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珊懒懒的右臂-伸,无巧不巧的将面孔推入韦英风怀中,软绵绵的毫无气力。
韦英风不禁悚然一惊,仿佛骤被一道电流接触,那梦幻般的淡淡幽香,使韦英风起了一阵猛烈的震颤,他所有的骨节,都宛如在这刹那间酥麻了。
在恍惚中,韦英风不知该如何反应,想推开她又有点不忍。
沈海珊仍还没有抬头,轻轻叫道:
“你喜欢我吗?”
韦英风笨拙的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喘喘的道:
“沈姑娘,我……”
这情景实在很奇妙,有人想吃天鹅肉,却求之不得,现在竟然自己送到韦英风口中,以他的勇气和胆识,他反而不敢吞下去。
沈海珊仰起那张秀丽无伦的面庞,眨了眨凤眼,羞惧的道:
“又怎么啦?你怎么不爱说话?”
韦英风沉思了片刻,颤抖的抚模着她那一头缎带似的秀发,道:
“沈姑娘实在很美,只怕在下无缘消受。”
沈海珊抿着嘴唇,怯生生的道:
“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是你的。”
韦英风有些发愣,双目凝注在沈海珊的脸上,才见面竟会钟情于自己,而且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一点也不含蓄。
韦英风自心底震撼,有着异常的不安,不由感到有些迷惑,他定了定神,道:
“沈姑娘,你的厚爱,在下只怕……”
在沈海珊面前,韦英风总觉得拙于言词,措词不易,每每话才出口,就不知如何再接下去。
沈海珊顿时柳眉倒竖,幽冷的道:
“韦大侠,你是第一个接触过我肤体的男人,如果你不要我,那我……我只好去死了。”
说完,她就要往外跑,韦英风一急,两条手臂,猛搂住沈海珊,她用力扭动身躯,想要月兑出韦英风两条强而有力的双臂,但是,她越用力,韦英风就搂得越紧,他的双臂的如铁钳般实而有力。
终于——
韦英风紧紧搂着娇弱无力的沈海珊,沈海珊鬓发逢松的瘫痪在韦英风怀中,双眸微闭如星,面靥嫣红欲滴,柔驯得像是一只可爱的绵羊。
良久,良久……
沈海珊在韦英风怀中轻轻地啜泣,那张梨花带雨似的俏丽面庞抬了起来,柔怯的道:
“你为什么要说气我的话,你心里明明喜欢我的,对不对?”
韦英风目光中有着错综复杂的表情,这表情矛盾极了,微微摇头道:
“我是喜欢你,但我们认识不深,此时谈及感情似嫌太早了。”
嘤咛一声,沈海珊那柔细的身躯,又轻轻的靠向韦英风,满面红霞,嗔道:
“老实说,在路上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韦英风勉强定下神来,轻轻搭着她的香肩,微晒道:
“让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沈海珊依依不舍的离开韦英风的怀中,将身上微皱的衣服拉平,语音如丝:
“以前你有没有跟女孩子这么亲近过?你要老实说噢!”
韦英风突然想起苏艾青,其实他跟苏艾青一直保持相当的距离,主要因为苏艾青为人较为矜持,所以韦英风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如此说来,韦英风的确没有跟女孩子接近过!
他心里有些愧疚,不仅是对苏艾青,而且对眼前的沈海珊也有些不忍,苦笑了一下,道:
“在下自小没有女伴,出道至今亦没机缘跟女孩多接近,所以……”
沈海珊很满意这个答案,低声道:
“我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只要我喜欢的男人,我一定从-而终,但是我对他要求也一样,不能三心两意,更不可以三妻四妾,眼中只能有我,你办得到?”
韦英风觉得太突然了,令人有点一下子承受不了的感觉,男女之间,感情总无一定的轨迹,但是如此快速的发展,有些话仍很难启口。
沈海珊含情默默的望着韦英风,那姿态美极了,像朵盛开的玫瑰花,娇艳欲滴。
韦英风避开沈海珊灼人的热情眼光,轻轻地半阖着眼帘,缓慢的道:
“在下……在下有一段未了的恩怨,此时不宜谈儿女私情,所以……这事我们只有……”
沈海珊咬咬嘴唇,摇了摇头道:
“你……你太不懂得珍惜感情,尤其是一份纯洁无瑕的感情了。”
韦英风心中有着不好的感受,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沈海珊幽怨的道:
“你认为我不能带给你快乐?还是认为我根本配不上你?”
