“那你生错了地方,生错了人家,你既然生在‘肃王府’,那就由不得你。”

翠格格道:“谁说的,我偏——”

玉贝勒猛又一扯,翠格格又一个踉跄:“你偏什么,我告诉你,不行就是不行,现在我回来了,你再敢跟他来往,或者是他再敢来找你,我就非给他扣个罪名,抓起他来不可。”

翠格格道:“你敢!”

玉贝勒道:“我敢,我怕什么,怕他?还是怕你?你看我敢不敢!”

他一甩手,同时也松了手。

翠格格站起不稳,退几步坐在了床上。

玉贝勒一指她,又道:“记住,不许再对贾姑娘不敬,不然我饶不了你。”

灯影一晃,人已经不见了。

翠格格羞极气极,抓起枕头扔了出去,当然,她没能砸着玉贝勒,砰然一声砸在了门上,接着,她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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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格格又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堂屋,堂屋里,肃亲王还在喝茶,纪红站在一旁侍候。

翠格格她尽避羞极气极,可是她还能不忘李豪的事,她先含嗔的埋怨肃亲王,回来了都不叫醒她,肃亲王显然很疼,很宠这个女儿,拎着她的手说她已经睡了,不想吵她。

然后,翠格格技巧的问起了皇后驾临“肃王府”做客的事,当然,她提起了“四宝斋”便笺。

肃亲王没在意,直认确有那么回事,而且说,皇后直夸“四宝斋”便笺印的好看,他就把那叠“四宝斋”便笺送给了皇后。

翠格格心头为之震动,“肃王府”的“四宝斋”便笺,原来是这么流出去的。

皇后不会拿去冒用,事实上李豪办的事,不是皇家的事,一定是金家的女眷进宫的时候,顺手牵羊从皇后那儿偷走了一张,这还是最近的事,因为李豪来京,接下金家这笔生意,也是最近的事,金家的女眷不可能预知会有李豪接手追查的事发生,不可能先偷一张藏着备用。

肃亲王奇怪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种事,她对李豪可真是忠心耿耿,连自己的生身之父都不告诉,随便编了个词儿应付过去。

接着,她告了玉贝勒的状,而且连贾姑娘也告了,她说李豪是她在“张家口”认识的,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也绝不是江湖亡命徒,她见他一身好武艺,想收他为“肃王府”所用,所以才邀他来京的时候来见她,她不反对小心,也不反对贾姑娘跟自己哥哥管她,但不要言词刻薄,伤她的朋友,更不要那么严厉的对她,甚至要打她,她坚持要肃亲王把哥哥叫来训叱一顿,替她出出气。

疼哪个子女,爱哪个子女,宠哪个子女,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何况肃亲王听了贾姑娘跟玉贝勒,对自己钟爱的这个小女儿既严厉又想打,于是,他让纪红传话,召玉贝勒马上来见。

很快的,玉贝勒来了,他一个人来的,贾姑娘没有来,一见玉贝勒,肃亲王立即问情由,玉贝勒一见妹妹在,还能不知道妹妹告了他的状,他把贾姑娘告诉他的,原原本本禀知了肃亲王,请肃亲王公断是非。

玉贝勒说的,翠格格已经先告诉了肃亲王,而且两个人说的没有什么差别,足证翠格格没欺没瞒,再加上小女儿本来就占便宜,尤其是受钟爱,受宠的小女儿,肃亲王的公断是知道做哥哥的是好意,可是不能对做妹妹的那么严厉,甚至要动手打妹妹。

玉贝勒当然为自己辩护,为自己辩护就是指责做妹妹的不对。

肃亲王很自然的为小女儿辩护,这一半也是有解释的成份在。

玉贝勒不爱听了,加上翠格格在一边的得意神情,玉贝勒也急了,也气了,这一急一气他就忍不住敝肃亲王惯妹妹。

以肃亲王召玉贝勒来见,也不过是当着小女儿的面数说儿子几句,玉贝勒知机识趣,答应一声也就什么事部没了,偏偏玉贝勒不肯退让,不给台阶,一个劲儿的辩,这已经使得肃亲王不痛快了,玉贝勒再变本加厉,怪他惯女儿,遂使得肃亲王忍不住发了火,拍桌子痛责,然后一声“滚!”骂走了玉贝勒。

