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直郡王道:“原来是这位人物,那么说再等等,也好让咱们看看,这位从不露面的人物,究竟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雍郡王居然不吭声了。
让这么多位皇子,还有这么多的皇族亲贵、王公大员等这么一个领袖天津船帮的草莽人物,的确是过份,的确是大不敬。
可是众家阿哥居然一听之后都愿意等,这就足以显示出天津船帮在他们各人心目中的份量了。没别的,只要谁能拉拢住天津船帮,那就等于掌握了河北、山东两省的水陆命脉,京线一带就在手掌之下,那个储位,也就跟拉拢神力候府一样,是垂手可得的了。
无巧不成书,也就在这时候,厅外传来了个响亮话声:“禀东家,天津部帮贵客到!”
在座的,除姑娘胡凤楼外,全都霍地站起。
爆弼转脸沉喝:“吩咐开席!”
“是!”厅外一声恭应。
海威堂的酒席,宴开百桌,全部摆在广大的庭院里。
人多好办事,没一会儿工夫,百张圆桌,摆得整整齐齐,大红桌巾,一色银器,够排场被气派。通明的灯光照耀下,一桌桌的宾客坐满了,上菜的全是通记的伙计,一个个年轻小伙子,穿着整齐,手脚矫捷。另外每桌两个,管斟酒侍候,算算总有近三百,据说全是从附近分支调来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主座上站起了通记的东家,有活财神之称的宫弼,他先感谢贵宾们的光临,老镖头韩振天的具名发帖,接着介绍海威堂。
这,是众宾客都想知道的,无不屏息凝神的听,广大的前院鸦雀无声,一片静寂。
就在这鸦雀无声,一片静寂的当儿,宫弼做重大宣布,语出惊人。
他说,海威堂是个生意字号,水陆两路的买卖,无不经营,通记钱在只是海威堂经营项目下的一项。由是,自今夜此时此刻起,通记钱庄归属于海威堂,主持海威堂的,另有其人,他官弼只是海威堂的一名总管,而海威堂的主人却因故不能出面何止语出惊人,简直满院为之沸腾,一旦传扬出去,恐怕也立刻震动天下。
怎么不?举世闻名,富甲天下的活财神,居然居于人下,只是一名总管,而分支遍及南七北六的通记钱庄,也只是成了海威堂所经营众多项目下的一项。
海威堂势力之庞大,不想可知!
那位海威堂的主人是个怎么样一位人物,自然也是不想可知。
有熟的,有好事的,纷纷站起问宫弼,海威堂主人究竟是当世之中的哪位人物?此时此地,因何故不能出面?一呼百应,全部问起来了,不但海威堂屋宇为之震动,恐怕整座北京城都听得见。
只有一位,除了目闪异采外,仍然是那么平静的坐着,这位是姑娘胡凤楼。
爆弼他连摆双手,好不容易把震天的声浪压了下去,接着,他致万分歉意,然后是三个字不能说。不过,最后他保证,稍假时日,海威堂主人一定会在京露面,亲自主持海威堂。
这答复,这说词,满座宾客当然不满意,就要再度追问。
不远的一桌上,站起了一个人,是郭怀,他扬声发话,震天慑人,立即镇住全场:“请问,哪一位是天津船帮的来人?”
爆弼那一桌上,立即有人应声发话。
那个人,是个四十来岁,身材魁伟,豹头坏眼,一脸络腮胡的黑袍壮汉:“我就是。”
冰怀道:“容我再请教,阁下是天津船帮里的哪一位?”
那黑袍壮汉道:“我是天津船帮里的头一位。”
头一位?不用说,那是帮主。
此言一出,惊呼四起,所有的目光立即投射过来,无不争睹这位神秘帮主的庐山真面目。
冰怀道:“好极,我叫郭怀,不知道帮主听说了没有?”
.黑袍壮汉轻装笑:“原来你就是群义镖局那个郭怀显然,他已经接获了禀报。
京城、天津卫两地相距两百四十里地,那个李朋是上午到群义镖局去的,而且在今晚来海威堂致贺之前,这位天津船帮的帮主,就已经接获了禀报,天津船帮传递消息,不能说不够快。
冰怀道:“既然帮主知道郭怀,那是更好,也省得我多做解说,耽误大家喝酒了,贵帮那位李朋李九爷禀报帮主的事;本来我是打算三天之后到天津卫去做个了断的,既然讯主今晚驾临海威堂做客,我就借这海威堂酒宴之上,跟帮上做个解决,不知道帮主的责下如何?”
黑袍壮汉冷笑道:“对天津船帮来说,在哪儿了断都一样,天津船帮本就不愿在地盘里落个仗势欺人,只是我今晚在海威堂是客,你要借酒宴之上了断,不知道做主人的肯不肯答应?”
冰怀转向宫弼遥遥抱拳:“宫老,郭怀保证只谈理,不讲武,还请示下尊意。”
爆弼忙拱手答礼,道:“海威堂是个生意买卖,不愿介入江湖事,只要阁下保证说理而不讲武,不扰我宾客,宫弼不敢多说什么!”
冰怀又一抱拳道:“多谢宫老”
一顿转望那黑袍壮汉:“帮主应该听见了,主人已然答应”
黑袍壮汉哪把个名不见经传的部怀放在眼里,不要说地位居帮主之尊,就是天津船帮的任何一个,除了那个李朋,谁也不会在意这个部怀。
他哈哈一笑道:“唯一不如我意的是你保证在先,只说理不讲武,不过今夜在海威堂是客,看在主人份上,也只好认了,那么怎么个了断法,你说吧!”
冰怀道:“容易,今晚海威堂贵客满座,每一位都是眼下各方面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一言九鼎,言重如山,我请他们诸位主持个公道评评理”
黑袍壮汉道:“要借今晚这酒宴之上做了断的是你,那你就说吧厂一郭怀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请帮主恕冰怀放肆直言了”
接着,他把群义镖局失镖,负债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最后道:“群义镖局在京城里虽然微不足道,若是经营不善,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就怨不得人,但若是遭人蓄意陷害,恃强勒索,那就该另当别论,敢请诸位主持公道评评理,这是不是蓄意陷害,群义镖局还该不该偿还这笔千两黄金的债务!”