韦英风沉吟了片刻,道:
“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姑娘的美意,在下一定会给你个交待,不会辜负你的……”
罢说到这里——
房间外面突然一个恭谨的声音:
“客官,可要用餐了?”
站在门外说话之人,原来是店小二,难得他还记得韦英风叫的餐饮,见他久久没有到外面去用,所以特地送过来。
韦英风望了望门口,跟沈海珊保持距离,道:
“小二哥,麻烦你,请送进来吧!”
小二手托着盘子,缓缓推开门,恭身为礼:
“大爷,等半天没见你出去,所以……”
他说到这里,声音蓦然噎住,望着沈海珊,沈海珊不由羞怯的低下头去。
店小二满面堆笑的道:
“小的不知还有姑娘在这——失礼——失礼!”
韦英风一笑道:
“小二哥,把饭菜放桌上吧!”
店小二一一将物品放置桌上,边道:
“是,是,两位用膳吧!”
店小二陪笑了一声,垂手退去,亲切恭谨,溢于言表。
韦英风一笑不语,他看桌上已摆了几样菜肴,还有一壶酒,道:
“沈姑娘,饿了吧!”
沈海珊望着食物,低声道:
“本来不饿,现在看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我都饿了呢!”
两人围桌坐下,韦英风为两人斟满杯中之酒后,始笑道:
“沈姑娘,我先敬你,认识你是韦某的光荣,我先干为敬!”
沈海珊也不辞让,爽快的一饮而尽,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
“也让我敬你一杯,希望我们一辈子就这么快乐的在一起。”
两人互敬一杯之后,才开始用膳,沈海珊吃得很少,大多时候,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韦英风吃。
韦英风也草草用过,又唤店小二把碗盘收拾干净,店小二退去后,房间里又平静下来。
沈海珊美丽的脸庞,可能是酒力在发挥,微漾着一丝儿酡红,有着彩霞样的朦胧。
韦英风有点怯怯,喃喃道:
“沈姑娘,你真的很美……”
他的话宛如在呓语,沈海珊表情很满足,很陶醉。
沈海珊羞得深深垂下粉颈,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有些忸怩的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喜欢你说真话。”
韦英风一听沈海珊的话,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道:
“在下失态了……”
说真的,此等场面委实有些令人窘迫,不是吗,韦英风深沉的笑着,又道:
“姑娘,该回房休息了吧!”
沈海珊双目圆睁,面孔上有一丝不悦,轻哼了一声,道:
“你不喜欢我?我在这里陪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韦英风剑眉微蹙,有这么漂亮女孩自愿要陪你,有什么好顾忌的?只是……
韦英风总觉得不妥,用力摇摇头:
“我为姑娘名誉着想,我们虽然光明正大,不欺暗室,但若被外人传开,岂不坏了姑娘的名节?”
沈海珊不由白了韦英风一眼,道:
“我看你豪气干云,却不料你这么迂腐不堪,我们的事,干嘛要理别人怎么说呢?”
韦英风感到有些迷惘了,他定了定神,想了想,长身一揖,道:
“多谢姑娘信任在下,如此善待在下,不过,在下还是以为不……”
沈海珊毫无所惧,睁大那双美丽如水的凤目,坚决的摇头,哼了一声,又狠狠白了韦英风一眼,道:
“亏你说得出口,好像是我硬粘着你呢!”
她挪挪身子,又嗔道:
“我才不管,我一定要留下来陪你。”
正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一阵风似的冲进五个大汉,韦英风举目一瞧,不由一怔——
原来进来之人,正是“断魂四鬼”及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惨白,约三十出头的汉子。
韦英风连忙站起来,拱手道:
“各位请了!”
