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玉宝没再说什么了,狠狠的瞪了李朋友一眼,跨步闪了出去。
李朋友淡然道:“我算是跟令兄结了仇了。”
解玉珍道:“我本来就是来赔不是的,现在我要多赔一回不是。”
李朋友道:“我说过,解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
递出了那把匕首:“请姑娘把这匕首带回去,姑娘知道该怎么处理。”
解玉珍没接,道:“我现在还不回去。”
李朋友道:“姑娘什么时候回去并不要紧,这把匕首总是解家的。”
解玉珍这才把匕首接了过去,道:“我想跟你多谈两句话,行么?”
李朋友道:“那有什么不行的,姑娘请坐。”
往哪儿坐,也只有炕边儿上了,是两个人都坐,还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似乎都不合适,都别扭。
所以,解玉珍道:“不用了,就站着说吧。”
李朋友也没有多说。
解玉珍看了他一眼:“你真是个马骠子。”
李朋友道:“难道姑娘不信?”
“还真有点儿。”解玉珍道:“你又像又不像。”
李朋友道:“马骠子这一行不怎么样,拿它招摇撞骗不了什么,应该不会有人混充。”
解玉珍狡黠的望着他道:“要是为了点儿什么,那就另当别论。”
李朋友淡然道:“姑娘真会想,照姑娘看,我是为点儿什么呢?”
解玉珍道:“不是我要这么想,是你让我这么想的,至于你是为点儿什么,那就只有问你自己了。”
李朋友道:“是我让姑娘这么想的?”
解玉珍道:“你像马骠子,可是又不像。”
李朋友道:“姑娘要不要试试,凡是马骠子会的,我都会,还绝对是马骠子这一行里的好样儿的。”
解玉珍道:“还有,你不是‘金兰牧场’的人吧。”
李朋友道:“怎么见得?”
解玉珍道:“你要是‘金兰牧场’的人,不会跟马荣祥一个往后院,一个往前院。”
原来马爷叫马荣祥。
李朋友道:“没错,我不是‘金兰牧场’的人。”
解玉珍道:“既不是‘金兰牧场’的人,干吗要管‘金兰牧场’的闲事。”
李朋友道:“路见不平。”
解玉珍道:“像你这样见义勇为的人不多。”
李朋友道:“还有,我是个马骠子,长年与马匹为伍,我对马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谁残害马,我深痛恶绝。”
解玉珍道:“这倒沾上边儿了,而且是个相当不错的理由,我听得进。”
李朋友道:“还要请姑娘原谅,帮马爷找到解家去,我不得已。”
解玉珍道:“解家是个可以讲理的地方,我爹跟我都不怪你,不然我这会儿不会站在这儿跟你说话。”
李朋友道:“谢谢。”
“你从哪儿来。”解玉珍问,一双美目紧盯着李朋友,似乎想看透他。
“口外!”李朋友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口外地大着呢?”解玉珍进逼了一步。
“蒙古。”
“天,真不近,蒙古就说蒙古好了,干吗口外?”
李朋友没说话。
“你是个汉人,怎么会从那儿来?”解玉珍又问。
李朋友道:“姑娘忘了,我是个马骠子。”
解玉珍盯着他继续问:“我知道你姓李了,叫什么?”
问的真客气。
其实,这种样的说话,尤其是跟个马骠子,没有必要那么“文”。吃马骠子这行饭的,也绝不会计较。
李朋友真没在意,道:“李豪!”
解玉珍道:“李豪,这个名字跟你的人,倒有几分相衬……”
一顿,凝目,两道似水也似的目光深盯李朋友李豪,道:“我爹很赏识你,想让你上解家来。”
李豪微一怔,旋即淡笑摇头:“解老爷子的好意让我倍感荣宠,我感激,可是我只有心领。”
“怎么?你不愿意。”解玉珍显然感到意外。
事实上“漠南”解家拥有大牧场,上万匹的牲口,说起声威,虽然不是头一号,但是也能让地方摆动个老半天的,只要是吃这行饭的,还没有不愿进解家门的,求都求不到,尤其是解老爷子的赏识,抬手召唤,点着名要的。
偏偏,这会儿就有个不愿意去的。
李豪道:“姑娘知道,我已经跟令兄玉宝少爷结了仇,他都想要我的命,这种日子往后怎么过?”
