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慕飞拥着她进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跟桐柏山那边的那个一样,也是地处偏僻,可是比那一个热闹。
在街上行人的注目下,严慕飞扶着金玉琼进了一家名唤“丰盛”的客栈,一名店伙殷勤地迎了上来。
“客官是要住店还是用饭?”
严慕飞道:“快给我找一间干净上房!”
伙计连忙点头答应,带着严慕飞往后院行去。
走了两步,伙计回过头来问道:“客官,夫人是……”
严慕飞没理会那么多,道:“在路上受了点风寒,病了!”
金玉琼也没有解释。
伙引忙道:“小镇上有好大夫,要不要去……”
严慕飞道:“等一下再说吧!”
伙计应了两声是,没再多说,到了一间上房前,伙计很快地开了门,点上灯,不错,这家客栈比昨晚的那一家高明得多,窗明几净,连被褥都是八成新,冼干净的。
严慕飞把金玉琼扶到床上,然后转过身来,向伙计要纸笔,伙计匆忙地去拿了。
床上金玉琼吁了一口气:“可到了!”
严慕飞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金玉琼皱着黛眉道:“好难受!”
严慕飞点了点头,道:“风寒不算大病,可是难受起来能要人的命。这家客栈高明得多,也绝不会再有蝎子,你可以放心安睡一夜了。”
金玉琼美目一睁,道:“你要……”
严慕飞道:“待会儿吃过药后,好好管睡你的,别管我!”
金玉琼讶然说道:“吃药?难道你刚才……”
严慕飞笑了笑道:“你以为我找伙计要纸笔干什么?”
金玉琼道:“你还会看病?”
步履响动,伙计捧着纸跟笔走了进来。严慕飞接过来抽笔濡墨,笔走龙蛇,一挥而就,然后他把它递给伙计道:“这是药方,麻烦一趟,照方抓药,回来煎好了再送上来。”
伙计接过来一看直了眼,惊叫说道:“我的妈呀,客官,你这笔字不知要比我们镇上的老头子要好多少呢……”
趁他说话,严慕飞又递给他一块银子,道:“剩下的你留下吧,算我送给你买酒喝好了。”
伙计直道谢谢声中嘿嘿笑道:“原来客官自己就是大夫,那还有什么要紧,尊夫人包管一帖就好,包管一帖就好。”
他走了,严慕飞摇了头,回身望望金玉琼。
金玉琼的娇靥有点酡红,可是她还这么说:“我没想到你还通歧黄!”
严慕飞道:“我懂的不少,可是样样谈不上精。”
金玉琼微微一笑道:“又跟我谦虚了。”
严慕飞淡然一笑,没说话。
金玉琼道:“如今,我越发地对自己的眼力有自信了。”
严慕飞仍未说话。
金玉琼笑容微敛,道:“你不打算再找一间?”
严慕飞道:“不一定,看情形再说。”
金玉琼道:“你要是再熬一夜,我的心里会更不安。”
严慕飞道:“金姑娘,假如你是我,你怎么办?”
金玉琼微微一笑道:“男女有别,我会再找一间。”
严慕飞笑了,道:“那么,姑娘是天下第一忍人。”
金玉琼笑意更浓,美目凝注,道:“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
严慕飞一接触到那双目光,心头立即为之一震,他忙将自己的目光移向一旁,淡淡说道:
“不是对姑娘你,而是对我一个在患难中的旅途之伴。”
金玉琼道:“你的意思是说,换个别人,你也一样这般待他?”
严慕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金玉琼道:“你可知道,你令我敬佩?”
严慕飞笑道:“姑娘言重了!”
金玉琼道:“我说的是心里的话,一日夜的相处,我对你已了解了不少。”
严慕飞目光一凝,道:“姑娘的意思好像以前就……”
金玉琼展颜一笑,道:“在初见面时我对你一无所知,我不妨告诉你,我自离开家门起,对每个人都怀了戒心。”
严慕飞笑道:“姑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对的。”
金玉琼道:“可是防你那显得太多余,也令我自己羞愧。”
严慕飞道:“相识不过一日夜,姑娘还是防着些好。”
“不。”金玉琼摇头道:“假如我有心防你,白天一路之上我就不会……”娇靥一红,住口不言。
严慕飞心头为之一阵猛跳,忙道:“姑娘,要喝点水么?”
