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院子又是什么所在?燕翎猜不透。
可是燕翎知道,这个小院子禁卫森严。
燕翎仔细观察了一阵,他发现这小院子里竟然岗哨遍布,如临大敌。
他盘算,要挨近那间精舍,必须得制止几名守卫,这么固然可以侦知这是什么地方以及白泰官的意图,可是这么一来就无法神不知,鬼不觉了。
他正在这儿盘算,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精舍门开了白泰官行了出来,停也没停又走出了小院子。燕翎怔住了。
白泰官进出匆匆,未免太快了!他是干什么去了,这么快就出来了?
燕翎这样心念转动间,白泰官已然走出小院子。往他住的那个院子方向行去,显然,他是要回房去了。
燕翎思忖了一下,没理白泰官,跃下瓦间,向著一处暗隅里,轻捷异常地扑了过去!罢才他看过了,那处暗隅里布著一名哨卡!
燕翎的轻功身法何等高绝,他已到了那名黑衣汉子身后,那黑衣汉子依然茫无所觉,他一指点出去,那名黑衣汉子应指而倒。燕翎扶住了他,轻轻放倒了他,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衣裳,往脸上一蒙,转身往精舍扑去。
他从精舍东侧,绕到了精珊筢,贴墙角往后一看,后墙不远处,也有著一名手提长剑的黑衣汉子,在那里来回走动著。
燕翎故意在脚下弄出一些声响,那黑衣汉子立即警觉,随身掠了过来。,燕翎没等他扑到,迎著他扑了出去。
那黑衣汉子大吃一惊,他反应还算快,带鞘长剑就要出手。
燕翎那容他出手,左掌也出,轻易扣住他持剑腕脉。
右掌将指击出,正中心窝。行了,黑衣汉子连吭都没吭一声就倒了下去。
燕翎轻轻将他放在墙角暗处,闪身扑近后窗。
凝神就一站,后窗里寂静无声,毫无动静,而且也没有灯光。
燕翎试探著,轻轻碰一下窗户纸,凝神再站,仍然没有动静。
燕翎放心地打开了窗户,翻身跃了进去。
抬眼打量落地处,居然是间精雅异常的卧室,有扇门通外头,门缝里透进来一线灯光。
燕翎扑近去,凑近门缝外望,只见外头是个小客厅,有个人正在背著手来回走动,不是别人,赫然是甘瘤子。
燕翎为之一怔,刹时明白了,八成儿,白泰官刚才是来给甘瘤子送信儿的吕四娘告诉白泰官,桂武、甘联珠夫妇找来了。甘瘤子背著手来回走动,看样子一脸焦虑色,不是为这,又能是为什么。
白泰官那像悔悟,那像正在找月兑身的机会!恐怕也只有吕四娘才会相信他!
燕翎伸手开了门。甘瘤子闻声停步,抬眼望过来,一怔,但他不愧是个黑道巨擘,镇定工夫够,他马上恢复了平静,道:“朋友,你……”
燕翎迈步走了过去。甘瘤子站在原处,一动未动。
燕翎直通到甘瘤子面前五步处,甘瘤子始终一动未动,这份镇定功夫,使得燕翎不由为之暗暗点头,燕翎停了步。
笆瘤子淡然开了口:“朋友能进到这间精舍里来,连甘某在没见著朋友之前却茫无所觉,足见身手惊人。”
“好说!”燕翎道:“甘老是为心事所烦,无形中妨碍了敏锐的听觉。”
“甘老?”甘瘤子微微一怔:“朋友抬举甘某人了。”
燕翎道:“对前辈先进,理应如此。”
笆瘤子倏然一笑道:“前辈,先进,甘某更不敢当,甘某我要问问朋友,怎知甘某我有心事。”
燕翎道:“夤夜不寐,负手走动,不是有心事是什么。”
笆瘤子一点头:“好眼力……”
“我不但知道甘老有心事,而且还知道甘老有什么心事。”
笆瘤子微微一怔:“噢,我倒要请教,夤夜客来,甘某不敢慢待,先坐下谈。”举手肃客。
笆瘤子不同於一般黑道人物,燕翎更是位洒月兑英豪,抱拳谢了一声,从容落座。
笆瘤子跟著坐了下去,目光一张,道:“朋友既蒙面而来,当然也不愿想见告大号,明白就谈正事,朋友以为甘某的心事是……”
燕翎道:“当是为令媛、令婿之来京。”
笆瘤子脸色一变,凝住燕翎,默然未语,他虽没说话,但燕翎从他目光中看出了讶异。
燕翎淡然一笑:“白泰官适才前来,不是奉知甘老这件事么。”
笆瘤子脸色又一变,道:“对朋友的一身行为,甘某要重作估计了。”
燕翎道:“甘老夸奖了。”
笆瘤子道:“容我再请教,朋友此来……”
燕翎道:“为奉劝甘老。”
笆瘤子道:“劝甘某如何。”
燕翎道:“急流涌退,明哲保身,亡羊补牢,为时不迟!”
