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初更。
迸家堡前,左旁那座山峰绝顶之上。
苍苍树海中,露出一小块平地。
这块小小平地上,有着几块青石。
几块青石之上,环坐着老少六个人。
今夜,月色很好,碧空如洗,冷辉轻洒,远山近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藉着这皓洁月色,那老少六人的装束、相貌,也可以看得极为分明。
由左而右,第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位俊美绝伦、飘逸出尘的白衣书生,衣袂飘风,恍若神仙中人。
第二位,是位皎发银髯,面如重枣,鸽衣百结的老化子;老化子双目冷电闪烁、威态慑人。
第三位,是位年约五旬的青袍老者;老者相貌奇特,面色微显黝黑,长眉风目,胆鼻方口,五络长髯迎风飘拂。但在那一双长眉之间,却长着一颗豆大朱红小痞,且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凛然威严之气,令人几乎不敢仰视。
第四位,是位使消风流的青衫美少年。
第五位,是位蓬头垢面,身材瘦小的小叫化,一双既大又圆。乌漆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分明,他是个机警、顽皮、令人头痛的人物。
最末一位,是位黑衣少年,浓眉大眼,虎头燕颔,相貌极其英武。
白衣书生,是那正在“古家堡”做“客”的南宫逸。
青衫少年,则是“抱璞”三小之一:“玉麒麟”诸葛灵。
由这叔侄二人,不难知道另外老少四人是何许人。
皓首红脸的老叫化子,是天下丐帮硕果仅存的长老,“九指神丐”商和,也就是诸葛灵的大伯。
青袍老者是那嫉恶如仇、邪魔育小闻风丧胆的河南“抱步山庄”庄主,“铁面天曹神鬼愁‘同徒奇,诸葛灵的义父。
表灵精般的小叫化,是人见人怕,闹起事来足能翻天覆地的三小老二,“铁狮子”小黑。
英武黑衣少年,则是三小老三,“铜金刚”小虎。
老少六人聚会一处,照说十分高兴才对。
可是怪了!六个人除了南宫逸外,个个神色肃穆,紧闭着嘴不说话,周遭的空气显得颇为沉重。
许久之后,才突然有人打破沉默。
那是“九指神丐”商和开了口,他皓首微摇,一叹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豪杰怎么样,英雄又如何!迸啸天光辉尊荣一世,却不料暮老之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怎不令人深为哀痛,感慨万千!”
说罢,又是一声慨然长叹。
司徒奇抬眼望了望南宫选,深皱的眉锋,显示出他心情的沉重。道:“三弟,制住迸啸天的独特手法,杀害岳次云的歹毒掌力,你当真看不出那是何种……”
南宫逸摇了摇头,截口说道:“说来惭愧,我委实看不出那是何种手法、何种掌力,不过,至少目前我已可断言那是‘幽冥教’中武学。”
司徒奇点头不语。
商和却一声苦笑说道:“看来咱们都够窝囊的了,三弟看不出独门手法与掌力,那倒还有可说;丐帮耳目遍天下,武林中几时存在着这么一个偌大的‘幽冥教’都茫然无知,这个脸实在丢得太大了,由此也足见‘幽冥教’的确惊人。”
其实何止丐帮,整个天下武林也都从不知有此“幽冥教”
之存在,因为它行事素来都极其神秘。
司徒奇忽地目光凝注,正色说道:“三弟,作由怀疑四豪,进而怀疑宫寒冰武师杀弟,可有十分把握,确切证据?”
南宫逸摇头道:“宫寒冰此人极富心机,至为机警,高明得很,使任何人看不出一丝破绽,不留一丝痕迹。”
司徒奇道:“三弟,我知道你的看法从无差错,但这件事非比寻常,千万要慎重,在没有十分把握,确切证据之前,不可妄下断语,冤枉好人,更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口风,甚至包括古兰在内。”
南宫逸道:“多谢二哥指点,我省得。”
商和却目光移注,瞪着司徒奇道:“二弟这话多余,三弟行事哪一桩不比你我高明?”
司徒奇正色道:“大哥应当知道,我生平绝不放过一个邪恶之辈,却更不愿冤枉一个无辜,昔年一念之误,错杀‘中州一剑’……”
商和不让他提起音年痛心负疚事,突然截口说道:“事隔多年,已成过眼烟云,二弟还提它做什!”
司徒奇住口不言,略一沉吟,旋又转往南宫选,道:“三弟,你的怀疑虽然不无道理,但怎见得杀害古啸天的,不是那已死的老四岳次云呢?”
南宫逸道:“我也曾这么想过,只是那‘幽冥教’十殿之王自认他们‘幽冥教’杀害古啸天不讳又该如何解释?”
司徒奇不答,扬眉问道:“三弟怎知岳次云他不是‘幽冥教’中人?又怎知岳次云之被杀,不是‘幽冥教’凶残狠毒的灭口手段?”
这话不错,怎么说,岳次云弑师的嫌疑只有比宫寒冰为重,至少那淬毒的“阎王刺”
就是明证。
南宫逸道:“这不难判定,岳次云无论在哪方面都及不上宫寒冰,他的手法,不会有那么高明……”
司徒奇道:“三弟,有的人深藏不露、尽敛锋芒。”
南宫逸道:“不论他如何深藏不露、尽敛锋芒,我不相信他能瞒过我的双目。
再说,那深藏不露,也不及那时隐时露,看上去心智深沉之人更令人莫测高深、戒惧可怕。”
司徒奇微微点头,沉吟说道:“假如三弟怀疑得没错,古啸天那亲笔遗嘱怎又会传以门户,许以爱女,赐以秘发……”
南宫逸谈笑说道:“二哥忘了?古啸天口能言而不言,明知害他的是谁,却甘受其迫害多年而隐忍不泄?”
“我没有忘。”司徒奇道:“虽为爱女着想,顾虑爱女也受其害,但为了保全爱女的性命,反将爱女许配大逆不道的邪恶仇人,这种事我做不出来,任何人也应如此。”
南宫逸扬眉微笑,道:“那么,二哥以为……”
司徒奇道:“我猜测必然另有原因,可能古啸天有什么把柄落在这人手中,而且这把柄关系至为重大,否则古啸天不会做这种苦忍。”
商和插口说道:“照三弟的说法,那古啸天似乎已预知死刻将至,命都快要丢了,还怕什么把柄?古姑娘当时既随侍在侧,他大可……”
“不然,”司徒奇摇头说道:“这把柄一定也绝不能让古姑娘知道,还甚至有可能对古姑娘有极大的不利影响,要不然他早说了,何必候诸将死之时?”
南宫逸皱眉说道:“我的看法跟二哥同。听辛天风说,古啸天那夜曾开口说了话,当时只有古兰一人在,当然他说了些什么也只有古兰一人知道。很显然地,那不关真凶,否则事关父仇,古兰不会不动声色,隐而不宣;虽不关真凶,也许他临终前那些话中能够找出一点线索,这些天来,我一直没机会跟古兰谈过话,我该找个机会问问她。”
其实,没机会的是古兰,不是他,他根本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古兰。
提起了古兰,商和面色突显异常凝望,抬眼凝重南宫逸,道:“三弟,万一不幸你的怀疑没错,古姑娘的处境……不必我多说,你应该想得到。”
商和深知南宫逸的性情,这时说得很委婉。
南宫逸默然片刻,旋即刻眉微挑,目闪神光,说道:“为免误人,我曾竭力地想促成古兰早嫁,但倘若我的怀疑没有错,说什么我也要阻止这桩婚姻。”
商和紧接着问了一句:“阻止这桩婚姻之后,三弟,你怎么善后?”
南宫逸尚未答话,司徒奇突然说道:“三弟,我要插一句嘴,我了解你的心,我也知道你跟无双弟妹的感情,我更明白我不该劝你;无如,三弟,你也该为人家古姑娘想想,她情痴得可敬又复可怜,你忍心么?”
南宫逸神色一黯,面上闪过一阵轻微抽搐,缓缓低下头去,默然不语,他不忍心,但是……
这,一时叫他如何回答?
这位天下第一奇才,对此,他为难了。
诸葛灵忍不住想插嘴,可是入目他义父那不怒而威的神态与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绝峰之上,顿又陷入一片静默。
半晌之后南宫逸猛然拍起了头,俊面上充溢着痛苦神色。“非上上人,无了了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不是铁石心肠寡情人,无如……大哥、二哥何必逼我……”
“二弟唉……”
司徒奇还想说什么,却似有所不忍,一声轻叹,住口不言。
又是一阵沉默……
商和突然一笑说道:“好啦,不谈这些了,他们今夜有迹象蠢动,其中还有诸大门派精锐,三弟,你打算怎么应付?”
南宫逸刹那间恢复了他超人的冷静,道:“大哥可知诸大门派都来了些什么人?”
商和捋髯说道:“阵容之强,堪称空前。少林派出了藏经。
罗汉二堂的主持与四大尊者、‘十八罗汉’;武当派出了‘上清下院’的主持、‘武当七子’、‘三十六天罡’;峨嵋的三老,昆仑的四翁,华山的二望,这足够沸腾四海、震撼八荒。“不错,这阵容堪称空前,也可能绝后,委实能沸腾四海、震撼八荒!
而,南宫逸却淡淡一笑,摇头说道:“我知道他们来了,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劳师动众,尽出高手。看来他们也难戒绝一个‘贪’字!一本‘归元真经’竟引起偌大风波,使得人人甘冒杀身之险,图闯龙潭虎穴,争相劝夺……”
顿了顿话锋,剑眉微挑,接道:“平素彼此都不错,不好用对付群邪的办法对付他们,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三兄弟在此,而县伸手管了这件事,情有可原,所以我想请大哥出面予以劝阻,必要时可亮我信符……”
商和截口说道:“他们自视很高,未必把我这老要饭的放在眼内,信符要在昔年他们绝不敢违抗,可是三弟莫忘了你已多年末现踪武林,只怕他们……”
南宫逸剑眉猛剔,目闪寒芒,但随又敛去威态,道:“那我要找他们的掌教说话,我料他们不敢,大哥何妨试试看,好在我就在‘古家堡’中。”
商和点点头含笑道:“三弟,我由来听你的,就这么办,大哥得令了。”
司徒奇跟着含笑道:“三弟从不厚彼薄此,二哥我讨令。”
南宫逸赧然一笑,说道:“请二哥率小灵、小黑、小虎专门对付群邪……”
“好差使!”司徒奇不等话完,拂髯扬笑:“三弟,二哥得令。”
“二哥,我还有话说,”南宫逸星目凝注,敛去笑容,道:“得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
显然,他是奉劝这位嫉恶如仇的“铁面天曹神鬼愁”,仰念上天好生,莫太以铁面无情地多造杀孽。
司徒奇长眉微扬,一笑地说道:“三弟总是喜欢替这些该杀的东西们求情,好吧,我跟大哥一样,由来听你的。可是,三弟,这是你要我对付他们,倘若他们凶残暴戾,横施煞手,执迷不悟呢?”
南宫选淡淡一笑,旋即正色说道:“二哥,以最大忍恕,但有一定限度。”
司徒奇毅然点头:“三弟,我说过,由来听你的。”
谁能使“铁面无曹神鬼愁”司徒奇口服心服,言听计从?
只怕放眼字内只有他这位奇才第一的三弟。
适时,商和插口笑说道:“三弟也真是的,只消将我跟你二哥这两份差事互换一下不就成了么?”
南宫逸微笑不语。
司徒奇却代为解释,笑道:“大哥错了,三弟如此调兵、这般遣将乃是具有深意的。”
商和微愕,道:“我这要饭的胸无韬略,不懂用兵这一道”那是大哥糊涂一时。
“司徒奇笑着接口道:“大哥你,太和气,不如我这张无情铁面能收震慑群邪之效;而我,煞气太重,性情暴躁,对付诸大门派,一个不好又会弄僵。还有,三弟让小灵他们跟着我,那是要他们惹不了事,生不了非……“话语至此,修地住口不言,目光飞快移注南宫逸。
南宫逸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说道:“来了!峰顶可监视全境,大哥、二哥不妨暂留此处,为防‘幽冥教’趁火打劫,我得回‘古家堡’去;堡外的,能拦则拦之,否则让他们进去,交给我。”
举手微拱,一闪而逝。
就在这时,百丈外人影闪动,迅捷如电,沿着通往“古家堡”那随山势盘旋而下的山道疾掠而来。
皎洁月光下,数十人影,僧、道、俗俱全,由那高绝身法上,一望可知俱皆武林一流高手。
藉着月色,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支阵容强大的队伍中,当头的是二僧一道。
僧是两个清瘦老和尚。
道是一个童颜鹤发老全真。
一般地气度不凡、威仪凛然。
这二僧一道身后,紧跟着二十余名身躯高大,颇见威猛的大和尚,四十余位肩飘淡黄剑穗的中年全真,九位装束不同的皓首老者。
当然,为首的二僧一道,便是那少林“藏经”、“罗汉”西堂二主持,武当“上清下院”主持。
紧跟在后的僧、道、老者,则是那少林“四大金刚”。“十八罗汉”。
武当“七子”、“三十六天罡”。
“峨嵋三老”。
“昆仑四翁”。
“华山二望”。
看来,这支队伍,不像是意图来劫夺秘发的。
所谓劫夺,应该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行动是越秘密、越掩蔽越好。
而现在,这支队伍乃是浩浩荡荡直逼堡前。
不是夺宝,这等深夜来此做甚?