金玉琼微闭着美目摇了摇头,旋即睁开美目,道:“你我这样相识,我认为是很不平凡的因缘。”
严慕飞道:“等姑娘病好,你东我西,希望在今后这一生中,能留有这么一段美好的回忆。”
金玉琼道:“在一个女儿家来说,就不仅仅是回忆了。”
严慕飞心头又一震,他没接口。
金玉琼淡然一笑,又道:“你想,你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一日夜,你陪我灯下枯坐一夜,更拥着我走了一天,我还穿过你的衣裳,一旦我病好之后,你东我西,你说,这叫什么?”
严慕飞心头又是一阵震颤,道:“事非得已,有些事不能过于拘泥,我希望姑娘不要耿耿于怀。”
金玉琼微微摇了摇头,道:“恐怕我做不到。”
天知道,严慕飞他又怎么做得到,固然,他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但眼前这一位不平凡,这一段也不平凡,他又怎能忘怀。
他沉默了,没有说话。
金玉琼道:“甚至于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严慕飞道:“姑娘,我希望……”
金玉琼道:“你希望如何?假如你是我,你会怎么样?”
严慕飞又默然了。
金玉琼道:“我愿意告诉你,我是个自视很高的女儿家,所以我今年近三十了,却仍然待在家里,可是你……这一半要委诸于一个缘宇,另一半该是你的一切让我……”
她改了口,接道:“这些话,也许我不该说,可是事实上我不能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不知道,我不知是该让它留待他年回忆呢,还是该……该……”
美目一闭,她住口不言。
严慕飞可真作难了,他又一次碰上棘手的事,如今发生在眼前的,他早就想到了,可是在这以前的情势,容不得他有别种选择。
他扪心自问,无可讳言地,对眼前这位,他动了情,假如说-旦离别,那能使他黯然魂销。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动了情,可是他明白,眼前这位是位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跟卫涵英一样,令他难分轩轾。假如这时候让他衡量两个人的轻重,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四个字:半斤八两。
他觉得这份感情太快了,太快了些,几乎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它的真实,而事实上,这位美而奇的人儿正闭着-双美目躺在眼前,一日夜来的情景也历历在目。
假如她是个平凡的女子还好,可是她不平凡,就因为她不平凡,所以这一段也就不平凡了,既然是不平凡的一段,似乎应该加以珍惜。
假如他招手一下把它抹煞了,那未免太狠心了!他才是天地间的第一等忍人!
可是假如他现在点了头,那有点近乎荒唐,他何以对卫涵英?假如她不点头,他又何以对眼前这位人儿?
难,难,难。
想了半天,他才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一句:“姑娘,我跟你一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金玉琼一下睁开了美目,她凝视着严慕飞,让人说不出她那目光中都包含着些什么,可是她没有说话。
良久,才听她叹了口气道:“你是个男人家,总该拿个主意呀!”
严慕飞苦笑摇头,道:“姑娘,我心里乱得很。”
金玉琼美目轻注,道:“为什么乱?”
严慕飞摇了摇头,道:“谁知道?”
金玉琼道:“我也是,恐怕比你还乱。”
严慕飞没有说话。
金玉琼一叹又道:“李后主有句词儿:‘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如今我在病中,还不知道要病多久,所以我并没有感到离愁,可是那另-个愁字令人……怎生了得。”
严慕飞心弦为之颤抖,道:“姑娘,病躯虚弱,你劳累了一天,该歇歇了!”
金玉琼美目一闭,摇了摇头道:“我是有点累,但还不至于累得没力气说话,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也希望你明白一点,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
严慕飞心头一震,道:“姑娘……”
金玉琼美目一睁,淡然而笑,道:“再说,我药还没喝呢,能歇息么?”
严慕飞道:“那倒不要紧,姑娘尽避闭目养神,如果睡着了,到时候我会叫醒姑娘的。”
金玉琼摇头说道:“不,我不能睡,我睡不着,恐怕今夜要辗转反侧难成眠,两眼圆睁到天明。相信你也是一样,我心里乱得很,要不把它说出来,只怕今后……”
住口不言。
严慕飞道:“姑娘,理了它会更乱的,不理也罢!”
金玉琼道:“那怎么行,难道你要我这辈子……”倏又闭上了口。
严慕飞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金玉琼美目一凝,又道:“恐怕你这时候一定在这么想,没想到好心却惹来了这大麻烦跟烦恼,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
严慕飞忙道:“姑娘,我没有这种想法!”