这也不是翠格格乐于见到的。阿玛真动了气,骂跑了哥哥,翠格格这个做妹妹的也觉得没趣,她撒娇的连劝带安慰的跟阿玛说了几句,找个机会走了。肃亲王还在气,听玉贝勒说什么伤害“肃王府”,也忘了问翠格格了。

玉贝勒回到了自己的小楼,贾姑娘还在,她总是愿意多陪陪玉贝勒,也想等玉贝勒回来,听听王爷怎么说。

玉贝勒跟贾姑娘无话不谈,对贾姑娘也不欺不瞒,不管心里有什么,总是让贾姑娘分担。从小就是这样,他把去见阿玛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贾姑娘。

静静听毕,贾姑娘脸色很难看,她说她去见王爷,她让玉贝勒歇息了,她走了。

贾姑娘到了堂屋,肃亲王已经没在喝茶了,他把纪红也支走了,一个人坐在东耳房灯下,脸色阴沉着,显然还在生气。

贾姑娘进来,淡淡的问了一句:“要睡了。”

肃亲王冷冷抬眼:“你这时候才想到我。”

贾姑娘的记忆里,这么多年以来,王爷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显然,今夜是真动了气,而且还不只是对玉贝勒。

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肃亲王道:“什么意思?你的儿子究竟比我要紧!”

“你的儿子?”

贾姑娘道:“你怎么这么说,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

“是啊!”肃亲王道:“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甚至于想都没这样想过,可是今天我觉得事态严重了,我不得不说。”

贾姑娘道:“事态严重,怎么事态严重了?”

肃亲王道:“我不信纪玉他没告诉你,他跟我顶嘴,居然还敢怪我不是,我骂了他。”

贾姑娘道:“我也正要来跟你说,你不能这么样惯纪翠,这样对她对‘肃王府’都没有好处.我跟纪玉都没打错。”

肃亲王脸色一变:“怎么连你也……”

贾姑娘道:“我怎么了?我从来没有分过,在我心里,纪玉跟纪翠都一样。”

肃亲王道:“我也从没有分过,你可以问问纪玉,他有没有觉出他不是我的儿子过。”

耙情玉贝勒不是肃亲王的儿子。

贾姑娘道:“那就对了,那你干嘛老是疼纪翠,惯纪翠?”

“什么叫疼纪翠,惯纪翠?”肃亲王道:“她小,又是个女儿,谁家不是这样,我对纪玉差么,当年,去关外,我见着你跟他的时候,我头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之后,对外说他和纪翠是我的一双儿女,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花心思,费心血培植他,现在他文武双绝,掌京畿禁卫,将来我还打算让他袭我的王爵,我对他差么?”

贾姑娘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她道:“我是亲眼得见的,你说的是实情实话,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拿他当亲生,对他是不差,可是他不知道不是你的亲生,一直拿你当生父,我虽然知道,我对你,对‘肃王府’,不是也忠心耿耿。”

肃亲王道:“可是他跟我顶嘴,还怪我……”

贾姑娘道:“孩子大了,哪家的孩子不顶嘴,尤其是纪玉,他都掌京畿禁卫,肩负重责大任了,在你面前还不能说说话,他要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会这么气他么?”

肃亲王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话,话没说,脸色也好多了,显然气也消了。

贾姑娘还能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的人,她道:“至于纪翠的这些事儿,我想纪翠跟纪玉都告诉你了,纪翠她要查什么‘四宝斋’便笺的事,又不明说原因,只说什么对‘肃王府’会有伤害,你说我跟纪玉能不管么?”

肃亲王道:“我已经告诉她了,是我送给皇后的,送给了皇后会有什么伤害,叫她不必查了,也不必提了。”

贾姑娘道:“可是她认识的那个江湖亡命徒呢,你也认为可以不管?”

肃亲王道:“她跟我说了,那个人不是什么江湖亡命徒,那个人有一身好武艺,她只是想收他为咱们‘肃王府’所用。”

贾姑娘道:“我是个江湖人出身,江湖上什么人,什么事没有,纪翠她才多大,出过几次门,见过什么?又能看清什么?不知根儿,不知底儿的人能用,能随便往府里招?越是修为好的越可怕,谁知道他安什么心,你要知道,纪翠不小了,已经到了动情的年纪,她也任性惯了,她对那个人有点什么,那可不好收拾。”

肃亲王道:“你想多了,那怎么会?”