笆瘤子的脸色一连变了好几变,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燕翎没说话。
笆瘤子目光一凝,道:“朋友的胆量,好教甘某佩服。”
燕翎道:“甘老高看这座雍郡王府了。”
笆瘤子微一点头,道:“以朋友这身修为,应该不算狂语……”顿了顿,接道:“这么说来,朋友是以先朝遗民自许的武林中忠义豪雄了。”
燕翎道:“不是自许,凡汉人,均属先朝遗民,忠义却承当不起,所作所为,但求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已。”
笆瘤子两眼精芒一闪,哈哈一笑道:“好话,好话,朋友,人各有志……”
燕翎截口道:“这么说,令媛、令婿白来了,在下我也白来了。”
笆瘤子微一摇头:“朋友恐怕还不知道,甘联珠已非我女,桂武也已非我婿了。”
燕翎知道,可是他装不知道,“噢!”地一声道:“什么原因使得甘老忍心断绝了父女关系。”
“并非甘某忍心断绝父女关系,是他们自绝於甘家。”
“在下愿闻其详。”
“没有什么不能对人说的,甘某看桂武是块材料,故而将他招赘,俾使以后让他接掌甘家门户,殊料甘联珠与他竟在成婚之夕逃出了甘家,他们俩人一个辜负甘某多年养育之恩,一个辜负甘某爱才之意,使得甘某寒心,故此咬牙断绝了父女关系。”
“原来如此,在下这就不明白了,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可以接掌甘家门户,称霸於西南,桂武为什么舍而不爱呢?”
“那是他不识抬举。”
“不是他夫妇看不惯甘老的作为么?”
笆瘤子冷笑了一声:“什么叫看不惯甘某的作为,人各有志,各人有各人走的路,甘某不以为自己走的是错路,他们走的路我也未反对。”
“甘老,世人常言道……”
“朋友,也有不少人说甘某做的对啊。”
“那毕竟是极少数吧,甘老。”
“甘某不求多,有一二人也就够了。”
“没想到甘老是这么个想法,那么一旦甘姑娘夫妇找上甘老,甘老打算怎么办。”
“他们最好不要找上甘某,否则的话,他们是自讨没趣!”
“甘老,甘家家务事,在下本不便过问,可是在下以为,像这种女儿小泵爷,并非易得,也并非易找啊。”
“那是朋友你的想法。”
“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不少啊。”
“甘某刚才说过,甘某不求赞同甘某的有多少人,只有一二人,也就够了。”
“甘老……”
“朋友不要再说什么了。”甘瘤子一摆手道:“人各有志,相强不得,他夫妇要是逼急了甘某,甘某照样会置他二人於死地。”
“甘老这是杀鸡儆猴,以便对我发生阻碍之效,对么?”
“好说,岂敢。”
燕翎吁了一口气,道:“令媛、令婿并未自绝於甘家,甘老何必自绝於普天之下的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朋友。”甘瘤子两眼寒芒闪动,道:“你是不是受他夫妇所托……”
燕翎摇头道:“甘老千万别以为当世之中的先朝遗民,忠义之士,只他夫妇二人,有不少人想来找甘老,他们的想法做法要比我激进,可是他们自问难进‘雍郡王府’,也自问没有退以自保的能力。”
笆瘤子道:“这么说,朋友你自信有退以自保的能力。”
燕翎道:“我直言一句,甘老别见怪,我不止有退以自保的能力,我要是想拿甘老你怎么样,相信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笆瘤子两眼寒芒暴闪,仰天大笑:“好,好,好,朋友豪语,令人心折,甘某我倒要试试……”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声传了过来,紧接著门外有人道:“老主人……”
笆瘤子沉声喝道。“我有客在,不许打扰。”
“是。”门外那人恭应一声,一阵衣袂飘风声由近而远。
燕翎道:“恭敬不如从命,甘老打算怎么个试法?”
