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昆明城”一角。
现在是“昆明城”的一个夜晚。
“昆明城”现在这个夜晚,跟以往的夜晚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月,同样的星辰,同样的风。
但是,谁都感觉得出,“昆明城”的今夜,气氛似乎有点紧张。
只因为,白天曾经有过兵马大调动,“平西王府”吴三桂曾经亲阅雄师。
这,似乎跟最近云贵一带的传闻有关,什么传闻,“平西王”要起兵举义。
当然是举义,吴三桂等于是云贵一带的土皇帝,谁敢说他别的!
就因为一白天的忙,这个府里的主人刚回来,回来还闲不下来,换下衣裳洗把脸,就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处理很多机要公文。
这位,是吴三桂的另一个儿子,额驸吴应熊的弟弟,叫吴应骐。
吴应骐在吴三桂的麾下,是一个带兵的将领,也是一个掌管“昆明城”禁卫,及一些特殊任务的亲信。
当然是亲信,吴三桂的儿子嘛。
他,灯下刚坐定,耳边就传来一个话声:“京城来人求见将军。”
吴尖骐忙抬眼,书桌前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廿岁年纪,一知便装,英挺、成熟、沉稳,两眼炯炯有神,吴应骐微一怔:
“你是京里回来的……”
那人道:“将军听错了,我是从京里来的,不是从京里回来的!”
吴应骐脸色微变:“这么说,你不是慧娘带往京去的那些人……”
“不是!”
吴应骐脸色大变,震地站起,就要叫人。
那人道:“将军,我能毫无惊动的来到将军面前,就不怕将军叫人,我要是有恶意,也不会等到将军叫人。”
这倒是。
吴应骐没叫人,道:“你是什么人?你来干什么?”
那人道:“我叫李诗,江湖草民。”
吴应骐神情一震:“李诗?你就是那个李诗?”
“我不知道将军所指是……”
“福临重用的是你!”
“那是先皇帝的错爱。”
“擒鳌拜,败贝勒纪玉,保住他们现今这位小皇帝的,也是你?”
“我不敢;也不愿居功。”
“在‘张家口’坏我大事的,也是你!”
“那将军应该连这次京城事一并算。”
吴应骐脸色大变:“什么?这次京城事也坏在你手里?”
“将军也许还没有接获禀报,不过我不能不实话实说。”
吴应骐砰然一声拍了桌子:“你好大胆,那你还敢……”
“将军明鉴,我不得不来!”
“你不得不来?”
“为各地无辜善良百姓,我不得不来。”
“你为什么意思?”
“为各地无辜善良百姓,免受刀兵之苦,我不得不耒劝‘平西王府’打消起兵念头。”
“你?就凭你?”
“我还带了一封吴额驸的亲笔信函!”
“我大哥还在?”
“皇上仁德宽厚,吴额驸健在,只是人现在‘宗人府’。”
“被他们囚禁‘宗人府’?”
“将军应该知道,这是最宽大的处置!”
吴应骐一声冷笑:“他们还不敢拿他怎么样!”
“那是将军的看法,其实吴额驸的命是我保住的,慧娘也是我请准安葬的。”
“怎么说?慧娘死了,是你……”
“慧娘是在吴额驸面前自绝的,她情愿这样留下来陪吴额驸。”
吴应骐脸上掠过一阵抽搐:“慧娘的心愿终于达成了,可是你怎么保我大哥的命,安葬慧娘?”
“我认为错不在吴额驸,慧娘对吴额驸的情义,也让我感动。”
吴应骐似乎采信了李诗的说法,道:“我大哥的信呢?”
李诗探怀取出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这就是!”
吴应骐伸出了手。
李诗把信又藏入怀中,道:“我不能交给将军。”
“不能交给我,怎么说?”
“吴额驸要我一定要交给王爷!”
吴应骐冷笑:“你怎么可能见到王爷,王爷也不可能见你。”
“我有把握一定可以见到王爷,只是我不愿意那么做。”
“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了。”
“我已经见到将军了,将军是不是也要我试试见王爷?”
吴应骐显然不敢那么说:“那你是打算……”
“我来见将军,将军就应该明白我的用意。”
吴应骐目光一凝:“你是要我带你见王爷?”