解玉珍道:“这你放心,自有我爹跟我,我爹甚至留下话,他还不敢不收敛。”
李豪摇头道:“想对付一个人,办法太多了,解老爷子跟姑娘总不能寸步不离的护着我。”
解玉珍深深一眼,道:“凭你的身手,护你自己是绰绰有余了,我哥哥想伤你,那是不自量力。”
“凭我的身手。”
“我来迟一步,没见识到你的身手,可是从我哥哥摔在炕上,匕首到了你手里,就可想而知了。”
李豪冷然道:“只能说我侥幸,碰巧了。”
“你太客气。”解玉珍深深一眼:“或许你知道,我哥哥是解家的第二把好手,除了我爹,解家上下就数他了,所以你这种身手,不只在马骠子里绝无仅有,就是外头的江湖道也不多见。”
李豪淡然笑道:“姑娘太高抬我了。”
解玉珍要说话。
李豪没让她说,道:“其实,我不敢接受解老爷子的好意,主要还是我浪荡飘泊惯了,就跟匹野马似的,怕上辔头,怕受管。”
解玉珍道:“你真不愿意上解家去。”
李豪道:“请姑娘代我奉覆解老爷子,也请代我致感激之忱。”
解玉珍道:“你说话一点也不像马骠子。”
李豪道:“姑娘,别把马骠子都当成粗人,别的我就不再多解释了。”
解玉珍道:“好吧,人各有志,我不能勉强,好在你知道‘漠南’解家,什么时候你改变了心意,可随时来,解家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李豪道:“我更感荣宠,再次谢谢姑娘。”
解玉珍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李豪望着解玉珍出了门,一双目光略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转身往炕边坐。
一声轻咳,门外又进来个人,是马爷马荣祥。
李豪道:“马爷!”
马荣祥道:“我早就要过来了,可是听见解家这个丫头在这儿,我没有马上过来,想必老弟你也察知我的行踪了。”
李豪道:“净顾着跟解姑娘说话了,没留意。”
有没有留意,只有他自己知道。
马荣祥也没有老在这上头缠,道:“老弟你真是料事如神,解家真来赔不是了,还照价赔了那三匹马,来的就是解家这个丫头,她从我那儿出来,就上你这儿来了。”
李豪道:“‘金兰牧场’面子里子都有了,又不伤两家的和气,不是极好么?”
马荣祥道:“这都仰仗老弟。”
李豪道:“马爷千万别这么说,我冲的只是那三匹马。”
马荣祥没再多说,话锋忽转:“那丫头想请老弟到她解家去。”
李豪凝目望了他一眼。
马荣祥有点不好意思,勉强一笑:“我无意偷听,只是碰上了——”
李豪没说话。
马荣祥话锋又转:“咱们认识在先,老弟真要想定下来,找份牧场的差事,也应该上‘金兰牧场’来,是不是?”
李豪道:“马爷的好意让我同样感激,只是马爷应该听见了,我浪荡飘泊惯了,怕受拘束怕受管。”
马荣祥道:“那我的说法跟解家丫头一样,只要老弟改变心意,请随时上‘金兰牧场’不敢说是头一号的大牧场,可是只要到‘热河’一打听,还没有不知道的。”
李豪道:“我也再次谢谢马爷。”
马荣祥道:“老弟别跟我客气了,能把老弟拉到‘金兰牧场’去,那是‘金兰牧场’的福气——”
一顿怔问:“老弟今后要上哪儿去。”
李豪道:“热河!”
