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孙玉闻言,忙地抬眼向徐振飞指处望去。
三条疾逾闪电的人影掠过同峦,即将向一片密林中扑去。
仲孙玉目力如电,就在这一瞥功夫中,他业已看清那三条娇小人影是谁。
心中一震,月兑口扬声喜呼道:“成儿!爹爹在此。”
话声甫落,百丈外三条人影倏敛,正是他那爱女仲孙双成与王寒梅。陆菱艳二女。
三女身形方自一敛,便自齐齐一声娇呼,如飞燕掠波般,疾扑而来。
仲孙玉老怀大开,扬起一阵欢愉大笑,伸开双臂,首先将自己这位爱逾掌上明珠、心头之肉的宝贝女儿接在怀中。
仲孙双成喜极而泣,方自含泪娇呼一声:“爹。”
一眼瞥见乃父一副衣衫破碎、泥泞满身的狼狈神态,心中大震,花容倏变,急道:
“爹,您老人家这是……”
仲孙王哈哈一笑,道:“爹爹无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和那小魔崽子打了一架。”
仲孙双成双眉一挑,尚未说话。
陆菱艳已自抢着道:“您二位老人家果然和他们朝过面啦。”
仲孙玉呆了一呆,道:“怎么?”
陆菱艳道:“成姐以为您二位所以迟迟未至,必是和他们朝过面了。”
仲孙玉颇为嘉许地看了爱女一眼,一笑说道:“成儿推测的不错,这是第二次……”
王寒梅突然狠声说道:“师伯,他们现在何处?”
仲孙玉道:“早已抱头鼠窜,如今怕不已在百里之外。”
王寒梅冷哼一声,咬牙说道:“便宜了他们。”
仲孙玉深知自己这位师侄女儿性情刚烈。嫉恶如仇,看了她一眼转向仲孙双成道:“怎么,听艳儿适才话意,敢莫你们姐妹……”
神色一变,念道:“怎地只有你姐妹三人,雪儿呢?”
三女闻言心中一震,一股仇怒之火,突然打心底升起。
仲孙双成、陆菱艳,因为当着徐振飞面前不便启口,方一犹豫。
王寒梅已自冷哼一声,秀眉倒挑地狠声说道:“雪妹妹早被云……”
“梅妹!”仲孙双成一声轻喝,递过一个眼色,轻内乃父与徐振飞一笑说道:“雪妹妹另有他事暂时离去,您二位老人家想必早已劳累,何不先至城中歇息歇息,好在以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再容成儿向徐爷爷跟爹详禀。”
仲孙玉焉有不知爱女用意之理,虽然心中极想知道究竟,但也只有强自忍着,微一点头,强笑说道:“既是如此,且待以后再说吧……”
“且慢!”徐振飞突然庄容说道:“成姑娘,如果小老儿揣测不错,这当又是劣孙女干的好事,三位不必顾虑,小老儿早已将她视为路人,请尽避直说。”
此言一出,三女顿感为难,秀眉微眇,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徐振飞着在眼内,越发地相信自己所料不差,心中一急,变色说道:“三位姑娘若是执意不肯,便是见外,既是如比,小老儿当立即告辞。”向着四人微一抱拳,方欲转身离去。
“徐老哥!”仲孙玉只一探腕,便自将徐振飞拉回,道:“你我均是如此大把年纪,何必这么大火气?她们姐妹三个如有不是,老哥看在仲孙玉薄面,不可计较。”
徐振飞脸上倏起一阵抽搐,将口欲张,欲言又止,一双老眼中也自泪光隐现、夺眶欲出。
仲孙玉看在眼内,暗暗一叹,转向仲孙双成,道:“成儿,说吧。”
仲孙双成深眇黛眉看了乃父一眼,暗一咬牙,强忍仇怒,将狄映雪一番遭遇及自己三人数月来的情形,山头至尾,概略地说了一遍。
一番话听得仲孙玉神色连变、默然无语。他心中纵有什么,但当着徐振飞他也不使表示,同时他更不忍对徐振飞再加刺激。
徐振飞神情木然,脸色灰白,呆了半晌,突然须发俱张,目毗欲裂,咬牙切齿地狠声说道:“气死我啦,我若不将这畜生亲毙掌下,誓不为……”
“徐老哥!”仲孙玉突然强笑说道:“事已至今,气急无用,好在云姑娘旨在对付仲孙玉一干人等,我相信云姑娘总会有懊悔的一天。”
徐振飞一声长叹,两行老泪扑籁籁落下,神色黯然,激动异常地哑声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徐门不幸,出此孽畜,徐振飞有何面目见先祖列宗于地下,有何面目再见天下英雄,更如何向狄庄主昆仲交待……”
