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铁爪魔娘本来姓名叫做甘翠莲,她的父亲甘天澜原籍是河南项城县人氏,是中原有名的武家,祖传二十四路甘家双龙刀法,蜚声江湖,甘天澜在少年时候,曾经离开自己家庭,说到北方游玩,可是一去就是十个年头,绝无信息,直到第十一年方才返回项城,他去的时候不过是子然点身,回来时候却多了一个妻室和女孩,这女孩生下才不过周岁,呀呀学语,玉雪可爱,就是甘翠莲,一般邻里亲友看见甘天澜阔别了故乡多年,娶妻生女回来,纷纷踵门拜候,可是当别人间他这十多年到了哪里?作何生意?
由哪里发了大财,娶了妻子,甘天澜却总是顾而言他,笑而不答,那些邻里亲友见他不肯明说,虽然抱着疑团,可是日子一久,也淡然不以为意了,甘天澜返回项城那一年,恰好是雍正帝登位之初,雍正坐了一十三年帝位,半夜三更死得不明不白,被刺客割了人头,帝位便由乾隆继承,雍乾两朝是满清的全盛时代,兵威远震域外,民间也充满一片升平的现象,甘天澜却在城县一住二十个年头,就算是偶然见上一两次面,他除了寒暄外,对本身的事守口如瓶,简直无从探听。
这时候甘翠莲已经逐渐长成,双十年华,亭亭王立,甘天澜虽然深居简出,对于这颗掌上明珠,却是爱护备至,他把自己一生武功倾囊传授给女儿,甘天澜在教甘翠莲武功的时候,再三告诫她道:“莲儿,你学了为父的武艺之后,千万不要靠武艺这一行吃饭,比如给人家保镖护院之类,饿死也不要去做,爹爹已经一生错了,你可知道没有?”甘翠莲十分奇怪,问道:“爹爹,你以前给人家保过镖吗?护过院吗?做错什么事呢?”甘天澜苦笑道:“孩子,你不要问,总之你爹爹的听话就行啦!”甘翠莲暗里觉得纳罕,既然不要保镖护院,怎的又把本领传给自己呢,她一颗幼稚的心灵,永远存着一个疑问,换句话说,也即是永远要留存着一个阴影,尽避许多年来,自己家里风平浪静,甘翠莲却始终抱着一种不祥的感觉!
扁阴迅速,这一年的秋季,八月十五中秋节的前三日,也是甘翠莲生辰的日子,甘天澜这一天似乎特别高兴,吩咐厨子做了几色菜肴,烫了两壶好酒,在自己后花园里喝酒,甘天澜和妻子女儿三个人,亲自动手,把酒菜摆设在花园的六角凉亭的石台上,三口子围着一边饮酒,一边闲话家常,不知不觉到初更时分,一轮半缺未圆的皓月,升上了花园后墙的杨柳梢头,清光普照,月色溶溶,园里一切景物,仿佛烂银妆染,甘天澜喝了几杯酒,略有醉意,忍不住对月长吁,甘翠莲道:“爹爹,这十多年以来,女儿看见你老人家虽然坐在家里吃着安乐茶饭,仿佛抱着隐忧,女儿看了每每感觉着莫名其妙,爹爹,你究竟有什么心事?可不可以说给女儿听?”甘天澜面色微变,放下酒杯,说道:“莲儿……”他刚才说了这句话,凉亭顶上突然响起一阵哈哈笑声,赫然是一连串银铃也似的少女娇笑!
笆天澜听见了笑声,马上全身颤抖,面如死灰,失声叫道:“咦!她来了!”话才出口,凉亭顶风声飒然,翩如飞燕也似,落下一个黑衣少女来,这黑衣少女看去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跟甘翠边一样年轻,瓜子脸儿,樱桃小口、柳眉如黛,可是一双澄如秋水的眸子,精光炯炯,仿佛秋夜寒星,仿佛两把无形宝剑,直刺进别人的心肺。
这少女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黑色夜行衣,手里还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她向着亭里一声冷笑道:“姓甘的,是我来了!总算便宜了你,我师父让你偷生了二十年,今天晚上是你罪恶满盈,阳寿告终的日子,滚出来吧!你的兵刃在这里哩!”说着举手一抛,叮当两响,甘天澜惯用的两把双龙钢刀,不知什么时候被少女取来,抛入亭里,甘翠莲不由得吓了一跳!