可能,派大门高,行任何事均光明磊落。
但,劫夺人家所有据为己有,这种行径,并称不得光明磊落,且十足地有损那名门风度,大派清誉。
那么也许是要来个兵临城下,以此强大阵容逼迫“古家堡”交出那本人人觊觎、梦寐以求的武林秘发。
无如,这对威震武林的“古家堡”来说,可能奏效么?
且看,且听。
在这些武林一流高手脚下,百丈距离何消转瞬!
转瞬间,这支队伍已驰至那群山环围中的幽深谷地边缘。
再过十丈,便是那“古家堡”前大广场了。
按说,这么一支人数近百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怎么说“古家堡”也早该有所警觉了。
可是怪得很,雄踞茫茫夜色中,那巨大、深邃、阴森的巨堡,就像个死堡一般,静悄悄地,听不到一丝声息,看不到一个人影,没透出一点灯光。
尽避今夜的月色,照得“古家堡”全貌清晰,纤细可见,但这静,出奇的静,却益发增加了它莫测高深的慑人气氛。
这种静,似乎不是好现象,不是好兆头。
越是静,越可怕,越不见人影,越慑人。
在这种情形下,任何人都难免不安,难免懔然。
然而,这支队伍却表现得大大出人意料。
恍若不觉,视若无睹,停都不停,直逼堡前。
也许仗待着诸大门派精英联手,不在乎。
眼看就要踏上“古家堡”前广场。
慕地,一个苍劲话声由那峰顶之上划空传下:“诸位,请候我老要饭的一步。”
百丈高空陨星泻落,一条人影疾射而下,直落为首二僧一道面前两文外,笑容可掬,拱手为礼。
这等高绝身法立刻镇摄僧、道、俗近百名高手。
停身,投注,为首二僧一道不由神情微震。
雪白皓首重枣面,这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活招牌。
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不知不晓,那太以孤陋寡闻。
二僧中,居左一僧忙自合十躬身,肃然还礼:“阿弥陀佛,原来是商老擅越,多年未见,老檀越神采风范依;日,丝毫不减当年,可喜,可贺!”
犀利目光深注,神色微带惑然,又道:“商老檀越息隐多年,快踪突现此处,莫非也为‘古家堡’而来?”
这老和尚真厉害,反客为主,他倒先动问起来。
商和心中了然,微笑点头:“不错,老要饭的正是为了‘古家堡’而来。”
“那么……”居左老和尚又问:“商老檀越拦住贫僧等,不知有何教言?”
“岂敢!”商和道:“老要饭的没有他意,只想请教各位来意。”
居左老和尚道:“既是都为‘古家堡’而来,贫僧等的来意,当与商老擅越相同,商者擅越怎又做此下问?”
的确厉害。
商和老眼深注,谈笑说道:“大和尚可知我来意如何?”
居左老和尚不假思索,道:“商老擅越高人,当不至是为了那本‘归元真经’而来,应该也是为的‘古家堡’近年来那令人忍无可忍的一些作为。”
这老和尚很会捧人,也很会捧自己。
“这么说,诸位不是为那‘归元真经’而来的了?”
“阿弥陀佛!”居左老和尚低诵佛号,道:“强抢劫夺,诸门派不屑为之,也不敢有此贪婪之心。”
商和微微一笑,道:“只要诸位兴师只为问罪,那就好办得多了,实告诸位,商和此来虽非为那‘归元真经’,却也与诸位目的不尽相同。”
居左者和尚微微一愕,道:“贫僧斗胆,敢请商老擅越明教。”
商和未答,笑问:“大和尚当知商和三弟昔年与‘古家堡’有旧。”
居左老和尚神情微变,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商老檀越莫非要……”
商和仍未正面作答,飞快接口笑问:“大和尚也应知商兄弟也看不惯‘古家堡’日益高涨的气焰,目中无人、蛮横霸道的作风。”
居主老和尚不禁又是一愣,瞪目说道:“贫僧愚昧,不懂商老檀越……”
商和脸色一整,庄容接口道:“商和无意也不敢阻拦诸大门派问罪之师,只不过想请诸位将此问罪之事,交由商和兄弟处理。”
此言一出,诸大门派近百高手齐告动容。
居左老和尚神情再变,面有难色,说道:“既有商老檀越代为出面,贫僧等本应就此回转,无如……”
商和道:“大和尚可是信不过商和兄弟?”
“商老越秘言重。”居左者和尚道:“贫僧岂敢……”
商和立即接口:“那么清大和尚赏者要饭的一个面子。”
居左老和尚犹豫未语,那居右老和尚却突然佛号高宣,炯炯目光一注“九指神丐”商和,肃然说道:“贫僧等各奉掌教令谕,不敢擅自做主,尚望老檀越体谅苦衷,请多原宥!”
话虽婉转,却等于一口拒绝。
商和涵养真是好,毫未在意,展颜微笑,道:“商和既有此请求,焉能不让诸位回去有个交代……”
左掌微翻,一只“紫玉扳指”平托掌心,接道:“请位对此物应该不太陌生,以此回复贵掌教。如何?”
“紫玉扳指”呈现,二僧一道神情剧震,尚未说话。
近百名高手中,突然有一苍老话声说道:“南宫大侠信物既现,老朽等不敢不遵,华山退出行列,就此返回复命。”
话落,两名竹杖芒鞋、灰农束带老者越众而出,那是“华山二支”,向着“紫玉扳指”
抱谨一躬身,竹杖顿处,如飞而逝。
商和目注二臾背影,含笑扬声相送:“多谢保全薄面,二位好走,恕商和不能远送,他日事了,商和定当偕弟同往拜谒致谢!”
夜空里,远远传来二叟轻微的话声:“华山蒙南宫大侠诸多照顾,隆恩未报,何敢当商大侠四字‘拜谒致谢’?如蒙莅临,寒山生辉,敝派当扫径恭迎,请代问南宫大侠与司徒大侠二位安好。”
细若游丝,渐去渐远,终归寂然。
商和情知那“诸多照顾”之语,乃是指南宫逸昔年筑庐华山之时,曾对华山派数旅援手事,恩怨分明,点滴必报,他不禁暗暗点头,收回目光,移注二增一道,静待答复。
接着,人影闪动,语出恭谨,“峨嵋三老”、“昆仑四翁”也同步“华山二里”
后尘,各言去意,联袂飞射而逝。
这一来,五大门派中转瞬间来而复去地退出了三派。
现在,就只剩下那人多势众,实力雄厚的少林、武当二派,想必,他们也会跟着退去。
片刻犹豫、作难之后,那武当“上清下院”主持的童颜鹤发老全真,突然双眉微挑,目射神光,首先发话:“无量寿佛,南宫大侠信物虽在,人却已故世多年,这‘紫玉扳指’信符理应随之失效,是故,贫道等掌教令谕在身,只有斗胆方命!”
商和目中逼人寒芒暴问,但倏又故去,刚要答话。
猛可里,一阵龙吟长笑穿云裂石,直薄夜空。
一青、一白、三灰,五条人影自“古家堡”内冲天拔起,回空怒射,闪电般飘落在“九指神丐”商和身侧。
那是四豪之首,“冷面玉龙”宫寒冰率三爷“慈面神龙”燕惕、“古家堡”三位堂主,突然出堡,适时现身。
“古家堡”武学果然威震宇内,单这高绝身法已看得少林。
武当二门派一众高手惊然动容,自叹不如,连忙凝劝戒备。
爆寒冰没投以一瞥,星目深注商和,拱手扬眉朗笑:“原来是商大侠侠驾在此,宫寒冰仰慕已久,只恨福薄缘浅,今宵得能拜识,毕生荣宠,何幸如之?迎近来迟,望祈海涵!”
商和一时猜不透他这时候突然现身出堡是何用意,猜不透归猜不透,礼不可失,深深地打量了这位名扬字内的盖代奇豪“冷面玉龙”两眼,含笑拱手还礼。
可是,宫寒冰不容他开口,一笑又道:“适才事,宫寒冰已略闻大概,‘古家堡’之事岂敢让商大侠费心劳神!隆情盛意,宫寒冰只有心领。”
话说得很婉转,但却暗中带刺。
他不领情,也不愿外人伸手管他“古家堡”的事。
这很窘,也很尴尬。
商和愣了一愣,脸色刚变。
爆寒冰却已微笑再度拱手:“侠驾难得莅临,宫寒冰岂敢失礼?商大侠今宵是古家堡贵宾,请入堡奉茶……”
回首挥手,接道:“三弟还不快快恭迎商大侠太堡?”
三爷燕惕面上浮现一丝难色,略一犹豫。
爆寒冰目闪寒芒,淡淡喝道:“三弟!”
燕惕闻声一震,连忙躬身:“小弟遵命。”
他尚未举手肃客,商和已然白眉微轩,目注宫寒冰淡淡说道:“多谢好意,老要饭的受之有愧,不敢打扰。”
这几句话已微带不悦,宫寒冰却毫不在意,笑道:“想必是商大侠责怪它寒冰礼貌不周,既如此,请容宫寒冰打发了这两大门派高人后,再亲自恭迎吧!”
不等商和有任何表示,立即转往二僧一道,沉下脸色,冷然发话,话,说得咄咄逼人:
“我懒得多说,你们是越来越大胆了,兴什么师!问什么罪!哼!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自命名门大派凭的什么,战端未启之前,我劝你们为百年基业好好三思!”
这场火本就难救,现在何异火上浇油?
少林、武当一众高手霍然色变,一致怒目相向,只等令下。
居主老和尚则白眉双剔,目间怒光,向着商和合十微躬身形,说道:“阿弥陀佛,非出家人妄动唤念,不能作小忍,对方气焰万丈,咄咄相逼,欺人太甚,若再穿此辈坐大嚣张,天下武林堪忧,数年之后恐将永为人下,再难抬头,商者擅抛英雄半世,侠骨仁心,为宇内,为苍生,必能谅之!”
这委实不能怪少林、武当不作小忍,的确是这位冷面玉龙太以狂傲,太以欺人,斯可忍,孰不可忍?
商和尽避惊怒交集,一时他却无话可说,只有默然。
老和尚话声一落,目中两道怒焰直逼宫寒冰。
“出家人本慈悲胸怀,悲天悯人,为了卫道倡义,任何牺牲在所不惜!贫僧等今宵既敢前来闯此龙潭虎穴,就未打算全身而退,如何打发,全凭施主。”
爆寒冰星目暴射摄人寒芒,剑眉微挑,冷冷地说道:“老和尚,数十年的青灯古佛,修来不易。”
“阿弥阳佛!”居左者和尚白眉连轩,佛号高宣,宝相庄严,面上神光湛湛,肃然沉声地答话:“出家人不善逞口舌之利,道义所在,舍身以赴,少林、武当同此一心,施主幸勿多言。”
不愧是佛fJ得道高僧,商和耸然动容,三爷燕惕虎目隐射钦敬之色,两道浓眉挑处,方待插言。
爆寒冰星目异采连闪,忽做清朗龙吟长笑:“老和尚,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和尚既然自以为是,以侵犯‘古家堡’为义之所在,那你就到地冥幽府走一趟好了。”
青衫拂动,举臂微挥,轻描淡写,击出一掌。
居左老和尚低诵一声佛号,饱袖疾展,出掌迎击。
砰然声中,罡风四溢,劲气激扬。
爆寒冰青衫飘拂,唇边噙着轻蔑笑意,傲然卓立。
居左老和尚身形一晃,连退三步。
这一掌,立判高下,明分强弱。
爆寒冰一身所学果然惊人,不愧威震宇内,功力竟比这少林慧字辈有数高手的“藏经堂”主持还高出一筹。
“藏经堂”少林首屈一指重地,“易筋”、“洗髓”二经,镇山重宝,武林人人觊觎,身为主持,负责护经护宝,其功力可知,无如,却被宫寒冰轻易挫于掌下。
这就是所向披靡、无人敢攫锐锋的“古家堡”武学。
这就是“古家堡”为什么被视为龙潭虎穴、天下第一堡的道理所在,为什么能一直领袖武林的道理所在。
二派高手大大震动,老和尚更是老脸一片惨白,起了阵阵抽搐,凝注宫寒冰,怒极颤声:“施主果然高明,老衲不自量力,愿再试一掌。”
右掌凝足禅门“无相神功”,就待击出。
墓地,他又似忽有所觉,神情微震,目露惊骇,仰首投注“古家堡”上空,连忙沉脸收掌。
适时,一点白光,映月生辉,于“古家堡”上空一个转折,其疾若电,飞射而下,直奔者和尚面门。
老和尚唯恐有诈,暗凝真力,五指如钩,抓向来物。
来物甫一入手,老和尚立刻脸色大变,似比适才被一掌震退还要惊恐万分,机价一颤,肃然合十,恭谨躬身,遥向“古家堡”内震声发话:“恕慧果不知之罪,敢不遵谕立即返山!”