不知名的汉子一眼看见美艳娆丽的沈海珊坐在一旁,呆了一呆,方始阴阳怪气的道:
“噫!这是怎么回事?倒贴小白脸啊?我说朋友,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欺门踏室抢走我的女人,太过份了吧!”
韦英风晓得对方指的是他救走沈海珊的事,他想对方很可能是“断魂四鬼”的主人——水寒青。
沈海珊并不怎么怕他,是以面无表情的道:
“谁是你的女人?嘴巴放干净点!”
水寒青阴森森的一笑,蓦然一指沈海珊道:
“好个沈海珊,水性杨花的女人,朝三暮四,怎么不干脆到妓院去算了。”
韦英风不知这话是真是假,有些哭笑不得的愣子一愣。
沈海珊冷笑道:
“水寒青你来此的意思何不明言?想抓我回去?只怕没那么容易呢?”
韦英风觉得沈海珊简直是个千面女郎,现在冷静的模样,与先前的柔情蜜意已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不管沈海珊在什么情况下都是美丽的。
这时,韦英风才微微一笑,兀自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道:
“朋友,有缘嘛,有话好说,何必动肝火呢!”
水寒青不屑的一撇嘴,嘿嘿干笑两声,道:
“江湖人称我‘冷面快手’,我很少跟别人废话,一言不合,只有拳脚定是非了。”
韦英风点点头,原来这位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有如此唬人的外号,不禁莞尔。
沈海珊一向慧黠聪敏,在韦英风面前,她不愿过于能干,她知道韦英风会帮她出面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断魂四鬼”,旋一见到韦英风,就有些忸怩不安,没什么气势。
韦英风有些奇怪的道:
“不知水兄打算如何处理?”
“冷面快手”水寒青瞄了一下沈海珊,一咬牙,恨声道:
“她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天涯何处无芳草,韦朋友,你不至于不顾江湖道义吧?”
沈海珊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水寒青一眼,冷冷的道:
“水寒青你真不要脸,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本姑娘爱跟谁就跟谁,你管不了。”
听了老半天,他仍不知谁是谁非,一时之间也插不了嘴。
水寒青不理会沈海珊的怒骂,脸上仍是阴阳怪气,像个活死人,沉声道:
“韦朋友,我敬你是个朋友,这小妮子肯不肯跟我走,只怕由不得她,我只想听听你的意见。”
韦英风起身接口道:
“多谢水兄抬举,只是……”
韦英风把目光从水寒青身上移到沈海珊脸上,白女敕的双颊有着一抹红晕,他连忙转移目光,又回到水寒青身上,清朗的笑道:
“两位的私事,在下自不便多问,不过,水兄如果要带沈姑娘,只要沈姑娘点头,在下并无异议,但是水兄如果以强硬的手段来对付如此一个弱女子,在下恐怕不能旁视吧!”
全场一片沉默,“断魂四鬼”的老大牟一山,倏而尖厉的道:
“韦大侠,恕在下自不量力,直话直说,这位沈姑娘自己来投靠我们主人,又把主母给逼走,却一走了之,现在仗着韦大侠公然反抗我的主人,韦大侠你不能不明事理,为她所为,只怕有损韦大侠名誉。”
韦英风全身热血奔腾,他知道这位牟一山颇忌弹他一身所学,现在仗义直言,说得慷慨激昂,正气懔然,叫人敬佩。
此时,他有些迟疑,如果牟一山所言不假,那么沈海珊这位千娇百媚的女孩就有些不简单了,他有些奇怪的瞧着沈海珊。
沈海珊似笑非笑的撇撇嘴唇,轻轻皱皱鼻子,冷然的道:
“牟-山你倒是一条忠心的走狗啊!乱吼乱叫,也不怕闪了舌头。”
沈海珊并没有直接的否认牟一山的话,韦英风冷冷的颔首,目光中,却透露出多少的不悦与戒心。
沈海珊那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在韦英风脸上一溜,笑道:
“韦公子,你总不至于相信他们的鬼话吧!”