话声至此,已是泪如泉涌、语不成声。
仲孙玉虽然有心再行慰劝,但一时却找不出适当辞句,将口数张,终归默然。
空气一阵沉寂,除徐振飞低微泣声外,别的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无限悲惨,无限凄凉。
三女也似忘却了原来的目的,娇靥上均自掠上一片阴影,垂首无言。
半晌,仲孙玉突然一声轻叹,打破沉寂,说道:“徐老哥哥,可以收泪了,一风那孩子能获八位老神仙垂青,足见各方面俱是上上之选,雪儿得夫如此,也足以值得狄老弟昆仲安慰了。”
徐振飞闻言双眉一挑,方待说话。
仲孙双成忙地岔开话题,说道:“爹,您老人家还未将您二次和他们见面的情形说给我们听呢?”
仲孙玉呆了一呆,失笑道:“不是你提我倒险些忘了,爹爹先问你们一桩事儿,你们姐妹可是被那长啸引出城的?”
三女闻言一震,猛地想起自己三人出城目的,陆菱艳、王寒梅二女尚未说话,仲孙双成已自将头连点,急形于色地道:
“不错,爹怎知……”
仲孙玉一笑接道:“爹怎会不知,如果不是那声长啸,爹恐怕早已挺尸多时啦……”
咽然一叹,蹩眉接道:“这是他隐身暗处,伺机施救的第二次了,两次均是使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话声至此,三女神色不由一黯,一丝失望袭上心头。
仲孙玉看在眼内,暗暗一叹,接道:“你们姐妹不用为此烦心,好在黄山会期已在目前,届时不怕见不着他……”
王寒梅突然失声说道:“见着他又有何用?似他目前这等仲孙玉淡淡一笑,说道:“你难道忘了,八位老神仙临去时之一再叮咛?我虽不知老神仙们有何锦囊妙计,但我却有此信心,八位老神仙必有法儿使他乖乖就范。”
三女虽然仍然未能因此话而感到满足,但也只好将希望寄托在这句话上了,互视一眼,默然无言。
仲孙玉微一摇头,道:“好啦!我们别净在这儿呆着啦,时光不早,咱们再不进城,待会儿让人撞见,不拿我当鬼看才怪呢。”
此言一出,三女忍俊不住,噗哧一声,同时佯嗅地望了仲孙玉一眼。
仲孙玉哈哈一笑,转身大步行去。
一行五人,一瞬间消失在荒野尽头。
五人身影方逝,百丈外冈峦边上的那片树林中,突然闪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儿来。
赫然竟是蓝九卿与云姑。
蓝九卿一出树林,便自冷笑说道:“这老狗真个命大,巫山之下被那小子横里伸手,这次好不容易狭路遇上,却又被那小子撞见,咱们好不容易绕个大圈子兜了回来,不想他又和这个丫头会合在一起,哼!再过两天,只须两天,少爷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何通天遁地的本领能够幸免一死。”
云姑一双妙目微显红肿,似乎适才曾经哭泣过,如花桥靥上显得有点清瘦,闻言微一蹙眉说道:“卿哥,我真担心咱们这桩心愿是否会顺利达成,仲孙玉三番两次侥幸逃月兑不说,昨今两天又是这么一场大雨,‘朝天坪’上那些……”
话未说完,蓝九卿已自一笑挑眉说道:“云妹放心,我一计不成还有二计,‘朝天坪’泥上下面那些东西已足够使整个‘朝天坪’粉碎崩堕、天翻地覆,我不相信那些东西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何况此地下雨,皖南一带未必也会下雨,云妹,我说过,两天,只消两天,我们在‘朝天坪’上静待好戏上场罢。”
充满自信,得意非凡,大有事已达成之概。
云姑凝注蓝九卿那副得意神态半晌,方始眇眉说道:“卿哥,这两日来,我老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不知……”
蓝九卿神色微微一变,倏又一笑接道:“云妹,你今儿个是怎么啦?往日里那份不让须眉的豪气英风何在……”
深注犹自蹩眉不言的云姑一眼,一笑又说道:“云妹,只消两日便可,只要咱们这桩心事一了,咱们即刻找个风景绝佳之处,隐居起来,朝云暮雨,永伴山林,无忧无虑,平平静静的度此余生……”