站直身形,挥手传谕,率众撤退。
武当“上清下院”老全真茫然不解,惑然说道:“大师此举……”
慧果老和尚默然不语,翻腕将手中物递了过去。
老全真伸手接过一看,神情霍变,一如蒙果,目光投注,微微稽首:“无量寿佛,原来南宫大侠健在,贫道为宇内苍生、天下武林资,武当随少林之后,敬遵令谕。”
举手轻挥,与少林二僧率众转身如飞驰去,数十条人影,转瞬间消失在山岭间茫茫夜色之中……
一直望着二派高手人影不见,三爷燕惕暗吁一口大气,他倒非俱事,而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爆寒冰却是双目异采飞闪,转向商和拱手而笑,笑得很勉强:“得南宫大侠鼎力,战云已然消散,如今宫寒冰恭请商大侠入堡奉茶,好让‘古家堡’聊尽地主之谊。”
商和委实好涵养,还礼说道:“不敢当,盛意心领,日后总有叨扰的时候。”
身形冲天拔起,射向峰顶。
他对这位“冷面玉龙”没一丝好感,要换上司徒奇,早就翻脸了。
堡前事方了,后山又有动静。
五条人影,疾如鹰隼,点尘不惊地翻上了后山峰顶。
这四条人影,停身在一株盘虬巨松上,只略一打量脚下“古家堡”形势,其中一人说道:“老前辈,看来他们有所警觉了。”
另一瘦小人影冷哼一声,阴恻恻地道:“岂只今宵!他们早在多日前便已有所警觉了,如果敌踪出现于‘大巴’,他们犹茫然无觉,还称得上龙潭虎穴,天下第一堡么?要怕,你现在趁早抽身,还来得及。”
那人吃吃笑道:“老前辈何出此言?纵然有所畏惧,跟在老前辈身后,那也必然处处化险为夷,稳如泰山。”
马上一项高帽子,看来,此人够滑的。
岂料,女敕叶儿碰上了老帮子,人家不吃这一套。
瘦小人影冷冷说道:“小心点,‘古家堡’高手如云,能人辈出,处处机关埋伏,一进入堡中,便得各干各的,自顾自的,老夫自保有余,可照顾不了那么多。”
人不自私天诛地灭,碰了个软钉子,那人却敢怒而不敢言,干咳一声,笑了,笑得更猾:“老前辈既将晚辈兄弟收留身边,那东西到了手,晚辈兄弟也自当双手献上,老前辈又怎好舍晚辈兄弟不……”
话犹未完,那瘦小人影已冷然接口:“少废话!也少在老夫面前要花枪,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们难道要让别人着了先鞭么?”
那人还真听话,立刻住目不言。
瘦小人影冷然一挥手,四条人影腾射而起,疾掠峰下。
他,却等四条人影掠下五六文后,才跟在后面鬼魅般飘下巨松,当真是十足的老奸巨猾。
他方飘离巨松。
突然,峰腰树海中响起一声清叱:“滚回去!”
三条人影,如怒龙,似闪电,横里飞扑惊向峰上的四条人影,六掌齐扬,各以凌厉绝招,分指敌人要害。
不早不晚,时候把握的好,心眼身法,俱称高明。
龙潭虎穴近在飓尺,“古家堡”处处险足杀身,那四人自然无时无地不在提高警觉,全神戒备。
无奈,身在半空,急促下降,毫无可资借力之处,纵然提高了警觉,暗中有了戒备,也是白费。
再说,那横里扑出的三条人影,身手罕绝,快得令人连念头都来不及转,还谈的什么出手招架、还击!
发觉时,为时已迟,闻声人至,四条人影中,左侧那一名首当锐锋,问哼一声,身形斜飞而起。
所幸此人功力不弱,这一掌,不太轻,可还不足致命,借势折腰踢腿,如箭斜掠,他要觅地落足。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三条人影中,那身材颀长的一个,如影随形,一闪迫至,单掌扬处,威力无匹的罡风直撞胸膜上。
出手之快,令人咋舌,中掌人影无力招架,躲闪不及,砰然一声,带着修爆,身形有若断线风筝般,直泻峰下。
峰高百丈,别说他已内腑尽碎,即是个好端端的人,跌下去也必然是跌个肉烂骨碎、血派一堆。
死得糊徐,而且冤枉,不但连那武林秘友是什么样儿都没看到,便是袭击他的人的面貌如何也未看清。
颀长人影一招得手,足不沾实,半空中一式“怒龙摆尾”,人似天马行空,如飞折了回去。
一个人了了帐,那另外三条人影也吃足了苦头,各中了不太轻的一掌,四散落身在峰腰的树上。
没跟同伴一样,应算是天大侥幸!
饱击的三条人影中的另两条人影,并未追袭,与折回的颀长人影会合一处,迎风并肩卓立于一株华盖般巨松之项。
人家停身不动,这下看清了。
被袭侥幸未死的三条人影中一人厉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又是诸葛灵你这……”
“少废话!”颀长人影陡杨冷喝道:“秦无常,你等掌下保命应已知足,若非我三叔一再严谕,你三人适才已与焦无良落得同样下场,至于我为何要珠除焦无良,你也该明白,还算你三人生平尚无大恶,否则,哼!我老实告诉你,有我们老少两辈在此,任何人别想进犯‘古家堡’,更别想得到那件东西,你等若是仍不死心,那么睁开眼来,看清楚些。”
顺手向身右指了两下。
三小齐集,已够惊人,再循指一望,三鬼更如冷水浇头,如坠入冰窟,寒意倏遍全身,机价连额,一语不发,不敢再有刹那停留,腾身而起,仓煌遁去。
诸葛灵说得不错,他三鬼应已知足,太应知足了。
“铁面天曹神鬼愁”就在附近姑且不说,另外一个峰头上,还静静地站着一个人,月光下,转衣百结,皓首红脸,威凛如神。
适才在“索命四鬼”猝遇袭击的同时,那最后飘落的好猾瘦小人影,也碰上了凌厉无情的打击。
按说,同伴遇袭,他应该出手施救才对。
岂料,他没有!
他不但没出手施救,反而悄无声息地身形突然横移数文,由峰侧疾掠而下,准备一个人儿开溜了。
主意倒好,可惜,他也霉星当头,凶煞罩命。
墓地,峰侧黑暗中响起一声冷叱:“见利忘义,不顾朋友,无耻匹夫,哪里走!”
一股威猛无匹的劲气,由黑暗中飞卷而出。
瘦小人影一身功力要比“索命五鬼”高得多。
尽避如此,他也有点儿措手不及,冷哼一声,瘦小身形疾旋,迎着来势,袍抽一抖,挥掌迎击。
不知他是有意借力,还是身在半空占了劣势,砰然一声闷震起处,他那瘦小身形狂飘而出,直落两丈以外。
两道冷电般森寒目光暴射,他凝往黑暗中厉声发话:“原来你也来了,司徒奇,你敢管老夫闲事!”
黑暗中,踏着树梢行出一个飘逸青色人影,正是那“铁面天曹神鬼愁”司徒奇,他神色冷峻说道:“武林中事,武林人物人人可管,司徒奇既号‘铁面天曹’,就得专管世间不平事,公羊赤,你敢是不服?”
鲍羊赤阴狠目光四顾,“九指神丐”商和卓立峰顶,居高临下,三小并肩丈外,虎视眈眈,情势极为木利,他冷冷说道:“司徒奇,你莫非要情众凌寡?”
“呸!”司徒奇眉梢微挑,就指说道:“凶名卓著的‘笑面人屠活僵尸’也说这种话!
我替你脸红,司徒奇对敌由来一人,你自信应付得了么?”
鲍羊赤凶目一转,冷笑说道:“你可以试试看。”
“我本有此意。”司徒奇道:“否则我也不会出手拦你了。”
鲍羊赤目中的芒刚闪。
“且慢!”司徒奇挥手轻喝,眉心肉瘤赤如血,凤目威棱暴射,逼视公羊赤,冰冷道:
“公羊赤,听我一言,有司徒兄弟在此,任何人休想进犯‘古家堡’,休想染指‘归元真经’,今宵我虽尽量避免伤人,但若迫不得已,那应例外,在我手下,你有几分把握,不妨先考虑清楚,再行动手。”
“司徒奇,”公羊赤嘿嘿一笑,狡黠异常地道:“哪怕是希望一丝,老夫也绝不放弃,何况老夫希望不止一丝,公羊赤由来不到黄河心不死,否则岂不冤枉了这两条腿!司徒奇,倘若公羊赤能胜一招半式,该当何论?”
司徒奇冷漠说道:“掌下十招无恙,我放你太堡。”
鲍羊赤目中异采一闪即隐,笑道:“司徒奇,可只是你一人?”
司徒奇道:“多此一问,公羊赤,在我面前你少弄鬼心智,我不妨告诉你,我那三弟现在‘古家堡’中。”
鲍羊赤神情猛地一震,旋即嘿哩笑道:“司徒奇,你不会有两个三弟吧!”
话落,身飘,一掠数丈,飞扑而至,鬼爪如钩,当胸疾抓,一出手便是他那独门歹毒功力“九幽白骨爪”。
司徒奇挑眉冷笑,容得逼近,身形不动,斜挥右掌,横截那夹带刺骨寒气的一股劲风,左手如指,疾袭而出。
“九幽白骨爪”失效无功,一缕指风却已狂袭至右肋,公羊赤心头微慎,侧身旋步,“摧心斩”随之疾挥直劈。
“摧心斩”与“夺魂掌”是“笑面人屠活僵尸”公羊赤的两大看家本领,字内鲜遇敌手,霸道无伦。
司徒奇应变神速,双掌并举互合,猛地向外一翻。
鲍羊赤大骇退身,目中凶芒闪射,厉声说道:“司徒奇,你也能使‘观音拜’?”
司徒奇一笑道:“应不足怪,义于诸葛灵都能使,司徒奇哪能不精?你要不要再试试南海苦僧的‘一指掸’,以及我三弟的‘震天神掌’?”
耙情当世三大绝艺人家全会。
口说手不闲,司徒奇伸出中指,作势欲点。
事关性命,公羊赤只有宁可信其真,不敢疑其假,慌忙再退,目中的凶芒暴射,咬牙切齿一句:“司徒奇,日后小心你那‘抱璞山庄’!”
身形一闪,疾腾而起,往左侧峰顶飞遁而去。
司徒奇未追,袖手而笑。
就在这时,夜空中忽地传来一个按哑、阴侧恻话声:“既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回,且看我兄弟……”
突被一声震天慑人的大笑打断,卓立峰顶,监视全区的“九指神丐”商和,直泻而下,扑向半空中射来的四条雪白人影。
这是“白衣四灵”到了。
商和破袖猛展,迎头罩向四条雪白人影。
“白衣四灵”四散激射,空中各划半弧,复聚一点,八掌齐扬,联手袭向身形凌空的商和。
“白衣四灵”这一联手,又不知较公羊赤高出多少?
商和未敢硬接,身形猛沉,飞泻而下。
“白衣四灵”齐扬桀桀怪笑,循迹追袭。
司徒奇长眉方挑,诸葛灵已扬起怒叱:“无耻匹夫,敢倚多为胜!”