笆瘤子道:“朋友,甘某就坐在你眼前。”
燕翎一点头:“好。”站起身走了过去,他一直走到甘瘤子面前,道:“甘老小心,我要出手了。”他右掌平伸,掌心向下,缓缓递了过去。
笆瘤子泰然安祥,端坐不动,一双目光却紧紧盯著燕翎的双眼。
笆瘤子不愧是个成名多年的老江湖,大行家。
燕翎微微一笑,五指曲起,缓缓向甘瘤子左肩抓了过去。
笆瘤子仍没动。
燕翎的右掌仍往前递,眼看燕翎的右掌就要沾上甘瘤子左肩的衣裳。
笆瘤子左肩突然一塌,左掌闪电翻起,迎著燕翎的右掌挥去。
燕翎偏腕躲过,手腕头蛇也似的,由甘瘤子左小臂下穿过,向著甘瘤子心口叩去。甘瘤子眉梢儿一扬,疾快无比的回掌封架。
就这么,两个人一立一坐,一右掌,一左掌,在转眼工夫中,一连互换的八掌,秋色平分,谁也没占著便宜。
突然,甘瘤子两眼之中闪过一道懔人的厉芒,右掌忽抬,疾如电光石火拍向燕翎小肮。
这竟然是一招杀著。
既然,甘瘤子这等声威,这等身份,一连对拆八掌,竟丝毫未能占得一个后生小子的便宜,他心中是既惊又恐,因而动了杀机。
两人距离近,甘瘤子这一掌又极快,一闪便沾上了燕翎的衣衫,甘瘤子道:“朋友,你不该来找我。”他掌力欲吐。
而就在他掌力欲吐未吐这一刹那间,他突然觉得右手肘一酸一麻,右臂为之挣软,右掌提聚的掌力为之尽失。
他这才发现,燕翎的一只左掌,不知何时已扣住了他手肘的“曲池穴。”
笆瘤子自然大惊,而也就在他这一惊的当先,燕翎的一只右掌已然轻轻地按在了他心窝之上。甘瘤子何许人,自然知道,对方只掌力一吐,他就会落个心脉寸断而亡,惊骇之馀,不由怔住了。
“甘老,我都能对你客客气气,你又怎么好以这种杀手对我。”
笆瘤子倏然定过了神,道:“朋友……”
燕翎道:“甘老试过了,我并不是吹嘘吧?”
笆瘤子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甘老,虎毒不食子,血毕竟浓於水,怎么说儿女还是自己的,有这种深明大义的儿女是福,我希望甘老速认令媛夫妇,看在他夫妻份上,我点到为止,望甘老早勒马,及时回头,三天之内,会合令媛夫妇回转西南,三天之后,我会再来,希望别让我知道甘老没离雍郡王府,甚至还留在京里,言尽於此,告辞。”
燕翎收手转身,仍往后头卧室行去。
只听甘瘤子叫道:“朋友……”
燕翎停步回身,他看的清楚,甘瘤子额上已冒了汗。
“朋友,你留下个万儿。”
燕翎淡然一笑:“甘老只记住,有我这个人就行了。”
转身行去。没再听见甘瘤子说话,甘瘤子茫茫地望著燕翎背影!
燕翎经卧室,穿后窗,出了精舍,足未沾地便翻上了屋面,吸一口气,行空腾马般,直往白泰官住处扑去。
白泰官住处没设禁卫,事实上白泰官是一个人来的,不像甘瘤子带了一批人。
白泰官独坐灯下,眉锋微锁,像在想什么。
看来他跟甘瘤子一样,也有心事。
燕翎到了门口,白泰官还在想心事。燕翎轻轻敲了敲门。
只听由泰官在里头问道:“谁?”
“白七侠,不速之客夜访。”
听见白泰官站了起来,没听见有别的动静。
“怎么,‘江南八侠’里的白七侠,连个见见访客的勇气都没有么!”
有动静了,白泰官闪身往后扑。
燕翎道:“白七侠,你是想跑呢,还是想从后头绕过来?”