神色一黯,喟然一叹,又说道:“只要两日以后,蓝九卿便将洗手江湖。永隐山林,伴妻课子,静度余年,两日间差别何其之大?一个素为武林中人切齿痛恨、闻名丧胆的婬魔凶人,一变而为一个平庸的隐士,我能么……”
“能!”云姑突然庄容接道:“卿哥,你能!只要我们放下屠刀,即能立地成佛。”
蓝九卿微一扬眉,轻叹一声,苦笑说道:“云妹,经你这么一说,我心中颇为觉得安慰,只是我,反而有点担心我们那桩心愿,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有……”
云姑娇躯猛地一颤,突然失声说道:“卿哥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啦。”
花容失色、泫然欲泣,目光中隐隐可以看出无限惊恐,无限痛苦。
蓝九卿黯然一叹,默然无言。
空气突然陷入片刻沉寂,只是这片刻沉寂已使二人觉得微有窒息之感,觉得这片刻的沉寂似乎沉重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半晌,云姑突然说道:“卿哥,难道我们不能从此远离江湖恩怨、隐居山林,非要等到两日后……”
蓝九卿微一摇头,双目异采连间地阴阴说道:“云妹,这是你我一桩心愿,也是我平生最大心愿,我怎能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我脚下血肉横飞、灰飞烟灭?云妹,我说过,再等两天,只有两天,我不相信就在这两天功夫内,我们会……”
“卿哥。”
蓝九卿一笑接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云妹,你怎会变的如此脆弱?”
云姑看了他一眼,幽幽一叹说道:“世上每一个女子,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如此,何止只是我一人。”
蓝九卿神色一黯,半晌,方始一叹说道:“云妹,天色不早,咱们走……”
突然脸色一变,倏转身形,厉声喝道:“林内什么人?”
云姑神色一惊,不由自主地靠向蓝九卿。
突然一阵恍似发自冰窟的冷笑透林而出。
笑声尖锐低微,似鬼哭,却又似果啼。
笑声入耳,云姑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
蓝九卿却已心胆欲裂、神色大变,面如死灰地一拉云姑的手,低声急道:“云姑,快走,这是我……”
话声未落,身形尚未来得及拔起,林内已自响起一个冰冷话声:“孽障,你做的好事,还想走么?”
六条人影自密林深处电射而出,成环状落于二人身前两丈以外。
赫然竟是蓝九卿师门,阴山九曲谷“六神通”。
蓝九卿面色惨白,“噗通”一声,朝着国射精光、怒容满面的焦五娘跪下,声音颤抖地方自一声:“师父……”
“住口!”焦五娘突然一声暴喝,一身灰袍无风自动,满头白发根根竖起,怒声说道:
“畜生,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么?”
云姑这才惊魂甫定,娇躯一矮。也自跪倒。
焦五娘目光如电,深注云姑一眼,当她目光落在云姑隆起的月复部时,神色不由一变。
云姑却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惊,倏然垂首。
焦五娘凝注云姑半晌,突然怒态一敛,柔声说道:“姑娘,你就是云姑么?”
云姑心中怦地又是一跳,不知是凶是吉,暗一咬牙,方待开口。
蓝九卿一旁已自颤声说道:“师父,她……”
“住口。”焦五娘又是一声叱喝,说道:“我没有问你,你且少与我插嘴。”
蓝九卿平日那种凶残桀傲的神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哪还敢再多嘴。
焦五娘冷哼一声,目光凝注云姑又道:“姑娘,老婆子在问你话儿。”
云姑颤声忙道:“有劳前辈垂问,小女子正是云姑。”
焦五娘微一点头,道:“好!泵娘请起站于一旁,老婆子无权过问姑娘之事!”