三条矫捷身形自松海间弹射而起,直迎追袭而下的“白衣四灵”:“无影追魂手”同时出手分袭“四灵”之三,所取均为胸月复要穴。
适时,商和身形一沉复起,反扑最右一灵。
八条人影乍接即分,四灵中最右一名抚胸滚飘三丈以外,落身峰腰,诸葛灵等三小则被另外三灵诡异功力,震得血气翻动,落回原处。
另外三灵虽然震退了三小,可也没捞着好处,各人一袭白袍,皆在三小“无影追魂手”
下,破裂了下摆,破布条儿迎风飘舞,极是狼狈。
司徒奇袖手一旁,不言不动。
那双方八人,也做了片刻的静默对峙。
“白衣四灵”四双深陷目眶中,碧芒暴射,长发技散下的那四张毫无血色的死人脸,更显惨白、阴森、狰狞。
商和赤脸上挂着微笑。
诸葛灵创眉梢儿挑着重煞。
“铜金刚”小虎虎目神光炯炯。
这老少三个,都没开口。那三小中的老二,素称最机灵、最顽皮、最刁钻的“铁狮子”
小黑可开了口。他大眼睛略一眨动,一铜脖子,咧嘴笑道:“乖乖!这人不人、鬼不鬼的阴家兄弟真不含糊嘛,鬼爪子差点儿要了我小黑这条小小的要饭化子命,小灵你说咱们要不要讨回来?”
诸葛灵瞪了他一眼,道:“废话!”
“一点也不是废话!”小黑挤眉弄眼道:“假如他们叫个识趣,就此夹着尾巴滚蛋,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就算了!假如他们四个不到黄河心不死,来个硬闯,非进‘古家堡’不可,那咱们就不能算了,要打算讨回来可得赶快,要不然,等他们进了‘古家堡’,咱们就永远别想讨回来了。”
诸葛灵就知道他要要明损,明知故问,道:“怎么?”
小黑眨眨眼,抬起满是污泥的黑手,一指“白衣四灵”笑道:“瞧见没有?看这四个东西一副霉相,进了‘古家堡’碰上了三叔,还会有命?我小黑可不愿拿死人出气,那有损阴德,再说,你扯他一把,踢他一脚,他直愣楞地躺在那儿,连手都不还,也没劲儿。”
司徒奇目中冷电轻扫,那可不是责骂,没关系。
商和则忍不住捋须失笑,微摇皓首。
诸葛灵与小虎笑得更痛快,刚要接话。
四灵中,居左一名已被激怒,明朗一笑道:“小表,你说完了没有?”
小黑笑道:“你要是想听,我多的是,你要不想听,就算了。”
居左那名狞笑说道:“如此,你小表就永远安静下去吧!”
身形微晃,作势欲扑。
墓地,十余条人影飞射而至。
那是:哀牢三君,海南二凶,勾漏双煞……
天下邪魔,几几乎已然悉数毕集。
“哀牢三君”老大“三阳神君”申屠邪环目寒芒闪射,顾盼生威气势夺人地怪声说道:
“看来是有人多管闲事,是谁如此大胆,站出来让老夫瞧瞧。”
这是明知故问,有意轻视。
司徒奇长眉微挑,没有答话。
商和却白眉双扬,微微一笑道:“就是老化子兄弟,申屠老儿,你待如何?”
申屠邪目光投注,浓眉微轩,道:“老夫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们兄弟。商老儿,只怕今宵之事,你兄弟心有余而力不足,管不了。”
商和微笑说道:“那用不着你担心,老化子兄弟是管定了今宵之事。”
申屠邪冷冷一笑,说道:“老夫知道你们兄弟一向很自负,也承认有你们兄弟在,我们若是各干各的,争相夺宝,那必然绝难如愿……”
小黑突然插了一嘴:“你老儿很有自知之明。”
另外二君霍然色变,申屠邪却居然一反常态,连看都未看小黑一眼,冷冷一笑,接着道:“无如,片刻之前,老夫等已携手联盟誓共进退,并公推老夫兄弟为盟主,不夺得‘归元真经’,绝不干休!商老儿,你估量着些,凭你们这两个老的,加上三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能管得了么?”
平时不说,异宝当前,以群邪心性,这该是见利忘义、钩心斗角、互逞机锋的时候,如今群邪竟破例携手联盟,可说被天荒第一遭儿,实在太以令人难信。
但是群邪明明是一道来的,而申屠邪又是当着群邪之面作如是语,那么,这件事应该是假不商和、司徒奇心头暗震,禁不住呆了一呆,讶然互觑。突然,申屠邪浓眉双轩,冷笑又道:“老夫奉劝一句,如果自认管不了,现在抽腿退身还来得及,当然,你兄弟如自认管得了,那也听便!”
商和与司徒奇很明白,天下群邪联了手,这实力,就绝非自己老少五人所能阻拦得了的了。
不仅阻拦不了,而且动起手来,还处于极不利地位。
但,这两位老辈奇侠岂是畏事之辈?
他二人尚未有任何表示。
诸葛灵突又冷冷发话:“申屠邪,你适才联盟之话可真?”
申屠邪环目一翻,冷冷说道:“多此一问!”
诸葛灵毫不在意,继续问道:“‘归元真经’一旦到手,由谁保管?”
申屠邪不假思索,月兑口说道:“自然由老夫兄弟这盟主保管。”诸葛灵倏地大笑说道:
“好心机、好计谋,我不明白这么多老好巨猾的黑道巨枭,怎么会糊涂愚蠢得被你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不自知!”
申屠邪勃然变色,厉声说道:“小表血口喷人,挑拨离间,你以为老夫此时毙不了你么?”
看来,申屠邪不是糊徐人,只不过反应迟钝了些。
“凭你那两手,还难动我一根毫发。”请葛灵冷笑道:“是与不是,你知我知,何必横鼻子竖眼地企图掩饰?我是就事论事,有人替你三人卖命夺宝,归元真经一旦落入你三人之手。
或飘然远扬,觅地独修,或毁盟翻脸,转友为敌,我不以为他们那时候还能奈何得了你们三个,更不以为他们能碰到‘归元真经’一点边角。“居左那瘦小、阴森、木然的”
五阴神君“突然阴阴插口,道:“诸葛小表,你枉费心机,何不先看看这些朋友们有无反应?”
诸葛灵住四扫目环视,不由一愣。
那些天下群邪,一个个神情木然、冷漠仁立。竟当真一点反应也没有,分明丝毫未被他的言语所动。
“哀牢三君”虽然技压武林,但其威尚不足以慑服这么多桀骛不羁。阴狠毒辣,个个老奸巨猾的邪魔枭雄。
那么,值此武林人人觊觎奇宝,“归元真经”疯魔了天下人,“哀牢三君”是用什么法儿,使得群邪信服如此,坚定不移的呢?
这,别说三小诧异,便是二老边、深感惑然。
眼前的情势很明显,倘若群邪约心斗角,为争宝互拼,予以各个击破,那丝毫不是难事。
如今群邪破天荒地携手联盟,凭他们这老少五人,要想阻拦,众寡悬殊,双掌难敌四手,那可就没有把握了。
片刻的寂静对峙之后,商和突然扬眉大笑道:“申屠老儿,倒不是老要饭的兄弟不放你等进去,实在是就算老要饭的这老少五人撒手不管,你等也进不了‘古家堡’,你懂我这句话么?”
“懂!老夫懂!”申屠邪冷笑说道:“四家在你等眼中也许不可一世,但在老夫兄弟与这班朋友眼中,却是不值一笑,不堪一击。”
商和笑道:“那是你自作聪明,老要饭的见时提到四豪了?”
申屠邪批眉说道:“商老儿,普天之下,除了四豪尚可勉强凑合,还有谁能阻拦老夫兄弟及这班朋友进‘古家堡’?那是谁,你且说来听听。”好狂!
商和撤眉一笑,正要说话。
诸葛灵忽地冷然插口,说道:“您老人家何必跟这位冥顽之徒多费唇舌?告诉他他也未必相信,何不让他们自己去试试?”
商和还没做任何表示,申屠邪已然目射厉芒,任笑说道:“说得是,老夫且试试看,到底是哪位高人能阻拦得住老夫兄弟与老夫兄弟这班朋友。”
诸葛灵飞快说道:“你最好试试,否则你永远不知天多高、地多厚,话说在前头,有人丢了命,你可别怪我大伯事先没打招呼。”
“诸葛小表!”申屠邪被激得凶性大发,眉腾煞气,须发微张,狠狠凝注诸葛灵厉声叫道:“凭你这一句话,老夫日后就不能不对你多加照顾!”
诸葛灵晒然冷笑,道:“抱璞山庄或莽莽江湖,诸葛灵随时准备候教。”
“好小表!”申屠邪哇哇一声大叫:“老夫先毙了你再说!”
虚空飞去一掌,直袭诸葛灵胸月复。
初生之犊不畏虎,“玉麒麟”天生傲骨,创眉陡剔,就待以他三叔威震宇内的“乾坤八式”回击,煞其的性,还以颜色。
“铁面天官神鬼愁”司徒奇冷然发话,道:“申屠邪,要找找我,以‘三阳神功’对付后学晚辈,那有损你的身份!”袍袖怒卷,斜截申屠邪霸道掌力。
砰然轻震,炙热之风四溢,殃及草木,草木变色,波及群邪,群邪急返,威力惊人,世所罕见。
司徒奇青袍飘飘,泰然卓立。
申屠邪后退三步,脸色剧变。
刹那之间,高下已见,轩轻已分。
“哀牢三君”素性狂傲,目中无人,这一来,众目睽睽下够难堪的,跟头栽得虽不大,丢的人可是不小。
申屠邪脸色铁青,须发暴张,连挫钢牙,倏扬双掌,就待二次拼斗。“五阴神君”司空表突然冷冷说道:“大哥哪来这么好兴致,留点力气,省些精神不好么?”
乐得乘机下台,申屠邪冷哼收掌,回首沉喝:“三弟,带几个人下去试试,我倒要看看‘古家堡’内还有什么卧虎藏龙。”
小要饭的不饶人,嘿嘿一笑道:“申屠老儿,要看嘛,待会老眼就瞪大些,瞧清楚点儿。”
申屠邪不理小黑,冷漠一挥手,“五阴神君”为首,八条人影齐化疾虹,长掠下峰,直扑谷内的“古家堡”。
居高临下,峰上俯视,以“五阴神君”司空表为首的八条人影,最后一次腾身,眼看就要进入“古家堡”中。
申屠邪面上浮现得意、骄狂笑意:“你们老少五人可也要看清……”
“楚”字未出口,一声龙吟长啸划空响起,裂石穿云,直薄九霄。“古家堡”
那矗立堡中央的高高钟楼之上,白虹电闪,疾射而出,直迎“五阴神君”等八条人影。
诸葛灵朗笑说道:“申屠邪,眼福难得,转瞬即失……”
不用他说,申屠邪早就瞧得一清二楚,机伶寒噤,骇然变色,向着峰下急急狂呼道:
“‘天龙身法’,三弟速……”
可惜,太晚了!
白虹回空一匝,射回钟楼。
惨呼四起,八条人影,四散乱窜,抱头掠回峰顶,一齐手捂左耳,鲜血顺指缝流下,满面惊恐之色,狼狈已极。
诸葛灵幸灾乐祸,目注申屠邪,笑道:“事先已打招呼,谅你不会怨怪,这证明我大伯没骗你吧?”
申屠邪骇极、怒极,骇的成分比怒多,不理诸葛灵,径找“九指神丐”商和,色厉内连,叫道:“南化子,你那三弟南宫逸他没有死?”
商和答得妙,一指丢耳亡魂的八个人,笑道:“你看见了,他们看得更清楚,别问我,问他们好了。”
事实如铁,亲眼目睹,难信也得信。
“好、好、好!”申屠邪气得发狂,很得切齿,厉声道:“今夜老夫等自知夺宝无望……”
小黑一笑接口道:“颇有自知之明,本来如此,趁早,滚吧!”
空有一肚子杀机怒火,却发作不得,哪儿还敢嘛。
申屠邪恶狠狠地盯了小黑一眼,转往商和,说道:“但今夜不成,还有明夜,明夜复明夜,明夜无数,你三兄弟最好长住‘古家堡’,否则……”
司徒奇目闪寒芒,冷然说道:“否则怎么样?”
申屠邪狞笑说道:“否则老夫等终必卷土重来,誓夺‘归元真经’,血洗‘古家堡’!”