动静停了,显然白泰官被燕翎拿话扣住了。
缓慢的步履声传了过来。白泰官来开门了。
丙然,门栓一响,门开了,白泰官当门而立。
燕翎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白泰官冷哼一声:“尊驾何人。”
燕翎道:“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白泰官脸色一变,一掌拍了过来。
燕翎道:“真和气,没想到白七侠是这样待客的。”
挺掌迎上,砰然一声,白泰官身躯一幌,往后退去,燕翎一步跨进去,随手带上了门。
白泰官脸色大变,抬手探腰。
燕翎道:“白七侠,我不是来厮杀的。”
白泰官手停在腰间:“那是来干什么的。”
“向白七侠进几句忠言。”
白泰官没说话。
“白七侠,别忘了,你名列‘江南八侠’,‘江南八侠’侠名满天下,尤其个个都以先朝遗民,汉族世胄自许。”
“怎么样。”
“了因大师、吕四娘都到这里来了,马上离开‘雍郡王府’,跟他们走!”
“这是我个人的事……”
“但是你卖力卖命的对象,是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大仇。”
“我没想那么多,我是想谋求个发展。”
“为的是吕四娘?”
白泰官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刚对吕四姑娘这么说么!”
白泰官脸色大变:“你……”
“白七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这一双眼中。”
寒光暴闪,白泰官手中多了一把软剑,灵蛇也似的卷向燕翎。
“我倒想领教领教白七侠的剑术。”燕翎侧身躲过,曲指弹了过去。
白泰官冷笑一声,剑锋走偏,反削燕翎腕脉。
“若论气度,你比甘瘤子差多了。”燕翎反掌拍出,燕翎这一掌硬是拍剑锋。
不是猛龙不过江,没有绝对的把握,岂敢以一只肉掌往剑锋上碰。
白泰官适才领教过燕翎的内功掌力,他可不敢让燕翎这一掌拍中剑锋,当即手腕一沉,闪电变招,刷、刷、刷、一连三剑,俱是攻燕翎的重要要害。
燕翎一笑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白七侠,我算是认识你了。”
他身躯闪动,一连躲过白泰官三剑,燕家是当代剑术大家,连“神剑”萧绍威都自叹不如,但是燕翎从不带剑,身仅一具书囊而已。
这当儿燕翎他一连躲过白泰官三剑,白泰官却步步进逼,手下毫不放松,白泰官的剑术,在“江南八侠”中称最,在天下武林中,也是有名的,燕翎居然被他一柄灵蛇也似的软剑,逼得连连后退。
白泰官手上占了便宜,嘴里还不饶人,只听他冷笑道:“你不过尔尔,居然敢来管你白七爷的闲事,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白七爷成全你就是。”
手上一紧,攻势越来越凌厉。
燕翎只有移挪躲闪,连连退避:“早知你白泰官是这么个人,我就带兵刃来了。”
“你带兵刃来又怎么样,我白泰官剑下,不知道劈了多少成名的高手了。”
“白泰官……”
“少废话了,你现在说什么都迟。”攻势更见凌厉,寒光满室,冷意逼人。
燕翎手无寸铁,不敢轻攫锐锋,退著退著,退到了床旁,床上有支帐子的四根铁棍儿,燕翎伸手拔下一根以铁棍儿当剑,抖腕递出。
“当!”地一声,金铁交鸣,剑跟铁棍儿碰在一起,白泰官的软剑没怎么样。
燕翎手里的铁棍儿,却被削去近尺一段,燕翎马上明白了,白泰官这把软剑,是把吹毛断发的神兵。
白泰官哈哈一笑道:“如今就是有把剑,只怕也救不了你了。”随话又欺了上来。
燕翎这回变机灵了,手中的铁棍儿根本不让白泰官的软剑碰上,他施展出燕家的剑术,只一连三下,立即反守为攻,抱得了机先,把白泰官逼的连退了三步。
白泰官既惊且怒,一抡猛攻,打算把主动之势抱回来,奈何燕翎掌中的铁棍灵蛇般吞吐,不但让他难以捉模,尤其像堵铜墙铁壁,就是泼水却难泼进去,使得白泰官越来越心惊。
突然,燕翎手上的铁棍攻势更快,更猛,而且隐隐像有一堵气墙,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幸好这只是一根铁棍儿,要是把利剑,岂不是更见威力。
