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骨大法是举世间最阴毒的掌力和阵法,施展者必须在百骨掌中浸婬数十年,才能将百骨大法施展出来,施功者不仅要有浑厚的功力,尤要将那股内力练至纯阴之劲,所以百骨大法一展开,四周立刻有股阴森森、凄惨惨的寒气散发出来,困在阵中的人,会情不自禁的寒悸畏惧,那正是百骨大法的摄神之术,人被摄了神魂,斗志必定全无,所以,要斗百骨大法必须先能克制那股森寒之气。
面对这样的高手,面对这样强悍的阵法,铁无情尚未展攻势,已感觉出这阵法的压力,他只觉全身寒意浓厚,四周俱惨森森、殷红红的掌影,更怪的眼里仿佛看见许多枯骨白髅的在自己面前跳跃,又像是有无数个怨魂厉鬼,在向自己索命似的时扑时飘,他脑中意念飞闪,顿时幻想丛生,使他定不下神来。
长吸口气,铁无情已将那口真气吞进月复中,气纳丹田,脑中陡然一片清明,全身功力立刻运转七十二周天,缓缓的吐了口气,双目顿时寒芒四射,眼前幻景立时一消,那柄千古神剑,已缓缓的推斜在胸前,剑气蒙蒙,冷艳流闪,使他罩在一片剑雾之中。
百恶一震,道:“好剑-一”
百善禅师冷冷地道:“剑固然好,那份沉凝比那柄剑还可怕!”
此刻的铁无情脸上随着蒙蒙剑雾而透射出一片凛然不惧的正义之色,百恶和无心全看出来了,两个人这才相信百善说的果然有道理,三个人都知道这位年青剑手已非往昔那些普通高手可比,六只手掌倏地一合,一股浩瀚冷风的掌力如排山倒海之势向铁无情冲来。
铁无情面临这种威烈的掌劲,只觉一股冰寒似要将自己冰冻起来,他虽然已运功护体,依然能感受到寒冷的强劲袭击,而那股掌劲是集合三人之力,六大掌力,掌尚未到,已逼得他有些承受不住,在刹那间,他已了解这百骨大法的厉害和威力。
他长吸气,道:“好阵法!”
他身子随着袭来的掌力而飘起,手中长剑突然一抖,六点寒星向这三大高手点去,出剑之快果非寻常——
百善、百恶和无心集合三人之力,居然没能将铁无情给震飞,反而让他挥出三剑,竟逼得他们收掌变招。
无心吼道:“好小子!”
三个人身形陡地旋转翻跃,只见四处掌影飘飞,幢幢鬼影般的掌劲如疾落骤雨,向铁无情追杀不已。
铁无情在这三大高手百骨大法之下,果然不能施展的开,他只觉压力奇重,呼吸已有急促之感,剑影在翻飞中,居然无法扭转颓势。
屠一刀心惊肉跳,吼道:“妈的,拼了,我们全上!”
他见四道人影在旋转般的追逐着,他们的主虽然有守有为,但,那只是暂时的拼突,明眼人一瞧便知,这三个老东西尚未完全下杀手,否则,这场面早该结束了。
锥子凝重的道:“别乱出手,咱们的主说过,谁要出手就要破门……”
屠一刀急道:“你看他,尚能支持多久?”
这时谁也不愿下断语,可是铁无情额际见汗,步履已没有先前那么稳健,而百骨大法的圈子似乎是愈收愈紧,六道掌影眼看已将铁无情的剑势压了下去。
百恶厉笑道:“再有两招,他就受不了!”
只听百善口宣佛号道:“别忘了,再两招就是三十招外了!”
百恶狠狠劈出一掌,厉声道:
“那又怎么样?像这种强硬的小子,哪能留在江湖,咱们虽然已不出江湖,但,决不可留下一个这样强的敌手,没别的,宰了他。”
随着这挥出的一掌,三个人的身子忽然往前一跃,只见三个人突然化掌为指,向铁无情的脑袋上抓来。
这正是百骨掌的煞招,铁无情面临这样的攻势,长剑迅速的劈出,但,对方俱知他必然是这个反应,指掌倏忽间一晃,各分三路袭到——
长啸一声,铁无情身子疾射,剑影幻化的连施七招,只听一阵衣衫撕裂声,他的胸前和背后俱被抓了一下,虽然他移身快速,还是指痕累累,痛入骨髓——
而三老绝不放松,攻势更加凌厉——
突然-一
空中传来一缕清澈而明亮的箫声,如碎金裂石般的威烈,百恶和百善、无心三人恍如中了一锤似的,摇摇晃晃的挫了一挫,而铁无情却借对方这一挫之势,冷剑斜着划了出去,百恶的颈子已被划了一道血口,无心的右臂挨了一剑,痛得两人哇哇大叫。
“七绝箫!”