“五阴神君”司空奇一挥血手,切齿地紧接说了一句:“我再加两处,丐帮总舵、‘抱璞山庄’。”
三小勃然变色,同杨怒叱,诸葛灵道:“那么,你活不过今夜了!”
三小身形刚动,司徒奇突然一声轻喝:“回来!”
三小不敢再动,六道目光怒视司空表。
司徒奇凤目暴射摄人威棱,凝注中屠邪缓缓说道:“话,是你兄弟说的,要找,尽避找丐帮总舵、‘抱璞山庄”,无论何时,’古家堡“倘有一丝损失,我三兄弟唯你是问。
现在,趁我三兄弟未改初衷之前,带着你这批派群狗党,滚!”
申居邪须发又复怒张,但旋即敛去狰狞凶狠态,咬牙跺脚,一语不发,万待转身率众离去。
蓦地,一阵阴森、冰冷轻笑飘荡夜空。“虎头蛇尾,岂是英雄!既入宝山又怎可空手而回,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屈,有我替你们做主,只管大胆放手去做就是!”
话声来自四面八方,虚无飘缈,令人无从捉模,连眼下这些正邪顶尖高手都无从判断发自何处,此人功力可知。
正邪俱皆震动,老少五侠屏息凝神,暗中运功搜索,遍查半里内每一个角落。
申屠邪面有喜色,凶睛直转,道:“阁下何人?”
阴森、冰冷话声嘿嘿一笑,道:“申屠邪,这四个字对我不太恭敬,按律就该拔舌,但不知者不罪,姑饶初次,听着,我是‘冥幽帝君’。”
群邪闻言茫然,老少五侠听了可更变了脸色。
司徒奇长眉微桃,冷然发话,道:“你就是‘幽冥教’教主?”
阴森、冰冷话声淡然回答,不显一丝喜怒:“多此一问。司徒奇,你更大胆,申屠邪初犯可饶,你屡犯难恕,姑予轻惩,再敢不敬,重罚不贷!”
话落处,司徒奇似遇重击,身形一晃,暴退数步。
正邪骇然,老少五侠心头猛震,尤其司徒奇,他更是惊怒欲绝!
威震宇内的“铁面天曹神鬼愁”,竟被人挫于无形,而且连对方藏身何处,如何出手都茫然不知,这简直太以令人难信,太以惊人,传扬出去,恐将立即轰动武林。
只有司徒奇自己明白,他没有发觉一丝警兆,连一丝罡风劲气也没有,只觉胸前一震,血气翻腾,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此人要杀他岂不易如反掌!
商和与三小,闪身掠到司徒奇身旁,商和道:“二弟……”
司徒奇面色凝重,微微摇头道:“无妨,大哥小心,此人非你我兄弟能敌。”
商和尚未说话,阴森、冰冷话声一笑说道:“你很有自知之明,既知不敌,那么,司徒奇,你五人乖乖给我退立一旁,少管大伙儿闲事。”
“铁面天曹神鬼愁”岂是吓得倒的?司徒奇风目刚闪寒芒,“玉麒麟”诸葛灵却已抢先冷笑说道:“畏首畏尾,龟缩不露,又岂是英雄?阁下既具惊人之技,当不会是见不得人的人吧?”
“说得好!”阴森、冰冷话声笑道:“听说你狗仗人势一向自负、骄狂,目中无人,今日一见,果然丝毫不差,看来我该替司徒奇好好管教管教,跪下!”
诸葛灵适才亲见“幽冥帝君”诡异高绝功力,识得厉害,连忙凝足功力戒备,却可惜仍然没用。
倏觉两腿如遭重击,骨痛如折,忍不住就要跪倒。
这如何能跪?要真的跪下了,按“玉麒麟”一身傲骨,刚烈性情,他非当场血溅五步,自拍碎天灵自绝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古家堡”内那钟楼上白虹又现,疾射百丈,闪电而至,白虹敛处,三叔“谈笑书生乾坤圣手”南宫逸一身雪白儒衫,潇洒飘逸,卓立迎风,恍若天人!
诸葛灵腿痛立消,昂然挺立!
多年震慑于威名,群邪一见南宫逸现身,身不由主,变色暴退,尤其“五阴神君”司空表等八魔余悸犹存,惊魂未定,退得更远。
南宫逸却是连正眼也未瞧诸魔一下,儒衫飘飘,星目冷电闪漾,凝注不久前商和所立那座崖巅,不言不动。
夜色中,峰上立时陷入一片沉寂。
但,忽地,阴森、冰冷话声打破沉寂,嘿嘿笑道:“到底是天下第一高手,错非‘谈笑书生乾坤圣手’,谁能在我手下轻易救人?南宫逸,你令我佩服!”
“好说!”南宫逸淡淡说道:“那夜隐身暗处,以‘阎王刺’猝施偷袭的可是你?”
阴森、冰冷话声说道:“不得已耳,阁下幸勿见责。”
南宫逸谈笑道:“岂敢,只恐怕你不是他。”
阴森、冰冷话声似乎呆了一呆,道:“此话怎讲?”
南宫逸道:“彼此心照不宣,何须我多解释。”
阴森、冰冷话声说道:“那么你以为我是谁?”
南宫选道:“‘幽冥帝君’,你还不够资格,你不过实比那森罗十殿第一殿‘秦广王’的身份高了点。”
阴森、冰冷话声桀桀怪笑,笑得很不自在。“南宫逸,休要自作聪明,‘幽冥帝君’谁敢冒充?”
“当然!”南宫逸谈笑说道:“你们‘幽冥教’中,无人敢冒充‘幽冥帝君’,这是必然,不过,奉命行事,以乱人耳目,那该又当别论。”
阴森、冰冷话声笑得更不自在,更勉强!
“我不必跟你斗口,信不信由你。”
南宫逸道:“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是与否,稍时自当揭晓。”
阴森。冰冷话声道:“怎么说?”
南宫逸道:“我只消擒住你,还怕你不从实招供……”
墓地里,一声奇异啸声自左近另一座山峰上划空响起,啸声极其短促,甫起即敛。
南宫逸笑道:“这才是‘幽冥帝君’,他传谕撤退……”
一条人影自适才商和所立那座崖头掠起,疾若奔电,向峰后夜空中飞射而去,一闪即逝。
突如其来的靠山已失,群邪哪里还敢再留?悄无声息地四散飞遁,转瞬间走得一千二净。
三小犹要不顾一切,追那“幽冥教徒”雪耻,却被南宫逸挥手止住,然后,他转向司徒奇歉然一笑道:“二哥,原谅我未能及时出手,我正在钟楼上搜寻那‘幽冥教徒’藏身之处……”
“三弟,我明白!”司徒奇摆手笑说道:“你总不会坐视我挨打丢人,三弟,你怎知此贼不是……”
南宫逸谈笑道:“在我未现身来此之前,宫寒冰始终未离开‘古家堡’一步…”
顿了顿话锋,接道:“其实,我也不敢确定,仅不过略施诈术,他只要够镇定,便不会露出马脚,可惜,他不够!”
商和、司徒奇、三小,不禁失笑,商和道:“三弟以为那声短啸是宫寒冰所发?”
爆逸微笑说道:“这也不一定,有可能是他本人,也有可能是他另派教徒代他传谕,总而言之,他怕属下被擒招供,泄漏秘密……”
商和截口说道:“那三弟就该追……”
“追哪一个?”南宫逸笑道:“顾一个,顾不了另一个,群邪在侧,伺机趁火打劫,我不敢离开,干脆暂时都任他从容逃去算了。”
追话不错,南宫逸无论追哪一个,群邪必然会乘机夺宝,这是大好良机,群邪一个个老好巨猾,谁也不会放过,商和等老少五人恐怕拦阻不住。
若让商和等老少五人去追,以适才那“幽冥教徒”功力来说,那是白费,而且说不定还会有危险。
老少五人点头不语。
南宫逸微笑又道:“由此,也足见幽冥教的确高明,他们是看准了这一点,否则他们绝不会在这时候现迹。”
老少五人再次点头。商和说道:“三弟稍时回去后,自当知道宫寒冰在三弟离开这段时间内,有没有出过‘古家堡’。”
“不错。”南宫逸点头说道:“无如,大哥,那仍然抓不到他的证据,此人极具心智,他可以不必亲自出动,即或他在我来此这段时间内,也曾离开过‘古家堡’,试问,谁知道?他可以用任何里由摆月兑二豪、三豪。没在一起,并不能证明他出了‘古家堡’,如今‘古家堡’虽然戒备森严,滴水难透,但假如它寒冰即是那夜以‘阎王刺’袭我之人,而那袭我之人的身份即是‘幽冥帝君’的话,凭他那身几乎与我不相上下、深藏不露的功力,进出‘古家堡’,无人能够发觉,那么,谁又知道有没有人出了‘古家堡’?‘古家堡’中内奸四伏,倘若把守各处进出口的是他的心月复,他们肯说么?捉贼要捉赃,对么,大哥?”
商和默然不语。
司徙奇却一叹说道:“看来,假如三弟所料不差,一切均是宫寒冰暗中操纵,那此人果然高明得可怕,该是咱们唯一隐忧。”
话声方落,墓地理,“古家堡”内突然灯光腾起,紧接着传来几声清叱,灯光下,五条人影被逼现身应于那座大厅屋面之上;适时,由庭院暗影之中窜起五条灰影,疾如鹰隼,分扑屋面五人。
老少六人神情激震,商和惊呼道:“不好,有人乘机闯入‘古家堡’……”
司徒奇陡挑长眉,道:“杀不尽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几条命!”
话落,身动,南宫逸倏伸铁腕一把将他拉住,笑道:“二哥,别忙,来人是‘雪山老怪’、‘小兴安岭’的‘独国天尊’及‘长白三翁’。他们应付得了,何不暂作壁上规?”
司徒奇会意,微笑点头。“三弟是想看看三豪神威,尤其是宫寒冰,是么?”
南宫逸微笑不答。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相搏十人强弱已分,由庭院暗影中扑向屋面的五条人影,已被震退,隐回窜起处。
只听大厅屋面上一声怪笑:“米粒之光也来争辉,‘古家堡’武学不过尔尔,老夫…
…”
夜空中,突然响起冷叱:“老匹夫大言不惭,且慢得意,‘古家堡’武学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如今你且见识见识。”
一青、一黑、一白,三条人影由大厅后方冒起,闪电扑向屋面上五条人影,其势既突且猛,锐不可当。
司徒奇扬眉笑道:“三对五,‘冷面玉龙’很自负。”
南宫逸道:“他已算谦虚,搏此五魔,他一人绰绰有余。”
屋面五条人影中倏发洪钟大笑:“四豪亲自出马,何幸如之,咦,还有一位怎不索性……”
淡青人影半空中暴扬沉喝:“老匹夫,滚下去!”
五条人影中,一个高大人影首当锐锋,闷哼飞退,险些跌下屋面,厉笑一声,反扑而上。
淡青人影冷笑说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身形电闪迎上。
两条人影乍合即分,高大人影惨嗥一声,双手捂面,拖着凄厉长啸,破空如飞逸去。
商和皱眉一叹道:“难怪‘古家堡’能威震宇内,多年领袖武林,单看宫寒冰这绝世身手就够了,‘独目天尊’那仅剩的独目……唉!”
长笑震天,如怒龙长吟,人影回空飞旋,屋面上,肉球腾空,一个矮胖人影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十余丈,落于另外一处屋面上,哗啦巨响,屋瓦尽碎,矮胖人影停也未敢再停,挺身射起,疾闪投入夜色中。
另外三条人影联手对敌,雪白人影连演两招未能奏效,突发怒啸,腾身而起,双臂分张,十指如约,凌空下击!
只听三条人影中有人惊呼:“‘天罗神罡’,挡不得,退!”
居中人影立时仰身倒射,左边人影跟着月兑出威力范围,右边人影也随后急退,可惜,他晚了一步!。
雪白人影如飞星陨石,疾泻而下,如钩十指抓向右边人影一颗皓首,眼看就要脑壳进裂、血溅尸横。
淡青人影卓立屋角,忽然扬声:“三弟莫造杀孽,留他一命!”
雪白人影闻声沉腕。“若非我大师兄有谕,哼!宾!”
下沉的双腕向外一翻猛抖。
砰然一声,那居右人影被震斜飞,半空中猛喷一口鲜血,紧蹑着先退的两条人影之后仓煌遁去。
转瞬之间,尽驱强敌,“古家堡”之威,果然慑人。
青色人影傲然挥手,四下灯光倏然而灭。
整个“古家堡‘没复归于一片黯黑。
寂静、阴沉,一如未发生任何变故……
司徒奇收回目光,转注南宫逸道:“如何?”
