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这儿正心里砰砰跳,各府的马车,轿子又陆续到了不少,二阿哥府的包衣可够忙,十几二十个,接这位迎那位,见谁都得先行礼后请安。
正这儿忙乱着,一个包衣朝燕翎走了过来,哈腰陪笑叫了燕翎一声,然后悄悄地塞给燕翎一个小纸团儿。燕翎先为之一怔,继而马上就明白了,这一定是谢蕴如这位聪明姑娘派人送来了。燕翎打算背着人先看看,可巧那边儿八阿哥的话声传了进来:“玉楼,走,走,进去了。”
燕翎抬眼一看,八阿哥也上了台阶儿,迎八阿哥的正是二阿哥的首席智囊鲍师爷,鲍师爷也正往这边儿望了过来,燕翎只好暂时袖起纸团儿赶了过去!
上了台阶儿,八阿哥望着燕翎道:“玉楼,见见,这位是二爷身边的大红人儿,运筹帷幄人物的首席,鲍师爷!”
燕翎含笑抱了抱拳:“鲍师爷。”
鲍师爷忙答一礼,满脸堆笑:“老弟,你可别听八爷的,什么运筹帷幄人物的首席,什么大红人儿,全是因为八爷爱护我,咱们是头一遭儿见面……”
八阿哥那儿截了话:“他刚到我那儿不久,我的贴身护卫,白玉楼。”
鲍师爷忙道:“哎呀呀,原来是白老弟当面,久仰,久仰,白老弟,你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了。”
八阿哥微愕道:“怎么,老鲍,你认识。”
鲍师爷一扬拇指道:“八爷,白老弟这么一位人物往您身边一站,那可是抵数万甲兵啊……”忽然压低话声接道:“白老弟怒挑龙虎镖局,摆平白龙道人,已然是高山上点灯,明(名)头儿大了。”
鲍师爷说话对人心缝儿,捧“白玉楼”还不就是捧这位八阿哥,八阿哥乐了,拍了鲍师爷一下:“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回热闹,待会儿没事儿,让玉楼说给你听听。”见面儿这一套就在这儿打住了。
陆续别的客人只这位八阿哥是贝勒衙的皇子,鲍师爷当然只侍候八阿哥一个人。
陪着八阿哥进了门,门里设得有收礼处,八阿哥由鲍师爷陪着往里走,带来的礼只有两名包衣送往收礼帐处。这燕翎自然是紧跟着八阿哥,进大门到处是人,再进二门,人更多,纷纷过来跟八阿哥请安见礼。
燕翎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路往里走,一路提心吊胆,正这儿揪着心,忽听鲍师爷道:“白老弟,你请这儿随便歇歇他,我陪八爷厅里去了。”
燕翎抬眼一看,只见置身处是个很幽雅的小院子,有树有花,三面敞轩,一眼望去,里头已然是坐了不少人,院子里到处也有人,一见就知道是贴身护卫之流,燕翎心里明白,这儿是招待贵宾的的地方,可能是只招待皇子的地方,若非是贴身护卫,恐怕连这个院子也不行进。
他这里还没答应,八阿哥也说了话:“玉楼,你就在外头坐坐吧,到处走走也行,只别走远了。”他没等燕翎答应,就由鲍师爷陪着,进了中间那间敞轩。
燕翎巴不得早落单,只他一个人干什么都方便,这会儿有机会看那纸团儿了,走两步,找个离别人远的地方,从袖于里取出那个纸团儿,打了开来。
纸条儿上写的不是话,跟一张地图似的,弯弯曲曲的一条线,穿这个院子,过那个门儿,终点是个小院子,起点赫然就是现在这个院子。
这燕翎还能不明白,这是让他照着纸条儿上所画,顺着这条弯弯曲曲的线,从置身这个院子,到终点那个院子去。
只是,这是不是谢蕴如要见他,现在他就不敢说了。
然而,要不是谢蕴如,这会又是谁呢?谁又为见他燕翎,用得着这么神秘呢?
燕翎思付了一下,团起纸条儿,往袖子里一塞,放步住院门儿行去,当然,他是顺着那条线所指走的。
他这里刚一步迈出院门,迎面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娇艳,一路笑语如珠,男的则是位典型的公平哥儿,这两位不是别人,赫然是贝子爷大玉铎和娇格格玉伦。燕翎一见这两位就头大,头一低,就打算躲,迟了!