金玉琼道:“那你为什么叹气呀!”
严慕飞摇头苦笑,道:“姑娘,处在这种情形下,任何人都难免叹气的。”
金玉琼道:“你仍是不知这该怎么办?”
严慕飞道:“是的,姑娘。”
金玉琼道:“你呀,亏你还是个男人家呢,原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刚才仔细想想,觉得我只有一条路,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我现在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严慕飞轻轻地“哦!”了一声。
金玉琼缓缓垂下螓首,道:“我是个女儿家,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至今仍是个姑娘家,我跟你在一间房里独处过一夜,也倒在你怀里走了大半天路,更穿过你的衣裳,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严慕飞苦笑说道:“姑娘,难道你不觉得这有点……”
金玉琼截口说道:“我知道,这近乎荒唐,也过于草率,你我萍水相逢,认识也不过一日夜,可是我能有别的选择么?你说?”
严慕飞没有说,他能说些什么,事实上人家说得不错,人家确是别无选择,尽避事出无奈,情景特殊,可是人家毕竟是位姑娘家啊!
金玉琼又道:“也许……这是缘,这就是缘份,我跟你有缘是天意。”
严慕飞道:“姑娘。”
金玉琼抬起了头,美目凝注,那柔光,那深情便是铁石人儿也难以抗拒,她轻轻说道:
“你听我说,我只有这种选择,也心意已决,至于你……那要看你怎么办了。你要我,我就跟你,你要是不要我,我也有自己该走的路,我只等你一句话了!”
严慕飞暗暗叫苦,他简直是难到了极点,迟疑了半晌,方始一整神色说道:“姑娘,面对你跟你这份情意,我假如说声不要,那是违心之论,自欺欺人……”
金玉琼美目一睁,惊喜地道:“你……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要我?”
严慕飞道:“容我告诉姑娘一件事后,再请姑娘做决定!”
金玉琼讶然说道:“要我做决定?我已经……”
严慕飞道:“请姑娘听过这件事,再经三思之后再说!”
金玉琼诧异地望着他道:“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严慕飞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曾经说跟个朋友在赤壁有约……”
金玉琼道:“这我知道,怎么样?”
严慕飞道:“她跟姑娘一样,也是个姑娘家。”
金玉琼“哦!”地一声道:“原来她……她也是个姑娘家。”
一顿,接问道:“是个姑娘家又怎么样呀?”
严慕飞道:“她是我的红粉知己,跟我有同心之盟!”
金玉琼又“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你是告诉我你已经有了一个了,是么?”
严慕飞微微皱了皱眉,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金玉琼道:“她,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严慕飞道:“她是个武林奇女子,绝代红粉,巾帼奇英……”
金玉琼道:“噢?原来也是个……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严慕飞道:“姑娘,屈指算算,恐怕有十几年了。”
金玉琼一声轻呼道:“这么久了,你跟她还没有……还没有成亲?”
严慕飞道:“还没有,姑娘。”
金玉琼道:“那为什么呀?”
严慕飞道:“姑娘,因为种种原因。”
“种种原因?”金玉琼道:“却是那些原因,我可以听听么?”
严慕飞迟疑了一下,把原因由头至尾说了一遍,从当年辅太祖说起,一直说到目前为寻太孙之事。
静静听毕,金玉琼娇靥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道:“原来你还是位王爷呀!”
严慕飞道:“姑娘,我没有把这头衔放在心上,你我之间也最好别谈这些。”
金玉琼微一摇头,道:“我对你又多认识了一层,功在朝廷,名重武林,原来你是……
我爹说的没有错,看来这是我的福份,我几生修来……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我敬重你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可并投有把你那官衔放在,心上。”
严慕飞道:“姑娘,你本不是世俗女子。”
金玉琼道:“我敬重你,因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我更……更爱慕你,因为你是个盖世的大英豪。”
严慕飞道:“姑娘……”
金玉琼微一摇头,截口说道:“你,胸襟如海,忠义天生,为抗敌而无视美色,辜负美人情意,为友义而小视江山,拒绝黄袍加身,颠沛流离,慷慨悲壮,侠道典范,真男子,真丈夫,可是我要大胆批评你一句,你忍心辜负人家的情意,让人心碎肠断,悲苦十多年,锦丝生华发,娇靥生皱纹,青春逝去,年华辜负,未免过于狠心。”
严慕飞苦笑说道:“姑娘,以前我不以为然,如今我不敢置辩,固然,对别人我做的很够,可是对她,我始终是歉疚的!”