话说到这儿,有人暗暗佩服这个名不见经传年轻人的胆识,却也有人认为郭怀太自不量力。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一时之间却都没有人说话,上百桌酒席之间,刹时间好静、好静。
黑饱壮汉那长满络腮胡,毛茸茸的嘴角刚浮起一丝得意笑意。
突然,一个近乎尖叫的女子话声,划破了这份寂静:“怎么没人说话?”不远处一桌上站起了那位康亲王府,杏限挑腮的三格格。
她一双杏眼圆睁,冷冷道:“你们这算什么有身份、有地位”
玉贝勒傅玉翎两边眉锋一皱。
她身边的那位贝子爷,忙伸手拉她,要说话。
三格格她回眸一瞪:“你少管我,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呢!你怕事我可不怕”
玉贝勒站了起来,扬声道:“小蓉,这是江湖事,咱们不好置呼,尤其你是一个女儿家”三格格霍地转过来道:“我不管什么江湖事不江湖事,这个郭怀是要在座的宾客主持公道评评理,我是海威堂的客人,我就要站起来说句话。女儿家怎么了?你别瞧不起女儿家,女儿家可不比你们这些男子汉胆小怕事”姑娘胡凤楼隔着桌子深望那位三格格,一双美目之中闪现异采。
暗玉翎听了扬了一双长眉道:“小蓉”
三格格看也不再看他,转过脸去大声道:“我认为这里头有毛病,怎么就那么巧,那批货的货主是他天津船帮,货既然是天津船帮的,为什么会让别人找上群义镖局托保,直到失了镖才出面露头?这根本是设好了圈套害人,不必还这笔债。”
三格格语惊四座,立时议论纷起,嗡嗡之声大作。
暗玉翎自觉太没面于,打以前到刚才,天大的事,只要他站出来说句话,没有拦不了的事儿。而如今,这个康亲王府的三格格,就不买他这个帐,不吃他这一套,他不由勃然变色,就待叱喝。只听姑娘胡凤楼低低道:“这位三格格是胆大了点儿,但满旗女儿不是一向这样么?我倒觉得她直率得可爱,胆大得可敬。”
这话,不见得是跟玉贝勒说的,但是傅玉翎他听见了,而且是字字清晰,连姑娘胡凤楼都说那位三格格直率得可爱,胆大得可敬,玉贝勒他还能说什么,又还敢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白着一张满带怒容的脸也坐了下去。黑袍壮汉很感意外,他绝没想到有人会说话,有人敢替群义镖局说话,更是做梦也没想到,站起来的会是个姑娘家,是这位康亲王府的三格格。
他脸色微变,一双炯炯环目转向韩振天,道:“总镖头德高望重,是不是也说句话。”
韩振天无论在今天这个场合,或是在任何地方,声威之隆,名望之重,那是当之无愧,只要他说一句,任何人都会听他这一句,认他这一句。
他略一迟疑,站了起来,一脸的肃穆神色:“韩某开的也是镖局,无论如何站在同行的立场,只应该避嫌,不应该说话。但是,既然帮主让我站起来说几句,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相信诸位还信得过韩荣的为人,就事论事,不偏袒任何一方”
话刚说到这儿,叫嚷之声四起:“我们信得过,我们当然信得过。”
“要是连总镖头都信不过,那我们就没有信得过的人了。”
“总镖头清说就是”
韩振天道:“多谢诸位厚爱”
话锋一帐,话声微扬,他接着说道:“这件事,我如今听到的是这位郭老弟的说法,事实上,早在年余之前,这件事就已震动京级,相信在座的诸位之中有不少人还记得,真相究竟如何?没人知道,连韩某我到如今也一无所知。不过这件事如果真如这位郭老弟所说,那当然是曲在天津部帮,群义不但可以不还这笔债,还可以报官诉法,或者是请江湖同道主持公道。但是,在情也好,在理也好,在法也好,凡事都讲究证据,不知道这位郭老弟是不是拿得出证据?”这番话听得议论又起,嗡嗡之声远比刚才要大,都能震人耳鼓。
泵娘胡凤楼很平静,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玉贝勒脸上的怒容不见了,微微点头。
韩总镖头说的是理,听起来不偏不向,丝毫不辱没他的身份与地位,郭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满座宾客,目光都投向郭怀。
三格格更是紧盯着郭怀。
冰怀淡然一笑说了话:“韩总镖头令人佩服,也令人肃然起敬,我要是有证据,也就不必借这机会请诸位主持公道评评理了,普天之下的冤事,有几个拿得出证据的。”
此言一出,哄然之声猛起,当然,都是指群义没理。
本来嘛!空口说白话谁都会,拿不出证据怎算有理?谁要硬说有理,那无非太糊涂,太不通情理。三格格一怔,娇靥上立现失望之色。
玉贝勒双眉扬起,嘴角微观笑意。
黑袍壮汉更是哈哈大笑,声震夜空。
只听韩振天道:“那么,郭老弟,你要原谅,拿不出真凭实据,就算韩某明知道群义受害,也不敢指天津船帮没理。”
黑袍壮汉大笑声中抱拳,站都没站起来:“多谢总镖头!多谢总镖头!”
韩振天正色道:“帮主千万别这么说,韩某不敢当,韩某只是就事论事,不偏不向——”
他就要坐下去。
三格格突然叫道:“要证据,好哇!谁又有证据证明他天津船帮不是蓄意设圈套害人?”