“噢,玉楼。”
充满了惊喜的娇呼传了过来。
燕翎为之眉锋一皱:心想这下惨了,只要让这位缠上身,那能月兑得开,可是人家已然看见了他,也不好再躲了,故还硬着头皮抬了眼,他故作一怔,然后迎了过去,近前欠个身:“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您两位。”
他见玉伦头大,玉铎见他讨厌,本来说笑着好好儿的,这会儿却已寒了脸。
“谁叫你都听不出来么,还有谁会叫你呀。”玉伦含嗔地望着道:“好些日子没见了……”
燕翎道:“是呀,您两位安好。”
玉铎没理他,玉伦却笑得跟花儿开似的:“好,你今儿个怎么也来了。”
燕翎道:“跟八爷来的,八爷让我来,我焉敢不来。”
玉伦瞟了燕翎一眼:“他算是选对了人儿了,今儿个风头全让他抢光了。”
经玉伦这么一提,燕翎才顿然想起荣桂的话,再一打量,玉伦果然打扮得跟朵花儿似的,连玉铎都刻意刀尺过了,他想趁机会捧上一句,又怕一句话惹来麻烦。
就在这时候,玉铎说了话,冷冷的:“大家都进去了,咱们也进去吧。”
燕翎抓住这机会:“对了,刚刚里头有人问起您两位呢,两位快请进吧。”
玉伦道:“刚才谁问我们俩?”
燕翎摇头道:“不认识。”
玉铎道;“不管谁问,赶快进去不就得了么。”
玉伦看了他一眼:“怎么样,进去迟了会挨挨板子呀,要进去你先进去,我要跟玉楼说会儿话……”
燕翎心头一跳,道:“格格,八爷让我办点儿事去,待会儿再来见您。”
话落,他侧身让了路。
玉伦只当他要走,道:“慢着,什么事这么急,连几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燕翎早想好词儿了,当即道:“是……”
只听鲍师爷的话声传了过来:“哟,您两位也到了,快请,快请。”
鲍师爷三脚并两步,过来见过礼就往里让。燕翎暗暗吁了一口气。
玉伦没法子不进去,瞪燕翎一眼:“去办你的事儿吧,待会儿别忘了找我。”
在燕翎欠身答应声中,她扭呀扭的走了。玉铎紧跟在她后头,没再看他一眼。
燕翎摇摇头,暗暗笑了一声:“好窄的心胸,好大的醋劲儿。”扭头也走了。
燕翎过了一个院子,到了另一个院子,尽量避开人,默默地顺着纸条儿上那条弯弯曲曲的线走,总算很顺利地到了那条线的终点那个小院子里。
打量眼前这个小院于,又是相当幽雅的一处,有花、有树、有假山,简直就是个小花园,三边儿长廊、有房子只是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空荡荡的,也看不见人影儿。这是谁约他上那儿来的,会不会是他会错了纸条儿上的意思:燕翎正这儿疑惑地思忖着,忽然,一阵轻快的步履声音,从对面院墙那扇门那边传了过来。
燕翎脑中闪电般一转,很快地躲进了附近一处屋角后。
他躲好,那阵轻快步履声带进个人来,是位十八九岁丫头打扮的姑娘,模样儿挺俊,还带着三分俏。姑娘她进门乌溜溜的眸子一转,皱了眉:“真要命,怎么还没来。”
轻轻的那么自言自语一句,燕翎耳目敏锐,听得清清楚楚,她等的是谁,难不成送信儿的弄错了人。不会吧,那么多人,怎么找错到他头上来?燕翎正这儿诧异,那姑娘扭头要走,他忙轻咳一声从屋角后走了出来!
这声轻咳惊动了那位姑娘,本来转身要走的,闻声忙转了回来,一见燕翎,美目中射出两道惊讶,喜悦光芒:“请问,您这位……找谁呀。”
燕翎看了看她,取出那个小纸团儿,展开:“姑娘先看看这个。”
泵娘的一双美目刹时又睁大了,喜悦光芒更浓,忙走了过来,看看那张纸条儿,抬眼轻声问:“您姓燕?”