“那怎么会?”贾姑娘道:“我是个女人我知道,她是你的女儿,你也该知道。”

肃亲王有点动容,忙摇头:“那可不行。”

贾姑娘道:“你到底还是知道不行了,你说纪翠的事是不是还得管?”

肃亲王道:“管当然是还得管,不过,不过还是不要对她太严厉。”

贾姑娘道:“你只知道我跟纪玉对她太严厉,你可不知道她那种不受管的态度,别的我不说,只告诉你对我的‘您’已经变成了‘你’,你就知道了。”

肃亲王道:“这你放心,我会说她,我会说她。”

贾姑娘没再说话,她当然知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不能再往前逼近了,就此打住吧!

肃亲王住东耳房,她当然也住东耳房,她没再出去,侍候肃亲王上了床之后,就熄了灯都睡了。

孰不知,聪明而鬼的翠格格,早就趁这工夫带着纪明、纪亮出了“肃王府”。

她知道,贾姑娘跟她那个哥哥,绝想不到她会抓这个机会,在这个时候-出“肃王府”去,他们分不开身,也没那个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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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内城的城门当然关着,可是“肃王府”的翠格格,还不至于出不了内城。

这时候,内城也好,外城也好,大街小胡同都是空荡荡,静悄悄的,大部份的地方都黑得什么也看不见。翠格格从来没在这个时候出过门,怪害怕的,虽然有纪明、纪亮跟着,可是两个人等于一个人,纪明的胆子也不大。

好在,顺着大街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白记骡马行”。

“骡马行”门口有盏灯笼,照亮了招牌,在这种天黑夜里,老远就看见了,可是到了门口,望着那关得紧紧的门板,翠格格皱了眉:“怎么办?”

到了灯笼照亮的地方,纪明壮了胆:“怎么办?当然是敲门了。”

“这时候。”翠格格道。

纪明道:“我的主子,这时候要是不能敲门,你出来干什么?”

说得是。

翠格格只得道:“敲门。”

纪亮上前敲了敲,刚敲两声,就听见里头有人带着睡意的问:“谁呀?”

纪明抢着道:“我们是来雇骡马的。”

里头那人道:“这时候?”

纪亮忙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呀?”里头那人问。

纪亮道:“找你们少掌柜的。”

这一句笑了。

很快的,门开了,一扇,里头有个人披着衣裳探出了头,一脸的睡意,是石三,他一直都睡柜房,望了望三个人,他问:“你们是……”

翠格格道:“告诉你们少掌柜,我们是内城来的,有要紧事找他。”

翠格格是身男装,所以石三没怎么惊异,可是一听是内城来的,他睡意没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又不能问,他只好说:“你们等等,我这就去叫。”

他缩回了门里,还上好了门。

纪明大不高兴:“也不让咱们进去坐。”

翠格格道:“又没说咱们是‘肃王府’的,人家哪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

“还真是。”纪亮道:“说不定人家还以为咱们是‘查缉营’的呢!”

纪明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工夫,刚关过的那扇门又开了,柜房里灯也点起来了,当门而立的是李豪,他一见是翠格格,不由一怔。

翠格格道:“是我!”

纪明、纪亮也叫了声:“李爷。”

石三就站在李豪后头,听这么一说话,一叫,他知道来的是友非敌了,他放心了,忙道:“少掌柜的,请客人进来坐吧。”

李豪当即把翠格格、纪明、纪亮请进了柜房,李豪陪着翠格格坐下,石三跟纪明、纪亮站在一旁。

李豪道:“格格怎么这时候来了?”

石三入耳一声格格,这才看出眼前这位“西贝”汉子,不由月兑口“哟!”了一声,但他忙抬手捂住了嘴。

李豪向着石三道:“这位是‘肃王府’的翠格格。”

石三都傻了,也忘了见礼了。

翠格格冲着他微微一笑:“吵了你的觉了。”

石三忙摇头:“不,不,不,没有,没有。”

他还是没有想起见礼,当然,谁也不会跟他计较。

李豪道:“听说格格有要紧急事儿?”

翠格格含嗔的瞪了他一眼:“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么?”

李豪道:“当然能,只是绝不会是在这时候。”

翠格格看了石三一眼:“能说话么?”