云姑哪敢站起,闻言仍是长跪不动。
焦五娘微一蹙眉说道:“姑娘,老婆子请你起来站于一旁。”
云站一咬牙,毅然说道:“前辈若是不肯饶恕卿……他,小女子不敢起来。”
焦五娘脸色一变,但旋即又柔声说道:“这是我阴山私事与姑娘无关,姑娘只管请起。”
云姑心中一震,急道:“但事由小女子起,小女子焉能焦五娘突然一笑说道:“知徒英若师,姑娘不必替他辩护,单就他未认识姑娘以前之种种,他已触犯门规,死有余辜。”
蓝九卿入耳一声“死有余事”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全身如堕冰窟,一切希望顿时幻灭,脑中一时百感交集。
云姑闻言又觉脑中“轰’一声,心胆俱裂,险些昏厥当地,两串珠泪夺眶而出忙不迭地失声呼道:“前辈,国法尚不外人情,你就忍心让找们夫妻死别,这尚未出世的孩子……”
“住口!”焦五娘突然扬起一声暴喝,一身灰袍无风自动,一张鸡皮似的老脸上也自泛起一阵抽搐,半晌方始柔声说道:
“姑娘是不肯站起,就等老婆子处置了这畜生再说罢。”
随即转向俯首无言、神情黯然、面如死灰的蓝九卿冷冷说道:“畜生,你可知罪?”
蓝九卿此际心中纵有万种仇恨,一腔不平也不敢再说什么,暗一咬牙,毅然说道:“卿儿知罪。”
焦五娘冷哼一声道:“你可还记得为师昔日改订的阴山门规?”
蓝九卿点头说道:“卿儿记得。”
焦五娘道:“记得就好,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蓝九卿此刻已是生机绝望、万念俱灰,闻言微一迟疑,看了身边已成痴呆的云姑一眼,禁不住心中一阵悲惨,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半晌方始毅然说道:“卿儿身犯门规,无话可说,但求师父善等云姑,卿儿纵死九泉也感师父大恩大德。”
焦五娘身形又是一阵轻颤,面上凄容一现即隐,随又冷冷道:“既然知罪,就又无话可说,不必耽搁时间,你自己动手吧。
左掌一扬,但见寒光一闪,“嗤!”地一声,蓝九卿面前已自插定一柄冷光四射的匕首。
自现身以来一直神情木然、默无言的公孙忌五人,此时却突然齐声呼道:“大姐。”
“怎么?”焦五娘双目寒芒处闪,冷然说道:“你们敢是想替他求情。”
鲍孙忌道:“小弟等不敢,这畜生虽然罪该万死,但请大姐看在这位姑娘及未出世的孩子份上,饶他一死。”
焦五娘闻言脸色一变,默然不语。
蓝九卿看在眼内,犹以为自己已获一线生机,心中不由为之一喜,潜在的求生,使他精神一振地恳求说道:“师父,卿儿虽然触犯门规,罪该万死,但卿儿业已悔过,师父纵不念十余年不啻骨肉的师徒之情,也祈师父能看在云姑且云姑月复中一块血肉份上,饶恕卿儿一次,今后卿儿定当洗面革心、重新做人。”
一双目光凝注焦五娘面上,一番话懊悔诚恳之情溢于言表,只希望能打动焦五娘一颗充满愤怒的心。
焦五娘似在沉思,对蓝九卿的话儿恍如未闻,依然地不说一句话。
蓝九卿心中又是怦地一跳,强忍喜悦,方待再行恳求。
焦五娘突然双目射出两道迫人异采,深注公孙忌一眼,沉声说道:“老二,在我未答应你们这项请求之前,我要先问你们一句话儿,你们可愿回答?”
鲍孙忌闻言一怔,忙地说道:“大姐有话请只管垂询,小弟等不敢不答。”
“好!”焦五娘淡淡一笑,点头说道:“这句话儿也许颇令你们难以作答、不过你们既已替他求情,我也不得不说……”
神色突然一变,沉声接道:“我只问你们是要我还是留他?”