泵娘胡凤楼一怔。
玉贝勒脸色又变,怒容之中还带几分厌恶。
只听韩振天淡然的说道:“三格格要是这么说的话,韩振天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请满座宾客公断。”他坐了下去。
这个软钉子碰得三格格为之一怔,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刹时,议论之声又起,当然,都指群义没理,并指那位三格格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三格格哪受过这个,火儿了,就要三不管的发火儿。
冰怀那里适时欠了身:“无论如何,三格格的仗义执言,群义感激,请坐!”
敝了!三格格那么个脾气,眼看就要三不管的发火,两眼一看郭怀,她居然没脾气了,火儿也熄了。道:“郭怀,不要怕,也不要管那么多,我认为你们有理,你们就是有理,到哪儿我都会为你们说话。”她坐了下去,她这一桌,附近的好几张桌,无不为之侧目,无不为之低声议论,那位贝子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三格格她可不在乎,绷着张脸,谁都不看。
这里三格格刚坐下。
那里黑袍壮汉又说了话:“韩总镖头,这么说,天津船帮可以照要这笔债,还不出千两黄金,群义每个月也得照付利钱了?”
韩振天道:“这是理,天经地义。”
黑袍壮汉带笑转望郭怀:“姓郭的,你可以早走一步了,带话欧阳家,叫他们准备好利钱,席散之后我准派人去收。”郭怀淡然道:“不必带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我郭怀告诉李朋的,绝无更改,不但利钱没有,连那笔不成其为债的债也要一笔勾销。”
满座皆震惊,只震惊于这个郭怀的胆大。
泵娘胡风楼仍是那么平静。
黑袍壮汉仰天大笑:“姓郭的,只说话,不讲武,只是你所做的保证,对不对?”
冰怀淡然道:“不错,你可以不必遵守。”
黑袍壮汉道:“好,好!容我先向主人告个罪。”
爆弼居然道:“不敢当,事情既然到了这地步,宫弼我不便也不敢阻拦!”
显然,他是允许天津船帮用武了。
黑饱壮汉一挥手道:“姓郭的,你站出去,不要惊扰了别人。”
冰怀笑向左右:“院子里已经没地方了,何妨劳烦诸位让一让。”
苞他同桌的,唯恐稍慢,一个个急急起来退让。
刹时,那张桌旁就剩下了郭怀一个人。
那位三格格,这时霍地站了起来,冷然叫道:“你们谁敢”
她叫得太迟了,还是有人敢。
西边长廊上,一条人影像月兑弩之矢,腾跃疾射,直扑郭怀。
冰林道:“留神,站稳了!”
他抬手微那么一摆。
只那么一摆。
闷哼声中,那条人影,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去势比来势还快,落回长廊上,却没站稳,砰一声撞上了西厢房的墙,贴着墙下滑坐了下去,没再站起来。
是个粗壮的黑衣汉子。
这,看得满座宾客怔住了。
韩振天睁了老眼。
玉贝勒扬了双眉。
韩克威、韩如兰兄妹一脸惊容。
三格格惊中带喜,更睁圆了一双杏眼。
而,姑娘胡凤楼,依然那么平静。
黑施壮汉缓缓站了起来,络腮胡微动:“李朋没有夸大其词,姓郭的,你是有两下子。”
他话落,东边长廊上又有人影窜起,两条,还带着映灯发亮的冷辉。
冰怀道:“恐怕不只两下子。”
话说完两道冷辉卷到,矫若游龙,亮似闪电,郭怀他挥左掌,一闪而没入两道冷辉之中,又是两声闷哼,两条人影倒飞而回,两道冷辉留下了。
摔在东边长廊上的,是两个黑衣汉子,握在郭怀左手里的,是两把长剑。
满座宾客傻了。
三格格惊喜娇呼出了声。
韩振天、玉贝勒、韩克威、韩如兰都站了起来。
只有姑娘胡凤楼没动,她娇靥上的神色,还是跟刚才一样。
冰怀微振左腕,挣然连声,两把长剑断为寸寸,手一松,两个剑把落地,他道:“帮主阁下,三天之内,我等你,三天之后,你等我。”
转向宫提抱拳:“宫老.千万见谅,容我先行告退。”
话落,转身,潇洒飘逸的行了出去。
没人动,没人说话,甚至一点声息都没有。
突然,黑袍壮汉须发皆动,震声大喝:“走!”
他腾身直上夜空不见了。
东西长廊上,那二个黑衣汉子支撑着站起来,也走了,不过不是腾身直上夜空,而是拐着往外挨的。黑袍壮汉的那声大喝,惊醒了在场的每一个,当然不包括姑娘胡凤楼,她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平静的。三格格急张望,这才发现不见了郭怀,她急叫:“郭怀,郭怀!”
就有那么好事的往外一指:“走了,刚走。”
“郭怀”
三格格又一声叫,急追了出去,脚下高底鞋踩着跷,差点儿没摔倒,也跑不快,不,是只能走,不能跑。宫弼拱手扬声道:“诸位,实在抱歉!”
泵娘胡凤楼这时候站了起来,连说话都是那么平静:“该说抱歉的不是宫老,我们也该告辞了。”走了,都走了,没一会儿工夫,走了个干净,偌大一个院子里,就剩下宫弼。祁英,还有诸明。贾亮,其他的伙计们,外头照料去了。
爆弼笑了,祁英胡子抖动,终于仰天大笑。
诸明惊喜无限:“东家,少主的修为”
爆弼神色一肃:“当然,接皇爷衣钵,还错得了?何况少主身兼两家之长,当世两大奇人的绝艺,区区一个天津船帮,算得了什么?”
祁英不笑了,也是一脸的肃穆。
冰怀回到了群义镖局,镖局门口不远处街角,站着个白影,那是个穿白衣的通记钱庄伙计。郭怀没过去,扬声道:“席已经散了,有位姓诸的兄弟带话,两位可以回去了!”
那白影遥遥的谢了一声,拐弯儿不见了。
通记的伙计走了,郭怀到了镖局大门外,刚要举手敲门,门却开了,开门的是二姑娘欧阳雪。郭怀道:“二姑娘怎么在这儿?”