笆天澜这时候却是面无人色,连连拱手说道:“冷姑娘,我我我……”他对少女仿佛怕极,不知道是怕她武艺高强,还是良心内疚,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黑衣少女冷笑道:“二十年前,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出卖了我爹爹,还把我母女两人由岷山顶的千丈岩上,打落深涧,哼!你做得好事多了!为了雍正皇帝一份奉禄,居然干出这种卖友求荣,赶尽杀绝的勾当来,我冷霜梅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你!向我叩头求饶也没有用,这不是你的刀吗?快滚出来,跟我见个高下!”
笆天澜突然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叫道:“姑娘,你不用逼我跟你交手,我知错了,我拿我的颈血,赎回二十年前在岷山顶上那件罪过吧!”老武师陡的由地上拾起自己的钢刀来,向着颈喉一抹,鲜血飞出,甘翠莲母女哎呀两声,双双扑到甘天澜的身上,可是甘天澜这一刀已经把自己咽喉割破,血涌如泉,他哑着嗓子道:“莲儿,在我床底下那口红皮箱子里……”只说了这句话,双腿一蹬,立即气绝。
笆天澜的妻子嚎啕大号,甘翠莲抬起头,看见那黑衣少女望着自己父亲的尸首,漠不动容,嘴角里还现出一线冷笑,甘翠莲怒从心起,厉声大叫:“冷霜梅,你逼死我爹爹,我今天跟你拼了!”霍地跳起,夺过父亲手里自刎的钢刀,刀光一抖,用了个“神龙抖甲”的招式,向那黑衣少女拦腰砍去,黑衣少女微一晃身,也不知她用的是什么身法,便把刀锋让过,甘翠莲痛心老父惨死,哪肯罢休,一刀不中,刷刷刷,连进三刀,那是甘家双龙刀绝招,那名叫冷霜梅的少女,左腾右挪,连闪三招,手中宝剑始终没有使动,她断喝了一声:“贱人!我跟你没有仇怨,让你三招罢了!快快停手,再不识相,我可不留情面!”甘翠莲怒骂道:“哪个让你留情面!”钢刀一展,用个“乌龙掠地”,旋扫冷霜梅的双足,冷霜梅叫了一声:“着!”身于向上一纵,剑光闪处,一剑斜里挑出,疾如灵蛇吐信,刺中甘翠莲右手握刀的虎口,皮破血流,甘翠莲哎哟一叫,钢刀落地,冷霜梅哈哈两声啸,柳腰晃处,人如飞鸟似的掠起,跳上后花园的墙头,只一起落之间,便自消失在夜幕里,无影无踪,甘翠莲在自急痛攻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甘家的下人这时候也闻声进来了,看见老主人这样惨死,不禁大惊,一边劝慰夫人小姐;一边要派人到县府衙门报案,甘天澜的妻子忽然收了眼泪,向家人道:“慢着!你们不要报案,这件事也不要向外边张扬,对别人只可说老爷中风死了,把尸首收殓吧!”这几句话大大出乎一班下人意料之外,不过主母既然这样说了,大家也乐得减少麻烦,立即去买寿衣棺枢,办理甘天澜的身后不提。
饼了几天,甘翠莲和她的母亲抱着哀伤的心情,走入甘天澜生前的卧房里,在他的床底下,果然找出一只尘埃满布的红皮箱子,这箱子的外面还加了铜锁,分明许多年没有打开了,甘翠莲费了不少心机,方才把铜锁扭开,打开皮箱,说也奇怪!里面只有一件染了血的破烂衣服,还是黑色的夜行衣,衣服下面有一本厚厚的手抄本,母女二人打开一看,原来是甘天澜生前手抄的日记!
笆翠莲莫名其妙,说道:“怪不得我几年以前见爹爹时常一个人在书房里,伏案写字,写到三更半夜方才睡觉,原来他老人家还有耐心写日记呢!”她知道日记本里一定有父亲生前不肯告诉别人的秘密,翻开一看,只见日记的扉页上,题了一首跋语,甘翠莲自小时候起便跟父亲读书,颇通文翰,念道:
“吾曾寄身帝皇宫中,为雍正先皇帝之卫士三年,任血滴子之职……”甘翠莲念到这里,大惑不解,抬头问到:“母亲,什么叫血滴子,这三个字以前我不曾听过!”