燕翎心头一跳,知道他姓燕的可不多,这会儿他可以确定了,找他的一定是谢蕴如,他点了头:“不错,燕翎,姑娘是……”
泵娘道:“燕少爷,您快请跟我来吧。”说完话,她转身就走。
燕翎跟上一步,道:“姑娘是……”
泵娘瞟了他一眼:“我是谢姑娘身边儿的,您可以放心了吧。”
燕翎的确放心了,跑在姑娘后头,没再吭一声。
泵娘走得相当快,出这个院门,过一条狭长的走道儿,又走了一个院子。
这院子比刚才那更小,可也挺雅,院北只座落着两间屋,门都开着,静悄悄的。
可是两个人刚一走近,靠东那间屋里就传出了话声,谢蕴如的话声:“湘君,客人来了没?”谢蕴如的话声归谢蕴如的话声,可是话声虚弱,有气无力的。
燕翎一怔,忙道:“姑娘,谢姑娘怎么了。”
叫湘君的姑娘忙道:“姑娘病了。”
燕翎急了,闪身扑过去,推开门闯了进去,这间屋一明一暗,外头是间小客厅,里头有扇门,垂着帘儿,想必那才是卧室。燕翎三不管,一到就掀帘进去了。
没错,是谢蕴如的卧房,小一点儿但室雅无须大,有药味儿但掩不住那股小幽香。
谢蕴如人在床上,拥被半躺半坐的靠着,人没见怎么憔悴,可是娇靥红红的,多少带点儿病容。她先给燕翎个白眼:“就知道你会这么冒失。”
她这句话说完,燕翎已到了床前,伸手按上了她的香额,烫烫的,显然发烧了。
“蕴如,你这是怎么了?”燕翎急问。
谢蕴如道:“我不碍事儿,先别管我,我有要紧事儿要告诉你,你坐。”
湘君进来了,谢蕴如道:“湘君,给燕少爷搬把椅子。”湘君转身出去搬椅子。
燕翎道;“先不谈别的事儿,让我看看你的病。”他伸手把住谢蕴如的腕脉。
谢蕴如手一边挣一边说:“我真不碍事儿,只是着了点儿凉……”
燕翎没放手,道:“别动,天大的事儿也待会儿再说。”
谢蕴如没再挣,可是却说:“有人要趁今儿个这机会,一网打尽所有的对手。”
燕翎神情震动了一下,但没吭气儿。
谢蕴如道:“你听见了没有。”
燕翎收回了手,道;“没错,真是着了点儿凉,吃点药出出汗就好了。”
湘君一旁道:“燕少爷,您会看病?”
燕翎点点头:“多少懂一点儿。”向着谢蕴如投过探询一声。
谢蕴如冰雪聪明,一点就透,道:“湘君是自己人,要不然我怎么会让她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我刚告诉你的事儿……”
燕翎道:“你听谁说的,那儿来的消息?”
谢蕴如道:“兄弟们听来的,消息到底从那儿来的不清楚。”
燕翎道:“那么弟兄们是听谁说的呢?”
谢蕴如道:“说这话的这个人,弟兄们不认识,也不知这来路,弟兄们想进一步探究,那个人一转眼工夫就没了影儿。”
燕翎道:“知道要趁这机会一网打尽的对手是,是那一个么?”
谢蕴如道:“也不知道,难就难在这儿!”
燕翎皱了皱眉峰。
谢蕴如道:“反正不会是老二,要是他的话,我一定知道。”
燕翎道:“也不会是老八。”
谢蕴如道:“会不会是老四,这几个里数他最阴,最狠!”
燕翎沉吟了一下道:“你认为这消息可靠么?”
谢蕴如道:“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谁没事儿造这个谣干什么?”
燕翎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谢蕴如道;“咱们怎么办?管还是不管?”
湘君道:“狗咬狗一嘴毛,咱们也不妨给他们点把火。”
谢蕴如道:“我原也这么想,可是我不能不让你知道一下。”
燕翎摇了头:“不,我的看法跟你们不一样,我认为如果确有其事的话,要管,绝不能让任何一个把其他的一网打尽。”
谢蕴如跟湘君脸上都浮现了诧异色,湘君道:“燕少爷,这是为什么?”