欧阳雪道:“算算时候,你该回来了,刚又听见你嚷嚷,所以我就开门来了!”
这位二姑娘,自己不歇着,她能惦记着郭怀,给郭怀等门,这,让人不能不感动。
冰怀谢了一声进去了。
欧阳雪往街上张望了一下,关上大门,道:“刚才你跟谁嚷嚷啊?”
冰怀道:“碰见两个通记钱庄的伙计。刚离开海威堂的时候,有个姓诸的说,钱庄有两个兄弟到这一带办点事儿,要是看见他们,打个招呼叫他们回去。”
欧阳雪听见的是这么回事儿,所以也没多问,道:“海威堂的情形怎么样?热闹吧!到的贺客多不多?”郭怀轻描淡写,只描述了海威堂的盛况,别的什么也没提。
门口车水马龙的是人家,盛况空前的也是人家,二姑娘也没心情多问,当下道:“吃好了没有,要是没吃好,我给你留的有饭菜。”
冰怀忙道:“谢谢二姑娘,我吃好了!不用麻烦了。”
“饭菜都是现成的,说什么麻烦?”欧阳雪道:“时候不早了,我已经给你打好水,洗洗早点儿歇着吧!”说完了话,她就要往后走。
这位二姑娘,替郭怀想得太周到了,也做得太多了,的确是位平易近人的柔婉好姑娘。
冰怀向着那无限美好的背影,不由多看了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车马声疾风似的由远而近,倏然停在镖局门外。
这时候了,谁会上群义镖局来?
而且是坐着马车疾驰而来。
冰怀外望,二姑娘欧阳雪也停步回了身。
紧接着,擂鼓似的敲门声传了进来,然后是一个女子叫声:“郭怀,郭怀!”
冰怀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他可没想到她会找到镖局来。
欧阳雪看了郭怀一眼:“这是谁?”
她还没等郭怀答话,就过去开了门。
门开处,三格格当门而立,她可设管开门的是谁,别的什么不说,劈头就问:“郭怀回来没有?”欧阳雪还没说话,三格格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郭怀,杏眼马上瞪圆了,喜叫一声:“郭怀……”往里就闯,差点没撞着欧阳雪。
欧阳雪眼见这位旗装姑娘认识郭怀,也就没拦,再一看,一辆平套马车还停在门口,也没关门就跟了进来。郭怀往前迎了几步,道:“三格格!”
二姑娘欧阳雪听得一怔。
三格格走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一到踉前就埋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害得我一路好赶,幸亏我知道你是哪儿的,要不然让我哪儿找你去。”
冰怀道:“三格格赶到群义来找我,有事儿?”
三格格兴奋而激动:“当然有事儿,郭怀,你好大的本事,哪儿学的,怎么学的,摆摆手就把三个人打飞了,这一下天津船帮不神气了。”
欧阳雪又一怔,月兑口道:“天津船帮?”
三格格转脸望过去,似乎这时候才想起,身边还另有一个人。
冰怀道:“二姑娘,这位是康亲王府的三格格,三格格刚也是海威堂的贺客!”
欧阳雪定了定神,忙施一礼:“民女欧阳雪,见过三格格。”
三格格道:“郭怀,她是”
冰怀道:“三格格,这位是群义镖局欧阳老镖头次女,二姑娘欧阳雪。”
三格格没工夫,也没心情留意别人,微点头“呃”了一声,忙又转望郭怀,已就要说话。
欧阳雪那边已然道:“郭怀,天津船帮?他们上海威堂找上你了?”
为郭怀夸耀,为郭怀宣扬,三格格义不容辞,由衷的愿意,也急不可待,不等郭怀说话她就抢着说:“不,不是那么回事儿,是’”
她从头到尾把海威堂酒宴之上的经过说了一遍,一点儿也没遗漏。
她甚至把郭怀的表情动作都带出来,比划出来了,可就没郭怀那么潇洒从容,不要紧,她已经把郭怀当成了神,捧上了天。
其实这难怪,皇族亲贵,甚至于八旗子弟,人人嗜武懂武,这位三格格勉强也称得上是个练家子,皇族亲贵那个圈子里耳濡目染,她见过的武艺可是不少,连玉贝勒马上马下的好身手她都见过。
可就是没见过郭怀这样到绝学,能不把郭怀当神?把郭怀捧上天?
其实,何止是她,就算是二姑娘欧阳雪,她见过郭怀的身手,可没想到郭怀的身手能以一敌三,从容退敌于挥手间。
尤其当着那位威名远播的天津船帮帮主,当着海威堂那么多有当朝显贵,有各路人物的贵客,单这份胆识,就绝无仅有,难怪贵为康亲王府的和硕格格的这位,拿他当神,把他捧上了天。
二姑娘欧阳雪,她惊住了,也怔住了。
三格格马上又转向郭怀:“郭怀,我赶来找你是…、你别在这儿待了,上我府里当差去,教我学武,当我的贴身护卫,什么事儿都不用做,要什么我给什么!”
冰怀绝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说,道:“三格格的好意我感激”
三格格忙道:“我不要你感激,只要你跟我去就行了,这就跟我走,也不用收拾,什么都不用带,我府里都有,要什么有什么!”
话说得既息又快,连珠炮儿似的,真巴不得郭怀马上点头,巴不得马上就一把拉走郭怀。
冰怀暗暗的还是有点感动,道:“真的,三格格的好意我真的很感激,可是我不能够从命!”三格格一怔,叫道:“你不愿意?为什么?”
冰怀道:“三格格,人各有志,说得俗一点,是什么命,吃什么饭”
三格格道:“胡说,你是个大才,根本你就是个大才,怎么能委屈在这儿,你注定会飞黄腾达”郭怀截口道:“三格格,我不求飞黄腾达,而且,在这儿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要是觉得委屈,当初我就不会上这儿来了,我是一个江湖人,眼前的这一条路才是我该走的路。”
三格格道:“你可明白,内城各大府哪里,连紫禁城里的侍卫营都算上,十个有九个都是江湖出身的江湖人。”“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刚不说过么,人各有志!”