白泰官何止心惊,到了后来,简直就没有还手之力了,突然,燕翎手中铁棍儿疾递,快得像电光石火,又像耀脸扑噬的一条灵蛇,一闪而至,正点在白泰官持剑腕脉上。白泰官痛澈心脾,再也受不了了,闷哼一声,软剑落地,抱腕疾退。
那知燕翎如影随形,跨步跟到,掌中铁棍一递,抵住了白泰官的咽喉。
“白七侠,你是不是还差点儿。”
白泰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杀了算了,给我个痛快。”
燕翎微一摇头道:“看在你那七兄妹份上,我不杀你,我这么做,只是多让你知道,强中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现在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我不愿让阻者恨,仇者快。”
白泰官没有说话。
燕翎道:“我要告诫你几句,你给我听清楚,限你三天之内,会同了因大师、吕四娘回到江南去,若是三天过后,你仍未离开‘雍郡王府’或者一直是没离家,那就绝没今天这么便宜……”
白泰官道:“朋友。”
燕翎道:“不要再多说了,你走是不走,答我一句。”
白泰官迟疑了半天,才一点头道:“好吧,我走,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我恐怕……”
燕翎道:“你那一套唬弄吕四姑娘可以,在我面前却须得有数了,我给你三天工夫,应该很够了。”
白泰官望望燕翎,欲言又止。燕翎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白泰官道:“没有了。”
燕翎收回了抵在白泰官咽喉上的铁棍儿,道:“那就行了,既是你要走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探怀取出“日月令旗”一展。
白泰官脸色大变,失声叫道:“‘日月令旗’!”
燕翎道:“不错,难得你还认得这面‘日月令旗’,我不愿拿这面‘日月令旗’压你,我只是让你知道我的身份,你要是敢跟我口是心非,耍花枪,你就是躲到那里,我也能取你性命,言尽於此,把解药拿出来交给我。”
他收好“日月令旗”,向白泰官伸出了手。白泰官惊魂未定,道:“掌令要解药?”
“不错。”燕翎道:“凡满虏,都该死,可是现在不是胤祀(示乃)死的时候,再说死一个胤祀(示乃)也没有用。”
白泰官道:“这……”
“怎么,还迟疑‘日月令旗’的令谕。”
白泰官忙道:“白泰官不敢。”当即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白瓷瓶,双手递过。
燕翎接了过去,道:“别忘了,白七侠,我只给你三天工夫。”
白泰官忙欠身:“白泰官不敢忘。”
燕翎道:“白七侠最好别忘。”
闪身到门边,拉开门扑了出去。
白泰官怔怔地望著门口,惊魂渐定,两眼之中,射出两道阴狠的光芒。
口口口
天亮了,曙光透了窗棂。
白泰官挺身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天刚亮,“雍郡王府”里的动静还很少,只有包衣、下人们起早活动著。
白泰官顺著长廊一阵东弯西拐,最后停在一间房门口,那间屋门口,站著两名“雍郡王府”的护卫。
白泰官一到便道:“我要见年爷。”
一名护卫道:“年爷还没起来。”
白泰官道:“我有急要大事,麻烦你进去惊动惊动。”
那名护卫有点犹豫:“这……”
只听屋里远远传来年羹尧的话声:“谁呀?”
那名护卫忙应道:“回年爷,是白七爷要见您。”
年羹尧“噢!”了一声,在屋里道:“我起来了,请白七侠进来吧。”
那名护卫恭应一声,推开门欠了身。
白泰官一声没响,迈步走了进去。
进门是个客厅,靠里有一扇垂著帘的门儿,白泰官往里走没两步,年羹尧就掀帘走了出来,白泰官忙欠个身:“年爷,吵您的觉了。”
“没的事儿。”年羹尧带笑道:“自己人还客气,我早就醒了,坐。”年羹尧摆手让坐。
白泰官谢了一声,等到年羹尧落了座,他才跟著坐了下去。
“老弟今儿个怎么这么早。”
白泰官勉强笑笑:“昨儿晚上一夜就没合眼。”
年羹尧目光一凝:“噢,昨儿晚上一夜没合眼,今儿个一大早就跑来找我,有什么急的大事儿。”
白泰官居然把昨天夜里的事儿,从头到尾,一点儿也没隐瞒的说了一遍,甚至连吕四娘来找他都和盘托了出来!