燕翎沉默了一下道:“我先朝遗民,汉族世胄未尝一刻忘却复,可是咱们要认清一点,这个使命艰钜的很,而且见面得要等有利的适当时机,目下不是有利的适当时机,咱们不宜轻举妄动……”
湘君道:“燕少爷,婢女愚昧,目下怎么不是有利的适当时机呢?”
燕翎道:“姑娘,满虏如今正值盛时。”
湘君道:“那么,什么时候才是对咱们有利的适当时机呢?”
燕翎道:“两个字,衰、乱。”
湘君道:“等满虏衰、乱?”
“不,”燕翎道:“让他们衰乱。”
“这就对了,”
湘君道:“让他们狗咬狗,这不是乱么,等到后来只剩了一个人,不就容易衰了么?”
燕翎摇头道:“姑娘错了,真要是让这几个只剩了一个,那就既不可能衰,也不可能乱了。”
湘君眨了眨眼道:“婢子愚昧,您指教。”
“好说,”燕翎道:“我认为在这里争斗下只剩下一个,这一个必然是实力与心智都高人一等的,一旦让这么个人掌握了大势,姑娘想,满虏会衰会乱么?”
湘君呆了一呆,没说出话来。谢蕴如深深看了燕翎一眼,道:“这倒是,你的看法比我们透澈精邃多了,可是要让这些人都留下……”
燕翎道:“这才是能让他们衰乱的根源。”
湘君道:“燕少爷,婢子以为像他们这样下去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到头来还是由一个人掌握大势……”
燕翎点头道:“确是如此。”
湘君道:“那么,这跟让一个一网打尽别的几个,又有什么不同呢?”
燕翎道:“大不同,姑娘,一网打尽别的几个之后掌握大势,从此就没了对手,暴乱不起来,乱不起来自不会有败的可能,让其中一个在不伤及别的几个的情形下掌握大势,他的对手仍然存在,现在留下的仇恨,到了那时候会更形剧烈,而剩下的这些个到那时至少也是个郡王,姑娘请想,一个当国者,有一群怀着仇恨的人环绕在他身边,随时随地都想取而代之,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什么样的局面?”
谢蕴如为之动容:“高明,我们自叹不如。”
湘君微颔螓首道:“婢子明白了,多谢明教,只是,燕少爷,让其中一个在不伤及别的几个的情形下掌握大势,可能么?”
燕翎点头道:“可能,绝对可能。”
湘君道:“那么,他们现在明争暗斗为的又是什么?”
燕翎道:“姑娘应该看得出,他们现在明争暗斗为的只是削灭对手的实力,使对手无力跟他角逐,跟他抗衡,从没有伤及对手本身的行动,因为他们谁知道,只伤及了对手本身,等事机败露,他自己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永远没有机会角逐‘正大光明殿’里那个座子了。”
湘君深深看了燕翎一眼,道:“嫂子到现在才算真正明白了,婢子服了!”
燕翎道:“姑娘好说。”
谢蕴如道:“恐怕你到京里来的目的也是为这?”
燕翎道:“不错,甚至我要保护他们几个之中,任何一个的生命安全,可是我也暗中在加深他们之间的仇恨,所以我既是东宫的人,又是八阿哥的人,现在更是胤祯老四的人,过不多久我会成为他们每一个的人。”
谢蕴如道:“你让人叹服,换个人绝没办法同时周旋在他们几个之间,而且让他们都把你当成左右手。”
湘君道:“燕少爷,您是用什么办法……”
燕翎摇头笑道:“说穿了一文不值,投其所好,掌握他们的弱点而已。”
湘君道:“这恐怕就是知己知彼了?”
燕翎道:“可以这么说。”
谢蕴如道:“这件事咱们怎么个办法?”
燕翎道:“你不要管,交给我就是了。”
谢蕴如沉默了一下道:“有件事你有没有考虑到。”
燕翎道:“什么事?”
谢蕴如道:“这块地儿上卧虎藏龙,你这么做一定会招致别人的误会。”
燕翎笑笑道:“不要紧,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听我的。”
谢蕴如道:“恐怕不容易,这些人的最终目的虽然是一个,可是他们走的路不一样,各行其事,谁也不听谁的。”
燕翎道:“总该有一个能让他们服的人。”
谢蕴如道:“除非是‘日月令’的令主。”
燕翎道:“这就够了。”
谢蕴如道:“‘日月令主’号令天下忠义英豪,身份尊贵而重要,行踪一向很隐密,现在上那儿找他去。”
燕翎道:“为什么一定要找她,若连这点小事都要她亲自出面的话,她不但分身乏术,而且也会累倒。”
谢蕴如道:“不找他怎么能让这块地儿上的群豪服从?”