马荣祥微一怔,喜道:“我明儿个一早就回去,咱们一起走。”
李豪道:“马爷先请吧,我还要等个朋友,有点事儿。”
马荣祥忙又道:“那老弟要上‘热河’哪儿去,给我个地方——”
李豪道:“还不一定,要等我那个朋友来了以后才知道。”
马荣祥显得有点失望,可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又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马荣祥走了,李豪翻身躺上了炕,两眼直直的上望着,似乎在想什么……
□□□□□□
“大境门”东南,西北各有一座山,东南那座山叫“鱼儿山”,西北那座山叫“元宝山”。
如今,两座山静静的浸沉在夜色里,像两只静伏的巨兽似的,把“大境门”夹在中间,保护着“大境门”。
“元宝山”的夜色,要比“鱼儿山”美多了,那是因为“元宝山”的山势好看,景色也比“鱼儿山”美多了。
是不是因为它的夜色美,诗人是写三更半夜还雅兴登临呢?一条人影矫健的往上走着。
今夜没有月,那条人影走的路,也是不是登山路的路,这会是诗人墨客雅兴登临么?
很快的,这条人影停在山的背面,半山腰的一个山洞前,这儿更荒凉,更是平常人迹不会到,也不容易到的地方,他向着洞口遍布的藤蔓杂草发话:“恩叔!”
随听洞里传出一个低沉,但随之带着劲力的话声:“少主么?”
那人影道:“是诗儿。”
随着这一句,人影伸手掀起了洞口的藤蔓,闪身进了洞,当他掀起藤蔓进洞的那一瞬间,洞里射出了一片微弱的灯光,这片微弱的灯光照见了人影,他像极了那个马骠子李豪。
洞颇深,经过了丈余弯曲的洞道,来到洞底。眼前一片灯光,比先前亮多了。
洞底是圆形的,不大,什么都没有,可是很干净,地上铺着一片干草,旁边地上放着一盏破油灯,另外还站着一个人。
人是个中年人,一身黑,一头披散长发带点花白,留着胡子,神色之中带着淡淡的忧郁跟憔悴,可是仍然看得出,他原本是个俊逸人物。
这时候再看进来那个人,他不是那个马骠子李豪是谁?他还是白天那身穿着,一点也没有变,本来嘛,一个马骠子能有几套行头好换的,也没有那个必要。
李豪一进来,中年黑衣人冲他恭谨的微微的欠了个身,叫了声:“少主。”
李豪微微皱了眉:“恩叔,我跟您说过多少遍……”
中年黑衣人道:“少主,礼不可废。”
李豪双眉微扬:“没有恩叔,我没有今天,恩叔替李家保住了一脉香烟,此恩此德,天高地厚——”
中年黑衣人道:“那不能变你我的身份,您仍然是我的少主,永远是。”
“恩叔——”
“少主,您可知道老主人在世时对我们的恩德,自从我追随老主人那一刻起,我就已决定,今生今世,人一个,命一条,永远是李家的,我听任您叫我恩叔,已经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了。”
李豪还要再说。
中年黑衣人已正色道:“请少主坐下来谈正经事。”
李豪没再多说,改了口:“恩叔也请坐。”
中年黑衣人俯身把那片干草分做两片,李豪走过去坐在一片上,中年黑衣人就在另一片上坐下。
坐定,李豪道:“恩叔,我利用解玉宝下手‘金兰牧场’那三匹好马这机会,搭上马荣祥了。”
中年黑衣人道:“恭喜少主,贺喜少主。”
李豪道:“只是那三匹马也是三条命,我能及时阻拦解玉宝下手,而没阻拦,心里总是不安。”
中年黑衣人道:“少主仁厚,只是这也是不得已,为了咱们的大计,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了。”
李豪应了一声“是。”
中年黑衣人问道:“既已搭上马荣祥,是不是能够如愿以偿呢?”