“可请将军成全。”
吴应骐再次冷笑:“你是痴人说梦。”
“吴额驸有悲天悯人之心,我不信将军没有?”
“不要再说了,我绝不可能带你见王爷!”
“将军,我千里迢迢到云贵来,不可能白跑这一趟,为各地百姓免受刀兵之苦,我也绝不能白跑。”
“你不能白跑,难不成你要……”
“事非得已,万请将军原谅。”
“你敢!”
“将军,我没有什么不敢的,我已经来了,是不是?”
吴应骐转脸向外,就要叫人。
李诗一步跨到,手里多了一把匕首,那锋利的匕首,已经抵住了吴应骐的咽喉:
“我再说一次,事非得已,万请将军原谅。”
吴应骐脸色大变:“难怪你能连坏我两次大事……”
“将军夸奖。”
“只是,你认为这样就能让我带你见王爷。”
“我不敢说,只是这是我唯一的办法。”
“我可以告诉你,还是不可能。”
“将军不怕死?”
“不错!”
“令人敬佩。”
“你知道就好。”
“我只知道吴额驸悲天悯人,慧娘重情义不惜死,将军你却连带我见王爷的意气都没有。”
“你这算是激我?”
“我何必激将军。”
“你是说你可以杀了我!”
“像将军这样的人,我不愿意杀!”
李诗取回匕首,退回原处。
吴应骐呆了一呆,讶异欲绝:“你什么意思?”
“将军不必多问,尽可以叫进来人捉拿我!”
“那是另一回事。”吴应骐沉声道:“现在我问你什么意思?”
“不管我是谁,来自何处,我总是天下百姓之一,而且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如果平西王真是为匡复,真是为赎罪,他应该见每一个来见他的百姓,让每一个百姓知道他,相信他,这才是平西王应有的泱泱之风,将军是他的部将,又是他的儿子,更应该在这方面帮助他。”
吴应骐凝目深望:“我没有想到,你不但有很好的身手,而且还有很好的口才,王爷日理万机,那有工夫见每个百姓。”
“将军,王爷直要起兵,他是为自己还是为百姓?”
“他不必让人知道,他不计毁誉褒贬!”
“将军应该知道,得民心者昌,失民心者亡。”
“就算要见百姓,那也不是没有选择。”
“我倒认为,越是小百姓,他越要见。”
“你实在很能辩。”
“我不跟将军辩,我说一个事实,我已经证明给将军看了,我更不是一点见王爷的可能都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带领不可。”
“我是为不愿百姓受刀兵之苦而来,又怎么能不尽量避免伤亡,何况我是带着吴额驸的亲笔信函来的,尤其,平西王非常人,我应该光明正大的依礼见他。”
“说得好。”吴应骐微微点头:“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了,你说你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不错。”
“既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为什么给他们卖命,阻挠匡复?”
“将军错了,我不是为任何人卖命,我为的就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怎么说?”
“我不能让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甫离虎口,又落狼吻!”
“平西王府’是为匡复……”
“所以我说要让天下百姓知道,要让天下百姓相信。”
吴应骐再深望李诗:“要是你相信‘平西王府’确是为匡复呢?”
“我从此不再管‘平西王府’事,并愿祝王爷一举成功。”
“要是不能让你相信‘平西王府’是为匡复呢?”
“我希望王爷能为百姓着想,打消起兵的念头。”
“平西王府’要是不肯呢?”
“我一定尽力阻挠,不死不休!”
吴应骐又凝目深望:“你想什么时候见王爷?”
李诗双眉微一扬:“将军是……”
“我问你想什么时候见王爷。”
“要抢在王爷起兵之前,当然是越快越好。”
“今天太晚了,不宜惊扰王爷安歇,明天一早,我带你见王等,我保证明早以前王爷不会起兵。”
“可以,谢谢将军”
“不用谢我,是我让你说服了。你有住处么?要是没有住处,可以住在我这儿,我命人给你准备客房。”
“谢谢将军,我已经找好了客栈。”
“那我不留你,你明早再来,我会交待下去,你一到迳可以进来见我。”
“再谢谢将军,告辞。”
吴应骐只觉灯影一闪,眼前人就不见了,他立即沉声喝道:“来人!”