沈海珊的伶牙利嘴,的确不简单,韦英风尽量不去看她可人的模样,闭闭眼,缓缓说道:
“姑娘冰清玉洁自然不会说慌,只是水兄是位光明磊落的汉子,在下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不如两位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谈,说不定只是个误会,谈开了,大家情义仍在,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沈海珊不想韦英风会如此一说,不由有些怔忡,轻轻叹气,道:
“韦公子的意思我懂得,你还是疑心我跟水寒青有纠葛,即是如此,我跟他走,是生是死,决不理怨韦公子,我自己的事,自己来解决……”
说到这里,他狠狠地白了水寒青一眼,道:
“算你厉害,要宰要剐都随你,反正我现在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水寒青并无喜色,低头想了一会,激怒道:
“沈海珊,你用的激将法,想引起我们火并吗?哼!没那么容易。”
韦英风朗朗一笑,在他展开的笑容里,说明了他已明白所有的-切了……”
沈海珊有些失望,脸蛋儿苍白,一眨眼,低声道:
“原来韦公子对我并无情意,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我认栽了。”
韦英风望了望水寒青,装作未曾听见,那面色凝重对水寒青道:
“沈姑娘愿意跟你回去,但愿水兄既往不究,好好待他。”
沈海珊一双柳眉儿微皱,轻哼了一口,低声道:
“韦公子好大的度量!”
韦英风心里颇不是味儿,他承认自己有些舍不得娇美的沈海珊,但是他相信沈海珊对他说了谎,他的确是水寒青的女人。
虽然,水寒青外表看来要死不活,没有一点生气,但是为了沈海珊他不惜劳师动众,派人出来捉她,如今又亲自出马,这之间固然有面子、自尊等原因存在,他对沈海珊的心却也由此可见了。
当然,他还有点庆幸,自己并没有陷入感情的漩涡,爱情的陷阱,否则,自己不但从此英名不再,也对不起纯情善良的苏艾青。
想起苏艾青,心中就有股甜密的感受,论外表,沈海珊可能比苏艾青略胜一畴,但是,清纯的苏艾青可能更适合自己……
想着,想着,韦英风淡淡的笑了,笑里有轻松,有愉快,有甜蜜……
水寒青脸上的喜怒哀乐不易觉察,现在他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却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沈海珊,你是自己走呢?还是……”
沈海珊圆睁星眸注视着水寒青,忽然道:
“姑女乃女乃会自己走!”
韦英风又有点担心,沈海珊此次可能给水寒青不小困扰,万一回去……
想到这里,韦英风不禁失笑,人家虽非正式夫妻,总有一段情,替人家操什么心。
韦英风这时以炯然的目光瞥视水寒青,冷沉的道:
“时候不早了,水兄可以带着沈姑娘走了。”
水寒青也看了韦英风一眼,低声道:
“韦兄的人品,在下佩服至极。”
沈海珊怨恨的望着韦英风,此时泪光隐隐,哽咽道:
“你太无情……”
韦英风震了一下,迟缓的道:
“水兄待你情深意长,沈姑娘千万别辜负了,水兄不善言辞,却不失为一条好汉……”
沈海珊阻断韦英风再说下去,怒声道:
“够了!……”
语声尚在,那窈窕的身影如发射的箭,急飞而去,冲出了房间。
韦英风长长吐了一口气,他又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对或不对,难道我真的误会她了?