燕翎探怀取出“日月令旗”,道:“有这个够么。”
湘君脸色一变,立即跪下;谢蕴如猛一怔,也要坐起。
燕翎很快地又把“日月令旗”藏入怀中,伸手拦住谢蕴如,道:“你不要动。”
谢蕴如惊喜道:“你,你就是‘日月令主’?”
燕翎笑道:“我那么大造化,不过是代令主掌令而已!”
湘君恭恭敬敬冲燕调施了一礼,道:“婢女有眼无珠!”
燕翎道:“姑娘这是干什么,彼此不外,不要客气。”
湘君马上转向谢蕴如施了一礼:“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谢蕴如道:“给我道什么喜。”
湘君道:“我们未来的姑爷是掌令,还不该道喜么。”
谢蕴如娇靥一红,道:“小丫头,刚给你点儿颜色,你就上脸。”转望燕翎道:“你怎么早没告诉我?”
燕翎道:“见面大不易,那儿来的机会。”
湘君道:“是啊,两地相思,最断人肠。”
谢蕴如白了她一眼,嗔道:“这儿说正经的,胡扯什么。”
燕翎岔开了话题:“今儿个老八非让我跟来不可,我直担心碰上白家的人。”
谢蕴如忙道:“对了,你不提我都忘了告诉你了,昨儿个他们还在谈呢,今儿个只要老八来,一定会让你跟来,他们打算藉这机会跟你碰面呢,你得小心点儿。”
燕翎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不过还好,他们不见得能找到我。”
谢蕴如道:“不见得能找到你?什么意思?”
燕翎道:“要是你是白家的人,你找的是谁?”
谢蕴如道:“当然是找李志飞。”
燕翎道:“这就对了,这儿那一个是李志飞?”
谢蕴如一怔,旋即道:“万一鲍师爷他们……。”
燕翎道:“鲍师爷敢认我么?当着别人也不敢,除非他不打算让我在老八那儿呆下去了。”
湘君道:“您还是防着点好,鲍师爷他们或许背着人跟白家的那几个指您,喏,那不是李八少么,不就糟了。”
燕翎道:“我知道,我会防着的,可惜没有人皮面具,要不然这一闪准能躲过。”
谢蕴如忙道:“人皮面具,我有。”
燕翎猛的一喜道:“好极了,在那儿,快给我一张。”
谢蕴如转望湘君:“你给燕少爷拿一张。”
湘君转身走进床后,只听箱子响,转眼工夫之后,她拿了一张人皮面具出来,笑道:
“我给您挑了一张俊的免得太委曲您。”
谢蕴如瞠道:“丫头,没上没下的。”
燕翎伸手接过,道:“咱们之间何必谈这个。”
湘君道:“就是嘛,马上就是姑爷了,又不是外人。”
谢蕴如道:“越来越不得了了,我看你是人来疯。”
燕翎把人皮面具往脸上一戴,恰好,马上变了个人,俊是挺俊的,就是没什么血色,他站了起来,道:“我该过去了,现在我可以大摇大摆的到处晃了,而且刚说的那件事也得早一点儿着手防范。”
谢蕴如道:“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燕翎深情一瞥,道:“不知,我得看情形,反正我知道地儿了,往后我会再来,相信这儿没人能拦得住我。”
谢蕴如道:“一会儿你还来不来了。”
燕翎道:“只要情形许可,临走之前我会再来一趟。”
谢蕴如道:“那……,我让湘君送你出去。”
燕翎道:“别,我自己走,这样方便,你好好儿歇着吧,吃点药出出汗,往后小心点儿。”他走了,没让湘君送,送他的是谢蕴如那双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目光。
燕翎循原路走了回来,运气好,一路上没碰见人。
可是刚到大院子里,他碰见人了,熟人,玉瑶。
玉瑶由鲍师爷陪着,正往里走,看见燕翎微微一怔,鲍师爷却没留意燕翎。
别说玉瑶这会儿由鲍师爷陪着,不能打招呼,就算能,以燕翎现在这张脸,准会把玉瑶搞迷糊。所以,燕翎只有来个装没看见。
好在玉瑶也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停下来。