李豪道:“还不能,马荣祥是个老江湖,要是太急会招他起疑,我只有以退为进。”
中年黑衣人:“呃!”了一声道:“怎么回事。”
李豪遂把他处理解玉宝毒杀三匹马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解玉珍来拉我,我没有答应,马荣祥躲在外头都听见了,当他拉我到‘金兰牧场’去的时候,我又怎么能答应,连说词都不能不一样。”
中年黑衣人道:“这么说,倒是解玉珍的好意坏了咱们的事。”
李豪道:“马荣祥是个老江湖,解玉珍都有些怀疑,他一定更有些怀疑,他听见了解玉珍跟我说的话,但是他连问都不问一句,仍然拉我上‘金兰牧场’去。”
中年黑衣人道:“马荣祥何止是个老江湖,他是个十足的老江湖。”
李豪道:“所以应付他我不能不小心谨慎,不能不以退为进。”
中年黑衣人道:“少主是怎么个以退为进法?”
李豪道:“他问我今后的行踪,我告诉他打算上‘热河’去,他有点机会,邀我明天早上一起走,我告诉他还要在这儿等个朋友,他让我告诉他要去‘热河’那个地方,我告诉他要等朋友来了以后才知道,所以我打算先到‘承德’去布下饵,然后再等他着钩。”
中年黑衣人微一点头:“好主意,少主做事这么机智,圆熟,我就放心了。”
李豪道:“恩叔夸奖,也全仗恩叔的教导。”
“不!”中年黑衣人道:“少主的天赋,再加上大和尚的教导,我不敢居功。”
李豪没说话。
中年黑衣人也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又道:“真快,十几年一晃过去了。
没有出来的时候,度日如年,巴不得少主赶快长成,赶快出来了,却又觉得时光过得好快了,不管怎么说,咱们总算平安过了十几年出来了——”
李豪道:“但愿不只咱们出来了。”
中年黑衣人道:“咱们一起行来,到现在没到见有什么动静,不知道——”
“不,恩叔!”李豪道:“咱们不也是刚出来么,或许恩姨跟书儿,他们出来的比咱们要晚。”
中年黑衣人道:“但愿如此了,还望天佑二少。”
李豪道:“还有恩姨。”
中年黑衣人道:“少主,我说过,一切为大计,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李豪忽然间有点激动:“恩叔,为李家,为我们兄弟俩,活生生拆散您跟恩姨!——”
中年黑衣人脸色一整,沉声道:“少主,身为主人的一个家,一家几十口的性命,又该怎么办。”
李豪不减激动:“恩叔——”
中年黑衣人再次沉声:“少主,该回去了,马荣祥明天一早要走,防着他今夜找您。”
李豪道:“您放心,我早防着了。”
□□□□□□
夜深,人静,都睡了,连马匹牲口都睡了,整个“张家口”都是一片死寂。
一个人轻快而静悄的进了“张垣客栈”前院,是李豪。
他刚要推开自己住的厢房门,忽然几声弹指甲声传了过来。
忙循声望,后院门那儿站个人,夜色暗,可是还看得出来,那是马荣祥。
李豪忙走过去了,轻声道:“都这时候了,马爷还没睡?”
马荣祥含笑道:“老弟,没睡的可不只我一个啊。”
李豪道:“我——”
只“我”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马荣祥道:“我明天一早就走,老弟你让我睡不安稳,半夜起来想感动你老弟的心意,明天一早跟我走,哪知道老弟你出去了,不在屋里,三更半夜你能上哪儿去——”
李豪道:“马爷真让我感动,可是……”
他没说下去。
马荣祥道:“喝酒了。”
显然他闻见了什么。
李豪道:“喝了两盅。”
马荣祥道:“不会一个人喝吧,朋友到了?”
“不!一个人喝的。”
“呃!”
“马爷!”李豪道:“您就别问了,男人家的事,想也知道。”
马荣祥笑了:“老弟,‘张家口’这些土窑子的,你也看得上?”
李豪道:“马爷,饿了还择食么?”