不错,场中果然多了两个人,七绝神君黄衫飘飘,洒月兑的如鹤立鸡群,虽然不掩面上老态,还是那么飘逸得令人激赏。
炳娃娜一双雾茫茫的大眼睛里,蒙上一层忧悒和焦虑,她站在七绝神君身边,一身浅白花的裙子,头上戴着三朵大红花,虽然清瘦了许多,却难掩那自然之美。
百恶老尼面色一片苍白,道:“是你……”
七绝神君淡淡地道:
“是我!二十年没有见了,你还是那个脾气,动起手来,恨不得要置人于死地,多大年纪了,也得给自己留点德,免得进了地狱,还要受那阿鼻之苦!”
百恶老尼几乎给七绝神君那番话气结了,她瞪了七绝神君一眼,双眉倒竖,愤愤地吼了起来,道:
“你这老不死的,眼看着就宰了那小子,给你七绝箫乱了阵法,别人怕你七绝神君,我们三个老东西可不把你放在眼里,今天,你硬要闯进来,看我老太婆不将你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此女性子急烈,气呼呼地跑到七绝神君面前破口大骂,七绝神君似乎很了解此女的性子,笑哈哈的不语。
百善合什道:“施主不在七绝岛享清福,却跑来这里横上插一脚,难道这位小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
七绝神君摇摇头,道:“跟本君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跟我女儿有点牵扯!”
百善禅师微微一愣,道:“令媛?”
老和尚的锐利目光一下子落在哈娃娜身上,哈娃娜在这老和尚灼灼,目光下,用嘴嘟了嘟铁无情,道:“他是我的……我的……”
她本想说“他是我的朋友”,可是想起自己随着哈多奉铁无情为主,此刻,居然不知怎么说才好,百善似乎很能了解男女间事,合什道:
“小友!你救不了他!”
炳娃娜焦急的道:“你们要杀他,那就连我也杀了吧!”
百恶闻言格格地道:“那好呀!能让你们死在一块,就成了同命鸳鸯!”
七绝神君愤愤地道:“你胡说什么?”
百恶老尼恨恨地道:“连你也在内,你也别想跑!”
七绝神君哈哈大笑道:“那好呀!咱们几个老不死的再斗……”
无心居士嘿嘿地道:“斗就斗,我们三个还会怕了你?”
七绝神君向铁无情眨了一下眼睛,道:
“在这里动手不够宽阔,有本事,你们跟我上峰顶,在那里我们可打上个三天三夜……”
随着他的话声,七绝神君那宽大的身形倏地向上拔起,人若苍鹰般的向前掠起,眨眼间,人已在十丈之外,并回头向那三个老东西频频招手。
百恶老尼受不了他这一激,厉声道:“好!我们难道怕了你?”
只见三条人影如烟雾般的急纵而去。
铁无情苦笑道:“哈姑娘……”
炳娃娜面露凄苦的道:
“铁公子!我爹曾交待我,他把这三个老怪物引走,我们就下手拿人,那黑三和老雪全吊在那里,我们先把俩人押走!”
铁无情道:“好!”
锥子和蝎子人早已拔起,解下老雪和黑三的绳子,各自点了两人的穴道,押着他俩往谷外奔去。
一行人,眨眼间,已出谷外,耳边,却遥遥传来阵阵碎金裂石的箫声,空气中似是随着这阵箫声凝结着一股寒悚的杀气,而满山林子也随着箫音簌簌而响,可见七绝神君与这三个老怪物的杀伐是何等的激烈。
蓦地里-一
左边一个面容冷削尖下巴汉子,目光锐利的望着他们,那神情有些怪异,又有几许怀疑之色,眼见铁无情已经过他的身前,他突然沉声道:“站住!”
屠一刀急吼吼地道:“干什么?拦路抢劫呀?”
那汉子哼地一声道:“那位雪姓朋友请给我留下!”
雪飞狐已清醒过来,他一见那汉子,叫道:“石班!救我!”