玉瑶由鲍师爷陪着过去了,燕翎暗暗松了一口气,两手往后一背,就在大院子里逛了起来。乍看,燕翎是在闲逛,其实燕翎在暗中打量每一个人,要阻拦这场即将来临的灾祸,只有先找出谁是阴谋者,否则难以防患于未然。
大院子里的人不少,可是并不显挤,那是因为这个院子够大、够宽绰。
身为主子的,全被主人派出的亲信迎进了招待贵宾的内院,如今还留在这个大院子里的,不是贵宾们带来的护衙,就是贵宾们带来的包衣,所以燕翎在这群人里逛,并不显眼。燕翎在这些人里逛了半天,却没发现一个可疑的人物。
想一网打尽寺手,借重的应该是这些死士,可是事实上眼下这些人里却找不出可疑的。
难道谢蕴如得来的消息是有人故意造谣?燕翎正这儿纳闷,忽听身后响起个清脆甜美的女子话声:“白爷。”
燕翎马上听出了是谁,脑中稍一盘旋转过了身,眼前站的是赵君秋。
赵君秋一怔,娇靥微红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燕翎看看四周的人离得都远,也都没留意这边,当即道:“姑娘没认错人,我是燕翎,我戴了人皮面具。”
赵君秋又一怔,讶然道:“你怎么……”
燕翎道:“姑娘可记得,我当初冒充的是关外白家的李志飞。”
赵君秋点头道:“我知道……”
燕翎道:“现在关外白家来了人,我不得不如此……”
赵君秋“哦。”地一声点头道:“我明白了,您是怕在这儿碰见白家的人。”
燕翎道:“可以这么说,他们知道李志飞会来,他们一定会到处找李志飞。”
赵君秋倏然一笑,道:“亏您想得出这好法子,我这样儿跟您说话,要紧么。”
燕翎道:“现在谁也不知道我究竟是那个府邸的,我没什么不方便,倒是姑娘你……”
赵君秋道:“我才不怕呢,他们几个都能在一块儿嘻嘻哈哈的,别人为什么不能,您放心,老大绝不敢得罪我母女。”
燕翎道:“那就行了,令堂呢。”
赵君秋往燕翎身后一呶嘴,道:“喏,那不是来了么。”
燕翎转身一看,只见赵夫人袅袅行了过来,雍容贵宾,仪态万千,赵君秋,再加上她这个丽质天生,成熟风韵醉人的母亲,确使在场的所有女客失色。
没一双目光不看赵夫人,可是只一眼便为赵夫人的气度所摄,忙把目光转了开去。赵夫人望着燕翎跟赵君秋站立处,唇边本来是噙着笑意的,如今燕翎一转身,她为之一怔,笑意马上凝住。
燕翎道:“姑娘最好先迎过去代我跟令堂说明一下。”
赵君秋忙迎了过去,她走得很快,老远就迎着了赵夫人,跟赵夫人低低说了几句话,赵夫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动人的笑意又现于唇边,偕同赵君秋双双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赵夫人含笑低声道:“属下原对自己的眼力颇有自信……”
燕翎道:“多日不见了,夫人好。”
赵夫人忙道:“这叫属下怎么敢当,掌令安好。”
燕翎道:“谢谢夫人,有件事我要先告诉夫人一下,我现在也是老四的人。”
赵夫人、赵君秋两个人呆了一呆,赵君秋道:“您真让人佩服。”
燕翎道:“好说,现在我再跟夫人打听一件事,夫人有没有听说,有人要藉今天这机会,一网打尽对手。”
赵夫人又一怔道:“属下没听说,掌令这消息那儿来的?”
燕翎道:“谢姑娘告诉我的。”
赵君秋轻抚玉手道:“好啊,咱们求之不得”
“不!”燕翎道:“我不能让这阴谋得逞。”他把理由告诉了赵夫人母女。
赵夫人母女一听就明白了,赵夫人肃然道:“掌令高瞻远嘱,属下佩服,只是这消息……”
燕翎道:“目下咱们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烦劳贤母女帮我各处留意一下,一有异兆,请设法马上通知我。”
赵夫人道:“属下遵命,这就行动。”
带着赵君秋行去,她没施礼,燕翎明白,那是因为这儿不方便,其实燕翎也不计较这个。
赵夫人母女俩走了,燕翎可招来了不少羡煞如煞的目光,一个个揪着燕翎,都有点儿不怀好意。
燕翎明白,麻烦快来了,果然,只听左方一个轻佻话声传来:“喂,小伙子!”