金玉琼道:“你能这样说,多少她也值得安慰了……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有着这么一段过去,听了你的叙述后,我对你更……”
严慕飞心头猛然一震,她也适时住口不言。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才又开了口:“她,她叫什么名字呀?”
严慕飞道:“姑娘,她姓卫,叫卫涵英,武林人公送美号‘冰心玉女’!”
金玉琼道:“玉女已经够了,更何况有颗冰心?她必然很美,也是个孤傲高洁,像……
像株雪里寒梅,对不对?”
严慕飞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娘。”
金玉琼道:“我真希望见见她,最好她现在就在眼前……”
美目一转,道:“你说完了么?”
严慕飞道:“我说完了,姑娘。”
金玉琼道:“你的意思是……”
严慕飞道:“请姑娘三思!”
金玉琼嫣然一笑,如花朵怒放,道:“那么我告诉你,有这么一个伴儿,是我的福气,是我的荣幸,按情按理,我都该居小,我也情愿……”
严慕飞心神一震,忙道:“姑娘,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并不是这么个用意……”
金玉琼道:“那你是什么用意呀?总不能前后颠倒,本末倒置,让她居小哇?你能这么做?我能当么?”
严慕飞摇头说道:“不,不是的,姑娘,我的用意只在让姑娘知道我已经有了……”
金玉琼道:“我知道了,我也情愿居小……”
“不,姑娘。”严慕飞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该先取得她的首肯,征得她的同意。”
金玉琼轻轻地“哦!”了一声。
严慕飞不安地道:“姑娘知道,我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已经负她很多了,我不能再……”
金玉琼微一点头,道:“我不是个不明理的女儿家,我也认为该。”
严慕飞忙道:“谢谢姑娘。”
金玉琼淡然一笑,道:“那倒不必,你放心,万一你没法取得她的首肯,她要是不同意,那是我自己福薄,跟你无缘,我会马上离开你俩的。可是我要先问问你,你自己的意思是……”
严慕飞道:“姑娘,蒙姑娘垂青,能得姑娘为伴,那是我的荣幸!”
金玉琼微一摇头,道:“是谁的荣幸谁知道,我不希望听你这么说,只要你说声愿意要我就够了,在见着卫姑娘之前,我就是你的人。”
娇靥一红,垂下了螓首。
严慕飞一阵激动,月兑口轻唤道:“姑娘……”
金玉琼突然抬起螓首,娇靥上犹带三分红晕,道:“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严慕飞道:“什么事?”
金玉琼道:“这件事,让我自己跟她说。”
严慕飞-怔,道:“这……”
“这什么?”金玉琼道:“你认为你自己好启齿,好张口么?”
严慕飞道:“固然,由姑娘自己去说,我该是求之不得,可是……可是我怕她万一……
泵娘不知道,她外柔内刚。”
金玉琼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万一我说不好,她会迁怒于你?”
严慕飞窘迫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娘。”
“看你!”金玉琼倏然笑道:“还没成亲呢,就怕的这个样儿,难道说你这须眉六尺昂藏躯,还怕一个女人不成?”
严慕飞摇头说道:“姑娘,那不是怕,是不忍。”
金玉琼微一摇头,道:“个郎体贴,她令人羡煞。”
严慕飞皱眉叫道:“姑娘……”
金玉琼微一摇头,道:“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你放心,唯有女人最了解女人,我会见机行事,知道该怎么说,绝对比你说得委婉做得好就是,行了么?”
严慕飞道:“看来我只好答应姑娘了。”
金玉琼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跟你到赤壁去,不成,我马上走,成了我也马上走,我不能耽搁你的正事,我在姑姑家等你。”
严慕飞道:“好吧,姑娘。”
金玉琼皓腕一抬,美目凝注,道:“行了,我的心不再乱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离愁可言了,来,扶我躺下。”
严慕飞犹豫着走过去接过了那只皓腕,然后扶着她轻轻躺下。
金玉琼犹不舍地抽出了那股欺雪赛霜的玉手,道:“坐啊!”
严慕飞答应一声坐了下去。
他这里刚坐定,伙计已端上一碗药走了进来,近前陪笑哈腰,道:“客官,药煎好了,请趁热喝了。”
严慕飞摆手说道:“好,谢谢你,请放在桌上吧!”