“你”
“三格格千万原谅!”
三格格跺了脚:“你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不行,今儿晚上我非把你带走不可。”
“三格格,不是我不识抬举,不知好歹,我刚才已经有所禀告,而且说的也很清楚,你既然厚爱郭怀,就应该成全郭怀,只要你愿意,你不嫌弃,往后,你随时召唤,我随时就赶到!”
“不行”
“三格格。”
“郭怀,你就不知道,我多佩服你,多喜欢你,多想要你!”
这话,她就不怕别人误会,也不怕别人笑话。
不过,这也显示出这位三格格的率直、可爱。
冰怀道:“三格格,郭怀不傻,也不是草木,我知道,更感激,就为答报三格格的厚爱,所以我愿意随召随到----”
“那你就为什么不能”
“三格格,人各有志,万望三格格一本厚爱,予以成全。”
“你”三格格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凝目:“愿意随召随到,我什么时候想看你,你都得赶到我眼前来,”这话可是你说的。”
冰怀道:“错不了,是我说的。”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要算话。”
“郭怀向来说一句是一句,希望你相信郭怀。”
“那你既不答应到我的府里去当差,别的任何一家你都不许去?”
冰怀道:“三格格以为,还有别人会像三格格这样厚爱部怀?”
“何只还有,每一家都会,我不过是抢了头一个罢了,不信你等着看。”
那个圈子里的,当然最了解那个圈子,那个圈子里的黄带子、红带子,尤其是那些格格们,作兴这个,爱这个调调儿,身边弄个好武艺,好本事的俊逸人物跟着,值得夸傲,是最有面子的事儿。
冰怀道:“你放心,也请你再一次的相信,我不会去任何一家,我永远是个江湖人,绝不沾一个‘官’字。”三格格看了看郭怀,点点头,满脸的失望,还带着让人心酸的幽怨:
“好吧!可是你送我回去总行吧!”“这……”郭怀还能说不么?望着眼前的三格格,他也不忍,他点了头:“应该护送三格格回府,您请!”三格格也没跟欧阳雪打招呼,顾不得了,忘了,恐怕也没那个心情了,她转过身往外行去。郭怀跟欧阳雪说了话:“时候不早了,二姑娘别再等门了,请安歇吧!我自己想法子进来。”他没等欧阳雪说话,迈步跟了出去,还随手带上门。
二姑娘欧阳雪车就定过了神,郭怀跟三格格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进了耳朵里,而且听得真切,她插不上嘴,也不便插嘴。
望着郭怀跟那位三格格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出所以然,心里觉得怪怪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所以然,可是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不舒服,似乎像失落了点儿什么似的。
听见车马声响动,远去,她才过去闩卜丁大门。
闷闷的回过身子,她吓了一跳。
通往后院的碎石小径上,站了一个人,有着无限美好的身影,也有着令人心酸的悲凄、阴沉,是大姑娘欧阳霜。她定了定神,叫道:“姐姐!”
只听欧阳霜道:“刚才是谁呀?”
欧阳雪道:“是欧阳霜道:“别站那么老远,过来说。”
欧阳雪走了过去
总镖头韩振天跟姑娘胡风楼、韩克威、韩如兰兄妹一行回到了威远镖局。
玉贝勒傅玉翎一出海威堂,就带着他的四护卫回到了内城。
那是因为有韩振天、还有韩克威、韩如兰兄妹在。姑娘胡凤楼没让他送,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连坚持都没敢坚持,而且他心里也有一丝闷。
总镖头韩振天跟姑娘胡风楼一行,也都有点怪怪的。四个人之间,气氛有点沉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姑娘胡风楼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其实,另三位,谁又开过口?
还是迎出来的七夫人赵玉茹打破了这份沉闷,她泡了壶好茶,做了几样点心,请大伙儿厅里坐坐,当然,她也是想听听海威堂的情形。
韩振天疼爱这位七媳视如已出,犹甚于疼爱自己的女儿韩如兰,姑娘胡凤楼不但敬爱这位七嫂,也一向情如姐妹,谁都不好,也不忍辜负她这份好意。
红菱、紫鹃、蓝玲听说姑娘一行回来了,也都迎了出来。
厅里落了座,七少夫人赵玉茹倒上香茗,捧上了精美点心,春风解冻,韩七少夫人脸上的笑容,驱散了不少沉闷。姑娘韩如兰毕竟年轻,毕竟心里藏不住事儿,也从不藏事儿,她原就没什么沉闷,她所以沉闷,只是受了感染,不敢说话而已。
她不怕乃父、乃兄,可是对这位天人也似的凤姐姐,却有着一份敬畏。
如今沉闷的气氛一经减少,姑娘她立即有了精神,抢着把海威堂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对郭怀的绝学,也有所夸赞、推崇。
泵娘家,哪个不钦慕英雄,尤其是俊逸英雄!
这一番叙述,听得七少夫人赵玉茹跟红菱等瞪目张口。
红菱道:“这个郭怀好大的一颗胆!”
紫鹃也道:“姑娘没有错,这个人是不凡。”
赵玉茹道:“真的么?如兰。”
“当然是真的,这还假的了!”韩如兰道:“不信你问问。”
赵玉茹没问,她把目光投向姑娘胡凤楼,似乎姑娘她说什么,才是最可信的。
泵娘胡凤楼她点点头:“是真的,七嫂。”
韩振天双肩耸动了一下道:“我总觉得如兰有点言过其实,有点夸大其词。”
他说乃女而不敢驳姑娘胡凤楼。
韩克威眉梢儿一扬,跟着道:“爹不这么说,我不敢说,天津船帮所以震慑远近,只是因为人多势众,只是因为实力庞大,并不是因为他们拥有多少不得了的高手,若论个人武功修为,实在没有什么。”
也就是说,郭怀能以一敌三,轻松退敌,不值得大惊小敝。
韩如兰大为不服,要说话。
胡凤楼却先开了口:“我也总觉得七哥对郭怀,甚至对群义,都有成见,凭七哥的家世、出身、甚至所学,不该说这种话,我不相信七哥你看不出郭怀修为的深浅!”