石班,又是位震动武林的人物,太阿剑石班在江湖上可是顶尖中的顶尖,冷酷中的冷酷,挥剑必死人,不死人不挥剑,那柄剑可犀利的紧。
铁无情冷冷地道:“你跟老雪是朋友?”
石班冷冷地道:“略有交情!”
铁无情摇摇头道:“我劝你少插手,铁鹰的事你管不了。”
太阿剑石班的眼睛果然亮了,他的消息灵通得很,近日江湖的名组合铁鹰,他是久闻了,真难得,他才踏进骷髅谷便碰上了,他嘿嘿地一笑道:“你一定姓铁了?”
点点头,铁无情笑道:“正是在下!”
石班仰天一声大笑道:“那可幸会了!铁朋友,你们进了骷髅谷……”
铁无情淡淡地道:“嗯,刚刚出来!”
石班立刻面现惊异之色,他有些不信的道:“没有人拦阻你们?”
屠一刀嘿嘿地道:“我们大大方方地进去,大大方方地出来!”
石班怒叱道:
“胡说!姓屠的,别以为我不认识你,十恶中人,我见过了八个,十恶又怎么样?在我石班的眼里,也不过如此。”
屠一刀怒声道:“好小子!有种,我老屠就斗斗你!”
一摆手,铁无情道:“老屠!办正事要紧,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屠一刀对这位主还真尊敬,果然闭口不言。
石班茫然的道:
“骷髅进去容易,出来难,我干娘会那么痛快的让你们走,朋友,我难以相信!”
铁无情冷冷地道:“你何不去问问你的干娘!”
说完,挥挥手,蝎子和锥子架着老雪和黑三上路。
石班怒声道:“我没让你们走一-”
屠一刀憋不住了,怒声道:
“妈的!你以为你是谁?只不过是那个老尼姑的干儿子,就在这里跃武扬威了,铁鹰兄弟不会含糊你,有本事尽可朝我兄弟来——”
石班厉声道:
“你想死!”
仅见剑光在空中一闪,一抹寒劲迅快如电般的向屠一刀面上飞来,屠一刀哪想到对方的剑这么快,尚未会过意来,剑刃已至面门——
只听一声冷笑,石班的剑突然荡了开去,叮地一声,石班只觉握剑的手腕一震,那只剑已失了准头,自屠一刀脸颊擦过,差一点就割了屠一刀那张并不年轻的老脸。
太阿剑石班几乎不敢相信世上还有人能拦住他的出手,从他学剑、练剑至今,他所面临的高手可说不下百来个,任何玩剑的高手,在他手里不是断臂,就是惨死,遑论有人能逃过他的手去,谁知自己这最拿手的出剑法,居然给人破了,不但破了,还将他的剑给击歪了。
他失色之下,道:“你!”
铁无情冷冷地道:
“别仰仗着自己那手快剑,就能随意杀人,天下剑法比你快的太多了,石朋友,我要是你,就不会锋芒太露,现在,你的快剑已暴露了基本上的缺点——”
石班震骇的道:“缺点,你说我的剑法有缺点?”
点点头,嗯了一声,铁无情道:“你是玩剑的,仔细想想我的话——”
石班嘿嘿地道:“铁朋友!甭想了,我只要你留下一句话。”
铁无情一怔道:“什么话?”
石班冷冷地道:“姓雪的是我的朋友,你放不放人?”
摇摇头,铁无情坚毅的道:“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夺他回去,除非有人能杀了我。”
石班大笑道:“我,石班就是杀你之人!”
淡淡一笑,铁无情嗯了一声道:
“有气魄,够豪情,你出手吧!”
石班凭着一只太阿剑行遍江湖数千里,会过各门各派各帮会的剑手,每个与他交手之人,一听他的名,俱会在面上露出一种沉重凝寒之色,从没有一个能在他面前笑得出来,哪个不是小小心心的面对着自己,而眼前这位较自己还年轻的敌手,所表现的却截然不同,他显得那么轻松愉快,他的心忽然绷紧起来。
石班的剑缓缓举了起来,道:
“你是我所遇见最可怕的敌手!”
淡淡一笑,铁无情笑道:
“你以后就不会怕了!”
一怔,石班道:
“为什么?”
铁无情冷冷地道:
“因为你没机会再怕任何事了!”
石班闻言大怒道:
“你……”
铁无情淡逸地道:
“冷静点,否则你会死得更快!”