南宫逸微笑说道:“很厉害,二哥应该看得出,宫寒冰始终;用的是‘古家堡’武学,丝毫未露他那奇绝诡异功力。”
司徒奇点头不语。
商和却说道:“单凭‘古家堡’武学,宫寒冰一身功力已在我跟你二哥之上,辛天风与燕惕虽不如他,也够我跟你二哥瞧的了。”
诸葛灵剑眉微挑,插口说道:“那是大伯您谦虚,小灵儿这身所学……”
触及义父那两道冷电般目光,余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南宫逸笑道:“人,不能有傲气,却不能无傲骨;二哥英雄半生,叱咤风云,气吞河岳,又何曾服过人?”
三叔由来会替小辈们说话。
诸葛灵乐了,司徒奇也笑了,望了望三小,道:“三弟,这三个,从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哪里是什么傲骨!分明狂妄,三弟,我可不跟他们客气,你这样宠他们,惯他们,将来总有一天,他们会替你惹来大祸端。”
南宫逸笑道:“我全担了,谁叫我是三叔。”
老少俱皆失笑、望着这位宇内第一、年届卅犹童心不泯的三弟,司徒奇有点哭笑不得。
又轻松地谈了几句,南宫逸道:“古家堡暂时应该可以安静几天了,经此打击,群邪或许知难不敢再来。外患虽除,内忧未消,余下的事,大哥、二哥一对恐怕帮不上忙,先请回客钱吧,免得魏老哥担心。”‘顿了顿话锋,目光移注三小,又道:“你们三个不能闲着,从今夜起,没事常到’古家堡‘外面转转,最好在晚上,尽可能每晚都来,懂么?”
好差使,固所愿也,不敢求耳。
诸葛灵率小黑、小虎躬身领命:“敬遵三叔令谕!”
站直身形,对望一眼,尽在不言中。
南宫逸笑道:“先别高兴,任务艰巨,办差了事儿,三叔可要把你们交请你义父处理,‘铁面天曹神鬼想’可不会留情。”
笑声中,五条人影腾身而起,疾射而去。
一直望着老少五人身影不见,南宫遗始微微一笑,转身掠下峰顶,返回“古家堡”。
“古家堡”中这时静得很,而且空荡荡地,看不到一丝入影。
走完画廊,踏上幽径,南宫逸忽有所觉,他想回避,无奈,已经来不及了;庭院一角的暗影中,传出幽幽话声:“三哥,等我一步。”
话声悦耳动人,令人不忍不听,也令南宫逸心弦震撼;他只得停步回身,目注话声传来处,笑问:“是兰姑娘么?”
没答话,暗影中,袅袅行出了便装的古兰。
她,仍是那袭黑色纱袍,长长地,拖在地上,看来更忧郁、更孤独,楚楚堪怜,望之令人心酸魂销。
也许是因为今夜的月色,那如花娇靥,显得比往日更苍白,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失了应有的光泽。
窄窄的一双黛眉之间,锁着太多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南宫逸面前,流露无遗。
那是愁苦、冥怨、忧伤、凄婉……极为复杂的感情。
这些,立刻感染了整个庭院,月下美景为之一黯。
那双原本清澈、深还,如今却似蒙上了一层薄雾的美目中,更隐射着万种柔情、无限哀怨,毫无保留地倾向了南宫逸。
这,令泰山崩于前都能颜色不变的南宫逸至为不安,他对望了一下,又连忙避开。笑道:“兰姑娘,有事么?”
迸兰,她仍紧紧凝注,答得声直很低:“难道非有事才能唤住三哥么?”
南宫逸有点窘,强笑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兰姑娘……还没睡?”
迸兰失色香唇边,浮现了一丝笑意,笑意,虽不似南宫逸勉强,却很凄婉,直能令人鼻酸。
“这多日来,我哪一天能够安枕!有很多事情让我睡不着这”很多事情“四字,听来特别教人难过。
都是些什么事,南宫逸自然明白。
他暗感黯然,微皱眉锋,说道:“兰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过度的悲痛最伤身体……”
他很巧妙地避开了。
无如,古兰却微摇螓首,又紧接了一句:“上的任何打击,我都受得了,唯独使我支撑不住的,是心灵上的打击,哪怕是一丝丝!”
南宫逸微微轩动了一下刻眉,想说些什么,终又默然。
沉默的空气,很不调和,古兰,轻轻地把它带开了,望了望南宫逸,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商大哥跟司徒二哥,还有小灵他们三个,都走了么?”“”都走了。“南宫逸应了一声,惑然投注,道:“兰姑娘怎么知道我大哥、二哥都来了?”
迸兰微笑道:“大师兄说的,既然商大哥现了侠踪,司徒二哥必然就在左近,什么时候请他二位来堡中住几天?还有小灵他们三个,多少年了,我始终没看到过他们。”
南宫逸道:“现在恐怕不太方便,以后有的是机会,大哥、二哥都报挂念兰姑娘,尤其小灵,他更想见见古姨。”
一句“古姨”听得古兰美目中突现泪光,她强忍着笑问:“真的么?”
南宫逸点了点头。
迸兰娇靥上的笑容更浓,美目中泪光更盛,但旋即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激动,无限的凄楚。幽幽说道:“大哥、二哥对我这份爱护,使我没有话说,千里迢迢,离开清修居处,饱经风尘,为的是我,今生,我不知该怎么报答,也许今生报答已经无望…
…”
南宫逸一袭儒衫无风自动,没有说话。
迸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小灵想见我而没来,是三哥不让他来?”
南宫逸窘迫地点了点头。
“三哥,你这是何苦?”古兰凄然说道:“你自己躲避我这么多年,直至如今,难道说也让孩子们跟你一样地也躲着我,不来见我?”
“兰姑娘,”南宫逸不能不开口了,忙说道:“你千万别误会,‘古家堡’正值多事之秋,我……”
“三哥!”古兰截口说道:“商大哥他们住在哪里7‘南宫逸只得说道:“小镇上,’高升客栈‘。“”’高升客栈‘?“古兰诧异地重复了一句,道:“那么,三师兄是骗我了…
…”
“怎么?”南宫逸不解地问了一句。
迸兰道:“三师兄告诉我,小灵起初住在海升客栈‘,后来就不知搬到哪儿去了,三哥,小灵可曾搬离过?”
扯出了燕惕,这教南宫逸怎么说?但却又不能不说,略一沉吟,摇了摇头,照实说道:
“没有。”
迸兰似乎有点明白了,点了点头,抬眼说道:“三哥既不让小灵他们三个来看我,等明儿个我下山去看看他们好了。商大哥、司徒二哥面前,我也该露露面,问个好,这总可以吧!”
南宫逐可深知古兰的脾气,她一向是说做就做。
心中一急,忙道:“兰姑娘,群邪虽退,可没人敢说外患已除,你怎可轻易离堡?日前燕三侠山口遭到狙截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彼此都非世俗人,似乎不必…
…”
“三哥,”古兰轻轻叫道:“我听你的,那么,过几天你得把他们几位请来堡中。”
南宫逸无奈,只得苦笑点头:“好吧!”
迸兰娇靥上浮现起满意笑容,道:“三哥累不累?”
虽然突如其来,可是平常问话,南宫逸随口应道:“不累。”
“那就好。”古兰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在这儿站着谈话不方便,三哥陪我到亭中坐坐好么?”
南宫逸明白了,既已表示不累,还能说什么?
好在,他也正想找机会跟古兰谈谈。
于是微笑说道:“兰姑娘既有吩咐,敢不从命?”
侧身、摆手让路。
迸兰没笑,却幽幽一句:“三哥就只会称叫我兰姑娘?”
不等南宫逸有任何表示,袅袅向亭中行去。
尚幸她没等,这也是她玲戏可人之处。她知道等不得,否则南宫逸势必更窘、更尴尬,她怎忍心?
尽避如此,这句话,也够南宫逸受的了。
进入亭中,相对坐下。
他中明月,水底俪影,羡煞天上,妒极人间!
可惜……
造物弄人,英雄多钟,红颜薄命。
也许,要说的话,太多了,而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古兰没有开口,只将一双美目紧紧地凝注在南宫逸脸上。
其实,无言胜似有言,由她那一双美目中尽情流露出来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这情景,本该是浸沉于柔情蜜意、轻怜蜜爱、相依相偎的一对;无奈,一道无形的培,却冷酷地把他们给隔开了,诚为令人扼腕叹息!
迸兰柔情似水,但却前程如梦,梦想归于泡影!
对此请海断肠,可怜的薄命人儿,天下有情男女,能不一掬同情之泪?
蓦地里,一声轻咳打破宁静而尴尬的场面。
南宫逸望了里古兰,开口说道:“兰姑娘,我想问一件事……”
又是“兰姑娘”,这回,古兰没表示什么,截口说道:“三哥要问什么?无论什么,我没瞒过三哥。”
南宫逸道:“老堡上临终前曾开了口,我想知道……”
迸兰说道:“我早就想告诉三哥了,只是三哥处处躲着我,我没机会,同时,我也早想问问三哥……”
顿了顿话锋,接道:“他老人家临终前只说了一句话,他老人家说:我对不起南宫大侠!我始终不懂他老人家……”
“对不起我?”南宫逸呆了一呆,惑然说道:“老堡主有什么事对不起南宫逸的……”
抬眼望向古兰,接道:“老堡主没说别的?”
迸兰戚然摇头,道:“没有,说完这句话,他老人家就……”
飞快垂下螓首,住口不言。
“这我就不明白了!”南宫逸道:“彼此虽然缘仅数面,但老堡主待我如子侄,怎么在临终前会说出这种话来?实在令人费解。”
其实,何止他费解。
适时,画廊尽头,幽径转角处,响起了一阵步履声。
循声抬眼,衣袂飘飘,月色下,走来个青色人影。
是大爷“冷面玉龙”宫寒冰。
南宫逸站了起来,尚未出声招呼。
爆寒冰已然望见亭中成双的人影,微愣住步,脸色一变,随又满面堆笑地走了过来,说道:“我只当兰妹已经睡了,南宫大侠还在钟楼中,没想到二位不负月下美景,在这儿谈天呢,打扰了!”
说着,步入亭中。
话,有点酸溜溜的。
南宫逸本来要说什么的,结果淡淡一笑,没有开口。
爆寒冰满面堆笑地,又转向了古兰:“夜深,露重,兰妹怎未早早安歇?”
迸兰冰雪聪明,娇靥上早就变了色,冷冷说道:“不想睡,闷得很,找三哥陪我谈谈。”
“三哥?”宫寒冰脸色又一变,讶然笑问。
迸兰道:“南宫大侠排行老三,我叫他三哥,叫了多少年了。”
爆寒冰恍然笑道:“原来是南宫大侠,我还以为兰妹指的是三弟呢。”
不晓得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迸兰没理他。
他微微一笑,又转向了南宫逸:“宫寒冰琐事冗繁,终日缠身,几乎抽不出空闲时常陪伴兰妹,如今既有南宫大侠这等知己代为照顾,宫寒冰就放心多了,特此致谢!”话,明显地带着刺儿,而且至为令人难堪。
可是,宫寒冰说话的态度,以及这段话的表面,只要不是多心,却根本无法说他存有什么恶意。
南宫逸神色泰然,微笑不语。
他不便发作,怎么说他该为古兰想。
再说,他也问心无愧。
迸兰可忍不住了,怫然站起,变色说道:“大师兄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爆寒冰呆了一呆,忙笑道:“兰妹千万别误会,我天胆也不敢……”
迸兰冷哼一声说道:“岂敢!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念头暗昧,白日下犹生厉鬼,我只请大师兄别以已度人,我尊重大师兄,也请大师兄尊重我!”
这话分量不轻,宫寒冰脸色变了,而且变得很难看,但他仍强笑说道:“兰妹这是什么话!彼此相处多年,兰妹难道还不知我的为人?宫寒冰不是人间贱丈夫,还不至于心胸狭窄到这般地步,几句无心之言,没想到惹得兰妹生这么大气,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会说了。”
他矢口否认,令人模不透真假。
迸兰还能说些什么?气得娇躯颤抖,娇靥煞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说得毫不留情。
“也许是我多心了,我不敢再说什么,只请大师兄能让我清清静静地在这儿坐一会儿。”
爆寒冰脸色再变,道:“我这就走,我这就走,容我先向南宫大侠作一不情之请,话说完,我绝不多留一刻,行么?”