泵娘她也不说总镖头,而驳韩克威。
韩克威道:“这…这怎么会,我不认识郭怀,跟他也没一面之缘。”
胡风楼道:“可是七哥认得群义,群义是威远的同行,就拿郭怀当众清大家主持公道的事来说,大家明知道那是天津船帮的圈套,可是就没一个人敢说破,当然,那也是因为天津船帮做得高明,当初不留痕迹,至今没有证据”韩振天有点不自在,道:“没有证据,清理法上都站不住,尽避明知道是那么回事,可却谁也没办法。我原以为群义掌握了什么,所以才要郭怀拿出,也好站稳脚步替群义主持公道,哪知道群义仍然拿不出证据,这谁有办法?”胡风楼娇靥掠过一丝异样表情,道:“义父,任何人不必为群义主持公道,以我看,郭怀的用意,也不在于让大家主持公道,甚至于根本就不在乎谁是不是愿意为群义主持公道,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了断这件事,有足够的能力把这笔不该有的债一笔勾销。”
韩振天道:“是么?”
胡风楼淡然道:“义父,。郭怀不但修为莫测高深,而且他人极聪明,有大智慧,海威堂的开张,给了他绝好的机会,他只要京城里的人,从今夜起重新谈论群义镖局,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话,听得大家都一怔。
韩振天忙道:“凤楼,你是说他的用意不过在使群义的名头重新响起?”
“不错!义父,如果我不幸料中,我希望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料错事,可是事实上义父,用不了多久,群义镖局的名头不但会再度响起,甚至会凌驾于威远之上,就因为他们有了这个郭怀。”
韩振天双眉陡扬:“凤楼,我向来信服你,可是这回,这件事……你说群义的名头会再度响起,我相信,或许可能,可是你要说群义的名头会凌驾于咱们威远之上”
韩克威接口道:“我也不信,他们凭什么,只天津船帮的那笔债务,就压得他们永远抬不起头,翻不了身。”胡凤楼微一摇头道:“七哥,天津船帮的那笔本不该有的债务,今天晚上等于已经一笔勾销了,不信你等着看,不用多久,三天之后。”
韩振天双眉轩动:“凤楼”
“义父!”胡凤楼道:“天津船帮这种手法,这种作为,无论用于哪一家镖局,对其他任何一家镖局来说,都不是件可喜的事。天津船帮包揽了附近几省,水陆两路的运务,唯一威胁他们生意的,是京里的镖局,所以他们不择手段打击京里的镖局。威远是因为分支多,势力广,又有义父您坐镇京里,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们动不了威远,动不了并不意味着是放弃。反之,威远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投去,他们绝不会甘心,那么,有郭怀对付他们,对威远应该是有利而无害。”
韩振天道:“凤楼,你再看远一点,要是一旦群义把成远压下去了呢?”
胡凤楼淡然道:“郭怀的来京,用意绝不单纯,但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敢下听那是什么。我不否认有这可能,事实上也认为有这个可能,但是我愿意担保,群义镖局绝不可能独霸京畿。”
韩振天神色一松道:“风楼,有了你这句话,义父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胡凤楼道:“可是,义父,最近京里发生的这几件事不单纯,我感觉得出,京里要出震惊天下的大事。像郭怀这个人的来京,通记宫老的转居人下,海成堂主人的不现身,不露面,没人敢正眼看一下的天津船帮头一次受到打击,将来京里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就不是凤楼我所能担保的了。”
这番话,像一块无形的大石,重又压上各人的心头,尽避各人的脸上没看出什么,尽避韩振天也不愿让他脸上带出什么,现出什么
冰怀把三格格送回了康亲王府。
三格格虽然有点依依难舍,但她到底还是放郭怀走了。
她不但放郭怀走了,还派她的马车把郭怀送到了正阳门,因为,她怕郭怀一个人出不了内城。还是真的,除了翻过城墙,或是城门硬阁之外,这个时候郭怀还真出不了内城。
三格格偷偷吩咐了马车,本来是要把郭怀送回镖局的,可是一出内城,郭怀说什么也不坐车了,马车没办法,只好回了头。
外城,这时候,也有不少“五城兵马司辖下”巡捕营巡夜查街的。
可是郭怀没让他们碰上。
当然,以郭怀的一身修为,只不愿让他们碰上,那是容易得很,只施展上乘身法,快一点,就算从他们跟前过,他们也只能看见一缕轻烟飘过,顶多,只觉得有一阵疾风吹了过去回到了群义镖局,也没让二姑娘欧阳雪等门,自不能敲门惊扰人,也懒得伸手掌贴在门缝上,以内力吸挪门闩,他翻了墙。
谁要是看见,准会吓一跳,准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墙外他一闪不见,墙内他已经落在了前院之内,轻飘飘的,点尘未惊。
他没惊点尘,可把自己吓一跳,也把别人吓一跳,前面那个石墩上,坐了个人,那个人是二姑娘欧阳雪。欧阳雪吓得站起了身,等两个人互相看清了,郭怀又一怔:“二姑娘!”
欧阳雪很快的就平静了,娇靥上泛起喜意,但是喜得有点异样:“你回来了?”
冰环道:“二姑娘怎么还没安歇?”
欧阳雪道:“大姑娘让我在你屋里留个字条儿,可是我还是想坐在这儿等你回来,反正我也睡不着。”大姑娘让留个条儿?
冰怀微征:“大姑娘有事儿?”
欧阳雪道:“大姑娘要见你,叫你回来之后,上后院书房去。”
冰怀道:“二姑娘可知道,大姑娘见我是为什么事么?”
“大姑娘没说,我不知道,见着她就知道了么!走吧!我带你去!”