那伙计忙答应着,把药放在了桌上。
严慕飞道:“你请忙去吧,需要你的时候,我自会招呼的。”
那伙计答应着走了。
伙计走了之后,金玉琼在严慕飞的扶持下喝了那一大碗苦药,喝得她连皱黛眉,模样儿娇煞人。
她还不至于身子发软,可是她就把整个儿娇躯躲偎在严慕飞的怀里,那碗药也喝了老半天。
喝完了药,严慕飞道:“姑娘,你……”
金玉琼娇眉一扬,那娇女敕的脸蛋儿差点碰到严慕飞的下巴,她娇慵无力而又有点媚意地道:“你……我没名字么?”
她吐气如兰,两张脸距离又是那么近,严慕飞为之一惊,忙向上抬了抬头,道:“玉琼,你可以睡了。”
金玉琼姿势不改,轻轻问道:“你呢?”
严慕飞道:“我……坐在灯下陪你!”
金玉琼道:“你这是存心……不要,我才不要你看着我睡呢!那样我睡不着。”
严慕飞道:“那,我去找伙计要间房去。”
“也不行!”金玉琼道:“我害怕,万一再掉只蝎子下来怎么办?”
严慕飞强笑说道:“不会了,你看,这家客栈……”
金玉琼娇躯一拧,在他怀里揉了一揉,偎得更紧,道:“不要,我要这样睡……”
严慕飞忙道:“玉琼,这……”
“这什么?”金玉琼道:“这有什么关系,我愿意跟你,你也愿意要我,等于定了名份,名份既然已经定了,我人都是你的了,还怕什么?”
严慕飞着了急,忙道:“玉琼,话不是这么说……”
金玉琼道:“我这样才能睡得着,你忍心离开我?”
严慕飞道:“玉琼,我固不忍,可是……”
“可是什么呀?”金玉琼“嘻!”地一笑,忽然坐直娇躯,抬手掠了掠云鬓娇媚地说道:
“你瞧,急得那个样子,逗你玩儿的,你肯我还不肯呢!人还没嫁给你呢,万一她要是不答应,那不害苦了我?行了,阁下,你旁边坐着去吧!”
严慕飞松了一口气,忙站了起来,摇头苦笑,道:“玉琼,你也真是,这么大个人了……”
“多大呀,我的爷!”金玉琼道:“男人家没娶妻,五十也算小孩子,姑娘家该也一样,你我之间,开开玩笑也不伤大雅呀!”
严慕飞没再说话,摇摇头,坐在了椅子上。
金玉琼缓缓躺了下去,一双美目紧紧地盯住严慕飞,半晌,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慕飞,你让我敬佩!”
严慕飞微愕说道:“什么?”
金玉琼道:“坐怀不乱!”
严慕飞一怔苦笑,摇头说道:“玉琼,人非草木,所持者唯一礼字耳!”
金玉琼道:“世上的男人,可不是每一个都像你。”
严慕飞笑了笑,道:“玉琼,天色不算早了。”
金玉琼道:“一个人枯坐没意思,你不希望我陪你多聊聊?”
严慕飞摇头说道:“你现在需要的只是歇息。”
金玉琼没亲何地道:“歇息,歇息,你就只会叫我歇息,好吧,我听你的!”
闭上了美目,随即她了睁了眼,道:“谢谢你!”
又闭上了美目。
三十来岁的一个姑娘,竟然像个淘气的孩子,严慕飞摇头失笑,他把身影往后一靠,随也闭目养起了神。
屋里,很静,很静。
房外的夜色,也宁静得出奇。
只听见灯花偶爆,别的再难听到声息。
金玉琼起先还隔一会睁眼偷看一下,可是没多久,她就不再睁眼了,她睡了,睡得很香,很甜,很放心。
在“玉龙美豪客”的陪伴下,她还怕什么,休说是一只蝎子,就是来一只吊睛白额虎她也不怕。
她是太累了,难怪,女儿家哪个不娇柔,何况金玉琼她从没出过远门,身子又有病。
她呼吸很均匀,脸色红红的,是那么美,那么娇女敕,两排长长的睫毛,香唇、檀口、小瑶鼻,无一不美。
金玉琼清丽,又美艳,凭心而论,她比卫涵英动人。
这,使得睁眼想看看她睡着了没有的严慕飞看呆了。
他从来投有这样看过一个女人,更没有看过这么一位美娇娘的睡姿,有人说,美人的睡姿是世上最美的,事实不差,眼前金玉琼不就是么?