太阿剑石班闯荡江湖以来,可没让人给这样玩过,他就像一只过街的老鼠,让一只威猛的大狸猫给逮个正着,那只大狸猫仿佛在用它的爪子,有一爪,没一爪的戏耍着他,而那只老鼠却全身抖索的在生死间挣扎,狸猫代表铁无情,老鼠正是他自己。
石班懊恼地吼了起来,道:
“妈的,你有何能耐这么嚣张……”
随着他的吼声,他的剑刃已随手劈了出去,此人的剑法果然有不可忽视的能耐,那一挥,剑刃的速度和威力竞能碎金裂石,狠辣得令人寒颤。
剑光已闪过铁无情的面前,快得有如苍穹寒光一闪。
铁无情断喝道:
“果然不错!”
铿锵声若晴空里的霹雳,那柄王者之剑已悄然迎了上去,叮地一声,两剑一触,火光一溅,真如羚羊挂角,海阔天空的已穿进石班的剑幕之中。
石班骇异大叫道:
“我的妈!”
他可没想到有人的剑法比他犹快上半拍,当他从惊梦之中醒过来之时,那柄剑已穿过他的肋骨,他痛得大吼一声,缩身而倒,鲜血已喷了出来。
铁无情将剑拔了出来,道:
“你命还算大!”
石班颤声道:
“我会报仇!”
铁无情赞声道:
“还像条汉子,我会等着!”
石班捂着肋骨的剑伤,面色由红变白,他忍着那锥骨的刺痛,将太阿剑握得好紧,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位令他永生都不能忘记的强敌。
一挥手,铁无情道:
“上路!”
雪飞狐面色如灰,他那唯一的一点希望都幻灭了,此刻他已想像到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全身竟抖索起来,绝望得如一只垂死的野兽,再也使不出那股狠劲了。乞怜的望着铁无情冀望着那仅有的一点希望——
咚地一声,屠一刀在他上踹了一脚,怒道:
“妈的,你还在等什么?”
雪飞狐向前一栽,差点没跪下,他踉跄的爬起。
黑三倒还像条汉子,闷不吭声的走了!
风冷嗖嗖地令人泛起一阵寒悸,暗暗的天空,幽幽地令人有种凄苦的哀伤,那一对白烛在风啸中摇晃,一明一暗的几乎要被风梢子吹灭——
三炷清香袅袅地飘着轻烟,缓慢的在空中扩散,叠叠的冥纸已被烧成了灰,在飞扬、在盘旋,周遭有若幽灵似的闪晃着幢幢影子,哈娃娜跪在那堆起的拱坟前,泪如断了线样的滚滚而下一-
“爹”
那凄厉的呼叫,令人心酸,谁都会掩鼻而泣,黑三已跪在他老友的坟前,一阵自责和愧疚,使他也淌下了泪水,哈多和他有过命的交情,只因为一时的贪念,使他泯了心智,做出不仁不义的举动,他很江湖的表白了内心的愧悔,已将自己的罪行,一力的承担了下来。
那张脸已寒冷的布上一片沉痛,铁无情的嘴紧紧的抿着,内心的创痛使他不知该如何惩处这个叛帮兄弟,黑三不但已奉他为主,更是铁鹰的一份子,虽然自家兄弟犯了家规,但,他真不愿有那种惩处的场面出现。
屠一刀在兄弟面前,首先忍耐不住,叫道:
“当家的,你说话呀!”
铁无情当然知道屠一刀指的是什么,他咬了咬嘴唇,那句话他实在不愿意吐出来,可是所有兄弟把目光全落在他的身上,他身为铁鹰之主必须有个明确的交待,长叹了口气,道:
“破门!”
那是道上的规矩,背了道义、丧了义气,组合里有组合的法则,有帮会的规矩,破门,就是逐出组合之外,对道上兄弟来说,这是最严重的惩罚,兄弟犯了错,宁可三刀六眼,也不愿意破门,破门之后,道上就永远没得混了,所有兄弟都会唾弃你,那种耻辱,无人愿意承受。
屠-刀狠声道:
“黑三!当家的要破你的门,可有意见?”
摇摇头,黑三苦涩的道:
“没有!”
屠一刀嗯了一声道:
“行!”
他回身喝道:
“拿家法!”
立刻有位黑衣兄弟,双手捧着一个托盘,那托盘里有一条红巾,一柄耀眼夺目的匕首斜放在托盘里,屠一刀伸手抓住了匕首,大声道:
“兄弟破门情谊断,”
“各分东西两无情!”
