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标耳中蓦闻铁无情那沉重的喝声,心里还在诧异间,蓦见半空中一片耀眼冷光,只见一股寒人的冷流逼得自己全身抖颤,在不自觉间已强刹住那扑杀的身子。
蓦闻——
甭独老人和穷神几乎在同时响起一声惊呼道:
“剑罡!”
在那片耀眼的寒光下,万家达和他的手下所发出的剑势如莹光般的幻灭,在一连串惨厉的叫声中,万家达已如弹射的丸石般疾快的退着,但,剑光还是在他头顶上飞过,一闪而没——
地上一片惨状,那七个剑手几乎已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俱是瞪着那翻着的双目死在一种未知的剑刃下,鲜艳的血还在流着,从伤口里溅泄着,血染红了地……
万家达虽然侥幸的还活着,但他已面色苍白,嘴唇颤动,手中的剑在什么时候失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颤声道:
“这是什么剑法?”
随着他的话声,他那满头的发丝忽然在空中飞扬起来,缕缕丝丝的向地上洒落,他悚然的伸手一模,只觉头顶上一片杂乱,顿时吓出一身汗,刚才如果不是自己先行抽手,此刻只怕自己也躺在地上了。
铁无情如一尊神般的站在他的前面,正透着那双冷厉而无情的眼神瞪着他,万家达惧然的道:
“你……”
满脸不屑和鄙夷,铁无情冷声道:
“你不如死了!”
万家达心里一阵绞痛,这话他懂,他懂铁无情指的是什么,在那无可抗拒的剑罡下,他舍弃了跟他共生共死的兄弟,他见机而遁,虽然他幸存了,可是,他那份道义和责任,使他有伺颜面见地下的那些死去的兄弟?牺牲了别人而活了自己,在道上,他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点点头,万家达沮丧的道:
“我是该死!”
铁无情不屑地道:
“那你去死吧!”
万家达颤声道:,
“我有责任把消息传给我们帮主,黄金帮虽然出了一个万家达,为人所不耻,但是,黄金帮还有刘当家的和一批永不低头的汉子,这笔仇是决心要报……”
淡淡地笑了笑,铁无情道:
“那就去搬人吧!我随时奉陪!”
他一转身,目光一下子又落在穷神的脸上,道:
“老爷子还有兴趣吗?”
穷神心里还真有点嘀咕,刚才铁无情所显露的那身武功他的确是亲眼目睹,那种无敌的剑法,的确令他佩服,可是要他们穷家帮知难而退,只怕他会被人连大牙都笑掉了。
他仰天一声大笑,嘿嘿地道:
“小朋友!你还真是个好对手,不错,那手剑法的确是蛮吓人的,可是,那又怎么样?江湖不是你一个人的,路是大家走出来的,黄金,我穷家帮是要定了,你有什么本事尽可在我老化子面前施出来!”
铁无情长吸口气,道:
“很好!老爷子,我就向你讨教几招!”
忽然——
百善大师口宣佛号,道:
“铁施主且慢!”
一怔,铁无情道:
“大师有何见教?”
百善大师双目微垂道:
“铁施主那手剑罡杀人如电,一身武功是可傲视江湖,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再起杀伐,只怕这混沌浊世又要多添几缕冤魂!”
摇摇头,铁无情苦笑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百善大师和穷神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这微妙的神色似乎没有人察觉。
百善大师合什低宣佛号,道:
“施主何不听老衲几句真言!”
铁无情哦了一声道:
“大师请说!”
百善大师点点头,道:
“附耳过来!”
铁无情略一移步,低下头去,百善大师在他耳边低低的先宣了一声佛号,那合什的双掌蓦然间一开,倏地一掌向铁无情的胸前按来,砰地一声,铁无情的身子在砰然声中,突然向后一仰,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这变化太快也太令人想像不到,谁也不会想到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会是一个专门偷袭对方的高手。
云标一呆,道:
“你……”
赵龙豪愣在当地,道:
“这怎么可能!”