韦英风阅历仍浅,他尚不懂男人统治世界,而女人统治男人的道理,他当然也没有想到女人最利害的武器就是一一眼泪。
沈海珊一跑出去,水寒青跟“断魂四鬼”亦对韦英风拱手告别,匆匆追了出去。
房间又恢复平静,韦英风心情却无法平静,闭上眼睛,全是沈海珊离去时委屈怨恨的样子,还有她的一颦一笑,令人难以忘怀。
韦英风低下头,暗自忖道:
“自己难道是个如此之徒吗?沈海珊固然美艳绝伦,苏艾青也有倾国倾城之貌,我怎么可以脚跨两条船。”
任是他怎么找理由安慰自己,或是气愤的责怪自己,沈海珊的窈窕身段,玉琢胴体,总是一再泛现在自己眼前,想不再想,却想不出办法。
他实在不懂自己怎么回事,更不懂沈海珊为何有如此诱人的魅力。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屋子里闷得出奇,几乎要令人窒息,韦英风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精神折磨,他立而起身,他决定出去走走。
向店小二问明了街上的路,及些热闹好玩的地方,他需要找些事情来做,以便发泄发泄苦闷的心情。
韦英风一身云衣,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此时,却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恍如未觉。
他在大街上随意浏览,这个小镇居民并不多,街上有些冷清,大多数的路,偶而有人经过,也是来去匆匆,像韦英风漫无目的的走着,好像是绝无仅有。
吃、喝、嫖、赌,韦英风样样不会,他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事来打发时光,此时,他不禁怀念沈大川,有他在,至少可以说说话,解解闷。
如果苏艾青不走那更好,她的温柔体贴,定可化解不少忧愁烦闷。
韦英风行经一个路口时,他听到一种声音,好像有人在打斗,隐隐约约,韦英风内心想:
“算了,管他是谁,打死了没我的事,到处都碰到麻烦,现在我必须学习不要往有麻烦的地方去,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想罢,他朝打杀的相反方向走去,可是,才走了几步,人又按不住涌起的好奇心,停了下来,犹豫一阵,他还是决定回头走,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他自己告诉自己:
“光是去看看就好了,不管总可以吧!”
一旦决定,他飘身朝打斗声赶去。
瞬间,他已经看到了——
韦英风剑眉深锁,忖道:
“怪事年年有,哪有今年多,怎么和尚跟尼姑打起来了。”
在一处广阔的空地场中,一个年约六旬的年长和尚,跟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尼姑,空手赤拳打了起来,这不是件很奇怪的事吗?
和尚一双倒丧眉下有一双凶煞的目光,如果能够以貌取人的话,这和尚不像是个善类。
倒是那位尼姑,年纪不小,头顶又光秃,但却生得非常标致,令人为她抱屈,那么漂亮的一个人,跑出削发为尼,长伴青灯,委实可惜!
韦英风正自想着……
那和尚冷厉的一笑,掠身而上,右掌斜劈,左手急抓尼姑的手腕。
尼姑一声惊呼,人影微晃,稍差一丝丝,勉强全身而退。
韦英风已看出这尼姑的武功不敌和尚,而且和尚的出手极其狠辣,毫不留情,根本没有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的样子。
场地附近无一物可遮拦,所以韦英风不愿站得太近,惊动场内的人,但是只要他们两人眼角稍微一瞄,一定会发现的。
韦英风无形中将自己投入这场战斗中,他痴迷的默立着一动不动,从他面孔上流露出来的,是关注的神色,他替那尼姑着急。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那位姑娘,心中就油然而生一种好感,大概是是世人说的“缘”吧!他对那尼姑好像特别投缘!
四周像是空寂了,但是——
焦雷也似的喝声,倏而又如利锥一样穿进韦英风耳膜,他全身悚然一震,目光疾扫斗场。
这时,那尼姑正马步虚浮的退出三步,那和尚却如一头大鸟腾升空中。
时间是短促的,尼姑大口喘息了一声,高叫道:
“欺人太甚!”
和尚在空中的身形略一盘旋,抖手便是十七掌,倾足全身功力,劈向正摇晃不已的尼姑。
尼姑气浮力虚的勉强迎上,交手之下,又被震退三步。
尼姑早已疲惫不堪,更加面红气浮,转动迟滞,破碎的衣衫随风飘舞,形状狼狈不堪。
尼姑的皮肤原本就细白,此时却变得煞白一片,额角的冷汗涔涔……
尼姑咬紧牙关,忍住浑身的痛楚,厉声大叫:
“一圆,你真要赶尽杀绝?”
韦英风听得仔细,原来这个和尚叫“一圆”,法号倒有趣,不知这尼姑叫什么?
和尚嘲谑的狂声宏笑道:
“念慈,今天你大概没地方跑了吧!”