只见四周的兄弟齐声叫了起来,虽然仅仅十四个字,但由兄弟嘴里吐了出来,个个眼里都含着滚滚的泪水,血浓于水,喝血酒,拈过香,举过头,发过誓,而今,断义化血,那份情,那份义,全然了却,这是件多难受不易的事
黑三已抖颤的紧咬着那宽厚的嘴唇,鲜血已从嘴角淌了下来,他忘了痛楚,只是万般的悔恨。
屠一刀抓起了匕首,问道:
“结义已裂,破门无情,你是否还有话说?”
摇摇头,黑三垂泪,道:
“没有!动手吧!”
屠一刀哼地一声道:
“好!兄弟还是条汉子!”
伸手抓起黑三顶上一绺头发,匕首已将那绺发丝割断,屠一刀握着那绺发丝高举在头,厉声道:
“兄弟已非我门之人,结义一场,离场不杀,而后哪里见哪里杀,黑三,你滚吧!”
刹那间,全场兄弟的目光俱落在黑三身上、,黑三在哈多的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五个头,又跪在铁无情的面前,泣声道:
“请当家的原谅兄弟的不忠!”
黯然的一叹,铁无情道:
“去吧!望你能重新做人!”
黑三站起来拱手道:
“谢谢当家的!”
他向全体铁鹰兄弟们瞄了一眼,突然,伸手抓起那柄匕首,照着自己的胸口戳去,一刀见血,鲜血陡地冒了出来,喷洒在坟前。
铁无情一震,道:
“黑三!你……”
颤了颤,黑三惨声道:
“我对不起哈多、对不起兄弟、对不起铁鹰,活着会更苦,死了还能解月兑……兄弟我先走了……”
那只握匕首的手在自己胸前一绞,肠子刹那间翻了出来,黑三在痛颤声中,倒在哈多的坟上……
屠一刀傻愣愣地僵在那里,所有铁鹰兄弟俱垂下了泪,虽然黑三已破了门,毕竟跟他们有过兄弟之情,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死,眼睁睁地看他倒下,这不是任何人愿意见的。
屠一刀含着泪道:
“行剑礼!”
那是道上的规矩,有兄弟为组合舍命、为道义丧生,组合里的兄弟必以最崇高的武者之礼敬仰他,随着屠一刀的喝声,一道道冷刃随风而展,全部肃默的向黑三挥剑示意,黑三若是英灵有知,也当含笑九泉了,毕竟,兄弟没有舍弃他,虽然他罪不可赦,兄弟还是兄弟。
半晌,铁无情那干涩的嘴里,艰涩的道:
“厚葬他……”
屠一刀悲伤道:
“会的……”
风在吹着,呜呜地有若呜咽般低泣着,孤坟冷丘,随着生命的终结,又有新的开始,天生万物循循不息,而江湖更是如此。
荧荧黄光自灯影里透出来,透在铁无情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他的右手紧紧捏着拳头,似乎有着莫大的痛苦事要决定。
什么事让这位年青俊彦如此烦脑,苦苦不能下定决心?他猛地在桌上捶了一拳,登时将守在身边的屠一刀吓了一跳,他急吼吼的道:
“少主,什么事这么烦?”
叹了口气,铁无情道:
“老雪……”
屠一刀嘿嘿一笑道:
“一刀了结了,不是替老爷子报了仇么?”
摇摇头,铁无情痛苦的道:
“真那么容易我就不烦了,想想看,老雪是我爹的兄弟,虽然他不义、他弑主,可是,他却是我的长者,在排行上,我须叫他一声六叔,要处置一位有特殊关系的长者不是件容易的事。”
屠一刀摇摇头道:
“大丈夫恩怨分明,他不仁不义,已是武林败类,这种人见财起意,死罪难赦,少主,我老屠替你办这件事!”
此人冒冒失失,说完话,转身就走。
当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推开那扇门,那扇门已自动开了,只见锥子站在门外,缓缓走了进来,道:
“当家的,有人要见你!”
一怔,铁无情讶异的道:
“这么晚了,有谁会见我……”
他的话音刚自舌尖上闪过,只见一个全身素衣的中年妇女含泪站在门外,这女人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面容纯清的望着坐在那里的铁无情。
铁无情全身一震,道:
“大婶!”