百善大师仰天一声狂笑,脸上那股子祥和之色顿时化为阴毒和狠厉之色,而他身后的八个少林寺徒僧已瞬快移动着身形,将铁无情诸人困在中间,个个从背后解下了森寒冰冷的戒刀。
穷神元彪已响起那阵令人难过的长笑一-
甭独老人一移身子扶起了铁无情,只见一缕鲜血挂在他的嘴角,铁无情的脸色在苍白中透着蜡黄,他缓缓站直了身子,用舌头舐血渍……
甭独老人急声道:
“怎么样?”
铁无情依然伫立地上,他瞪着那双眼睛,用一种连他都觉得寒厉的话,一字一字的问道:
“百善!你为何偷袭我?”
在他心目中少林寺是武林的宗学之地,少林弟子个个都是武林的俊杰良士,百善大师谈吐不凡,面色祥和,双方即非有仇,更无近怨。
他要为黄河灾民化缘,自己已满口应诺,他没有理由偷袭自己,铁无情虽然受了伤,得了教训,但,在百思不解的情形下,他一定要弄个明白,一定要问清楚。
百善大师忽然狞笑道:
“铁小子!你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我百善对这批金子早就想占为已有了,但,凭我百善之武功,要想独吞,嘿嘿,只怕有点力不从心,所以穷老爷子就和我设计了这个点子,穷老爷子料定你永远不会提防!”
穷老爷子,那是指穷神元彪,穷神此刻满脸的得意之色,他忽然仰天大笑,一副算无遗策的样子,道:
“小朋友!你这是有眼无珠,江湖上有个恶僧百善,任何恶事只要他肯干,必定做得尽善尽美,你没听说百善能奸嫂、能杀侄,少林寺为此蒙羞,出动了全寺的精英追捕这个万恶之僧?”
他这样数说百善,哪知百善不仅不以为意,还得意的仰天狂笑,可见此人之羞耻之心已无,的确是个恶事做尽,头顶长疮,脚底流浓的恶僧头。
铁无情面上杀机一涌,道:
“你们是合伙人?”
穷神得意的道:
“那是利益与共,黄金帮设下的圈套我们穷家帮早已打听清楚,百善他为了躲避少林寺的追捕,半年前就在我穷家避难,在我们双方的合作下,嘿嘿,黄金帮就不足道了,而且,姓万的已不堪一击。”
万家达面若死灰的倒退了几步,他似乎已感受他自己此刻的处境与目前的铁无情有着相同堪怜,暗中,他已运足了气,准备随时一搏。
他愤愤地道:
“穷神,你想干什么?”
穷神嘿嘿地道:
“灭口!”
仅仅是两个字,但却冷得能令人颤悚,仿佛是水山里的冰渣子,万家达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穷神的手已在动了,七个穷家帮弟子已如箭般的射向万家达,七只明闪的剑刃已挥向万家达的身上。
万家达怒叱道:
“你们敢!”
他虽然空手,但此人在黄金帮中高居二当家,功力自非寻常之辈,他知道今日要想全身而退,只怕不是易事,双掌同时齐出,恶狠狠的劈了出去。
但,七个穷家帮弟子却更加狠厉的连番出剑,绝不在万家达之下,穷神元彪狠声道:
“别放了他,要死的!”
万家达击退近身的汉子,吼道:
“元彪!你别做梦了,我已把消息传出去了,你就是宰了我,刘大帮主也知道是你们穷家帮干的!”
穷神嘿嘿地道:
“你他妈的死了之后,我看刘洛怎么会知道?”
万家达吼声道:
“那你就错了,我们黄金帮有神秘的传递消息之法,只要有任何消息,我们只要放出天香散,虽百里之外,那种千里香依然能送到帮中,不信,你何不闻闻看!”
天香散之名久已传遍武林,但,那仅止于传言,亲目所睹者不多,穷神从不放松任何一点细节,他果然嗅了嗅空中,一缕缕,一丝丝的清香,淡雅的传进鼻息,穷神元彪知道万家达所言不虚,恨声道:
“你该死!”