马荣祥又笑了,抬手拍了拍李豪的肩膀:“老弟,要是你去‘承德’找我去,我带你在‘承德’城开开眼界,包你往后就是再饿,也不会不择食了。”
李豪笑笑,没说话。
马荣祥收回了放在李豪肩上的手,道:“睡觉去吧,我明儿个早上走得早,就不惊动你了。”
李豪道:“那我就不送马爷了,有缘再谋后会。”
两个人分开了,一个行向厢房,一个转向了后院。
马荣祥真的天一亮就离店走了,他经过前院的时候,真没有惊动李豪,也没见李豪露面,许是还睡着吧。
□□□□□□
李豪还真在睡,他侧卧在炕上,光着上身,连盖都没盖,睡得正香甜。
看他光着的上身,不算壮,可是肌肉长得很均匀,肌肤也比脸上白多了,其实谁不是这样,要是身上比脸上黑,那才是稀奇事儿呢?
也难怪他睡得香甜,昨天夜里睡得晚,大热天,只有早上这一会儿凉快,还能睡得不香甜?
但是,可惜的是,好景不常,李豪他没这种多睡一会儿的福气。
一阵沉重似雷的敲门声,把他从睡梦中吵醒了,遭人吵醒的人都有一份不痛快,何况是这么样一个敲门法。
李豪睁开眼就一脸的不高兴,话问的也不耐烦:“谁呀?”
门外响起的居然是店里伙计的话声:“客官,有两位爷找您?”
两位爷找,这会是谁?
所谓等朋友,是李豪为应付马荣祥那么说的,应该不会是来找他的朋友。
那么,在目前的“张家口”除了解家,不会再有别人了。
李豪又不耐烦的一句:“等一等。”
他抓起衣裳在开门,边走边穿衣裳,衣裳穿好了,门也开了。
门开处,门外三个人,一个是伙计,另两个不认识,穿着打扮一样,看穿着打扮,看神情,都不像是从解家来的人。
伙计淡笑了一下:“就是这两位爷,小的前头还有事儿,失陪了。”
他走了,似乎有点匆忙。
从伙计走得匆忙,从伙计脸上泛出来的淡笑,再加上眼前两位爷们儿的一脸冷傲蛮横色,李豪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他半睁着眼,微微皱着眉:“两位是——”
两个里那个深眉大眼的道:“你好大的架子啊!”
好一口京片子。
京里来的,这就难怪了。
李豪可不管是哪儿的,堵着门站,没让那两个往里进,道:“好大的架子,怎么说?”
浓眉大眼的大眼一瞪,“怎么说,就是这么说,叫了半天才开门……”
李豪截了口:“这位,说话要讲理,我怎么知道你们会来找我,我还在睡觉呢?总得给我穿衣裳的工夫,吵了我的觉,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李豪说的是理。
可是浓眉大眼的不听理,当然也不会讲理,他脸色变了,叫了起来:“什么?你敢——”
另一个白净秀气的说了话:“好了,别跟他-嗦了,主人还等着咱们回话呢?”
又是一口京片子,但是这一口比刚才那一口好听,人长得不一样嘛。
这一句还真灵,浓眉大眼的马上改了口:“好了,闪开,让我们进去说话。”
李豪没闪开,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也是一样。”
这一来,不但浓眉大眼的脸色又一变,连白净秀气的也忍不住了,浓眉大眼的暴叫:“好一个刁——”
余话还没出口,他就要抬手。
白净秀气的伸手拦住了他,冷然向李豪:“你说话最好客气点儿,我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惹事的。”
李豪道:“本来嘛,我又不认识你们,开口就是一付气势凌人的架式,说话也毫不客气,我为什么要吃你们这一套。”
浓眉大眼的更火了,一声:“你——”
又要动。
白净秀气的仍然拦着他,道:“好,我们听你的,就在这儿说,我们听说这儿每年都有人带三匹好马来,我们是来买马的。”
耙情是这么回事儿。
李豪道:“你们找错人了,那不是我。”
白净秀气的道:“我们知道,那个人已经走了,我们听说你跟那个人认识,所以来找你打听他。”
李豪道:“你们还是找错人了,我跟那个人萍水相逢,只知道他带来的三匹好马遭人毒杀了,他已经走了,如此而已。”
白净秀气的道:“我们也知道他那三匹好马遭人毒杀了,我们听说你知道内情,所以来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豪道:“那不关我的事,也不关你们的事,是不是?”