韦英风忖道:
“原来这尼姑叫‘念慈’,好听!苞她的人一样,待会儿只怕得出手助她一臂。”
韦英风嘴巴抿成一道优美而坚毅的弧线,将他那轮廓鲜明的面孔衬得更为深沉,那双清澈的有如一泓清水的眸子,始终跟着场内的人溜转。
场中的激战仍自不休,念慈打得非常吃力,招式始出,在对方反攻之下,又无可奈何的退跃两尺,她顾不得抹拭额头的汗水。
悄然立于一旁的韦英风,深邃的瞳孔中闪射着一股湛湛的异采,他双眸凝注,心中暗忖道:
“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念慈大师只怕再支撑不了十招,再不出手,恐怕……”
想到这里,果然听到念慈一声惨叫……
念慈又着了一圆一记,这一招好像不轻,念慈气喘吁吁,已经欲振乏力。
一圆又移身挪位,运足掌劲,切向对方胸月复……
突然——
没有半声招呼,一条蟒蛇似的练影猝而卷至,好像天人下凡,那条练影微一伸缩,又似一条乌龙般猛然袭到,一圆撤步急掠,险些擦着练影闪过。
一圆被逼得面红耳赤,顾不得看清来人,即张开嘴巴大吼:
“他女乃女乃的什么玩意儿,摔死也不是这个法子,难道……”
此时,他已看清打退他的人,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几乎不敢相信,这种年纪的年轻人,有如此深厚的内力,高强的武功。
他额际青筋暴现,双目怒睁,厉吼道:
“浑小子,她难道是你娘还是你姘头,你插什么手?”
韦英风怒气陡升,跨上两步,冷漠的道:
“就凭这两句话,你也将付出一点代价!”
一圆狂笑一声,大声道:
“少在老纳面前虚张声势,乳臭未干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在他“厚”字未了,韦英风已有如焦雷般断喝一声,抖手便是七掌八腿攻向一圆,攻势凌厉,宛如迅雷惊电!
韦英风猝然发难,威力之大,令一圆面孔掠过一丝恐惧寒意,猛然退后三步。
一圆心头大震,怒吼一声,人影凌空扑落,漫天掌影,宛似决了堤的洪流,汹涌厉烈的攻向韦英风。
韦英风狂放的大笑一声,如游魂般穿过漫天掌山影腿,双掌有如千百把快刀同时劈落,而功力高绝一时的一圆竟然退避不及!
一圆双肩、胸口俱已中掌,跌倒在地,他震惊逾恒的呆住,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自己竟然落得如此惨厉的结果——败得跟本无力再反攻。
韦英风轮廓鲜明的面庞上浮起一丝冷清的笑意,衬着他的一身黑衣,使他现出一股萧煞。
于是,他生硬的道:
“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如此嗜杀,不怕触怒了佛祖,难修成正果?”
一圆怒目含羞,重重的哼了一声,叫道:
“既栽在你手上,怎么样随你。”
韦英风冷然踏前一步,沉声道:
“大师,不知你跟这位念慈师太有什么误会,只是你出手也太狠了,请你看在区区在下薄面,向念慈师太赔个不是……”
哪知,一圆双目骤睁,吼道:
“住口,要老纳跟个贱人赔不是?你干脆一掌劈死算了。”
韦英风沉静的一笑,笑容又在嘴角凝聚,像是一抹深邃的云彩!
忽然,韦英风冷漠的启口:
“大师的身手,勉强可以,只是你吃斋念佛修身养性的功夫,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一圆灰眉怒扬,怒声道:
“你的武功的确比老纳强些,可要来教训老纳,你还不够格呢!”
韦英风玄异的一笑,淡淡的道:
“当然,所以在下还尊称你一声大师,如果你再不自找个台阶下的话,便会自讨没趣!”
不知怎的,一圆也曾见过不少惊心动魄的大场面,在他看到韦英风这样含有深意的微笑时,亦不禁有些寒凛的感觉……
韦英风古铜色的双掌倏而粗涨,神色微动,冷然的道:
“这件事不知大师如何了结?”
韦英风是准备一圆再口出不逊时,突然给他一点教训。
念慈缓缓走过来,感激逾恒的向韦英风道:
“多谢少侠援手,贫尼念慈谢过少侠。”
念慈单掌竖之为礼,千恩万谢,尽在其中。
韦英风抱掌躬身回声,道:“师太无需如此,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当他抬头时——
念慈惊得目瞪口呆,叫道:
“你……”
韦英风微觉意外的一怔,道:“师太,有什么不对吗?”