李豪道:“行里的弟兄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的。”

翠格格这才道:“给你送信儿来了,‘四宝斋’便笺的事有了着落了。”

李豪心头一跳,忙道:“格格查出来了?”

翠格格道:“还是我阿玛今儿个晚上回来才知道的,他说我带纪明、纪亮上‘张家口’去的时候,皇后上府里去过,皇后看见‘四宝斋’便笺,直夸印的好,我阿玛就送给了皇后一叠。”

李豪怔了一怔:“皇后!”

翠格格道:“我想皇后绝不可能,恐怕是金家女眷什么时候进宫看见了,也认为好看,不是跟皇后要了一张,就是顺手牵羊偷了一张,在节骨眼儿上派上了用场。”

恐怕也只有这样。

李豪微微点了点头:“那症结还是出在了金家,不必往外头查了。”

翠格格道:“我也是这么想。”

李豪忽然想起件事,忙道:“格格问王爷的时候……”

“放心。”翠格格道:“我什么都没提,只是说‘四宝斋’便笺落到别人手里了,我阿玛也没多问。”

李豪放心了,道:“谢谢格格这时候出城来告诉我。”

翠格格道:“还跟我客气,你以为我就是要听你一声谢,是不是?”

李豪道:“那倒不是。”

翠格格道:“那以后就不要老把谢挂在嘴上。”

李豪没说话,他答应不好,不答应也不好。

翠格格忽然问:“你不会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时候出城来给你送信儿,是不是?”

李豪只好点头道:“是的。”

翠格格道:“贾姑娘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豪道:“我想她一定也都告诉格格了。”

他是不想再提。

翠格格道:“你真打算那么做,真能那么做么?”

恐怕这才是最要紧的。

李豪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恐怕这就要看情形了,要是我真有事,非去见格格不可,相信谁也拦不了。”

翠格格的脸色有点异样:“只是真有事,非要去见我的时候么?”

李豪道:“格格知道,平常我要忙生意,金家的事,我得尽快给人家一个交待。”

翠格格道:“我知道。”

一顿又道:“信儿给你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她站了起来。

李豪跟着站起.他并没有留格格,却道:“我送格格。”

“不用了。”翠格格道:“我们三个都能来,还会不能走?你歇息吧。”

她带着纪明、纪亮往外行去。

李豪听出了翠格格的不痛快,他心里也为之不忍,但是他没说话,他又能说什么,他送出了门口,默默的望着翠格格带着纪明、纪亮离去。

翠格格跟纪明、纪亮的身影没入了夜色里,他转身进了门,招呼石三上好门,赶快睡,他就往后去了,石三想问他什么,也没来得及。

进了后院,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楚云秋,一个居然是白回回。

李豪道:“把您两位都吵醒了。”

白回回笑道:“石三那小子敲门跟擂鼓似的,还能不醒么?”

李豪也为之微笑。

白回回又道:“听楚爷说,这是第二拨了,今儿晚上您不用睡了。”

李豪笑笑没说话。

楚云秋道:“我刚往前去了一下,是‘肃王府’的那位格格。”

李豪道:“是的。”

楚云秋道:“这时候来找少主,一定有要紧事。”

显然,他在听见来的是“肃王府”的翠格格之后,就回后头来了,没听下去,不然他就不会问了。

李豪道:“她是来给我送信儿的,‘四宝斋’便笺的事,有着落了。”

他把翠格格告诉他的,告诉了楚云秋跟白回回。

白回回叫道:“怎么说,皇后。”

楚云秋道:“不可能跟皇后有关连,一定是金家的女眷进宫的时候弄走了一张,派上了用场。”

他的看法跟翠格格、李豪不谋而合,大家都这么看,应该是不会错了。

他倒没说金家的女眷是怎么弄走“四宝斋”便笺的,也没说派上用场是预谋,还是临时起意,其实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

白回回点头道:“嗯,对。”

李豪道:“翠格格,跟我也是这么看。”

楚云秋道:“毛病还是出在金家人自己身上,除非能从金家人身上着手,否则就不好查。”

“可不。”白回回道:“连‘查缉营’方面,都未必知道那个真董姑娘哪儿去了。”

李豪没说话。

楚云秋道:“少主得跟金老爷打个商量,让他答应往他金家人着手,否则就没法找到那位真董姑娘。”

“恩叔。”李豪道:“在金家,金老爷的对手是金老太太和金夫人,要是能从他金家人着手,他又何必借助于外人。”

白回回道:“这倒也是。”

楚云秋失笑道:“老哥哥可真是墙头草,两边倒啊!”