笆翠莲的母亲吃惊说道:“你爹爹曾经做过血滴子吗?
我嫁了你爹爹二十多年,也不曾听过哩!”她又哦了一声,说道:“我记起了!你爹爹在娶我一年,有天晚上围炉赏雪,喝了几杯高粱,忽然由一只旧皮箱里,拿出一个圆球也似的皮袋来,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觉得十分诧异,还未开口诸问,你爹爹忽然用力一拍,那圆球似的东西立即张开来,里面藏着十几把亮晶晶的小刀,每把小刀长度不到五寸,薄如柳叶,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袋口,好像钢铁齿轮一般,我当时吓了一跳,问你爹爹,这是什么东西,你爹爹说这名叫血滴子,是厉害的暗器,一抛起来,可以像车轮般在空中旋转,向人头一兜一罩,一时三刻之间,就要化为脓血,连头发也不剩,厉害无比,这血滴子是皇帝专用来杀害异己的,他说罢把皮袋一拍,裂成两半,掉在炉里烧了,连小刀也拿到后院里用上埋掉,以后他对这件事也绝口不提哩!”甘翠莲道:“是了!当天晚上,那姓冷的女子曾经骂我爹爹,为了贪图雍正皇帝一点俸禄,卖友求荣,杀了她的父母,想来跟这个血滴子大有关系呢!”她又继续念下去:
“余在帝皇宫中,目击惨事至多,黑幕重重,有不足为外人道者,今上之即位也,人所共知,为遣血滴子剑客入宫中,盗取正大光明殿牌匾后康熙老佛爷之遗诏,加以窜改,乃登天位,当其登位之初,为求树立威信,诛锄异己,不遗余力,吾及另一卫士冷天培者,几度被皇上逞派夜入大臣之家,取其人头,毁尸灭迹……”甘翠莲念到这里,说道:“冷天培难道是那姓冷的女子的爹爹不成?”
她再聚精会神的念下去道:“冷天培与我同在宫中,相交莫逆,彼尝数次语我,伴君如伴虎,此间绝乎不可久留,我亦与之有同感,常吐心月复,然然,惨绝人间之事,终于在雍正三年夏己未日出现,是日皇上御崇政殿,面有怒容,命令吾与冷天培二人赴宗人府天牢,提阿其那、塞思黑,阿其那、塞思黑者,满洲话猪狗之意也,余与冷皆感异,宗人府中何来猪狗?奉此旨往,始知阿其那实为六皇子。塞思黑实为八皇子,此二皇皆为今上同胞兄弟,老佛爷在生之日,曾经勾心斗角谋伺储君大位者,皇上登机未几,即罗织数十款罪状置之于狱,以猪名狗名冠其身,囚以兽笼,饲以畜食,呜呼,吾不料今上对待同胞亲生之兄弟亦如斯惨酷,二亲王皆憔悴面无人色,比提至皇上之前,皇上斥二亲王为何在狱中作毁谤语,二亲王做岸不屈,抗声而骂,所说多为满洲土语,余及冷皆茫然不知其意,今上龙颜大怒,立叱吾等取血滴子来,向二亲王之头一罩,惨叫声中,头断尸仆,皇上怒,顷刻之间,只余脓血两滩,余虽习武,豪于胆量,睹此惨剧,亦几晕绝,此事距今十有余年,二亲王临死之惨叫声,皇上之狰狞面目,忧历历在吾目吾耳……”
笆翠莲念到这里,额汗如流,她想皇帝把兄弟关起来,当做猪狗折磨虐待,还不准他有半句怨言,他们不过说了几句气愤的话,皇帝便把兄弟这样处死,实在太惨酷了!毋怪自己父亲返回故里十多年,欢乐的日子少,忧郁的时候多,仿佛抱着重重心事呢?她拭了拭自己的冷汗,继续念下去道:
“越日,冷天培窃来语我,谓彼己决心抛弃此卫士之位,逃出宫廷,不再替此残暴帝皇为虎作伥,邀吾采取一致行动,吾当年迷恋于优厚俸禄,盖清宫卫士之待遇,至为优厚,每月除支薪黄金甘两外,皇上复不时有赏赐,当时吾储蓄私己钱近万两,窃念再过一年,积银超过一万两后,立向皇上告老,归隐故乡,冷天培邀吾早日离去,是与我意大相径庭也,吾当时迟疑未答,冷天培以我犹豫不决,拂袖而去,越数日,彼遂以弃职潜逃见闻矣!”