他根本不再理会万家达的生死,阴冷地目光缓缓投落在铁无情的身上,铁无情挨了一掌后,从神色上,已可看出他已受了极沉重的伤,眼下,百善大师和那些少林弟子已采取了行动,几个人已连成了一个半圆圈,眼看那凌厉的杀伐就要展开。
云标目眦欲裂,吼道:
“恶僧!你他妈的简直是畜牲,铁少主上体天心,念在人溺己溺之仁,愿为那些黄河灾民奉献一己之力,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意图杀害我兄弟,百善,你真该死!”
百善大笑道:
“我岂是那么容易满足之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和尚整天东藏西躲,那种亡命的日子已过怕了,所以要想干一票一劳永逸的买卖,嘿嘿,这一票够我下半辈子过了,云标,听懂了吗?”
云标的剑一斜叱道:
“恶僧,纳命吧!姓云的最看不起你这种卑鄙小人!”
他的剑刚刚递出,站在百善大师身后的两个少林徒僧霍地抢了过来,两柄戒刀一抡,凶厉的将云标的剑挡丁回去,云标的剑已够快了,没想到这两个少林徒僧的刀更快。
他心里一震,月兑口道:
“罗汉刀!”
少林罗汉堂的罗汉刀法在江湖上可是名气十足,这种刀法非少林罗汉堂弟子不传,与少林十八罗汉阵相映成辉,是武林公认的快利刀法。
百善大师狞恶的道:
“不错!这是罗汉刀法,云标,你就认命吧!”
随着他的话声,百善大师的身子已瞬快的移跃过来,领着其余弟子,向铁无情包围而至,百善是个最富心机之徒,他伤了铁无情,知道此刻若不借机毁了这个难惹的强敌,往后的江湖日子只怕是难安眠,但,眼前铁无情固已不在他的眼里,可是那个孤独老人却令百善十分担心,他知道孤独老人之难缠并不亚于姓铁的,孤独老人与七绝神君齐名,他目光首先落在孤独老人的身上。
甭独老人冷冷地道:
“谁要动铁无情的念头,休怪我老头子手下无情,虽然我多年没开杀戒,可是杀人对我孤独老人来说,不会是件很难的事。”
百善大声道:
“穷老爷子!”
穷神怪眼一翻,道:
“啥事?”
百善嘿嘿地道:
“咱俩已和姓铁的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梁子,今日如果不将此人除去,往后,你我两家,只怕永远没有安宁的日子,这位孤独大爷硬要插手管这件事,你出手与否全看你自己,我百善是决不罢手。”
穷神面色一寒,已扑了过来,道:
“说的也是!”
甭独老人瞪眼道:
“穷神!你得罪我老头子,往后,你穷家帮会惹上无穷祸患,给你自己带来覆亡之境!”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以孤独老人昔日在江湖上的威望他说得出做得到,虽然此人年岁已高,那身武功却绝不输给穷神,眼珠子翻了两翻,其中利害,他哪会不明白。
闻言冷冷地道:
“你还想活着离开这里吗?”
一怔,孤独老人嘿嘿地道:
“怎么,你还要杀老夫?”
点点头,穷神面上如抹寒霜,冷涩地道:
“此地之人不能留一个活口,否则,穷家帮会惹祸上身,孤独老人,休怪老兄弟不念交情,实在是你留不得!”
字语如弦音般的突然在空中打结,穷神那飘忽的身上已若箭簇般的穿射过来,江湖上真正见过穷神功夫的人不多,他的身形如羚羊挂角,没有丝毫踪迹可寻,伸出那只枯瘦的爪子,已向孤独老人胸前抓落。
甭独老人大喝道:
“你敢!”