此言一出,公孙居等五人心中大震,齐齐一声:“这……”
缓缓垂首,默然无言。
蓝九卿脑际轰地一声,如遭电殛,面色刹那死白,一线生机顿时云消雾散,心知自己已是难有生理,恨只恨未能亲眼目睹自己最大心愿达成,仇人未除,自己却已先死,暗一咬牙,无限悲愤地一声:“云妹保重,卿哥去也。”
右掌一抬,径自抓向面前那柄寒光四射的匕首。
蓦地一声凄厉长笑发自云姑口中,六神通连同蓝九卿在内,方自为这声凄厉长笑惊得微微一怔。
云姑玉手一捞,早已把插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抢在手中。
蓝九卿心胆欲裂,失声一声惊呼:“云妹,不可……”
余话尚未出口,双掌倏抬,疯狂般向云姑扑去。
“站住!”云姑就地一滚,堪堪避过蓝九卿一扑,站起桥躯,尚未说话。
“云妹!”蓝九卿一声悲呼,二次扑上。
“卿哥,你要再过来,我就先死给你看!”云姑一声厉喝,匕首锋利无比的尖端已经指向心口,秀发披散,妙目尽赤,花容惨白,状若厉鬼。
蓝九卿入自斯情,心如刀割一阵刺痛,同时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硬生生地将前冲身形刹住,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地悲呼说道:“云妹,你这是何苦?你忍心让我们的孩子……”
“子”字甫出,已是泣不成声。
云姑入耳此言,娇躯不由一颤,但旋即凄然一笑,说道:
“卿哥不在,万事俱空,要孩子何用?”
蓝九卿心中一震,猛地抬头说道:“云妹千万不能这么想,孩子是我们的亲骨血……”
云姑娇躯又是一颤,突然厉声说道:“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决,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蓝九卿一震,倏然住口。
云姑深注蓝九卿一眼,色呈死白的娇靥上,突然掠起一阵抽搐,但一瞬间之后,却又恢复无比平静。
她缓缓转过身形,面对焦五娘,一字一句地说道:“蓝九卿身犯门规固属该死,然国法尚不外人情,前辈竟不念十余年亲逾骨肉的师徒之情,执意置他于死地,拆人夫妻,不顾孤寡,毋乃显得太以绝情,太以过分……”
胸口一阵剧烈起伏,状似不胜悲愤,略一停顿,又说道:
“再说,蓝九卿之所以会有今日,前辈为人师者,自也不无失察之处,怎能将罪孽全置蓝九卿一身?不思自责,严责于人,似乎不应是前辈所为,今前辈心意已决,小女子纵是说破唇舌,无以回天,蓝九卿一死,小女子了无生趣,愿以身殉,以保全阴山门规尊严。”
焦五娘老脸上阵白阵红,神色刹那数变,哑声说道:“姑娘,骂得好,老婆子想不出蓝九卿有何过人之处,值得你不顾一切,愿以身殉。”
云姑淡淡说道:“绝情寡义、冷酷凶残如前辈者,自然不知情为何物。”
焦五娘呆了一呆,顿时哑然。
云姑转过身形,目光移注蓝九卿缓缓说道:“卿哥,我们不怨天,不尤人,只恨你投错了师门,只恨无法亲睹心愿达成,更恨长相厮守,共度余生已成过眼烟云,卿哥,看得开一点,你我果下仍旧是一对长久夫妻,那儿较尘世更为宁静,卿哥,我先走一步,你也别让我久等。”
蓝九卿方党不妙,魂飞魄散,心胆俱裂,一声:“云妹!”来不及呼出,方待不顾一切问身扑过。
云始突然扬起一声凄厉长笑,皓腕一翻,一缕寒光闪电般向心口上戳去。
蓝九卿救援不及,但觉脑际一昏,喉头一甜,“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与此同时,倏闻焦五娘一声冷哼,右掌疾探,一振一招。
“啊!”云姑一声惊呼,一缕寒光随着焦五娘一招之势闪电向焦五娘飞去,只是一闪,焦五娘右掌便自缩回袍袖之中。
云姑右掌半抬,胸口上衣衫破裂一线,愣立当地,做声不得。
半晌,她方始娇躯一颤,厉声说道:“前辈,你这是何意?