年羹尧静听之馀,脸色连变,等到白泰官把话说完,他却一转平静,哈哈一笑道:“我还不知道执掌什么‘日月令旗’的人到了京里呢,能执掌‘日月令旗’,果然不凡,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雍郡王府’一趟又走了,看来‘雍郡王府’养的这些人全是酒囊饭桶,人家要是为搞四爷跟我年某的脑袋而来,四爷跟我年双峰的脑袋,岂不是早没了。”
白泰官勉强笑笑,没说话。
年羹尧目光一凝,望著由泰官道:“老弟来见我的意思是……”
白泰官口齿启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年羹尧淡然一笑道:“老弟,咱们已经相处过一段时日了,彼此不外,恕我直言,当初‘雍王府’把你请来,一方面固然为借重你的长才,为四爷铲除异己,另一方面,可也是为老弟你的前途著想,你老弟是江湖上的高人,不会下没把握的赌注,事实上你老弟好眼光,跟著四爷走,是飞黄腾达,图谋荣华富贵的唯一途径,将来一旦四爷登基,酬功是绝少不了的,不瞒你说,年双峰我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不过,老弟,飞黄腾达也好,荣华富贵也好,说句不客气的,那都得先保住性命,才能享受得到,如今‘江南八侠’的人找到了京里,执掌什么‘日月令旗’的人,更进了‘雍郡王府’,你已面临杀身之险,世上没有什么比性命更要紧的,‘雍郡王府’当然不便勉强你老弟……”
白泰官忙道:“不,不,不,年爷您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白泰官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岂会这么贪生怕死。”
年羹尧道:“那……,老弟你是什么意思。”
白泰官迟疑了一下,道:“我是想……,年爷该知道,两方面找的都是我,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尤其我又不便跟了因大哥他们正面冲突,所以,所以……”
“所以怎么样。”
白泰官道:“不知道年爷是否能动用‘雍郡王府’的力量帮我个忙。”
年羹尧哈哈一笑:“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啊,这还用老弟你说,你现在是‘雍郡王府’的人,你的事就是‘雍郡王府’的事,‘雍郡王府’当然要帮你这个忙,只是,你昨儿晚上为什么不来见我。”
白泰官苦笑道:“年爷,当时的情形,逼得我不能不应付他们,那执掌‘日月令旗’之人,来无踪,去无影,他走了之后,我怕他躲在某处监视我的动静,万一他没走,我一来见年爷,岂不又全落在了他眼里。”
年羹尧连连点头.“这倒是,这倒是,只是,还有一样让我想不通。”
“年爷是指……”
“他为什么跟你要解药,为什么不让老二死。”
“这个我也想不通。”
年羹尧忽然轻击一掌:“他会不会是老二的人,假冒是有什么‘日月令旗’的掌令……”
“不,年爷,不会,那面‘日月令旗’假不了。”
“你以前见过‘日月令旗’?”
“见虽然没见过,可是任谁都知道‘日月令旗’是什么样的。”
“那不见得,我倒认为仿造这么一面‘日月令旗’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年爷,我认为那面‘日月令旗’是真不假,没人有这个胆敢假造‘日月令旗’,而且看那人的身手,也可以证明那面令旗不会假,老二那儿有身手这么高绝的人么?”
年羹尧沉吟了一下:“好吧,那咱们就宁信其真,不信其假,以你看,‘雍郡王府’该怎么对付他们?”
白泰官迟疑了一下,眉宇间腾起懔人的凶煞之气:“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大义灭亲了,年爷,给他们个迅雷不及掩耳,一网打尽他们,然后用我作饵,把那执掌‘日月令旗’的人诱来,年爷,只能擒住这个人,对朝廷来说,那可是天大的功势一桩啊,怕皇上心里不给四爷记上一笔!”
