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沉的雾霸起自太阳落山后发苍苍的大地,合着肃杀的秋风,那么迷迷蒙蒙,浮啊荡荡的飘起,像一张张愁苦而无奈的面孔,而这些面孔融漫在一起,便变得说不出的空洞与模糊了,给人心头上一种黯涩悲凉的感触,宛似那些雾霞罩在呼吸里,落在两眼中,远近的景色,看上去也是那般哀哀切切的了。
紫千豪一手将皮缰缠在腕上,一手紧紧抓着马鞍的扶把,面色苍白得带着青森森的冷漠,他的目光直愣愣的注视着远方,像是在神触着层云重雾中的那一份落寞,他左右的白辫子洪超与毛和尚公孙寿,则连一句话也不敢吭,尽避苦着脸抽冷气……
秋风刮着,可真够凄厉,打起降哨子在转,拂过人马身上,冰寒得刺骨,宛如无尽的冰雪渣子朝身上洒,还夹在那极似哭号的呼啸声里,一次一次的奔向远方。
二头陀蓝扬善就这不久的功夫,已与他身边并辔而驰的黑鲨祁老六混熟了,这位二头陀一五一十的将遇着紫千豪的经过讲了个一明二白,祁老六愧疚着,关切着,更有说不出的焦惶,他低低的道:“我说,蓝老哥,孤竹帮的一副重担,全负在老大一个人的肩上,任什么大小事也得由我们当家的躬亲辛劳,想起来,我们这些做弟兄的实在汗颜,眼前,老大又挂了重彩……唉……。
蓝扬善也唱了一声,道:“说不难事情并没有到太糟的地步,咱们赶上去接应还来得及也不一定……但大家伙可不用急,这不是发急的事,你看看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这,又何苦来哪?”
摇摇头,祁老大道:“你不知道,老哥,我们当家的脾气很怪,他生平最恨的事便是手下们不听调度,达不成交待下的使命,当家的平素不容易发火,但只要他一怒起来,别说我们这几个,连坐第二把交椅的老苟也不敢吭气……”
接着,他又道:“你看吧,这次事情以后,总有几个倒霉的哥儿要被发交‘铁旗堂’议处,吃不了兜着走!”
“铁旗堂?”蓝扬善道:“可是执法的堂口?”
祁老六颔首道:“正是,我在三年以前还进去过一次,被关在山牢里坐了两个多月才放出来,这还是当家的特别思典,堂里弟兄看情面,要不,先吃上个五十藤鞭再去进水牢是免不了的,堂里的伙计们都他妈是些铁打的心肝……”
蓝扬善奇道:“怎么,你老兄在孤竹帮里乃是身居要位的高手,连你也得受刑?”
“唉”了一声,祁老六道:“不用说我,哪一个也不行,当家的以诚心待弟兄,用铁腕维帮规,谁犯了也得受罚,我那次只是在行事的时候吃了一个骚娘们的豆腐,又舍不下把她偷带了回来,老大一知道,先臭骂一顿后发议‘铁旗堂’,就是这样,以后我在出去办事的当儿,吓得连女人也不敢多看一眼啦……”
呵呵一笑,蓝扬善道:“不过么,自古英雄爱美人,却也无可厚非……”
舐舐嘴唇,祁老六道:“可惜我们当家的就不这么想啦……”
抬起眼朝前面灰沉沉,黑苍苍的景色看了看,蓝扬善将身上的衣衫紧了紧,嘘着气道:“咱说,老兄,快到了吧?”
祁老六朝前路瞧了瞧,道:“我们在绕着圈子走,从这里回去不经过山前的“松风坡’,直从南边的峡谷里沿着干涧登前山,若是从正路走,如今已可望见‘松风坡’的松梢子了,这么一绕路,怕要多上十来里地,还要顿饭光景才能到达……”
话刚说完,骑队的奔速果然缓了下来,开始轻徐的前进,当先的紫千豪则在此时微微举起左臂——
祁老六见状之下,回首打了声惯哨,咆哨声尖而短,在空气中跳弹了一下,骑行里,已有十二名青衣大汉分做四个不同的方向先行奔去。
甲犀上的紫千豪轻轻吁了口气,继续率领马队前行,一旁,白辫子洪超压低着声音道:“大哥,可要放一只‘长虹箭’?”