燕翎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壮汉正冲他笑,这壮汉壮得跟条牛似的,胸脯老厚,胳膊有一般人的大腿粗,浓眉大眼,带一圈络腮胡,;眉宇间洋溢着一股子骠悍神色,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燕翎看了看他,没吭气。
那壮汉又开了口:“我叫你呢。”
燕翎冷冷道:“知道,什么事儿,”
那壮汉一咧嘴,笑了,一口牙倒挺白的:“哟,小伙子,你气还挺精的啊……”
他走到近前,一呶嘴儿,压低话声,带笑接道:“跟你打听件事儿,那俩堂客,是那个府里的。”
燕翎道:“干什么?”
壮汉舐了舐嘴唇儿,两眼还望着那一对美好的背影:“真不赖,认识一个都够让人羡慕的了,谁知道你弄俩个,羡煞人了,打个商量,也让我认识认识。”
燕翎冷冷瞅了他一眼道:“噢,我明白了,容易,她两位是‘直郡王府’的。”
那壮汉一摇头道:“乖乖,咱们这位大哥艳福真不浅哪。”
听口气,他好像并不在乎什么直郡王,像个有来头的!
燕翎道:“你是那个府里的?”
那壮汉道:“我么,‘雍郡王府’的,你呢?”
燕翎为之一怔,挺巧的,他道:“我么,小爱的,跟你不能比。”
那壮汉当了真,眉宇间马上多了股凌人的傲气;“那俩有名有姓么?”
燕翎道:“当然有,人谁没个姓名。”
壮汉道:“姓什么,叫什么?”
燕翎道:“你何不到‘直郡王府’打听去。”
壮汉目光一凝道:“小伙子,你什么意思?以为我不敢去?”
燕翎道:“四阿哥府的还有什么不敢的,四阿哥府少一个两个人算不了什么?”
说完话,燕翎扭头就走。燕翎是存心逼那壮汉,壮汉上当了。
燕翎刚要迈步,壮汉的手已经落在他左肩之上:“小伙子,慢点儿走。”
燕翎转回了身,壮汉唇边仍擒着笑意,那笑意透着阴:“把话说清楚再走。”
燕翎不在乎他冷然道:“我这话不难懂,打这种主意是死路一条,不怕死的尽可以去。”
壮汉脸色一变:“怕死的你可把爷们儿瞧扁了……”
燕翎道:“既然不怕死,何必忌讳个‘死’字。”
壮汉脸上阴笑更浓了:“小伙子,好话,可惜今儿个日子不对,地方也不对。”
燕翎道:“容易,这二阿哥府的僻静地儿不少。”
壮汉浓眉一扬道:“好啊,咱们换个地儿聊聊去,你知道地儿么?”
燕翎道:“不清楚,总能找得到。”
壮汉道:“好啊,咱俩找找。”他手就这么搭在燕翎肩上,刚要走。
忽听个低沉话声从后头传了过来:“老三,你干什么?”