此老更非易敌,双袖在空中一阵飘舞,人已冉冉而起,曲指弹向穷神的曲池穴上,两人出手都是以快制快,仅眨眼间,两人已换了七八招。
百善大师目地就是要穷神出手,这样将来有事,穷家帮才无法置身事外,穷家帮势力遍及黑山白水,绿林一十六省,自己只要委身穷家帮,连少林寺也不敢轻惹,此时他的目的已达。
立刻道:
“师弟们!吧吧,千万别放过姓铁的!”
于是-一
数道疾烈的刀影和着百善大师那快速的身子,已向伤势沉重的铁无情扑去,孤独老人想要救他,奈何穷神的功力太高,他此刻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唯一能助铁无情一臂的唯有赵龙豪了。
赵龙豪吼道:
“妈的,你们敢!”
他挥起拳掌挡在铁无情的身前,但百善是何许人,射出的身子如电光快捷,在闪移间,一只手已揪住了赵龙豪的胸前,往前一扯,硬将赵龙豪给带了过来。
百善狞笑道:
“去吧!”
大掌斜着往赵龙豪的脑袋上拍去,啪地一声巨响,赵龙豪在惨厉的嚎叫声中,一颗脑袋已被劈成两半,满头的脑汁随着他那翻落的身子而洒落出来。
这变化只在一瞬间,铁盟三十六友老兄弟赵龙豪为了盟主之子求义得义而死,虽然死得凄惨,却极壮烈,就在赵龙豪惨死之刹那,铁无情的双目倏然而开,他已看见赵龙豪那副惨状。
那双眸珠在开合间,所散射出的那股愤怒和浓烈杀机令百善大师心里产生了一股畏惧之意,他想不到铁无情在挨了一掌,受了重伤之后,犹有那股子坚强的杀意。
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道:
“你……!”
铁无情艰涩的道:
“是你杀了他……?”
百善大师嘿嘿地道:
“那有什么?杀人在我来说,那太容易了!”
铁无情面色一寒,道:
“你必须偿命!”
他在说这话时,嘴角尚有一丝血水溢出,百善大师瞧在眼里,那股紧张之心顿时放松了不少,他只觉自己何须在乎一个受了重伤的小子。
闻言哈哈大笑道:
“咱们瞧瞧谁先死?”
话声和眼神已传递了搏杀的讯息,那几个少林徒僧在百善大师的暗示下,六七柄戒刀犹如黄河之水般的向铁无情攻杀而来。
铁无情面上一片冷肃,谁也无法度出他此刻是如何想法,当那一片刀影临近了他的身躯逼近了他的眼前,只听他用一种微弱而不可闻的话声,道:
“去吧!你们这群可卑的东西!”
谁也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但,随着他那缕犹若蚊音之后,那几个少林徒僧所抢扑的身子,仿佛被一缕快速的光影那么一掠,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仅是那么一抬手,剑刃在空中挽起了七道寒点,七个庞大的灰色躯体,在砰砰声中,已跌落在草泥间。
七道血口沿着他们每个所伤的不同处,汩汩的涌出了腥恶的血腥味,那种杀人的手法令百善大师的心窝起了阵阵寒颤,他在少林寺也修行了数年,以少林的武功居然猜测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剑法,能在一招中搏击七个武技颇为高强的少林徒僧,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道:
“这……!”
铁无情还是原先那个姿势,剑拄在地上,双目睁得有了神采,嘴角上溢出的血丝犹未干涸,苍白的脸,漾起那种信心十足的样子,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百善,刚才恍如未曾出手一样,百善被他的神威所慑,虽然两人面对面,距离是那么接近,可是百善大师此刻居然提不起勇气给敌方一个重创,两互相凝视了半晌,铁无情的身子稍为移动了一下。
冷涩的道:
“你还在等什么?”
百善一呆道:
“我……”
他连自己都不明白,何以会在面对这样一个敌人之后,让自己那份胆比天高的勇气消逝于无形,对他来说,这是极不可能也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他将全身功力暗暗运集在双掌上,他必须选择最有利的时机出手。
铁无情森冷地道:
“你怕了?”