年羹尧两眼寒芒连闪,含笑点头:“嗯,好计,好计,就这么办,到时候我把你那位八妹交给你,你还不是爱怎么办这怎么办。”
白泰官笑了,站起来一躬身道:“多谢年爷恩典。”
年羹尧也站了起来,一拍白泰官,笑道:“说什么恩典,老弟这是折我,走,咱们见四爷去。”迈步往外行去。
白泰官急跟了上去。出了门,两名护卫忙躬身,年羹尧一摆手道:“去请甘老到四爷这儿来一趟,就说四爷有急要大事要跟他商量。”二名护卫恭应一声奔去。
年羹尧带著白泰官,顺长廊往东而去。
口口口
四阿哥还没起呢,年羹尧带著白泰官进屋硬把他叫醒了,这,也只有年羹尧敢。
四阿哥睁开惺忪睡眼,他看见年羹尧,白泰官双立床前,不由一怔:“双峰,你……”
“四爷,有急要大事,不得不惊动您。”白泰官上前恭谨见礼。
四阿哥抬手答礼,趁势坐起:“什么事不能等我起来,这是我一个人在这儿,要是……”
年羹尧道:“就是因为知道您一个人在这儿,所以才这么大胆,要是知道福晋也在,杀了我我也不敢乱闯。”
四阿哥一摇头道:“我真拿你没办法。”
他披衣下床,把年、白二人让到外间都坐下,才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说吧。”
年羹尧当即把白泰官告诉他的,又说了一遍。
四阿哥可没有年羹尧那么镇定,变色而起:“有这种事儿,这还得了,这还得了……”
年羹尧道:“四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您请坐下。”
“双峰……”
“您请坐下。”
四阿哥何等聪明个人,一听年羹尧这么说,自然明白年羹尧已成竹在胸,当即便又坐了下去,年羹尧马上又把白泰官献的计说了一遍。
这一听,听得四阿哥两眼阴芒毕露,霍地转望白泰官:“白泰官,你真打算这么做?”
白泰官恭谨欠身:“属下只有这么做,以报四爷的厚恩!”
四阿哥跟年羹尧飞快交换一个眼色,四阿哥毅然点了头。“你既然有这番心意,我不能不成全你。”
白泰官离座跪下:“谢四爷恩典。”
四阿哥忙伸手扶起了他:“起来,起来。”
只听门外有人恭身说道:“禀爷,甘老告进。”
“请!”四阿哥轻快一声。
门外有人恭应一声,甘瘤子哈著腰走了进来,近前一躬身:“见过四爷、年爷。”
年羹尧道:“甘老别客气。”
四阿哥抬了抬手.“甘老,坐。”
笆瘤子道:“四爷面前,那有属下的座位。”
四阿哥道:“自己人,一天到晚见面,要这么拘礼,那能把人难受死,坐吧。”
笆瘤子这才坐了下去,坐定,欠身问道:“四爷见召,有什么差遣。”
四阿哥目光一凝,含笑道:“我请甘老来,跟甘老打听件事。”
“不敢。”甘瘤子道。“四爷只管垂询,属下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四阿哥道:“听说令婿跟令媛夫妇到京里来了,有这回事么?”
笆瘤子神情一变,转眼望向白泰官。
白泰官道:“甘老,事关重大,我不敢不禀报。”
笆瘤子忙道:“对,对,对,就是四爷不找我来,我也要来禀报四爷……”
四阿哥道:“这么说,确有这回事了。”
笆瘤子忙点头:“是的,四爷。”
四阿哥道:“甘老也真是,怎么不早告诉我。”
笆瘤子一惊忙道:“属下也是昨儿夜听白七侠说的,昨儿夜里太晚了……”
四阿哥道:“甘老错会我的意思了,我倒不是怪甘老没告诉我,而是,甘老既已进了我胤祯这座‘雍郡王府’,令婿、令媛就不是外人,我怎么好任由他夫妇在外头住,怎么说,也该让他夫妇到府里来盘些日子。”
笆瘤子忙道:“不,四爷,这两个东西都够顽劣的,所作所为,都跟属下背道而驰,早在他们成亲的第一天,属下就已经不认他们了。”
四阿哥“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那他们这趟到京里来,是……”
笆瘤子迟疑了一下:“不敢欺瞒四爷,这两个东西是来找属下的。”
“是了。”四阿哥道:“想是甘老不认他夫妇,他夫妇并没有不认甘老,这趟到京里来找甘老,定然是给甘老陪罪,请甘老原谅他夫妇的。”
笆瘤子苦笑一声道:“四爷把他们说得太好了,他们要是能来给属下陪罪,求属下原谅他们,当初他们也就不会背叛属下了。”
四阿哥摇头道:“甘老也别这么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年轻人血气方刚,都容易冲动,女儿总是自己的,女婿也有半子之谊,得饶人处且饶人,甘老还有什么不能松口的,我看就算了吧。”
笆瘤子道:“不,不是的,四爷,他们是来……,这,这叫属下怎么说才好……”
年羹尧一旁淡然道:“甘老,都是自己人,这‘雍郡王府’,甘老也不是只打算待上一天两天,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笆瘤子一整脸色,道:“四爷,他们是不满属下的作为,特来劝属下离京,回西南去的。”
四阿哥微微一怔:“噢,原来是……,是不是应该这么说,他夫妇是来劝甘老月兑离我‘雍郡王府’的。”四阿哥是明知故问。
笆瘤子何等老江湖,又怎会不明白,既有白泰官禀报在先,如今还由他瞒什么?他也只有点了头:“是的,四爷!”