那位女子轻移莲步,踱了过来,道:
“小情!你还认得大婶?”
铁无情在幼年之时曾随父亲铁梦秋至雪家做客,当然认识大婶,当年雪飞狐将铁无情视为已出,亲热得像对自己孩子一样,谁知,曾几何时,兄弟反目,那份情义全被金钱所蒙蔽,而雪飞狐居然亲手毁了父亲,情义何在?道义荡然,怎不令这稚子锥心骨痛——
铁无情连忙道:
“大婶,小侄这里有礼!”
雪大婶泪盈盈的道:
“小情!你还认得大婶,可见你心里还没忘了当年那份交情,大婶这趟总算没有白来!”
铁无情苦涩的道:
“大婶!你让我为难……”
雪大婶一抹脸上泪痕,道:
“我明白,铁盟主之死的确是件令人痛心的事情,但,我那当家固然罪无可赦,死有余辜,可是,大婶可没对不起你的地方!”
铁无情难过的道:
“大婶我明白!”
雪大婶突然双膝跪了下去,道:
“小情!看在大婶的份上,留老雪一条命,我们雪家的所有不义之财,愿意全还给铁家,你瞧瞧,这孩子,他才九岁,跟你当年一般大小,难道你真要在他幼年,让他失去了爹、失去了父亲……!”
铁无情心里一阵慌乱,只觉雪大婶的每一句话都如针戳的那么令他痛苦,他望着那个雪飞狐的孩子,他知道雪飞狐是晚年得子,这般年纪的孩子,正需要父母照拂爱护的时候,如果真的失了父亲,那种无依的痛苦,唯有失去亲者的人才能了解,他伸手模那孩子的头,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大声道:
“我不告诉你,人家说你会杀了哉爹,如果你真要杀了我爹,我一定要杀了你,替我爹报仇!”
虽然他还是个孩子,可是那口气和眼神里的怨毒之色,看在铁无情眼里,背脊上不禁泛起了一股寒意,怨怨相报何时了,这孩子只不过八九岁,但幼小的心灵里却染上了那么浓厚的仇恨!
雪大婶怒叱道:
“仙儿,别胡说!”
仙儿瞪大了眼睛,道:
“娘!我没有胡说,我只是说实话。”
雪大婶很不好意思的道:
“铁少主!你请原谅,孩子不懂事。”
淡淡一笑,铁无情道:
“没关系,他说的并没有错!”
雪大婶似乎放下了那颗心,道:
“你能饶了老雪么?”
摇摇头,铁无情苦涩的道:
“大婶!你明白,雪叔杀了我爹,这是血海深仇,要一个做子女的放弃这股仇,这股恨,好难,好难,雪叔也太对不起我们铁家了,我爹把他当兄弟……”
雪大婶哀伤的道:
“小情!我求你呀-一”
铁无情伸手将雪大婶扶起来,道:
“大婶!别这样……”
雪大婶面色忽然一冷,森寒的道:
“你是不答应了?”
铁无情为难的道:
“大婶,你能不能让我想想。”
雪大婶坚决的道: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带老雪走——”
屠一刀愤愤地道:
“哪有这样霸道的女人,我们当家的已经太包容了,你老公犯了江湖大忌,杀人谋财,死的又是他的结义大哥,江湖上是大忌呀!”
雪大婶寒着脸,道:
“我不管什么江湖不江湖,我只要老雪平安的跟我回去,假如你们今天不放人,咱们大伙就一块死……”
屠一刀怒声道:
“耍赖——”
雪大婶厉声道:
“雪家不是好惹的,我敢来这里,就有十成的把握,小情!你是要大伙一块死呢?还是立刻放人?”
断然的下了决心,铁无情冷冷地道:
“大婶!凡事都要给别人留条路走,你这样咄咄逼人的方式,只会将事情愈弄愈糟。”
雪大婶哼了一声道:
“也许你还不知道……”
蝎子忽然自门外扑了进来,大声道:
“当家的!她带了人来劫人……”
屠一刀闻言大怒道:
“好呀!你这娘们还真狠,居然玩了这招手法,怎么?我们兄弟二愣子,由得你耍……”
仅这几句话,外面已传来杀伐之声,雪大婶似乎开始得意了,她仰天一声大笑,道:
“我的人很快就会得手,小情,希望你别阻拦,否则会死更多的人,今天来这里的全是老雪的好朋友,个个都不会比你差,识相点,大家留个情面——一”
锥子怒声道:
“咱们出去!”