这话立刻触起百善大师的愤怒和豪情,他终日浪荡江湖啥事情没干过,何曾怕过谁?铁无情虽有一种令他寒惧的威议,但要一个恶事做尽的人轻易这样罢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怒吼道:
“我怕什么?怕你?呸!姓铁的!你他妈的作梦!”
他在愤怒之下,似乎已忘了刚才铁无情杀人的的手法是何等的厉酷,在吼声中,他的身子犹自朝前踏出半步,双掌突然平推出去,一股旋荡的劲道呼啸而去。
哪知在他双掌推出半途,朦胧中,他发觉铁无情的人如飘曳在半空中的棉絮,瞬息间已失了踪影,当他急切问撤掌回身的刹那一一
身边已响起一丝酷厉的话声,道:
“上苍要你死,谁也饶不了你!”
百善大师还没寻出对方的方位,那话声已自身边传来,他心里一震,一颗心如拨浪鼓般的在跳跃,他霍地将双掌上扬,照着话声处劈了过去。
空中的剑影如余光一闪而没,百善那劈出去的两只手臂如两截蕃薯般的被削断,他惨叫一声,两条臂膀竟全没了……
颤了颤身子,百善吼道:
“我的手臂!”
他痛得在地上狂奔狂跳,滴滴鲜血随着他奔跃的身子而洒遍各处,这副惨状,令场中的人俱是一震,此刻硕果仅存的一名少林徒僧哪还敢和云标再缠斗下去,拔起腿来疾速的狂奔而去。
而万家达显然已负了重伤,在吼声中向外突围,穷家帮那些汉子丝毫也不饶过,连着在姓万的脸上抽了几掌,打的万家达满地找牙。
云标大乐,道:
“好呀!那贼和尚总算得到报应了!”
铁无情的身子颤了颤,道:
“咱们还要应付穷神,眼下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云标睁大了眼睛,道:
“你还能动手吗?”
他从铁无情的神色里,已看出这位铁鹰兄弟的大哥已受了严重的内伤,此刻如果再继续动手,虽是铁打的身子,只怕也挨不过穷神那浩大的功力。
铁无情苦笑道:
“能不动吗?”
的确是无法不动,孤独老人固然是一代高手,几乎和七绝神君齐名,可是,年岁几近九十,行动上已有不支之状,云标心底沉重得如压了一块重铅,他挥了挥剑道:
“我不能让你再动手!”
这个热血沸腾的汉子只觉血脉奋张,有股奔流不可遏止的冲动,要为自己这位朋友两肋插刀,哪怕即刻躺在地上,让鲜血染满大地,让义气喷满人间。
黯然的一笑,铁无情那苍白的面颊上终于涌上一抹苦涩而艰难的笑意,患难见真情,铁肩担道义,他感激这位新交不久的朋友,道:
“谢谢你,兄弟!”
云标大笑道:
“谢什么?人生几何,能有你这么一位朋友,哪怕是一头栽进粪坑里都值得呀!”
嘴上虽然说得好轻松,但,云标早已感觉出眼前穷家帮所给予他们的压力是何等巨大,万家达已被追逐得不见踪影,孤独老人所面临的处境并不亚于任何人,穷家帮的徒众已纷纷向这边移动,他们已知道最难缠斗的人已是伤势沉重,虽然铁无情那快厉的剑给了百善最好的教训,可惜尚不能阻遏穷家帮弟子的高昂斗志。
云标的剑已斜驭在胸前,至少目前他不准备让铁无情动手,他要铁无情能够有充分的休息,在喘息中恢复体力,云标坚信自己至少要做到这一步。
突然——
铁无情猛地开了口,喝道:
“住手!”
云标呆在那里,他可不愿这位爷此刻有任何风吹草动,可是,这位健硕的铁无情竟然丝毫不顾虑自己此刻的身子,居然主动出击了。
云标急声道:
“我的爷!你能不能别开口!”
那声沉喝如半空里响起的巨雷,震得场中各人耳中嗡嗡直鸣,穷神的身子一缓,人已随之而退,他这才注意到百善大师那副惨状,神色间一阵变幻,道:
“百善!”