话完,人已到了跟前,是个马脸瘦高个儿,穿着跟壮汉一样,眉宇间除了那股子骠悍之外,还多了股子险,不用说,也是“雍郡王府”的。
壮汉冲马脸瘦高个儿一咧嘴,道:“找个没人的地儿,跟这位玩玩儿去,要不要瞧瞧热闹。”
马脸瘦高个儿挺聪明的,一点就透,阴阴一笑道:“好哇,要热闹就得人多,人少热闹不起来,定。”一声“走”,两个人一左一右傍着了燕翎,壮汉的手从燕翎的左肩上拿了下来,现在多了个人,也不怕燕翎跑了。
二阿哥府的僻静地方是真不少,除了这个大院子,到处都是僻静地方,出了这个大院子,东弯西拐了一阵,就进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子。
小院子里有车、有马厩,敢情是个停车马、堆放杂物的地方。
壮汉一拍手道:“这地方不赖,就是这儿吧。”
燕翎点了点头道:“这地方是不错,不过不能叫喊,一叫喊别处仍听得见。”
马脸瘦高个儿阴笑道:“叫不叫喊那就要看你了。”
燕翎转了身,道:“叫喊的不见得是我。”
壮汉咧嘴一笑道:“是么,咱们试试看。”话落,招手臂当胸就抓燕翎。
他可真把燕翎看轻了。
燕翎冷冷一笑,抬手扫住了他腕脉,一扯一抖,壮汉马上就摔了个大跟头。
马脸瘦高个儿怔了一怔:“有两下子啊。”揉身欺进,一掌拍向燕翎。
他机灵,避开了正面,而且这一条可虚可实,能进能退。
燕翎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脚下一滑便闪身避过,拾手仍扣他腕脉。
马脸瘦高个儿是机灵,他沉腕缩手,人跟着飘退。
这当儿那壮汉已经爬了起来,探靴筒拔出把攮子,一个滚翻到了燕翎跟前,往起一窜,攮子直刺燕翎小肮。
燕翎冷笑一声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们也未免太狠了。”
吸气撤退,飞起一脚正中壮汉右腕,只听“叭”地一声轻响,壮汉杀猪般一声叫,攮子月兑手飞去,壮汉一个滚翻出去,左手抓右腕,脸都白了,他右手扳违了。
燕翎忽觉一阵金刃破风声起自脑后,心知是那马脸瘦高个儿偷袭,一个旋身,人飘出三尺,一把软剑落了空,马脸瘦高个儿身手不弱,一剑落空,没容燕翎出招,身躯疾旋,软剑带着冷意卷了过来,嘴里还说:“小子,你惹了祸了。”
燕翎冷笑道:“我可没把雍郡王府的放在眼里。”侧身让剑,疾拂对方腕脉。
瘦高个儿大惊,偏腕要躲。燕翎那容他躲,右臂爆涨,指尖正中他脉门。
马脸瘦高个儿大叫丢剑,一个跟头翻了出去。
壮汉一看情形不对,要溜。燕翎一步跨到,手也搭上他左肩。壮汉机伶一颤,抬膝要撞燕翎下阴。燕翎左手一指点下,壮汉大叫一声,砰然倒了下去。
这会儿马脸瘦高个儿要溜了。燕翎倏然沉-:“站住。”
马脸瘦高个儿还真听话,乖乖的站住了。
燕翎冷笑道:“‘雍郡王府’的就是这样儿么?你们也真不怕给‘雍郡王府’丢脸。”
马脸瘦高个儿还想撑:“你想怎么样。”
燕翎冷笑道:“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们,我就是毁了你们也没人知道。”
马脸瘦高个儿陡地一惊:“你敢。”
燕翎道:“要不要试试看。”
彬在地上的壮汉突然叫道:“老二,你走。”他作困兽之斗,一拳击向燕翎小肮。
他打的好算盘,认为两个人只能走月兑一个,燕翎便绝不敢动另外一个。
事实上他的算盘打的对,以常理论能走月兑的一个已认清了燕翎的脸,他们俩又是四阿哥府的,除非燕翎不打算在京里再待下去了,否则便真不敢动另外一个。
孰不知他俩所认清的那张脸,并不是燕翎的真面目,好在燕翎并不打算真毁他们,要不然那没走月兑的一个死了是白死。燕翎没等拳头递到,一指点在那壮汉喉结上,那汉连吭都没能吭一声就躺下了。
那马脸瘦高个儿明白同伴的心意,要溜,可是燕翎太快,他脚下刚动,燕翎已到了他身边,他心胆欲裂,矮身一个滚翻了出去。
燕翎听见一阵稳健步履声传来,心知有人来了,他不管那么多,跨步跟了过去。
马脸瘦高个儿趁这一翻的机会,掌中已扫上一把歹毒的玩艺儿,一见燕翎跟到,扬手洒向燕翎。燕翎没防备他会来这一手,还真吓了一跳,一个翻身避了开去。
在马脸瘦高个儿来说,他这一把歹毒暗器能伤着燕翎更好,伤不着燕翎就藉这机会开溜,如今一见燕翎翻身躲避,他算是抓住了机会,腾身起来就往外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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