不等古兰答复,便转往南宫逸庄容说道:“先请恕爆寒冰放肆,南宫大使复出武林,侠驾首临‘古家堡’,为的是我‘古家堡’的内忧外患,大恩大德,存殁惧感;但宫寒冰既接掌门户,复又身为小师妹未婚夫婿,斗胆以为,‘古家堡’一切私事,宫寒冰自己可以照顾得了,不敢有劳任何外人,是故,敢请南宫大侠在此做客期间,勿再劳神费心,不清之请,还请南宫大侠惠予成全!”
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说得很明明白白。
南宫逸怎么也没料到宫寒冰会有此一着,同时是当着古兰。一时玉面涨得通红、大窘,不知所以。
他能说什么?不错,宫寒冰既接掌门户,又是古兰未婚夫睛;他有资格对任何人说这种活。
他有资格拒绝任何人管“古家堡”的事,不准任何人接近他的如花未婚娇妻古兰,绝对的有资格。
仗着这稳固立场,堵住南宫逸的嘴,使南宫逸不能不点头,不得不识趣而退,这、着,高明之极。
良久,南宫逸脸上红潮水退,神情才渐趋于平静,望着静待答复的宫寒冰,淡淡一要,道:“宫大侠不是人间贱丈夫,南宫逸自信也是顶天立地人。我重出武林,来到‘古家堡’,先为外患,后为内优,除此别无任何他意。如今它大侠既已有话,南宫逸自当即刻离开‘古家堡’。可是,我话说在前面,我可以离开‘古家堡’,但‘古家堡’内忧外患这两件事,我却非管不可,有生之年,我誓必查明此事,找出真凶,慰老堡主及岳四侠于地下;还有,兰姑娘虽是宫大侠未婚妻室,但至今也是南宫逸红粉知己,她若有毫发之伤,南宫逸唯你‘古家堡’是问,言尽于此,告辞!”
抱手微拱,转身出亭。
“三哥,等一等!”背后传来古兰的呼唤。
当此之际,南宫逸深深体会得古兰心情,不忍不听,只得停步回身,向着古兰微笑发问道:“兰姑娘还有什么事?”
迸兰神色不然,缓缓说道:“我跟三哥一起走。”
南宫逸心头一震,急道:“兰姑娘……”
占兰淡淡接话道:“家父已经故世,姓古的现在已当不了家了;‘古家堡’既然有人不欢迎三哥,我感同身受,不愿意再留下去了。”
爆寒冰适时发话,说得不息不忙:“兰妹,你可都听见了,我可没有说过不欢迎南宫大侠的话。再说,南宫大侠是兰妹的朋友,‘古家堡’的恩人,我纵有天胆也不敢。”
迸兰神色冷漠,连看也未看他一眼。
爆寒冰尴尬强笑,又转向亭外南宫逸:“南宫大侠……”
南宫逸淡笑接口道:“南宫逸明白,宫大侠未做逐客之言,要走的是南宫逸,这与宫大侠无关,宫大侠也请放心,兰姑娘只是一时气话,‘古家堡’是她的家,她不会轻易离去的。”
话锋微顿,目注古兰,正色又道:“兰姑娘,令尊及令四师兄尸骨未寒,灵枢未葬,身为人女,岂可轻离?同时也请为自己、为南宫逸多想想。”
话说得很明白。
迸兰绝代红粉,深明大义,顿时无言以对,螓首倏垂,默然不语。
爆寒冰唇边飞快掠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模的笑意。
南宫逸暗暗一叹,道:“‘古家堡’内危机四伏,兰姑娘请多保重,南宫逸虽然离开了‘古家堡’,在阴谋未破,真凶末获之前,总会常来探望的。”
转身大步行去。
迸兰抬起螓首,望着那颀长、潇洒、飘逸的背影,失色香唇边起了阵阵抽搐,樱口数张,欲唤又止。
转瞬间,南宫逸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爆寒冰望了望呆立不动、恍如一尊石像般冰冷的古兰,神色间突然浮现一丝不安,但那极为轻微,低低唤道:“兰妹……”
迸兰木然截口说道:“人已经走了,大师兄无须再多解释,天时不早了,大师兄请回吧,找也要回房安歇去了。”
径自轻举莲步,袅袅出亭。
爆寒冰并未阻拦,望着那无限美好,却又失魂落魄、隐透无限哀伤、凄凉的背影,面上渐渐升起一丝笑意,但倏地,笑意敛去,代之而起的,是星目中闪漾的怕人寒芒……
迸兰一路痴痴地行回小楼。
她没有悲愤,没有哀怨,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她只觉得,她麻木了,整个人麻木了。
这时即是有人拿刀刺她,拿针扎她,她也丝毫不会觉得疼痛;因为,那主理一切感觉的心灵已经跟着南宫逸走了。
剩下的,只是一具毫无感情的躯壳。
上了楼,进了房,房内一片黝黑。
侍婢们已经睡了,这是她吩咐的,她不愿意在深夜再支使她们,她熟悉地走到见前,刚要点燃灯火。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无限甜美动人的柔和话声:“姑娘回来了。”
不是诗婢的话声,诗婢们的话声,她熟得不能再熟,这话声,对她极为陌生,从未听到过。
迸兰一惊退步,凝功叱问:“谁?”
“我。”甜美柔和的话声有点俏皮,听来令人十分舒服。
“你是谁?”古兰沉声又问,暗暗搜索,终于,她发觉这个人儿就坐在对面十步处,但她并没有立即贸然出手。
甜美柔和的话声带笑答道:“远道而来,特来拜望,虽一直无缘瞻仰绝代风华,但却心仪已久,夤夜私闯香闺,我深知冒昧唐突,不过,姑娘雅人,必有雅量!”
这一来,古兰越发地不好出手了。向时,她更觉得,这话声,听来醉人,使她不忍出手。
没答话,她要点灯。
然,那暗中人儿又道:“黑暗中对坐长谈,别有情趣,这样不挺好么?”
迸兰竟打心底里涌起一股渴望,她极希望立刻看看这是一位怎么样的人儿。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她这渴望却比别人强烈百倍。她道:“古兰深知这不是待客之道,再说,贵客莅临,我若连客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儿都不知道,那也是笑话。”
口说手不闲,伸事拿起了取火物。
银铃乍起,只听暗中人儿轻笑说道:“姑娘好灵巧的嘴,那么,请吧!”
其实,不用她说,古兰已点燃了几上红烛。
烛火摇红,一阵晃动,随即静止。
迸兰看清楚了,对面本来坐着的人儿,站起来了,那赫然竟是一位云身高挽,长发垂肩的道姑。
道姑常见,应该无甚出奇,但古兰第一眼却直觉地感到这位道姑不同常人,因为她隐隐地有种常人所没有的气质;这气质,孤傲、高洁……还有一种笔墨所难形容的东西,这,古兰能感觉到,可是说不出。
她,身着道袍,面覆黑纱,道袍,掩不住她那无限美好的身形,反益显清奇出尘之气。
虽然一层黑纱遮住了她那庐山真面目,由那能看到一切,任何人却都会认为,她必然风华绝代、艳压尘表。
芭括地说,任何人都会认为,她不应该是凡人,应该是天人,应该是小滴尘衰的天人。
就这面貌以外的一切,已令这位举世皆知的绝代红粉古兰,隐隐有自惭形秽,自觉渺小,不敢仰视之感。
黑纱,掩住了她的面貌,掩不住她那清澈如一泓秋水、直能透视别人肺腑的目光。
在这双目光一惊下,人人都会汗颜羞谋低头!
迸兰,她就有这种感觉,不知为何,明知仙凡路远,不敢高攀;然而,她却又觉得这道姑对她有亲切感,似是前生注定有缘一般,使她极为倾慕,极想亲近。
凝足功力的纤纤玉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甚至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那欺雪赛霜的皓腕已然垂下。
呆呆地,望着这位道姑出神,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周围事物的存在……
突然,道姑笑了,那是淡淡地柔婉之笑:“姑娘,你令我很窘!”
迸兰如大梦方觉,霍然惊醒,娇靥上涌起一抹飞红;一向镇静的她,竟有失措之感,眨动了一下美目,轻举皓腕肃客道:“不管你来意如何,在敌友末分之前,既来找我,就是我的朋友,古兰不敢慢待,请坐!”
道姑含笑坐下。
坐定,古兰又道:“深夜客来茶当酒,诗婢们早睡,我无茶待客,谅贵客不会见怪。”
道姑带笑说了声:“好说……”
没有了下文,凝往古兰良久,始突然一叹又道:“惠质兰心,玉骨冰肌,美艳无伦,国色天香,我见犹怜,他怎……”倏然一笑改口道:“投机不必茶与酒,相借可做竟夕谈,姑娘不必客气!”
怎么有点出言颠倒,语无伦次?
迸兰觉娇靥一热,却未在意别的,笑道:“我该清教……”
道姑接口道:“上虚下幻,号出自取,姑娘可以不必这样称呼我,我觉得还是‘你、我’这种称呼听来顺耳,也显得热和。”
看来,这道姑也很洒月兑。
迸兰淡淡一笑,道:“怎么都行,我还是想请教。”
道姑笑道:“我的来意?”
迸兰谈笑不语。
道站未答,反问道:“以姑娘的看法?”
迸兰道:“我的看法也许很大胆,这些日子以来,有很多武林朋友莅临古家堡,为的是古家堡家藏的那本秘芨……”
道姑笑道:“姑娘冰雪聪明,一言即中……”
占兰娇靥方自一变。
“不过……”道姑接着说道:“道家讲究恬淡寡欲,姑娘应相信我不是贪婪之人。”
迸兰微愕说道:“这话令我难懂。”
道站笑道:“何止令人难懂!简直令人难信……”
目光微转,接道:“我的来意虽与一般武林同道一样,是为了贵堡那本秘发,但我的目的却不在抢夺,只在证实这件武林中盛传的消息是否正确……”
迸兰淡然笑问:“证实了么?”
道姑说道:“证实了,贵堡确有一本‘秘发’。”
迸兰道:“又待如何?”
“不如何!”道姑笑了笑,道:“我想请教,贵堡那本秘芨是否真是‘归元真经’?”
迸兰答得毫不犹豫,道:“不错。”
道姑清澈、深邃的目光中突闪异来,点了点头,道:“姑娘可曾看过或研习过?”
迸兰道:“翻阅过,但未研习过。”
道姑“哦”了一声道:“古老堡主似乎不应该……”
“你错了!”古兰截口道:“古家堡‘目获得这本秘发后,家父即罹病卧床,身为人女,为父延医犹恐不及,哪有心情再顾到别的?”
她将乃父故世之事隐去。
“姑娘孝女,令人敬佩!”道姑点头轻叹,突然说道:“请问姑娘,‘归元真经’首页之上,可是写着‘须弥芥子,万流归一’八字口诀?”
迸兰心神猛震,粉靥变色,霍然站起,美目中暴射两道霜刃般寒芒,直逼道姑,沉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说!否则莫怪我……”
道姑端坐不动,柔声笑道:“姑娘,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好么?”
话,说得既柔婉,又甜美,令人不忍不听。
按说不速之客,夜间香闺,黑暗中候驾,换个别人,纵不出手、呼唤,也必声色俱厉地非通问出来意不可。
但,古兰绝代红粉,胆智两称超人,也非世俗女儿家,她可以坐下来隔几烛下长谈,严然闺中知友。
如今,道姑一言道破归元真经首页所载集全经精髓之八字口诀,这可就太不简单了、太惊人了!
遍元真经除了乃父、她、大师兄外,任何人没有接近过,难怪她吓白了脸,险些惊碎了胆。
在这种情形下,怎么说古兰也应再不容情,出手掩人了;无如,她仅逼问了一句,居然又依言乖乖地坐下了。
这是奇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要说,那只有一点,她觉得这道姑圣洁不可侵犯。
强捺震惊坐了下去,瞪大了美目,紧紧望着道姑。
道姑也以那双清澈、深送的目光望着古兰,微微一笑,伸出了柔美,五指修长白皙,竟比古兰那双玉手还要美,还要动人;轻轻地握上了古兰右手,而古兰,竟也让她握上,丝毫没想到有任何危险。道姑,她微微一笑,道:“兰姑娘,请相信我毫无恶意,我要有一丝歹念,姑娘你如今不会安然无恙,先进香闺等候,黑暗中下手,出人不意,攻人不备,应该是最好时机,还有,你右手腕脉,此刻也在我控制之下……”
这话不错,诸多良机,她却放弃了,由此看来,她的确是没有恶意,那她又为了什么?