在孤竹帮的传统里,“长虹箭”乃是通知山上的人们“双龙头”返山的讯号,日间,则使用“铜铃鼓”,这是一种尊重的礼仪,也代表着一帮之主的威赫,但此时,紫千豪却疲乏而冷峻的道:“放给谁看,关心玉抑是玄云三子?”
洪超碰了个钉子,吓得不敢再作声,紫千豪沉默了片刻,又低低的道:“附近可有我们的探马?”
毛和尚公孙寿忙道:“山麓十里以内,全由罕明的手下负责飞骑巡逻,每隔半个时辰一次,三里之内,便该看着我们的暗哨了……”
紫千豪点点头,道:“现在我们是绕道而行,但目的也是指向傲节山,这个方向是否亦有巡骑经过?”
鲍孙寿看了左右一下,道:“应该有。”
紫千豪冷冷的道:“如今却未见。”
毛和尚不敢再答腔,紫千豪哼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于是,一行铁骑沿着荒岭隐坡,顺着杂径小路静静的走着,没有多久,嗯,傲节山雄伟的山影已在他们翻过一处乱石岗之后呈现于眼前!
黑暗中,有三乘骑影飞奔而来,这三人正是方才奔去探路的十二人当中的几个,他们这时俱皆头巾歪斜,喘息如牛,满头的大汗,一奔到近前,其中一个已惊慌悲愤的向紫千豪低叫道:“不好了,大哥,在前面的一片杂草地里发现了我们五个弟兄的尸体,连他们的坐骑也全遭人击毙,通通横倒在一堆,我们又朝前遛了一段,那边的两处暗桩也吃人拔起,桩上的四名弟兄都被倒吊在一棵白烨树上,其中两个连脑袋也被砸得稀烂,血糊糊的一团,好惨……”
紫千豪平静的聆听着,他挥挥手,道:“可曾发现了别的什么?”
说话的汉子摇摇头,带着咽声道:“我们怕大哥着了道,是而便匆忙赶回来报信了,其他还没有看到什么扎眼的事……”
白辫子洪超和毛和尚公孙寿俱不由怒火中烧,目毗欲裂,二人齐齐愤激的咆哮起来:“这些狗娘养的杂种,我与他们拚了!”
重重一哼,紫千豪道:“都给我闭嘴!”
闭上眼,紫千豪没有说话,他定定的坐在鞍上,就宛似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夜风拂弄着他的衣角,看上去,有一股特异的,深沉而雄稳的味道……
后面,祁老六策马奔上,他忧虑的道:“怎么,情形不对?”
毛和尚公孙寿低声道:“已经干上了。我们的巡骑和暗卡被放倒了好几处!”
祁老六神色突然变得狠厉无比、他咬牙切齿的道:“老子要一个个刮他们的骨,剥他们的皮!”
蓦而,紫千豪双目倏睁,一片精亮尖利得炫人心神的寒芒暴射而出,他冷酷而毫无情感的道:“我、公孙寿、洪超,是第一拨,老六、苏家兄弟是第二拨,烦请二头陀蓝兄押后为第三拨,每一拨率五十名弟兄,前后相距三十步,作快速冲刺,直指傲节山前进!”
祁老六答应一声,立即掉马回头分配派遣,极快的便将三批骑队分排妥当,紫千豪猛然大吼一声:“冲!”
于是——
蹄声有如阵雷般突然响起,夹着摇山撼岳之威贴地滚动,以紫千豪为首,分做三批直扑傲节山!
一马当先的紫千豪单手握组,豹皮头巾迎风飞舞,他的面色在这一刹间变为赤红,宛如映着血,染着凶厉,散扬着煞气!
铁骑蜂涌奔腾,翻下乱石岗,绕着傲节山山麓直扑一道两面壁竖的峡谷,这道峡谷中间只有女许宽窄,谷壁陡峭直立,有如刀斩斧劈,那么险峻的矗峙上去,黑沉沉的看不见尽头!
尚未入谷,紫千豪已经看见谷口横卧着的四具青衣尸体,他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放马直奔而进!