百善此刻从痛苦中醒了过来,他看见自己两条臂全没了,凶恶的脸上尽是惊恐和不安之色,悲怆的道;
“老爷子,我完了!”
那么一个凶厉的人,此刻居然淌下了泪水,他仿佛已看见往后那种凄凉的日子,自己不能穿衣,洗脸、吃饭、甚至大便,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他寒惊的把自己埋进泪水里,让泪水洗刷内心那种痛苦。
穷神双目一冷,道:
“别难过,有人会替你报仇!”
厉声的仰天一笑,百善大声道:
“这贼子为什么不砍了我,让我咽了气,断了希望,他也可以砍了我一条臂、一条腿,我还有点顾自己的能力,而现在,我两条手臂全毁了!”
云标闻言大笑道:
“像你这种恶事做绝的东西,不该受到这种惩罚吗?”
百善气道:
“你是在说风凉话?”
穷神面上一片杀机,嘿嘿地道:
“老友别难过,风大能闪了舌头,那个姓云的小子会跟他的靠山一样,都将得到应得的报应,不过,老友,你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
百善大师的心弦一颤,穷神的每一句话都如利刃割心般的那么宰割着他,他双目睁得如桂圆一样,凄凉而悲惨的道:
“你要我死?”
穷神嘿嘿地道:
“我只是为你着想!”
百善双目一寒,道:
“我明白了!”
穷神淡淡地道:
“你明白什么?”
百善厉声道:
“穷老爷子!我终于明白了,你一直在设计一个圈套,让我自己往这个圈套里跳,就拿刚才我和姓铁的动手来说,你始终避免参与,只要是内行人,都看得出你刚才和孤独老人动手并没有尽力,如果你稍加出力,孤独早就躺下了,而我也不会废了这双手……”
穷神呵呵地道:
“所以你认为我早料到这种结果!”
百善大声道:
“不错!你不但料到还在等待这个结果,这样我将没有能力再和你争这批金子,从开始,你就在玩手段,可惜在我惨败之后才悟出这个道理,一切都晚了!”
点点头,穷神面上一冷,道:
“你还能悟出,表示你不笨,形势已是如此,老友,我能帮助你的地方不多,只能说声抱歉!”
仰天一声厉笑,百善道:
“我作鬼也要杀了你!”
他突然咬断了自己舌根,满嘴鲜艳的血滴从他嘴里洒出来,流在腮唇间,滴在胸前上,此人当真狠厉,不但有勇气自绝,还瞪着一双怨毒的目刃,逼视着穷神,他心有不甘的睁着那双大眼,连穷神都有些寒噤。
身子在虚晃中,斜着往地上倒去。
铁无情看了这一幕,叹道:
“这是跟你合作的下场!”
穷神嘿嘿地道:
“怪只怪他有眼无珠,怨得谁?”
淡淡一笑,铁无情道:
“这正是你杀人的结果,先利用他,再让他步上死亡之途,穷老爷于,你的心好毒呀!”
穷神大笑道:
“人与人间本来就是优胜劣败,手段各有不同,以百善的恶行来说,这样的死还便宜了他,小兄弟!别忘了,他曾让你受伤,几乎要夺了你的命!”
铁无情哼声道:
“他固然该死,而你更恶,此人恶于形,而你恶在心,老爷子,穷家帮在扛湖上虽无好名,但也算是个帮派,可是由你这种人领导,只怕穷家帮要毁在你手里!”
嘿嘿一阵奸邪之笑,穷神不屑的道:
“小于!你居然教训起我来了,那是老鼠舐猫的鼻梁骨,你是自不量力,我们穷家帮本来就没打算让这里的人活着离开这里,随你怎么说,你说的机会不多了。”
铁无情斜睨了云标和孤独老人一眼,道,
“老前辈!云兄弟!这话你们可全听见了,穷家帮是不会留一个活的了,二位,各自照顾自己了,我要和这位穷老爷子周旋周旋——”
云标吼道:
“兄弟!别担心我们,大伙要死也一块!”