眼看着金玉琼,心里想起跟她由邂逅而今,这一段简直像梦,不是么?一切都太快了,太出人意料了。
严慕飞想着现在,也想到数日后,数日后当她见着卫涵英的时候,那会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突然之间,他有这么一个想法,他占尽了天下男人的福,这福会让他一人占了!
突然之间,他又有点愧,那是对卫涵英。
“波!”地一声,灯花又爆了,把严慕飞从沉思中惊醍过来,他定了定神,站起来轻轻地替金玉琼拉上了被子。
之后,他又回坐到椅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个声音惊醒,睁眼一看,满眼光寒,曙色已然透窗。
原盖在金玉琼身上的被子,如今正盖在自己身上,再看床上,空空的,只有一枝钗儿横着。
这时候,他听见身后有一丝异音,猛回头,金玉琼就在屋角,正在对镜梳理一头秀发。
她看见了严慕飞,当即笑问道:“吵醒了你?”
严慕飞摇头赧笑道:“没想到我也睡着了,而且睡得这么沉,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金玉琼道:“比你早了半个时辰!”
严慕飞道:“还早么,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金玉琼道:“你坐在椅子上受罪,我怎好意思?”
严慕飞微微一笑,改了话题:“怎么样,觉得好了么?”
金玉琼道:“大国手亲自开方,那还不一帖即愈。”
严慕飞道:“我只能看小病……”
金玉琼道:“别跟我客气,起来洗把脸,水给你打好了。”
严慕飞把被子往床上一丢,站了起来,可不是么?一盆洗脸水就放在屋角木架上,他道:
“玉琼,谢谢你!”
金玉琼道:“什么?”
严慕飞道:“被子,跟冼脸水!”
金玉琼妩媚一笑道:“不该么?从昨夜那一刻起,我就以你的妻子自居了。”
严慕飞激动地道:“玉琼……”
金玉琼道:“你说,咱俩不像夫妻像什么?只不知道我这个妻子是能当一辈子呢,还是短暂的就过么几天。”
严慕飞明白她何指,心往下一沉,没有说话。
全玉琼淡然一笑又道:“我这以妻子自居,要只有这么短暂的几天,未免太过可笑,不过有这么几天我也该知足,而且这一段情景很值得回忆,够让人难忘。”
严慕飞默然地洗着脸,没有说话。
金玉琼等严慕飞洗好了脸,她也梳好了头,这时候她才又开了口:“慕飞,帮个忙,请把床上的钗儿拿给我!”
严慕飞走过去把那支钗儿拿了过来,他要往金玉琼手里递,金玉琼却瞟了他一眼,道:
“画眉尚非其时,插支钗儿该可以!”
严慕飞一怔强笑,道:“玉琼,我不知道该往哪里插?”
金玉琼道:“没给她插过?”
严慕飞摇头说道:“没有,也没有机会。”
金玉琼道:“往后有的是机会,如今就该学学,别那么不懂情趣,也别那么粗手粗脚的,你不该是那种人,手举起来。”
严慕飞带着窘笑地举起了拈着钗儿的那只手,金玉琼抬皓腕扶住了他的手,道:“看清楚,往这儿插!”
她引着严慕飞的手插上了钗儿,道:“会了么?”
严慕飞道:“我还不是教不会的蠢徒弟!”
金玉琼转过了身,面对着严慕飞,美目凝注,道:“慕飞,此情此景,你说像什么?”
严慕飞心神震憾,一阵激动,月兑口唤道:“玉琼……”
金玉琼神色微黯,道:“要是她不答应,我就不要活了……”
那脸儿一红,垂下了螓首。
严慕飞情不自禁反握上了她一双玉手。她,趁势偎了过来。
严慕飞不但没躲,反而搂住了那丰腴的如绵的娇躯。
她,一颗螓首深埋在严慕飞怀里,良久才低低说道:“慕飞,你说,她会么?”
严慕飞胸中汹涌澎湃,暗暗一叹道:“玉琼,天心不会太薄的!”
金玉琼道:“但愿天心别太薄,不管了,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你的人了,万一这辈子不行,我为你保住这清白女儿身等下辈子,下辈子你还要我么?”