笆翠莲看到这里,暗中点一点头,心想这冷天培倒不失为一个有血性的汉子,自己父亲却贪恋富贵,比起他来,可相差得远了!她又念道:
“冷天培私逃,圣上赫然大怒,立召吾至御前,谓冷与我夙相友好,必先知闻,何以不禀告大内总管,欺瞒今上?
余股栗匍匐御前,叩头几致流血,圣上立即诸问冷天培之家乡籍贯,以及家眷妻小,有无亲人?余为圣上神威所慑,不敢不以实告,谓冷天培为四川万县人,居京师者,仅一妻一女而已,妻名石氏,为名拳师之女,女曰霜梅,年仅两岁,圣上见吾吐实,稍为释怒,密旨四川总督查访冷天培之故里,皇上果然罗网周密,两个月后,已探悉冷天培弃职之后,曾返万县故里一行,偕妻女隐于岷山之巅,皇上复召吾进崇政殿,授余密旨一道,偕同血滴子卫士五人,同赴四川,上岷山格杀冷天培及其妻女,灭却生口,使宫廷之隐密不泄于外,圣上并严厉吩咐余勿徇私情,倘有卖放冷天培之行为,必诛抄满门夷九族绝不稍赦,余奉旨后天人交战,唯是自己生命已在皇上掌握,一举一动缘其他血滴子卫士严密监视,难越半步雷池,唯有被逼作违背良心之事!余至此方悔恨何不与冷天培同逃,惜乎晚矣!”
笆翠莲念到这一页,喃喃自语说道:“爹爹真正可怜!”
她明明知道日记再看下去,必定有一段悲惨的故事,待要掩卷不看,可是她的母亲又在旁边连连催促,说道:“莲儿,你爹爹后来怎么样专有到岷山杀那冷天培的全家没有?快念下去,让为娘的知道事情真相吧!”甘翠莲只好再念下去:
“是岁八月初旬,余偕五卫士离京师西行,九月已抵四川,川陕总督岳锺琪已派密使导吾等一行至岷山,密使谓冷天培一家隐居岷山千丈岩顶,伪装山民,余等一行六众乃于黄昏薄暮登山,攀到巅顶,入黑之后,果然抵千丈岩,岩顶有茅屋两间,即冷天培之居矣!余等抵达之时,冷天培似犹未知杀身大祸,已迫眉睫,余睹冷与妻女在室中共进晚膳,逗娇女作憨笑,天伦之乐融融,几乎不忍下手,恨不得立即倒戈相向,退却同来卫士,以抒其难,孰料正当天人交战胸中犹豫未决之际,同来卫士已经一声呐喊,杀入屋内,鸣呼,此为吾毕生最难忘凄惨之一夜,吾与一卫士名王刚者双斗冷天培,冷天培戟指向吾怒骂,谓我出卖良友,必不能得善终,正怒骂间,王刚已挥刀伤其臂,我已一不做二不休,事至如此,苟不尽力,皇上怀疑我卖放时,死无葬身之地,乃咬牙发一毒招,飞身挺刀贯穿其肋,冷天培惨叫一声,立即倒毙,当吾手刃良友时,心神俱震,刀几坠地,冷妻石氏方背女于襁褓中,欲逃走,睹吾手刃其夫,惨叫一声,挺剑反扑,我睹其来势猛恶,乃发一扫堂腿将石氏母女踢仆,连翻几滚,飞落万丈悬崖之下,粉身碎骨,冷天培一家三口,皆为我杀,此中悲苦,苍天予我者何极……”
笆翠莲念到这里,把日记手抄本向地一掷,掩面大哭,叫道:“爹爹呀!你做了一件弥天大错的事!”