他和蝎子双双急掠而去,随着剑击之声自四面传来,惨叫更不绝于耳,屠一刀强忍着那股激动,道:
“当家的,还等什么?”
铁无情嗯的一声道:
“大婶!失陪了。”
他身形方动,雪大婶忽然斜斜劈来一掌,谁也没有想到这女人会是个练家子,更没有料到还是一位顶尖高手,那一掌居然将铁无情给震得倒退了好几步。
铁无情心里一震却不愿跟她动手,略略一退,拱手道:
“大婶!不要逼我……”
谁知他这一退,正好退在仙儿身边,这个小孩年纪虽小,却精灵得紧,忽然自小手里洒出一蓬烟雾,铁无情只觉头嗡嗡,脑混混,全身功力如散了一样,竟然软软的要倒下去。
他大惊失声,道:“你……”
仙儿拍手大笑道:
“娘!他倒了,他倒了。”
雪大婶阴沉的道:
“仙儿能干、仙儿真乖,那把锁魂散,他再也耍不出威风来了,待娘先拿下他,交换你爹!”
谁也没想到雪大婶还是个武林高手,身形一晃,已连点铁无情身上两处穴道,仙儿手里已多把小刀子,狠厉的顶在铁无情的胸口上。
屠一刀本来跟蝎子和锥子出去应付屋外的敌人,此刻一见此景,那伸出的一脚,急忙的缩了回来,他见仙儿手里的那柄小刀,虽然还是小了点,可是却锋利的紧,仙儿虽然只是个孩子,可是他只要一用力,铁无情依然会重伤而死。
屠一刀怒声道:
“把刀拿开!”
雪大婶彷佛非常了解仙儿的习性,哪里理会屠一刀那副凶恶的样子,仙儿瞪了屠一刀一眼。
榜格地道:
“老头儿!他是你的头头,你头头现在落在少爷的手里,我只要一用力,小刀子就不长眼睛的推了进去,保证会扎个大口子……”
屠一刀果然被仙儿给唬住了,虽然他有快速的刀法,却不能杀个娃儿,虽然,他想去救自己的主,可是机会相当渺茫,别说雪大婶虎视眈眈的,就是仙儿那柄小刀,他都不能忽视,他空有一身功夫,却呆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
铁无情居然闭上眼,盘膝坐在那里,屠一刀根本不知道铁无情到底伤的如何?只知他根本动弹不得。
雪大婶冷冷地道:
“老屠!传话出去,你的头儿落在我手里。”
屠一刀恨声道:
“你到底要怎么样?”
雪大婶冷冷地道:
“我要老雪!”
屠一刀怒声道:
“办不到——”
雪大婶哼地一声道:
“除非你不要小情的命,别忘了,我儿子手里的刀吹毛断铁,我只要吩咐一声,他这条命就毁了。”
咬咬牙,屠一刀转身到门口。
大吼道:
“别打了,咱们的主……”
他实在说不出口,如果他大声嚷嚷说铁鹰的把子让-个小孩给拿了,往后这张脸只怕摆不到台面上,他朝屋外一望,只见数十个黑衣汉子在两个黄袍老人的驾驭下,向自己这边猛攻,蝎子和锥子凭持快速的剑法,与兄弟的拼命,暂时还能遏阻住他们的攻势。
蝎子一回头,道:
“老屠!出了什么事?”
屠一刀凝重地道:
“不太好!”
蝎子断然地道:
“兄弟!守住这屋子,别让他们进来……”
兄弟们应诺了一声,果然布起一个阵网,将这间屋子硬守着,蝎子甫一踏进屋子,顿时一愣。
雪大婶瞄了蝎子一眼,道:
“你是蝎子?”
点点头,蝎子道:
“雪老夫人有何吩咐?”
雪大婶冷冷地道:
“我们雪家的弟子共分三拨,第一拨由薄一山带领,先向这里抢攻,第二拨由白明带队,已在外围布成一个网,这里的人谁也别想逃出去,第三拨是由盖天雄负责,专门支援接应,也已到了这里,你们铁鹰兄弟固然个个善战骁勇,但是,你们心里的神,已被我儿子给捏住了,雪大娘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放回老雪!”