白回回也为之失笑,没说话。

楚云秋又道:“那就只有再想别的办法了,现在各自赶快睡去吧,不然这一夜可真是一会儿都不能睡了。”

白回回跟李豪都没再说什么,白回回跟楚云秋回了堂屋,李豪则回了自己的东厢房,他知道,就算还能睡,也睡不了多久了,所以他和衣躺上了床。

躺上了床,他不免想,翠格格是他所结识的这些红粉之中,跟他最熟,对他最好,表现也最明显的一位,但由于彼此的身份、地位大不相同,也是最没希望,最不可能有结果的一位,然而,他也并不太难过,因为他只是拿她当朋友,当一位权贵门中的红粉知己,从来也没有寄望什么,只是心里有点异样感受而已,这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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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也是翠格格带着纪明、纪亮进了内城,正往“肃亲王府”走的时候。

打从离开“白记骡马行”,翠格格一路沉默至今,当然,在路上走着,也不一定非说话不可,可是纪明、纪亮跟格格久了,谁都知道,翠格格心里有事儿,也都知道是什么事儿。

纪亮道:“格格,您别这样好不,这不能怪李爷。”

翠格格没说话。

纪明道:“要怪得怪贾姑娘。”

纪亮道:“真说起来也不能怪贾姑娘。”

纪明道:“怎么不怪她,她拦住人家李爷说那种话,让人家李爷还能怎么样。”

翠格格没说话。

纪亮道:“要怪只能怪咱们的规矩跟家法,在这种规矩跟家法之下,格格跟李爷根本不可能……”

榜格突然开口说了话:“好了,不要说了。”

尽避纪明、纪亮跟她久了,尽避主仆之间有一半像知友,可以无话不谈,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这种心事毕竟不愿公开谈论,而且事情发展至今,情况并不令人愉快。

纪明、纪亮没敢再吭声。

翠格格从纪亮的话,想到李豪告诉她的那位金老爷,那位金老爷的那位董姑娘,不也是位汉家女子,不也因为规矩跟家法,而落到目前这种地步么?

照李豪的说法,那位金老爷还是位和硕亲王呢。都无力跟规矩、家法抗争,何况自己只是一个身为人女的和硕格格,想到这-点,翠格格的心情更沉重了。

□□□□□□

内心里这种异样的感受,就让李豪睁着眼望着顶棚,难以成眠了。

懊想的都想过了,他不愿再让这种事盘据他的脑海不去,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让脑海里一片空白。

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一阵步履声往堂屋出来,行向了东厢房,步履声相当轻捷,可是没能瞒过他,同时他也听出了那是谁的步履声,来的是谁,甚至他也知道来的人的来意是什么?

转眼间,轻捷步履声到了门口,门上响起了轻轻的剥落声,同时门外也响起了来人的话声:“少主!”

是楚云秋。

李豪去开了门,楚云秋进来了,李豪道:“恩叔还没睡?”

楚云秋道:“没有,我知道少主也还没睡,所以我过来找少主,我说两句话就走。”

李豪道:“恩叔请坐。”

楚云秋就站在门里,根本就没往前走,道:“不坐了。

罢才当着白老哥哥,我没好说,那位翠格格能这时候出来给少主送信儿,可见她不是把少主当一般的朋友,这犯了她们皇族亲贵家法的大忌,跟金老爷的情形一样,不会有结果,只会有痛苦,少主更不能为此分心,绝不能再沾她了。”

李豪道:“我知道。”

楚云秋道:“她这个时候来给少主送信儿,再加上‘肃王府’那位贾姑娘对少主所说的,也可能她也是怕人知道她出来找少主,所以,少主不再沾她,也是为她好。”

李豪道:“我知道。”

除了这三个字,他不想说别的,他也认为没有必要说别的。

楚云秋道:“我就是来跟少主说这个的,没别的事了,我走了。”

他走了。

李豪甚至没跟去关门,反正天也快亮了。

一切都在意料中,所以李豪并没有别的感觉,他只觉得,这位恩叔突然之间对这方面的事,对他盯得好紧,管得好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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