你以为我手无寸铁就真的无法自绝了吗?”
“听着!”焦五娘突然一声暴喝,双目寒光暴射地看了云站一眼,道:“丫头!老婆子看在你及那未出世的孩子份上,且饶这畜生一死……”
“啊!前辈。”
“师父。”
“大姐。”
一时激动喜呼之声四起。
焦五娘神情木然、目光冷峻地环顾一周,凝注在蓝九卿面上,缓缓说道:“畜生,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何有如此大造化,使得这丫头对你如此倾心,你应该知道这条命是人家替你捡回来的,今后你该怎么做,怎么对待人家,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想不用我多做赘言……”
话未说完,蓝九卿已自叩头连连道:“卿儿知道,卿儿知道,卿儿今后定当洗面革心、重新做人,对云妹更是至死不渝
猛地一抬头,转向云姑,颤声呼道:“云妹。”
“卿哥!”云站几疑置身梦中,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娇躯一闪,飞投入郎怀中,齐跪地上,抱做一团。
鲍孙忌等五人看在眼内,不禁摇头连叹,悚然动容。
焦五娘却是面上连起抽搐,将口数张,欲言又止,似是有一桩事儿极难解决。
半晌,但见她双目寒光一闪,老脸上神色顿时恢复冷峻,双眉一扬,突然说道:“畜生你且听着!”
蓝九卿、云姑闻声齐齐一惊,倏然分开,分俯地上。
焦五娘又是一阵默然,半晌,方始沉声说道:“你死罪已免,但活罪难饶,为师要你自残双臂,然后再追回你仗以为恶的一身武功,将你二人带返阴山九曲谷,永不准再人江湖半步,这已是为师最大宽恕,你该知道满足。”
一番话听得蓝九卿与公孙忌等五人神色连变,冷透脊骨,尚未说话。
云姑突然叩头道:“多谢前辈恩典,小女子已是深感满足,只要九卿不死,纵是身成残废,小女子也心甘情愿。”
一句话听得焦五娘惊然动容,暗一点头,转向蓝九卿沉声喝道:“畜生,你呢?”
蓝九卿心中一震,面有难色地嗫嚅说道:“师父,这……这焦五娘神色一变,怒声说道:“怎么?你可是不愿?”
蓝九卿一惊忙道:“卿儿不敢。”
焦五娘冷哼一声,逍:“为师谅你也不敢,还不与我速速动手。”
蓝九卿身形一颤,方一迟疑。
“卿哥!”云姑一声悲呼,说道:“你该知道这已是最大恩典,我们不可过于奢求,不用担心,我誓死水伴君侧,寸步不离。”
蓝九卿但觉鼻端一酸,悲呼道:“云妹深情似海,蓝九卿至死不忘……”
心中一动,飞快地看了公孙忌一眼。
鲍孙忌轻咳一声,道:“大姐。”
焦五娘双目一翻,冷然接道:“你们五人谁敢多说一句,我立即自绝当场。”
鲍孙忌神色一变,默然垂首。
蓝九卿恍如身堕冰窟,俯首无言。
焦五娘冷哼一声,厉声说道:“畜生,你莫非还要为师亲自出手么?”