欧阳雪转身先走了。
冰怀跟进了后院,后院的夜景,美而宁静,但总让人觉得有点阴沉,也太冷清了点儿,这无关夜深人静。西北角,画廊的尽头,有间屋还亮着灯。
欧阳雪带着郭怀,就到了这间屋前,她轻声道:“姐,郭怀来了!”
“进来吧!”
屋里响起了大姑娘欧阳霜的话声,幽幽的,已不再那么冷。
欧阳雪带着郭怀过了屋,是一间精雅书房,古意盎然,书香满室,大姑娘欧阳霜,就站在灯下。她换了一身黑衣,脸色有点苍白,清丽的娇靥上,也带几分憔悴。
也不过半天工夫,她似乎经历了很多煎熬、折磨,再加上她那隐透凄凉的身影,看在眼里,就是铁石人儿也会怜惜。
她比二姑娘欧阳雪不过大个两三岁,但是这时候灯下再看,就会发现她比乃妹成熟得多,那种历尽无数风霜,承受了无数打击与折磨的成熟。
二姑娘欧阳雪对这位大姑娘,似是有几分四畏,再不就是她那份柔婉的性情使然,她叫了大姑娘一声,就微低头问到一旁。
冰怀也叫了声:“大姑娘!”
欧阳霜看了郭怀一眼,那微显失神的眼神,既让人价倍,又让人心悸,她做抬皓腕,轻声道:“坐!”她简直像变了个人。
这种变化,使得郭怀有点不安,但是郭怀却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安。
两个人落了座,欧阳霜又转望站在一旁的二姑娘:“小雪,你也坐吧!”
欧阳雪柔顺的答应一声,就坐在一边。
欧阳霜低了一下头,再抬头时,她的一双目光,突然变得像两把利刃,落在了郭怀的脸上:“我都听二姑娘说了,我不问你的来历,你也未必肯说,我只感激你为群义镖局所做的”
冰怀要说话,但是欧阳霜没让他开口:“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群义镖局做这些?”现在,欧阳霜的目光如利刃,但是这种利刃般的目光不能让郭怀心悸,他直视欧阳霜:“因为我是群义的人。”“没进群义之前,你可知道群义镖局?”
“听说了,也就因为听说了,我才知道群义镖局正短人手。”
“群义镖局是短人手,但是并不需要人手,在没生意可接的情形下,有我们姐妹俩已经很够了,群义镖局再也多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开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让你留下来——”
话锋微顿之后,欧阳霜接着道:“我曾经怀疑你别有所图,别有所谋,但是看看你的人,我又实在不能相信这种想法....”
冰怀道:“大姑娘,我只有一样所图,一样所谋,那就是重震群义声威,跟京里的同行一较当世之短长。”“这就是我要知道为什么的道理所在。”
“我刚已经说过了,因为我进了群义镖局,是群义镖局的人,大姑娘、二姑娘在我需要栖身糊口的时候收留了我,我应该有所报。”
欧阳霜深深一眼,摇摇头说道:“白天看你,现在再看你,我怎么也不相信,你是个需要栖身糊口的人。”郭怀道:“事实上,我到京星来,就是为开创自己的基业,总得有个开端,我不敢希望一步登天,那太不实际。”欧阳霜微点头:“明知道你不肯说,也不会实说,我也说过不问你的来历,其实我只要知道你对群义不是另有图谋就够了,何必还问那么多,我只是怕欠人的情,我欧阳家已经负不起任何一笔债了。”
冰怀道:“大姑娘,欧阳家不会再欠任何人的债,群义给了我吃的、住的,这也正是我所求的。”“那么……”欧阳霜道:“你已经有了开端,路也已经展现在你眼前,康亲王府的三格格找来求你,你为什么不去?”“大姑娘,我不愿意沾官,我所要开创的基业,也无关一个官字,我也不是个虎头蛇尾,有始无终的人,就算有一天我要离开群义,那也在重振群义的声威之后。”
欧阳霜摇了头,带着悲凄摇了头:“无论如何,现在,你的好意我感激,但是群义背着这么一大笔债’“大姑娘,从今夜起,群义已经没有债务了。”
欧阳霜仍然摇头:“我听说了海威堂酒宴上的情形,也听说了那位三格格说你以一敌三,从容退敌,但是京畿一带没人愿意主持公道,天津船帮的人,也不只那三个……”
冰怀道:“大姑娘的意思我懂,我也知道此刻很难让大姑娘相信,我不能,也不敢相强,我只能说有把握勾销这笔原本不成其为债的债务,请大姑娘等三天之后再看。”
欧阳霜低了一下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实在是因为你对天津船帮所知不多,他们的势力太大”一顿,又接过:“我不多说什么了,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欧阳一家三口感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这个时候能够有你这么一个人愿意对群义镖局义伸援手,群义镖局也应该受到鼓舞,下定决心,从现在起,不论成败存亡,欧阳一家三口跟你共同承担重任就是了。”
二姑娘欧阳雪娇靥上猛现惊喜之色,激动的望乃姐。
冰怀道:“多谢大姑娘,相信不会让大姑娘失望。”
欧阳霸道:“别这么说,该言谢的是我,时候不早了,你歇息去吧!”
冰怀站了起来,并没有告辞,却道:“大姑娘,老镖头的病”
欧阳霜道:“还是那样儿,请了不少大夫,花了不少钱,可是”
冰怀道:“能不能让我看看老镖头?”
欧阳霜没说话。
冰怀道:“大姑娘,我路通歧黄,学医本为济世救人,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老镖头卧病在床,我怎么能不闻不问?”
欧阳雪忍不住道:“姐”
欧阳霜淡淡的道:“谢谢你的好意,有位父挚辈,要给送药来,今天晚上他应该是可以赶到。”欧阳雪道:“姐,谁呀?”
欧阳霜道:“田叔叔!”
欧阳雪美目一睁叫道:“田叔叔?”