四阿哥皱了眉:“我倒没想到,这我倒没想到……”
笆瘤子低下了头:“属下教导子女无方,羞煞、愧煞。”
四阿哥道:“甘老也别这么说,这件事也不能怪你,做子女的有些过於不懂事,他们那知道做父母的苦心?其实甘老你进‘雍郡王府’来帮我的忙,还不全是为了他们,荣华富贵,甘老你自己又能享用多少,唉,年轻人啊,真是!这么一来,恐怕让甘老你大大地为难了。”
笆瘤子忙抬头:“不,四爷,属下既入四爷的门,就绝无再出去的道理,除非四爷您不要属下……”
四阿哥道。“我要是不要甘老,当初我怎么会千方百计,不惜一切的把甘老从西南请来。”
年羹尧点头道:“这倒是,这一点甘老尽可以放心,四爷用人唯才,也唯有真正的人才,才能进‘雍郡王府’的大门,四爷才把甘老你请了来,除非是万不得已,那就是一辈子的事,荣辱同受,福祸同当,这一点我年双峰可以拍胸担保。”
笆瘤子为之一阵激动,道:“四爷,甘瘤子矢志效忠,死而后已。”
四阿哥道:“甘老言重了,我自然信得过甘老,这‘雍郡王府’任由甘老走动,打早到晚,甘老也随时可以见我,我要是信不过甘老,岂会这样,只是,令婿跟令媛,这终究是个麻烦,不知道甘老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这个!”甘瘤子道:“属下既进四爷的门,自当悉听四爷吩咐。”
“不。”四阿哥摇了头:“国法尚不外人情,何况骨肉至亲,这件事甘老自己去办吧,我充分相信甘老。”
笆瘤子道:“不,四爷……”
四阿哥微一摆手道:“不要说了,甘老,这样吧,等你办不了的时候我再管,行了吧。”
笆瘤子离座跪下,激动地道:“谢四爷厚恩,属下永志不忘。”
四阿哥伸手扶起甘瘤子,道:“甘老这是干什么,请歇息去吧,三天之内,我听甘老的消息。”
笆瘤子连声唯唯,还感激异常退了出去。
四阿哥转望白泰官:“泰官,让我再问你一句,你真打算这么做了?”
白泰官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点了头:“是的,四爷。”
“不后悔?”
“四爷,白泰官连人带心,已经都交给四爷了。”
四阿哥哈哈大笑,伸手一拍白泰官,道:“泰官,可惜你不是个红粉女儿,要不然我非好好怜爱你一番不可。”
年羹尧笑了。白泰官也笑了,居然笑得一点也不勉强。
四阿哥又拍了拍他:“你也歇著去吧,我让双峰助你一臂之力,等他盘算好,选好了要带的人之后再去找你。”
白泰官站起躬身,也连声唯唯地退了出去。
白泰官一走,四阿哥转望年羹尧,倏然而笑:“双峰,你认为我应付的怎么样。”
年羹尧道:“甘瘤子的事,让甘瘤子自己办,您以为妥当?”
“你以为甘瘤子他办得了这件事?”
“就是因为他办不了,所以我才认为不妥。”
四阿哥微一摇头:“双峰,我看得很清楚,甘瘤子这个人,跟白泰官不同,也许因为关系亲骨肉,甘瘤子的心肠还不能狠,就因为他不够狠,桂武,甘联珠又都是顽固到可以大义灭亲的人,所以甘瘤子绝办不成这件事,等他办不成了我再插手,这样我的目的达到了,甘瘤子也绝怨不著我,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年羹尧呆了一呆:“四爷,我带人的这一套,可以说不错,可是跟您比起来,相去仍不能以道理计。”
四阿哥哈哈大笑:“夸奖,夸奖。”
年羹尧望著四阿哥,两眼之中闪起异样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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