浓眉大眼的叫道:“不关你的事,可是关我们的事,你非说不可。”
李豪双眉微扬:“那才是实话——”
白净秀气的拦住了又要动的浓眉大眼汉,道:“你不愿意跟我们说也不要紧。你跟我们跑一趟,去见我们主人,当面告诉他。”
李豪道:“那真是笑话,我又不认识你们主人,为什么跟你们去见他。”
白净秀气的再也忍不住了:“你不要不识抬举,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既然再也忍不住了,当然也就不会再拦同伴了,浓眉大眼的一句话不说,抬起毛茸茸的大手,向着李豪劈胸就抓。
李豪抬手挡住了浓眉大眼汉的手,道:“对了,这样干脆,只要你们能让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浓眉大眼汉毛茸茸的大手翻腕而下,握成了斗大的拳头,直捣李豪的心窝。
李豪的手如影附形,跟着落下,一把扣住了浓眉大眼汉的腕脉。
是什么个感觉,是什么个滋味,只有浓眉大眼汉自己清楚。
只听他怪叫一声,踉跄退出了好几步去,脸都胀红了,很快的又由红转白,加上一脸的惊怒,好难看。
白净秀气的同样的惊怒,叫道:“好哇,敢情你是有两下子,我试试。”
他也出了手,是抓,五指箕张,钢钩也似的抓向李豪面门。
李豪一点也没在意,轻松抬手,一指头已点在抓来的掌心上。
白净秀气的像遭了电殛,机伶一颤,手垂下去了,那条胳膊再也抬不起来了。
两个人何止惊怒,简直就呆在那儿了。
李豪淡然道:“你们两个还请不动我,只好麻烦你们回去,自己跟你们主人回话了。”
浓眉大眼汉先定过了神,道:“你好大胆,你好大胆,好,你给我等着。”
他转身匆匆走了,当然,白净秀气的也跟着匆匆走了。
李豪像个没事人儿似的,转身进去,把衣裳穿好,洗他的脸去了。
罢洗好脸,门外又来了人,一声:“客官。”先传了进来,李豪回身一看,进来的是伙计,一付诚惶诚恐模样。
急急道:“客官,您千万别见怪,小的是不得已,您不知道,那两个家伙跟吃了横人肉似的,小的要是不带他们来见您,准得挨一顿好揍。”
一点都不假,这是千真万确的实话。
李豪笑笑道:“小二哥,你放心,没人会怪你的。”
伙计忙又凑近了些,压低了话声,道:“客官,小的看那两家伙八成是京里来的,说不定会沾上官,您可得小心啊!”
伙计有一付热心肠。
李豪笑笑道:“谢谢你,小二哥,我会小心的。”
伙计道:“那就好,那就好——”
忽听一阵杂乱而急促的步履声传了过来。
伙计扭头往外一看,脸色大变,急道:“客官,他们又来了……”
吓得话声都走了调了。
李豪道:“没你的事,你忙去吧!”
伙计急忙转身走了,出门就碰见了来人,他忙陪笑一哈腰,走得更快,似乎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好在来人或许是找正主儿,并没有为难他。
李豪看见了,门外的来人比刚才多了一个,多的这个是个年轻人,穿着讲究气派,长袍、马褂儿,还戴了顶瓜皮子帽儿,典型的有钱人家公子哥儿。
这公子哥儿长得还真俊,皮白肉女敕,瓜子脸,细细的眉,丹凤眼,悬胆般的鼻子,小小的嘴还鲜红,两只手白女敕修长,十指根根玉似的,这付模样儿,就连一般的姑娘家也比不上,这付模样儿,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是什么?