冰怀两眼之中忽视寒芒,一闪又自敛去。
就在这时候,外头响起个低沉,但是很清晰的话声:“曾几何时,雪丫头的听觉也这么敏锐了,我们这一辈的怎能不服老?”
冰怀只觉这话声很熟,可就一点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欧阳霜忙站了起来。
欧阳雪喜呼道:“田叔叔!”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也足证,欧阳霜不是找借口,不让郭怀看乃父的病。
欧阳霜似乎要拦阻外头那人进来,忙道:“田叔叔,请----”
话只说到这儿,外头那话声道:“田叔叔自己人,霜丫头干么这么客气,还请什么?”
冰怀二次入耳这话声,猛然想起在哪儿听过这话声,外头那人已随话跨进了书房。
一身黑大褂儿个中年干瘪瘦汉子,可不是京外小村,小酒馆儿里讲故事的那个?
瘦汉子一眼望见郭怀,猛一怔停步。
“田叔叔!”欧阳雪喜行声中闪身扑到了瘦汉子身边。
欧阳霜道:“田叔叔,这位姓郭,单名一个怀字,刚进镖局。”
冰怀含笑微点头:“没想到在这儿又碰见了阁下,世上的事儿真有这么巧?”
欧阳姐妹为之一怔。
瘦汉子脸上变色,一声冷笑道:“何只是巧,这世界还真小欧阳雪忙道:“田叔叔,您跟郭怀见过?”
瘦汉子道:“又何只见过,霜丫头,他是怎么进群义的?”
欧阳霜当即就把郭怀登门求职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瘦汉子连声冷笑:“好极了,真是个有心人,姓郭的,要我告诉我这两个侄女儿,咱们那两面之缘么?”郭怀道:“阁下只管讲。”
瘦汉子两眼紧盯着郭怀,一脸冷怒笑意:“不让说也得行,由得了你”
接着,他把邂逅郭怀,拦截郭怀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他是这么个人,现在又这么样进了群义镖局,你们说他是什么用心,干什么来的?”
欧阳雪惊得睁圆了美目,欧阳霜也娇靥变了色,又堆上一片凛人的冰冷:“郭怀,我真没有想到,我不但感激你,还为自己对你的态度感到愧疚,没想到你竟会是要不是我这位父执辈今夜恰好赶来,我们姐妹还不知道要让你欺瞒多久”
瘦汉子冷笑道:“这是天佑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也是天理昭彰,不隐邪恶。”
冰怀道:“大姑娘,就凭大兴县捕快缉捕这位时,我正好早一步在座,就能指我是官家人?”“满虏官家人?”瘦汉子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恐怕还不配,充其量你是个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败类。”郭怀道:“阁下”
瘦汉子截口道:“够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让你知道了群义镖局,既然让你在这儿碰上了我,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间书房一步。”
欧阳霜一翻皓腕,玉手里已多了柄明晃晃的匕首。
只听欧阳雪惊叫道:“姐”
欧阳霜喝道:“小雪,住口。”
话落,她挺腕就刺,疾取冰怀心口要害。
冰怀微侧身,堪堪躲过,道:“大姑娘”
欧阳霜皓腕走偏,匕首锋利尖刃齐时划下。
冰怀闪身到了书桌后道:“大姑娘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欧阳霜冰冷道:一我很透了你这位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败类。”
她一步跨到桌前,手中的匕首再次递出。
冰怀道:“大姑娘原谅!”
他疾探右手,一闪而回。
就这么右掌一探一闪,再看,欧阳霜手里的匕首,已到了他收回的右掌里。
欧阳霜一惊撤身。
瘦汉子冷哼欲动。
冰怀喝道:“站住!”
这一声,论声音可是不算大,而瘦汉子却被震得身躯猛然一晃,脚下不由也为之一顿。
冰怀道:“你们都见过我一身所学,三位之中的两位,更跟我动过手,你们认为是我的对手么?”瘦汉子怒笑道:“我们明知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们不惜流血五步,宁愿一拼。”
冰怀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连听我说几句话的胆量都没有严瘦汉子道:“不是不敢,是不屑。”
冰怀道:“记得我跟阁下说过,倘若以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自居的,人人都像你这么鲁莽,浮躁,我很怀疑他们能有什么作为?”
瘦汉子喝道:“住口!”
冰怀转脸望欧阳霜:“大姑娘,自郭怀进群义镖局,我做过哪一桩对不起群义镖局的事了?假如我是你们所说的那种败类,有什么理由让我留群义镖局到如今,假如我是你们所说的那种败类,从那一天起,人世间不可能再有你们这位田叔叔。今夜,他也绝不可能再到群义镖局为老镖头送药来,更不可能再当面揭穿我,不惜流血五步的宁愿一拼,请你想想看,是不是?”
这番话,听得瘦汉子跟欧阳姐妹都为之一时答不上话来。
欧阳雪叫了声:“姐欧阳霜喝道:“不要插嘴!”
冰怀当即又转望瘦汉子道:“阁下前曾在小村酒馆里说都将军的忠烈往事,如果我没有料错,阁下一定经常这么做。
绑下对郭将军的忠烈往事究竟知道多少?如今,满清人关已有多年,为压制匡复,普天之下遍耳目,尤其京畿一带,防备更是严密,阁下出言无忌,自露行藏,不知自悟自省,反而不辨是非黑白,硬指我是个告密败类。你这是碰见了我,要是碰上别的有心人,势必有所连累,败坏大事,凭你阁下这种作为,又怎么配以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自居,参予匡复神圣义举?”
这一番话,并没有声色俱厉,但是份量却相当重,听得瘦汉子不但睁圆了眼,而且为之直了眼:“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冰怀道:“郭怀。”
瘦汉子脸色陡一变:“你也姓郭,难道你会是郭将军的----”郭怀道:“能说郭将军,就应该熟知郭将军,以你阁下看,你阁下所知道的郭将军,怀一腔悲痛孤愤,还会隐居到什么地方去娶妻生子么?”
瘦汉子怔了怔道:“这——
离云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