蓝九卿闻言一震,方已暗一咬牙,突然窥见公孙忌右手小指微微向外一指,脑际灵光一闪道:“师父请息雷霆,卿儿这就动手。”
猛一抬头,双臂交错,互相疾向曲池穴点去。
“卿哥!”云始一声悲呼。
焦五娘本就心中不忍,但为天下武林及阴山新订门规,不得不硬起心肠,此际一见蓝九卿双臂互点,心中更是一惨,老眼一闭,不忍卒睹。
突然,蓝九卿扬起一声长笑:“云妹,我在原处等你。”
双臂一沉,身形暴起,闪电般向公孙忌站立方向扑去。
按说蓝九卿要想在焦五娘眼皮下月兑逃,那无异白日做梦,但焦五娘却是做梦也料不到蓝九卿会如此天胆,来上这么一手。
俟她发觉时,蓝九卿身形已至公孙忌面前,怔了一怔,怒极喝道:“畜生大胆,还不与我站住。”
身形一门追去。
“畜生站住!”倏闻公孙忌一声大喝,忽地一掌,疾向蓝九卿劈过。
蓝九卿身形一闪,堪堪避过一掌,乘隙由公孙忌胁下冲出,如飞而去。
蓝九卿方出包围,焦五娘随后追至,方待探掌,倏觉一片雄浑掌力疾卷而至,要躲闪时已是来不及、冷哼一声,右掌一挥,竟硬生生地和公孙忌对了一掌。
“砰!”地一声,二人各退一步,再一抬眼,蓝九卿早已鸿飞冥冥,无影无踪。
焦五娘哪知这是公孙忌一手导演的好戏,不由气恨交集,愣立当地,做声不得。
鲍孙忌跨前一步,故作尴尬地道:“大姐。”
“不要叫我!”焦五娘猛一挥手,怒声道:“你们看看,这是‘六神通’教出来的好徒弟,这畜生太大胆了,太大胆了。”
环顾公孙忌等五人一服,又道:“你们竟眼睁睁地看着那裔生逃走,你们……”
一阵急喘,身形边颤,余活竟无法出口。
鲍孙忌等五人互视一眼,颇为窘迫地齐声说道:“小弟等也未想到这畜生竟有如此天胆。”
半晌,焦五娘方始连连跺足叹道:“教不严,师之情,夫复何言,夫复何……”
突然忆起蓝九卿留下一句话儿,倏然住口,深注云姑一眼,冷冷说道:“丫头,你们约好的地方在何处?说。”
云姑此际早已不知是喜是忧,闻言更感为难,樱口数张,欲言又止。
焦五娘冷哼一声,又道:“丫头,你是聪明人,当知兹事体大,非同儿戏,这畜生竟敢当着六位师父面前乘机逃去,足见胆大包天、恶性未改,倘若此去出了什么差错,那将不比阴山门规惩罚为轻,说不定你将遗恨终生。”
一句话儿说得云姑连同公孙忌五人均自冷汗直冒、心寒连连。
云始一时间百感交集,略一沉吟,微一权衡利害,将心一狠,毅然说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小女子不敢隐瞒,那地方在‘朝天坪’后一处洞穴中。”
焦五娘心中一震,急道:“丫头,你们约在那个地方做甚?
快说。”
此言一出,云姑更感为难,此事有关自己最大心愿,岂能轻易说出,方一迟疑。
焦五娘冷哼一声,一把扣上云姑腕脉,怒声说道:“丫头,你怎么仍是这般执迷不悟?
你难道非要看着他被武林群豪围攻而死。”
云姑心中一震,冷冷一笑,月兑口说道:“只怕届时武林群豪难逃……”
猛觉失言,倏然住口。
“六神通”何等老江湖,焉能听不出话中有话?
方自神色一变,焦五娘手上一紧,厉声道:“丫头,你不能再行隐瞒,那畜生在‘朝天坪’上做了什么手脚,快说,与会人士无一不是绝顶高手,他那点末技焉能害的了人?丫头,你还不快说。”
云姑吃焦五娘一言道破隐密,心中大震,微一挣扎,惊呼说道:“前辈,你,你……”
焦五娘猛一跺足,道:“丫头,时间不多,我们追去挽救也许还来得及,蓝九卿生死在你一言,难道与会人士中,没有你的亲人么?”
此言一出,云姑心胆俱裂,再也忍耐不住,忙不迭地将蓝九卿在“朝天坪”所为说f一遍。
静听之中,焦五娘等六人,神色连变、汗流泱背,云姑话声方落,焦五娘已是连连跺足,恨声道:“畜生该死,畜生该死,想不到‘幽灵书生’竟是柳少侠,我若不及时阻止,‘六神通’势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顿,突然一声大喝:“咱们还不快走。”
话声中抱起云姑,率领公孙忌等五人,如飞向皖境赶去!——
坐拥书城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