看样子,这俊鲍子哥儿像是那两个所说的主人,一定是,俊鲍子哥儿走在前头,带着那两个就闯了进来,浓眉大眼的一指李豪道:“就是这小子。”
李豪道:“说话客气点儿。”
浓眉大眼的道:“王八蛋,现在轮不到你神气了。”
他要动。
李豪脸色一变也要动。
俊鲍子哥儿一抬手拦住了两个,冷然瞅着李豪:“听我的人说,你打了他们俩。”
李豪道:“你的人为什么挨打,现在你应该很清楚了。”
俊鲍子哥儿道:“我的人在‘北京’也没人敢碰他们一指头,跑到这儿来让你打。”
没错了,是京里来的,是沾了官,恐怕这官还不小。
但是,李豪不在乎,他道:“那是因为那是‘北京’,这儿是‘张家口’,该打的人人可打,欠揍的人人可揍。”
俊鲍子哥儿双眉一耸,凤目放光:“你还是真大胆,我看该打该揍的是你。”
话虽这么说,可是他并没有出手。不知道是因为他这个做主人的,多少还明点事理,不随便出手还是怎么。
李豪道:“或许,不过那得碰上能打我,能揍我的人。”
这不是扇火,不是火上点油么?
俊鲍子哥儿脸色变了,冰冷一声:“你还是真气人,真找打,能打你、揍你的人就在你眼前。”
他扬手就是一个耳括子。
耳括子是耳括子,只是这个耳括子不同于一般耳括子,这个耳括子既快又狠。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就这么一个耳括子,可以看出这个做主人的,比他那两个下人强多了。
不知道李豪看出来了没有,他抬手挡住了,挡住的时候应该觉得出力道,但是他似乎像个没事人儿,道:“这就难怪,你的人这么蛮横不讲理了。”
俊鲍子哥儿道:“怪不得你能打我这两个人,能挡得住我这耳括子的人,还不多见。”
李豪道:“我不知道‘北京城’是没人能挡,还是没人敢挡,要是没人能挡,卧虎藏龙的‘北京城’就令人失望了。”
俊鲍子哥儿脸色又一变:“你再试试看就知道了。”
他一翻眼,又是飞快,一条手臂像灵蛇,那手指根根似玉的白女敕的一只手,带着疾风袭向李豪的胸膛。
李豪的手也跟着落下,紧贴着那只手,一封,那只手失了准头,偏斜了出去。
那只手应变极快,攻势一顿,就要回撤变招。可就在这时候,李豪的五指撞上了那只手的腕脉,一把扣住。
俊鲍子哥儿既像遭了电殛,又像遭了蛇咬,猛一拧,尖声大叫:“放手。”
李豪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看见俊鲍子哥儿情急惊慌样儿,再听见这一声尖叫,不由自主的手微一松。
就这么一松,俊鲍子哥儿傻眼了,人也退了两步,脸色都白了。
那两个惊怒大叫:“王八蛋,你敢碰我们主子。”
他两个要扑。
俊鲍子哥儿抬手拦住他们两个,这时候脸色也有点恢复了,但是还惊异的瞅着李豪:“你不赖嘛!”