真的只在证实有关秘友的传言?
这道姑令人莫测高深!
道姑,她紧了紧握在古兰柔荑上的那只玉手,接着发话,话声更柔美,也越见诚恳,道:“兰姑娘,我知道你很震惊,这,任何人在所难免,我也想即时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载于‘归元真经’首页的那八字口诀;可是,时机末至,姑娘要原谅我,现在,我只能这么说,日后,我总会告诉你的,行么?”
迸兰娇靥上神色呆滞,没有说话。
道姑微微地笑了笑,又道:“兰姑娘,可否告诉我,这本‘归元真经’当初是怎么得来的,是由贵堡中哪一位获得的?何时?何地?”
沉吟片刻,古兰黛眉轩动,道:“我不知道,纵然知道,事关重大,你也应该想得到我不会说,你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道姑截口笑道:“姑娘,我这么问,自然有我这么问的道理,姑娘既然不知道,那就不必再谈了,老谈这些,让姑娘对我起了反感,就不是我来访的本意了……“古兰倏觉娇靥一热。
道姑深注古兰一眼,接口道:“姑娘,适才庭院小亭中的一切,我已悉人耳目,对姑娘的处境,姑娘的心情,我很了解,也很同情,更很敬佩!”
迸兰一张娇靥更烫、更红,道:“我不……”
“姑娘!”道姑飞快接口道:“如蒙不弃,我想掬心交价这个朋友,缘仅一面,早已心仪,我觉得跟姑娘十分投缘,也认为知心不必日久,我这颗心,惟天可表,信不信全在姑娘,对一个赤诚渴望结交的人,姑娘似乎不应,也不忍言出违心。”
不知怎地,古兰竟觉胸中一阵激动,羞渐地垂下螓首。
道姑美目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言喻的光采,说道:“姑娘与令师兄名分虽定,但我知道姑娘不是出于己愿,勉强的结合是女儿家一生最悲惨的事,足鉴无穷遗恨,姑娘心坚铁石、矢志不移,是千对万对……”
迸兰,一颗乌云螓首垂得更低,想必业已红云满面、羞不自胜,眉宇间,也应掩不住那满月复幽怨之情。
女儿家扭促娇羞态本就动人,何况出自古兰。
道姑禁不住深深地多看了她两眼,似也无限爱怜。“由此,当然我也知道,姑娘一般苦心、万缕情丝仍紧紧地缠在那位人间第一奇才,‘谈笑书生乾坤圣手’身上……”
迸兰猛然抬起螓首,娇靥红云满市中,挑起了黛眉,瞪圆了美目;可是,道姑不容她开口,紧接着说道:“姑娘,别问,只请相信我没有恶意,这一切,日后自有揭晓的一天,现在请听我慢慢地说。”
迸兰想不听,可是她又觉得道姑的话不由得她不听,而且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不容她有丝毫挣扎。
道姑微微一笑,又道:“有一点,姑娘应该知道得比我更清楚,那就是人非太上孰能忘情?非上上人,免了了心,南宫逸虽是人间奇才,到底仍是个有血、有肉、有灵性的人,他不是铁石心肠,也不是对姑娘多年如海深情无动于衷,而是他至情至性,深爱亡妻,深深地压制、隐藏着自己的感情。姑娘的眼光不错,多年的苦等也没有白费,这种人,才值得我们女儿家倾心、深爱,值得我们女儿家不惜牺牲一切,假如他当初就对姑娘点了头,那他该是负心男儿薄情汉,就不值得姑娘当初倾心,至今不移了,姑娘认为我这话对么?”
话是千对万对,丝毫没错,古兰虽是巾帼英雄、女中丈夫,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女儿家,她能怎么说?
只有这么说,淡淡一笑,美目深注,道:“你对他了解的程度,似乎并不下于我!”
看不见脸上表情,只见黑纱一抖,道姑笑道:“我跟他那亡妻‘天香玉凤’柳无双是情同姊妹的密友。”
迸兰道:“我没听他说过。”
道姑道:“别说姑娘,就连他也不知道。”
迸兰“哦”他一声,默默未语,但旋即就又说道:“那么,你跟我谈这些做什么?”
道姑望着她笑了笑,道:“姑娘,何必明知故问?这不是对热心朋友的态度,我说过,对姑娘,我既敬佩,又同情,所以想尽点心、尽点力,姑娘难道不想有人帮你个大忙,玉成这桩好事吗?”
迸兰脸又红了,一时不敢答话。
同为女儿身,当知害羞天性。
道姑没有逼她,微微一笑,又道:“别的忙,我帮不上,我只有一个主意,其实与其说是我帮忙,不如说还是靠姑娘自己……”
迸兰仍未开口。
道姑望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姑娘可知道,他虚传死讯只为替亡妻复仇,而至今,他连那杀妻凶手的一点蛛丝马迹也未获得?”
这可以答,古兰微颔螓首,轻轻说道:“我直到前几天才想通。”
“那就好!”道姑点了点头,道:“那么姑娘就该相信,假如有人能替他侦破此案,找出他那杀妻凶手,替他报了杀妻之仇,这对他,该是一桩大恩德。”
迸兰呆了一呆,慈然投注,道:“你的意思是……”
道姑轻笑截口,道:“法不传六耳……”
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了许多话,声音低得只有她跟古兰才能听到。
迸兰听完,默然不语,良久才道:“这恐怕不行,我庸脂俗粉,怎敢……”
“姑娘!”道姑说道:“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
迸兰又沉吟片刻,微皱黛眉,摇头说道:“我跟大师兄名分已……”
“我认为那无关紧要。”道姑道:“婚姻大事,须出诸己愿,事关姑娘终身,因循不得,我希望姑娘不必多所顾虑,为自己拿定主意。”
迸兰香唇边骤起一阵抽搐,美目中闪漾起幽怨之色。依旧微微摇头,轻轻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仍是不愿这么做。”
道姑美目凝注,笑问:“我想听听姑娘的理由。”
迸兰神色凄然,几近自嘲地苦笑说道:“他点头,自不必说,他不点头,我心意早决,青灯古怫了余生,我绝不愿以恩惠来换取他的心。这样,他总是报恩,而不是出诸本愿,发乎自然的感情。”
道姑美自异采连闪,默然不语。
半晌,才又突然一叹说道:“姑娘,你真是……”
真是什么,她没有说出来,随又改口道:“好吧,姑娘是既不愿这么做,那就算了,事关姑娘,我也不便相强,这件事暂且不谈了;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姑娘,并请姑娘特别小心,提高警觉,以防万一。”
听口气,颇为郑重,也显示这件尚未说明的事的严重性,古兰只当是她已经发现了堡中“内忧”,心中微惊,道:“什么事?”
道姑犹豫片刻,道:“这话,我也许不该说,不过关系姑娘安危,我不得不说,那就是,请姑娘加意提防令大师兄!”
迸兰脸色一变,道:“怎么说?”‘道姑毅然又道:“请姑娘加意提防令大师兄!”
迸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懂你此言何指?”
道姑道:“姑娘适才回楼时,背对着令大师兄,没有看到令大师兄那双眼之中,所流露着的骇人光芒。”
迸兰冷然说道:“就凭这种目光?”
道姑答得好:“也凭女儿家的直觉。”
迸兰冷笑说道:“你可知道古兰师兄妹间感情如何?”
“情同手足,犹过亲生!”道姑坦然地说道:“但,姑娘,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迸兰变色说道:“十余年相处犹不知心信赖的话,那么缘仅一面的初交就不必说了。”
这话,很尖刻,道姑竟不介意,反而笑了,说道:“我就知道不该说,也更知道难令姑娘相信,其实何止姑娘,就是我也不敢相信,本来嘛,相处多年,一如同胞。”
迸兰没有接话。
道姑那清澈、深邃的目光,刹那间变成两道逼人寒芒,凝往古兰,一眨不眨,沉声道:
“可是姑娘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事关一个‘情’字。‘情’能生人,亦能死人,有的人角逐于情场,是往往不择手段的。姑娘请海过来人,当知‘情’字魔力之大,找是个外人,且突如其来,本就难免令人生疑,何况这种事,更自知难以取信于人;不过,姑娘,你要明白,我只基于敬佩、同情,不忍坐视姑娘一时不慎,铸下千古恨,否则我没有必要管这种闲事,如今我已向姑娘提出忠告,姑娘信最好,不信我一时也莫可奈何……”
迸兰突然开了口,语气更冷:“你说完了么?”
“说完了。”道姑笑道:“姑娘,我自己会走,不会等你下逐客令的。”
“你还算知机,也很识趣!”古兰冷冷地说道:“承蒙垂顾,多谢掬心,只是你令我不敢高攀。”
“这不算什么。”道姑一笑而起,道:“什么事都一样,丝毫勉强不得,对么?
泵娘。”
深注古兰一眼,接道:“姑娘,你现在不需要我这个朋友,不过我深信姑娘总有需要我的一天,到那时,我会不请自来,告辞了!”
微一稽首,举步走了出去。
罢至门边,古兰忽扬轻喝:“请慢行一步。”
道姑回身稽首,笑问:“姑娘还有教言?”
迸兰道:“答我两问后再走。”
“敬遵芳谕!”道姑带笑说道:“姑娘请问。”
迸兰道:“这就是你的来意么?”
道姑笑着说道:“事实如此,信不信全凭姑娘了。”
迸兰未置信否,道:“素昧平生,我不知你为何这么关心我?”
道姑答得妙:“姑娘,这无非一个‘缘’字,也许,前生我欠了你的。”
迸兰道:“这么单纯?”
道姑不答,笑问:“姑娘,这该算第几问?”
迸兰一愣哑口。
道姑一笑转过身去。
“慢点!”古兰又扬轻喝。
道站二次回身,讶然说道:“姑娘……”
迸兰站起截口说道:“不管怎么说,今夜你是我的客人,我送你出堡。”
道姑微笑说道:“不敢劳动玉趾,我自己会走。”
迸兰黛眉微挑,道:“假如你自己走,我担心你出不了‘古家堡’。”
道姑笑道:“姑娘,我不是进来了么?不但进了堡,而且还进入姑娘香闺,多谢关怀,我既能进得来,就能出得去,天时不早,姑娘早些安歇吧。”
转身飘然出楼。
迸兰当真没送,那倒不是着恼赌气,而是她突然愣住了,她在想道姑是怎么进来的,难道说这道姑一身武学竟高出她几位师兄?
这,令她难信,无如人家确实进了“古家堡”,而且进了她的小楼,这毕竟是铁一般的事实。
道姑轻盈玄妙地飘上屋面,点尘未惊。
记料,庭院暗影中墓地响起一声冷叱:“什么人?站住!”
青影如电,飞射落向屋脊,截住道姑去路。
正是大爷“冷面玉龙”宫寒冰。
紧接着,一条无限美好的身影穿窗而出,飘上屋面,与道姑名寒冰成鼎足之势而立,这是古兰。
她不言不动,显然,她想看看这道姑到底是何来历,有多大本事,必要之时,再代为开解不迟。
爆寒冰不愧机警,立刻闪身掠到古兰身边,超前古兰两步,剑眉微挑,寒着脸二次发问:“阁下何人,胆敢夜间‘古家堡’?”
道姑轻扫古兰一眼,转注宫寒冰,道:“出家人虚幻,宫大侠为何拦我去路?”
“多此一问!”宫寒冰冷冷说道:“阁下夜闯‘古家堡’能不有所交代?”
道姑道:“我无可奉告。”
爆寒冰道:“那你是不想再出‘古家堡’了。”
道姑微微一笑,道:“你自信拦得住我么?”
爆寒冰道:“你何妨试试。”
“正有此意!”道姑笑道:“我走了,你拦拦看吧。”
轻飘飘地腾身而起,乘风欲去。
爆寒冰冷笑说道:“来时是你侥幸,‘古家堡’中侥幸没那么多!回来!”
身形直射,飞扑半空中道姑。
道姑突然轻笑说道:“宫大侠,你可识得这是什么招式?”
手背向外,轻描淡写地一掌反拍而出。
威震天下的“冷面玉龙”入目怪招,竟一声惊叫,如遭电便,身形猛地一颤,闪电般倒射而回,比去势还快。
满面震惊色,愣立不动。
道姑目注古兰一声脆笑:“姑娘,如何?”抱袖轻抖,飞射而逝。
这是什么武学?古兰也呆住了!
一阵夜风拂面,宫寒冰霍然惊醒,回顾古兰,道:“兰妹,这道姑……”
迸兰摇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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