笆翠莲的母亲也泪下如雨,呜咽说道:“天澜,你杀了三个人,虽然说是皇帝逼你的,可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头可断而志不可夺,宁可自己拼却一死,也不能够做埋没良心的事呀!”母女两人抱持着痛哭了一阵,甘翠莲拭了拭面上泪痕,说道:“这日记我还没有念完呢!娘,你听我念下去!”她再把日记抄本由地上拾起来,念道:
“冷天培一家三口杀死之后,吾与五卫士以任务告成,觅路下山,越数日抵成都,宿四川总督府,孰料一觉醒来,王刚等五卫士完全失去人头,尸横榻上,余身旁插一刀柬,柬贴之字为狂草,大书昆仑派金光道人留示,内容大意说明金光道人乃一昆仑派之隐侠,日前云游岷山,忽在半山古松干上,发现一重伤垂危之妇人,背后褪褓犹负稚女,稚女已晕未死,金光道人急以昆仑灵丹拯之,独借内伤过甚,为时已晚,妇人仍然不免一死,妇死自言名石氏,夫冷天培任清宫血滴子卫士多年,弃职潜逃,为友所卖,偕皇帝鹰犬追踪至岷山,袭杀全家以灭生口,当清宫卫士掩至时,自己负女欲逃,被亡夫至友横腿扫落万丈悬崖下,幸为古松所阻,自己虽伤而女无恙,谨以孤女付托道长,望能抚育成才,雪父母之仇云,石氏言讫气绝,金光道人遂负女婴追踪至成都,杀王刚等五名卫士,并以刀柬置吾榻前,声言廿年之后,必将冷天培之孤女抚养成人,并授冷女以昆仑派绝技,登门报复,杀我以雪父母之恨,余急藏刀焚柬,未几岳督闻耗至,睹五卫士离奇惨死,大惊失色,遂令吾留督署,遣八百里快马,飞报京师,逾月而圣旨到,略谓王刚等五卫士从厚抚恤,官府对五人死事不必张扬,甘天澜大义灭友,公忠为国,赐黄金二百两,解除卫士席位,不必晋京,就此归回故里,余奉圣旨如释重负,并娶妇返乡,此吾什年前在岷山顶所为之惨事也,咎在谁人,余不欲辩,唯吾十数年来,终日天人交战,至亲莫如妻女,亦不敢以此事相告,坐候冷家孤女登门寻仇,为免后人疑团,兹录其事为日记抄本珍藏秘箧之内,待吾死后方始揭发秘密,此吾用心之苦也,谚曰:“一失足成千足恨,伤哉痛哉!”
日记写到这里便停止了,以后的日记抄本不过说一些零碎琐事,甘翠莲把日记抄本掩上,向母亲道:“娘!原来爹爹在二十年以前,杀掉了这姓冷女子的父母双亲,看来他到临死这一天为止,还在深自引咎,这个仇不能报了!咱们母女还是安份守己,靠着爹爹这份家财,就这样的过一生一世吧!”母女两人说到伤感之处,又痛哭了一阵,甘翠莲索性把甘天澜遗留下来的日记,一起用火烧掉,以免种种譬如昨日已死的事情传,今后重新做人不提。
不过甘翠莲母女虽然这样打算,俗语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刹时祸福,世间上的事情,往往出乎世人意料之外!笆天澜死后第二年,甘翠莲的母亲因为忆念丈夫,染了一个心痛病症,这年春天便身故了!笆翠莲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连遭两次大丧,精神上的打击,不言而喻,偏偏福无重至,祸不单行,这年冬季,甘家突然半夜起火,连房屋带衣物,完全烧个精光,甘翠莲弄得了然一身,只好把父亲生前买下的几亩薄田,完全卖掉,遣散了所有男女下人,所剩余下来的银钱,也寥寥无几了!笆翠莲在这时候却发出一个奇想来,她想自己大好一个家庭,弄成这个样子,可说完全是冷霜梅一手造成的,她能够拜昆仑派的金光道人为师,练成绝技,替父报仇,自己难道不能够学她一样,遍走天下,找寻一个名师,再求深造,准备日后和冷霜梅遇上互相争雄呢?甘翠莲虽然是个女子,很有点须眉丈夫的气概,想到便做,绝不犹豫,便带上仅有的一点钱银,离开了项城县,飘泊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