她扬起了娇靥,抬起了头。
严慕飞一阵激动,叹道:“玉琼,严慕飞何德……”
金玉琼截口说道:“只告诉我,要不要?”
严慕飞道:“玉琼,愿生生世世长相伴。”
金玉琼飞一般地送上两片香唇,只那么一下子,然后她红着娇靥,挣月兑严慕飞的怀抱,趴在床上,把那张娇靥深深地埋在了被子里。
严慕飞心神大震怔住了,本来,他何曾遇见过这等阵仗,从来没有!
在那半天,这也太不平凡,太不平凡了!
难道说金玉琼她这么大胆,这么……
不,名份已定,此心此身已相许,爱到极点,情至极限时情不自禁而已,人谁能免?
良久,良久,严慕飞才定过神来,他望着金玉琼,迟疑着轻唤道:“玉琼……”
金玉琼的话声由被子里透传出来,它有点颤:“不要叫我……”
严慕飞一怔,随见金王琼香肩一阵掀动,他一惊一急,忙走了过去,手搓香肩,柔声唤道:“玉琼,怎么了?”
问的好!
金玉琼哭着说:“不要叫我,我羞死了,臊死了……”
原来如此,他早该想到了,他松了一口气,却只觉一阵热浪袭上脸庞,他也够羞愧!
金玉琼见他没有说话,猛地里翻身坐起,娇靥上满是纵横的泪渍,被子湿了一大块,她颤声说道:“慕飞,你可别把我当成……”
严慕飞忙道:“玉琼,那怎么会,情难自禁。”
金玉琼娇靥通红,珠泪泉涌,道:“我长这么大,便连衣裳也没让人碰过一下,而如今我却……我羞死了,躁死了……”
手,突然捂上了脸。
严慕飞也够窘的,他沉默了一下,道:“玉琼,你刚才还问过我,此情此景像什么?”
金玉琼忽地扬起娇靥,像一枝带雨的梨花,道:“可是那毕竞只是你啊!”
严慕飞道:“玉琼,难道你还有别的打算?”
“谁说的?”金玉琼道:“我可不是那种女人……”
严慕飞暗一咬牙,道:“那么,稍作温存有何不可?”
金玉琼一拧身子,道:“这岂止是温存,这是……这毕竟是头一次啊……”
严慕飞道:“玉琼,你知道……迟早而已……”
金玉琼道:“万一她要是……那我,我只有……”
严慕飞道:“玉琼,我说过,天心不会太薄的。”
金玉琼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低下了头。
她平静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望了严慕飞一眼,娇靥一红,道:“慕飞。”
严慕飞答应了一声。
金玉琼道:“我想不通……”
严慕飞道:“什么?”
金玉琼道:“我怎么那么大胆,哪儿来的这么大勇气?”
严慕飞呆了一呆,道:“该是一个情字作祟!”
金玉琼道:“情的魔力好大呀,听说它能生人,能死人……”
美目一横,突然嗔道:“都是你害人,便宜让你占尽了。”
严慕飞又一怔,强笑了笑,没说话。
金玉琼嗔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噢,占了人便宜你高兴了,就不知道人家有多羞,有多……”
严慕飞没说话,他知道这时候以不说话最好。
金玉琼气嘟嘟地转身要去叠被子,刚转过身,只听她叫了一声:“哎呀,慕飞你快来看,这怎么办?”
严慕飞忙抬眼望去,全玉琼望着被子上湿的那一块直皱眉,他当即说道:“这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金玉琼道:“你说来倒轻松,别人可不像你,被子湿了这么一块”
娇靥一红,跺脚说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人!”
严慕飞眉锋一展,道:“别急,看我的!”
他走过去把被子叠了起来,把湿的那一块叠在了里面,然后一拍手,笑道:“这不就行了么,等有人拉开他时,那一块该早干了!”
金玉琼笑了:“偏你鬼主意那么多!”
日上三竿时,两个人离开了这崖小镇,之后,又在附近一个县城里雇了一辆马车直驰“赤壁”。
一路之上,金玉琼处处以妻子自居,让严慕飞完全笼罩在她那似水柔情之下,嘘寒问暧,无微不至。
严慕飞结识卫涵英在先,日子也长,可是女儿家的温柔,体贴与情爱,他从卫涵英那儿没有获得过。
日日夜夜,郎情蜜意,看上去真是一对神仙眷属,也委实能羡煞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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