李诗点尘未染的离开这王府,从离开那一刹那起,他就觉出被人跟踪了。
苞踪他的人修为相当不错,他并不在乎,只是他不明白,吴应骐身边既有这样的高手,刚才为什么一直没现身?
苞踪的人始终保持了一个距离,从那王府一直跟踪到了客栈。
李诗从夜空落下,进了他住的上房,点上了灯,才发了话:“阁下跟踪我的目的,应该是为探知我住在什么地方,现在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不走?既然不走,何不干脆进来坐坐?”
外头随即有人接了话:“深夜客来茶当酒,你有茶待客么?”
竟然是一个甜美的女子话声。
这话声听得李诗神情猛一震。
随着话声,人进来了,不是姑娘罗梅影是谁?
李诗月兑口叫道:“姑娘……”
“没想到吧!”罗梅影嫣然一笑。走了过来。
李诗道:“姑娘怎么来了?”
“那天夜里我去找过你以后,我就想到我的话可能触动你的灵感,所以我一直在暗中盯着你,还真让我料中了。”
“姑娘,千里迢迢你竟然……”
“你不也是千里迢迢来的么?”
两个人坐下了,坐下之后,李诗道:“这件事,‘日月会’不宜插手。”
“我知道,可是明知道你涉险,我无法安心的待在北京城里。”
这话够露骨的了,也让人感动。
李诗心里为之一阵激荡。
他还不知道,还有另一位也是这样呢,只是那一位没这一位的本事,来不了。
罗梅影又道:“你放心,非到万不得已,我绝不插手。”
李诗平静了一下自己:“姑娘放心,我自保还有余。”
“你见过吴应骐了,怎么就这么出来了,情形怎么样?”
李诗把经过告诉了罗梅影,没有任何隐瞒。
听毕,罗梅影道:“这个吴应骐倒不失为一个奇人,他居然承认让你说服了。”
“人应该都有良知。”
“早知道我就该多在那儿待会儿,看看他后续有什么行动。”
“姑娘是说!”
“我是怕他施缓兵计,明天会有什么安排。”
“明早就知道!”
“到时候才知道,岂不就迟了!”
“这次来,本就是冒险!”
“倒也是,明早我还是会暗中跟着你。”
“姑娘……”
“我已经来了,是不是,我是为什么来的?难不成你让我待在这家客栈里。”
“这家客栈?”
“你以为我住在那儿?”
李诗没说话,他能说什么?
“京里的事,都交待玉贝勒了?”
“不能说交待,只是让他代我进宫说一声。”
“有你跟玉贝勒,爱新觉罗氏固若金汤,可以高枕无忧,只是不知道玉贝勒还会不会有二心。”
“我刚说过,人都是有良知的。”
“对他们来说,那是良知,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啊!”
李诗又没说话,他没好说什么。
“歇息吧,明天一早还有正经大事。”
罗梅影站了起来。
李诗跟着站起。
“明天早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天一亮就去。”
“好,到时候你只管走你的就是了。”
泵娘走了。
李诗送到了门口,看着姑娘进了东边一间屋,他才关上门走了回来。
罗梅影总是愿意跟他共患难。
想想,李诗心里又开始激荡了。
时候不早了,是该歇息了,只是,今夜睡得好,睡不好,那就得而知了。
还真是,就是睡不着,想的全是罗梅影。
不知道姑娘怎么样。
是不是也跟李诗一样。
那就只有姑娘自己才知道。
李诗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过没有,只知道很快就天亮了。
天亮了,是时候了,李诗马上起来了。
他不是官,这也不是一般的见官,李诗没准备什么华服,还是那一身衣裳,漱洗之后他就出了门。
临走,往东边那间屋看了看,那间屋门关得紧紧的,还没有动静,整个客栈都不很安静。
他听了罗梅影的,径自走了,不过他知道姑娘不会还没起来。
天刚亮,街上行人少,到处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凉风迎面吹拂,人很舒服。
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变故。
吴应骐可以派人跟踪李诗,采取什么行动,可是他没有,情况似乎不坏,吴应骐似乎有诚意带李诗见乃父吴三桂。
除非,吴应骐另有别的阴谋,沉得住气,不急在这一时。
究竟如何,应该是很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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