李豪淡然道:“好说,‘北京城’以外,像我这样的,多如恒河沙数,实在不值一提。”
俊鲍子哥儿道:“问你那三匹好马的事,为什么不肯说。”
李豪道:“我已经告诉你这两个人,三匹好马遭人毒杀了,卖马的也已经走了。”
俊鲍子哥儿道:“好好的三匹好马,为什么遭人毒杀的。”
李豪道:“生意场上的竞争吧,每年三匹好马,每年有人争着买,每年都卖高价,难免招人嫉恨。”
俊鲍子哥儿双眉一扬,一双凤目又现光芒:“这算什么行为,简直该死,自己不会养好马呀,自己的马不如人怪谁?人家养好马,卖高价,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凭什么用这种该死的手段。”
听这番话,他还不失为一个有正义感的人。
李豪的语气好了点儿:“世上总是会有这种人的,要不然就天下太平了。”
俊鲍子哥儿道:“朝廷跟地方官府,就该多抓这种人来砍脑袋,最好都杀光。”
李豪没说话,他有同感,凡天下有正义感的人都有同感,可是做得到么,打古至今,没有哪一个朝代做得到,要不然就正如李豪所说,天下早就太平了。
俊鲍子哥儿又道:“卖马的是‘热河’‘金兰牧场’的人,我是知道了,我会找上‘金兰牧场’买好马,毒杀那三匹好马的呢?又是什么人?”
李豪道:“我是个局外人,不关我的事,不愿卷入这种是非之中。”
俊鲍子哥儿道:“你没有正义,没有血性,不会吧,我听说还是你帮‘金兰牧场’那个人的忙的。”
李豪道:“下毒的已经给‘金兰牧场’那个人赔过不是,也照价赔过那三匹马了,似乎没有必要再追究了。”
俊鲍子哥儿道:“那么便宜就算了?”
李豪道:“不学好,不长进的只是一个做儿子的,他们家只他这么一个儿子,其他的老小都明事理,尤其做父亲的,更是个不失刚正的老人,能叫他们怎么办,别人又怎么忍心苛责。”
俊鲍子哥儿凝目道:“真的?”
李豪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俊鲍子哥儿道:“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追究了。”
李豪没说话,既然俊鲍子哥儿不追究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事情到此该告一段落,只等着俊鲍子哥儿带着他的人走了。
可是俊鲍子哥儿还不走,凝目望着李豪,又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从哪儿来?”
李豪道:“萍水相逢,也不打算订交,有互通姓名的必要么?”
俊鲍子哥儿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打算跟你订交。”
李豪道:“订交是要两方面都愿意的事。”
俊鲍子哥儿挺聪明。一听就懂了,道:“你不愿意跟我订交。”
李豪道:“双方是在这种情形下认识的,刚才还动过手,我不以为订得了交。”
俊鲍子哥儿道:“你没听人说过么,不打不相识,我不计较,而且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
李豪道:“谢谢抬举,你我是两种绝然不同的人,恐怕还是订不了交。”
俊鲍子哥儿道:“两种绝然不同的人,你什么意思?”
李豪道:“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你也就明白了。”
俊鲍子哥儿还真看了看自己,当他抬眼看李豪的时候,他忽然“呃!”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是说——”
他没有说下去。
李豪道:“对,你是京里家大业大的大少爷,我是个长年飘泊浪荡在外,跟马匹牲口为伍的马骠子,怎么订得了交,见过这一面后,各自东西,又不知道哪日才能再碰得着,就算订了交又怎么样?”
俊鲍子哥儿道:“马骠子,什么是马骠子?”
白净秀气的道:“主子,回去以后再告诉您。”
李豪本来打算告诉俊鲍子哥儿的,听这么一说,他也就没说话了。
而且,这句话也有点催俊鲍子哥儿回去的意思,显然,那两个也不大赞成他们的主子跟李豪订交,尤其是知道李豪是个马骠子以后。
可是俊鲍子哥儿还是没走的意思。道:“你不知道,真要是订了交,我就不打算让你再长年飘泊浪荡了。”
李豪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俊鲍子哥儿道:“不管你现在是个干什么的,我打算在京里给你找份差事,让你定下来,长住京里——”
李豪淡然一笑道:“我懂你的意思了,好意心领,我飘泊浪荡惯了,喜欢这种日子,定不下来,也不愿意定下来。”
俊鲍子哥儿怔了一怔,脸色有点异样:“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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