甭独老人尚在暗暗运功,闻言道:
“老朽已九十有余,岂会把生死放在心上,少主,你自己可要保重,还有许多兄弟要你领导呢!”
铁无情长吸口气,他那股似聚似散的内力汇聚在丹田,他知道一场惨烈而关乎生死的搏斗正等待着他,以他目前的困境,他知道这一战是凶多吉少,但,他必须要硬撑下去,因为他没有了选择。
穷神如一头猛悍的厉兽,正张着口在等待着,等待他进入死胡同,他不相信铁无情在那种伤势下还能动手,于是,他以逸待劳似的,静静的刺杀这只眼中的羔羊。
然后,穷神以一种不屑和冷涩的话声道:
“小友!你还能斗吗?”
铁无情抿着嘴角,半晌道:
“你认为呢?”
那股子燃烧的怒火硬是强压了下去,他知道此刻决不宜动气,气动则智丧,那这一场凶厉的杀伐将注定自己的失败,他脑子里一直在盘旋那张金叶子上的武功,他要寻找出一种最快最速的方法,来杀掉眼前的劲敌,可是他失望了,任何一种功夫都讲究实力,而此刻,他内伤沉重,实力大减,要搏杀眼前的敌人,看来是不易。
蓦然间——
他脑中电光一闪,有一篇真言闪过他的脑际,整篇金笺所载的武功他都看了,也都练了,就这篇真言他没留意,此刻这句句真言倏忽的掠过脑中:
“遇盛则柔,遇败则平,遇强则软,遇死则安………”
他细细品茗这篇真言的含意,突然他想到了另一篇散功大法,自出道以来,那篇散功大法从未用过,而这篇真言却与散功大法息息相关,他细细咀嚼字中之意,不知不觉的暗暗运了起来,他只觉得全身劲血犹如流失一般,在一种松软的状态下,他忽觉自己原本沉重的身子在这一刹那间突然轻了许多,那感觉仿佛是一片羽毛,能随着细微的风飘忽在半空一-
穷神哪知道这个悍厉的年青人居然在面临强敌环伺下尚在练功,只觉铁无情的脸色在瞬息间有着万千的变化,那种变化似伤重的惨变,又像是伤口在愈合般的复元,他眼珠子一转,冷冷地道:
“小友,我看你是不堪一击啦!”
铁无情冷冷地道:
“你可以试试?”
云标大震道:
“兄弟,别逞强!”
铁无情忽然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道:
“别紧张!穷老爷子那点功夫是唬人的!”
这句话顿时把穷神那张嘴给气歪了,他十八岁出道江湖,二十四岁加入穷家帮,然后一帆风顺的领导大江南北的穷家帮弟子,大小仗役不下千余次,可谓没逢敌手,他是一个真正浴血拼出来的,哪里想到一个后生小辈,居然在自家兄弟面前如此的看不起他,虽然他年岁已不小,可是那股子火气决不输给年青人,心里怒火一生,两道斜眉已竖起来了,杀机随着布满脸上。
穷神愤愤地道:
“很好!我要你看看是不是唬人的!”
他那只枯瘦的手忽然间扬了起来,掌心中透出一蓬红的光晕。
甭独老人心底忽然一沉,惊声道:
“化血掌!”
那是一种武林失传的秘门功夫,此掌击在人畜能败坏整个人的气血,使心脉因血液凝溃而自断,这种掌法杀人在瞬息间,决不给对方有苟延的机会,这种失传已久的武功突然在穷神身上出现,怎不令孤独老人胆颤心惊,他几乎不相信穷神会有这门功夫。
穷神的目光一斜,嘿嘿地道:
“还是老江湖厉害,一眼就看出是化血掌,武当的三清道人、少林的心传大师都认不出来,而却逃不过你的眼睛,可见你孤独老人果非浪得虚名之人!”
甭独老人怒声道:
“此掌太毒,你居然偷练!”