念慈闻言之下,急忙定了定神,窘迫的道:
“阿弥陀佛,贫尼失态了,只因少侠与一位旧识故交至为相像,贫尼一时误会,还望少侠见谅。”
于是,一抹微笑在韦英风嘴角漾开:
“原来如此,那也是人之常情,师太不必如此,师太看来伤的不轻。”
念慈目光黯淡,徐缓的道:
“多谢少侠关怀,贫尼只是些皮肉之伤,无妨,请问少侠高姓大名,仙居何处?”
韦英风和声道:
“在下韦英风,世居黄土岭……”
念慈闻言之下,惊愕的有些张口结舌,直望着韦英风发呆,嘴里喃喃自语:
“这不是梦吧!这是真的吗?”
韦英风莫名其妙,深沉的道:
“师太,你怎么啦?”
念慈疲惫的面孔,漾起一丝少见的湛然色彩,十分慈祥的看着韦英风。
韦英风似是微怔,不由急问道:
“师太,你为什么一直这样盯着我看?”
念慈,明眸细瞧之下,疲惫中带有欣悦的哑声一笑:
“果真是!丙真是!”
或许久入佛门,念慈的表情极其清淡,但看得出她心情极为兴奋。
韦英风更加不知所以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要怀疑念慈是否精神失常!
念慈沉思了半晌,颔首道:
“少……少侠,只因你太像贫尼一位故人,所以贫尼一见你,就想起故人,倒叫少侠见笑了。”
韦英风微笑道:
“敢问师太,你那位故人现今……”
念慈摇摇头,沉声道:
“已经过世了,少侠,我们且不谈这事。”
说到这里,念慈转眸望向那仍然坐在地上的一圆,淡漠的道:
“贫尼与一圆大师同为佛门弟子,只因小小误会才引起风波,现今没事了,大家各自离开吧!”
一圆冷冷一笑,极其不屑的嗥道:
“哼,我不会领你的情,下次再让我碰到,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韦英风嘴角微微一撇,冷漠的开口,声音幽冥似的,仿若来自另一个世界,道:
“一圆,师太仁慈,雅人大量,你别不知好歹!”
一圆倏然一凛,努力咽了口唾沫,语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我便不知好歹,你看着办吧!”
念慈毫不以为意,淡然道:
“大师,请吧!”
既然念慈不再追究,韦英风也不便阻拦,只好随她去!
一圆两条灰色的长眉微微一蹙,好似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他蓦然紧咬下唇,脚步不稳的一拐一拐的奔逃……
等他走远,韦英风淡然一笑,对念慈道:
“师太,如果没有什么指教,在下告辞了!”
念慈微微一顿,道:
“少侠久居黄土岭,来此是为了何事?”
韦英风如今世故些,淡淡的道:
“在家呆久了,颇觉烦腻,所以出来走走,一面可以散散心,一面也可以增广见闻。”
念慈吁了一口气,无限感叹的道:
“贫尼知道少侠必有隐衷,贫尼不便多言,救命之恩容日后再报。”
韦英风连忙肃容道:
“师太千万别再提起,在下承担不起。”
念慈点点头,表示嘉许,道:
“贫尼的住所,就在由此去大约五十里的‘忘尘轩’,少侠如果不弃,欢迎前来奉茶。”
韦英风微笑道:
“多谢师太,在下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念慈似想起一事,忽又道:
“贫尼有一句忠告,请少侠深思,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种善因必有善果,阿弥陀佛,贫尼言重了。”
韦英风静听念慈的话,十分愧疚的道:
“多谢师太指点,在下终生谨记,不敢相忘,师太真是慈悲为怀,韦英风忘尘莫及。”
念慈单掌问讯答礼,沉声道:
“少侠,珍重了,贫尼告辞了,阿弥陀佛。”
韦英风望着念慈远去的身影,心中竟有些不舍,自个儿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总觉得这位师太有一份很亲切的感觉。
念慈已经去得无影无踪,韦英风犹依依的凝望前路喃喃道:
“‘忘尘轩’,‘忘尘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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