毛和尚公孙寿紧随于侧,见状之下狠狠骂了一句:“灰孙子们,你家佛爷要超渡你们了!”
他的话声尚留着段尾的,谷顶上著然传来一阵骨碌碌的巨响,无数块磨盘大小的石块已暴雨般飞坠而下!
奔驰在前面的紫千豪狂吼一声,四眩剑碎然斜弹,两块大石头已被剑尖一点之力震飞出去,寒光骤闪,又是三块巨石横撞谷壁,刹时粉碎如糜,毛和尚公孙寿与白辫子洪超一个抽出“亮银棍”,一个拔出大马刀,一时之间,只见人仰马翻,嘶叫惨吼之声乱成一片,在尘土飞扬中,夹杂着沉重的巨石撞碰声,人马摔跌声,号噪声,以及清脆的骨骼折断声,好一副人间地狱图啊……
紫千豪恍如未觉,依旧策马狂奔,四眩剑旋戮横砍,上下翻飞,转眼下,他已来到了谷口!
比口的外面,便是一片干涸了的洞床,有乱石、杂树分布着,连地面也是软硬不匀,起伏不平的,紫千豪隔着谷口尚有不足一丈的距离,而四周的暗影中,已有一片蜂蝗般的矢箭与暗器蓬射而至!
斑亢而凄厉的长笑着,紫千豪剑起如云涌风号,在连串的紧急撞击声里,所有射来的暗器箭矢已全被震飞或荡落!
于是——
甲犀一跃而起,腾空几近十丈,四眩剑暴斩猛翻,躲在不同隐暗处的七个黄衣人物已惨叫着被活砍成十四截!
譬发蓬散,满身沁汗的毛和尚公孙寿也驭骑冲出,他看也不看,左手连挥,十七柄弯刃短刀已尖啸着飞射四周,同一时间,白辫子洪超亦衣衫破碎的率着十多乘铁骑奔出,他们是一个动作,坐骑一出谷口便四散分开,弯刃短刀加上手斧纷纷投射刺劈,在凄凄的夜色中,只见寒光闪闪,往来曳流,号叫声与痛噪声揉合在一起,已分不出哪是哪一边的了……
山谷中的落石声仍然轰隆不断,呼号吼叫声及马匹惨嘶惊曝声也连续未停,但是,却还有一批批的骑影奔出,有的鞍上无人,有的有人无马,有的马拐着腿,有的人瘸着脚,但不论他们是如此狼狈,如此惨痛,却依旧毫不畏缩的,个个强悍的冲了出来!
比口响起了二头陀蓝扬善的尖嗓子,他正挥舞着他的“金钢杖”:“咱操你关心玉的二妹子,刨你白眼婆的祖坟,割你玄云三子的牛鼻子,你们他妈还有没有一点江湖道义,还有没有一点女乃女乃的面皮,竟用这等下三流的法门暗算你家的太爷?”
突然地——
黑暗中敌人的箭雨暗器全停止了,一丁点声息也没有,
那么静,那么寂,好像……好像原来这里便是如此安宁一样!
山谷里的落磐声也同时中断,宛似投石的人一下子都消失在夜风中一样,谷内,这时只有迷漫的尘沙,以及在尘沙中隐约传来的人兽申吟!
正在乱石杂树中追杀攻击偷袭者紫千豪与他的手下也停止了动作,他们有的尚在马上,有的却已展开步战,此刻,每个人都谨慎小心的戒备着,目光愤怒的炯然投视向四周,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移动,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充斥着僵冻,全是久经战阵的老手了,在目前,他们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轻快的,毒鲨祁老六掠到紫千豪身边,这位孤竹帮里素以猛悍著称的高手已带了红,左边面颊上皮肉翻起,血淋淋的一大片,但他却宛如未觉,低促的向紫千豪道:“老大,我们的人马大约折损了一半左右,能战的只怕不足百人了,老大,你还安好么?”
黑暗里,紫千豪双眸闪亮如星,他冷沉的道:“别顾着我,要大家候着,不准轻举妄动,只怕对方业已布好阵势以逸待劳了,马上我们就可以先行索回一笔血债,老六,马上!”——
银城书廊扫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