薄一山、白明和盖天雄俱是西南武林的翘楚,雪大娘能将这些人请来,果然手腕极高,雪家弟子在这三大高手的率领下,偷袭铁鹰兄弟,的确力量雄厚,蝎子是个聪明人,他很快的将敌方的分量掂了掂,此刻才明白刚才和对方交手的时候发觉姓薄的很扎手,他拼了全力,也仅扯个下手,而白明和盖天雄尚未露面,如果三拨人全出手,他和锥子再狠,也要栽个大跟斗。
蝎子点点头,道:
“你是要用铁当家的交换老雪?”
“嗯。”雪大婶格格地道:
“你看还有更好的方法么?”
蝎子咬了咬牙,道:
“行!”
雪大婶面上立刻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意,朝外吼道:
“老薄,停手吧?”
屋外激斗之声戛然歇止,雪大婶果然是个人物,连薄一山那种人都恭敬如仪。
双方罢了手,薄一山立刻将自己人撤出十丈之外,然后,他一抖身上的血迹,独个儿向这屋子行来,此人长得好大个儿,魁梧得像座山,手里倒提着剑,倒像是小孩的玩具,铁鹰兄弟本来还想拦阻,锥子已向他们示了眼色,任他走进屋里,雪大婶淡淡地道:
“老薄!咱们准备接人!”
薄一山嘿嘿地道:
“全准备好了,白明和盖天雄正候着呢。”
雪大婶一点头,道:
“好!蝎子!老雪可请出来了吧?”
蝎子嘿嘿地道:
“行!提老雪!”
屠一刀一溜烟闪了出去,不多时,老雪在屠一刀的押解下进了屋子。
雪飞狐一见自己的老婆和薄一山到了,面上顿时浮现出一丝诡秘的笑意,他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拾回来了,但,此时他决不敢得意得太早,因为屠一刀的那柄快刀还在他的脖子上,他只要动一动,老屠的刀决不会轻易拿下来。
薄一山拱手道:
“雪大哥!”
雪飞狐嘿嘿地道:
“好!兄弟都来了?”
他已看见铁无情坐在地上,自己儿子仙作的小刀就顶在铁无情的胸口上,顿时,他明白铁无情中了什么毒了,那是他们雪家的祖传秘药,只要吸进了一点,全身功力都会散去,非三个时辰后,其毒难解。
炳娃娜忽然从外面奔了进来,她手里拿了——束黄花,香气四溢的满室温香,一看铁无情那个样子,面上忽然间掠过一抹哀伤。
道:
“老屠!少主!他……”
雪飞狐却惊声道:
“七绝岛黄芍……”
他可认得哈娃娜手里的黄芍,那是名闻天下的七绝神君信物,见花如见人,谁都惹不起七绝神君,老雪心里一阵惶悚,他真怕七绝神君此刻忽然闯进来,在骷髅谷七绝神君已经帮了铁无情的忙,此时若是再出现,只怕有千军万马也拦不住此人。
炳娃娜哼地一声道:
“你知道黄芍就好……”
雪大婶见着了老雪,心里放下不少,道:
“老头子,你还走得动?”
雪飞狐嘿嘿地道:
“硬朗的紧,如果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哪有姓屠的在这里耍威风,这笔帐咱们记着,有朝一日,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薄一山双目睁得像牛一样怒目望着屠一刀,屠一刀嘿嘿地道:
“老雪!别逞英雄,别忘了你还在我手上!”
雪飞狐可不傻,他对屠一刀那个牛性子可清楚得很,这人名列十恶之一,喜怒全不按常规行事,真惹毛了这老小于,一刀砍下,非去了半条命不可,他识时务,老雪果然闭口不语。
雪大婶冷冷的道:
“蝎子,咱们要交换了!”
蝎子嗯了一声道:
“行!”
他上前押着雪飞狐,双方都将人推在前面,铁无情在蝎子的扶持下,屠一刀立刻挡在他前面,雪飞狐可自由了。
他脸色立刻一沉,道:
“薄一山!传命咱们的人,立刻围杀他们……”
薄一山一呆,想不到雪飞狐才月兑险归来,立刻下达了追杀令,一缕火光自他手里射向窗外,只听远处响起飞蹄之声,那是召集兄弟向这里赶冲过来,雪大婶一愣,道:
“老雪!你想干什么?”
雪飞狐满面杀机的道:
“干什么?乘姓铁的不能动弹之时,咱们要永远除掉这个后患,有他没有我,如果错过今日,嘿嘿,咱们雪家还是没得混!”
屠一刀厉声道: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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