穷神嘿嘿地道:
“无毒不丈夫,这小子活该短命!”
甭独老人叹气道:
“年青人,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铁无情苍白的道:
“别为我担心,他那种掌法吓不死人!”
嘿地一声,穷神厉声道:
“那你就看看吧!”
随着他的话声,穷神的全身突然透出一缕蒙蒙的红雾,掌心里红晕强烈得逼人眼神,只见他的掌刃向前一推,隐含着轰轰的雷鸣之音,那红雾如缕的散开,向铁无情迎面射来,一股浩劲的大力,隆隆地向他推来。
铁无情在灼热的掌劲如浪的推来的刹那,他已将全身的功力散开来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他彷如一片轻絮,一片羽毛,人似浮游在天地间,任何强风烈劲都与他无关一样,他随着穷神的掌劲在空中翻覆,而那化血掌始终沾不住他的身子。
穷神一呆道:
“这是什么功夫?”
集穷神数十年的江湖经验,他也看不出铁无情此刻所使的功夫是何门何派所传,更不知道他的身子为何会依着自己的掌劲而飘浮,他几乎不相信世上有这种功夫,急怒下,一掌前推,另一掌已击向铁无情那飘浮的身子上。
哪知这双掌击出后,铁无情的身子如风在鼓动般的忽然爬升了半尺,掌劲贴着他的衣袂飘过,穷神看得心弦直颤,这哪是功夫,简直与传说的鬼魂一样,行无方向,捉之不定,他就是连发十掌,只怕也碰不到他的身子。
云标月兑口道:
“好功夫!”
穷神的身子朝前一弓,厉道:
“我不信!”
他的确不信,人已如射月般的惊了起来,几乎与铁无情的身子平行,狠厉的挥出一掌。
铁无情身子突然一转,倏然落下,落在穷神的下方,突然间,他的神剑伸了出去,那只雪利的王者之剑已如穿月之疾,攻了过去。
只听铁无情冷冷地道:
“老爷子!你也接我一招!”
穷神人在半空,哪会料到铁无情的变化这么大,更不会想到他反而落在地上,当他疾速的一个翻身之时,寒光已自他腿上闪过,血雨如滴的洒落。
只听穷神惨叫道:
“我的腿!”
那肥硕的两腿已被削下来,人腿分落在地上,那些穷家帮弟子惊呼的扑过去,他们的帮主已成了无脚血人,他颤抖的道:
“你……”
铁无情似乎不屑于一顾,冷冷地道:
“通通滚!,否则就全都留下!”
穷神已被他那些帮中弟子抱了起采,虽然他痛得几乎要晕过去,但他还是咬牙撑着,穷家帮有穷家帮的秘传金疮药,立刻有人给他止了血,他那张脸立刻像一张白纸,白的令人骇怕,全身都在一阵抖颤中。
良久,他才喘声道:
“好本事,姓铁的!”
铁无情长吸口气道:
“你尽可报仇!”
穷神颤声道:
“会的,小朋友!穷家帮只要有一个帮中弟子存在,都会找你报仇,这断腿之恨,穷神没齿难忘!”
那些穷家帮的高手个个怒视着铁无情,此刻穷神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奋不顾身的冲杀过去。
铁无情冷冷地道:
“老爷子,有兴趣我随时奉陪!”
穷神仿佛没有听见,沉喝道:
“走!”
那些穷家帮弟子应诺了一声,背起他们的帮主疾快的撤走,铁无情望着他们的身影,颤声道:
“好险!”
他陡地喷出一口血箭,居然是乌黑之血,云标看得心里大震,道:
“兄弟!”
若涩的一笑,铁无情道:
“无妨,送我回组合里,这里的秘道给封了,让这批金子永远埋在地里,不再让人争夺了!”
云标苦笑道:
“我会办的,兄弟,走吧!”
阳光早已隐逝,天空已黯了下来,那些无主孤魂似乎已在天地间浮游,杀伐的结果是多么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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