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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年人仍然在笑,无声的笑,在他那一双大眼神中所蕴含的,决非是凶残的气焰,而是在他那湛湛的眼神中正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豪气,宛如义形于色。
少年人的右手仍然插在衣袋内未动,那种大敌当前气定神闲模样,却使得盖天翁不敢贸然出手。
横移着身形,手中尖刀上下交互闪动,盖天翁沉声道:
“金大力,你们给我听清楚,这小子似是有几根活铆,且记觑准了上,我们必须一击而中——”
金大力几人并未开口,一个个高举尖刀移动中只是重重的点着头,半圆形的向楼梯口围过去。
这时那朱成龙见各人已拔出刀来,无奈酒喝多了,双手已不听使唤,只得双手攀着一张长凳狂叫道:
“盖天翁,你们想行凶杀人呀!饼来,你们过来杀……
杀……我朱成龙吧。”
朱成龙的叫声仍在沉闷的酒楼上激荡不已,而盖天翁却厉吼一声:
“杀!”
四把尖刀刀芒成束,正巧妙的配合着盖天翁的正面攻击,分两边刺杀而上,宛如银河流星汇聚于一点而激发出连续不断的“嗖”声。
年轻人的笑声在楼梯口,但他的人却一如幽灵眨闪,虚幻的一阵闪晃中,就听得连连响起轻微的裂帛声,而他的人已滑向楼中心。
笑意仍然挂在他的脸上——
少年人的右手早疾快的自衣袋中拔出来。
于是围向楼梯口的盖天翁几人,一个个左手捧着右腕,而尖刀却是缓缓的跌在楼板上。
血自每个人的破衣里向外流,有几个口中尚自“咝咝”不断,满面肌肉痉挛。
扒天翁的山羊胡子抖动不已的道:
“你……你是谁?”
少年人这才收起笑容,淡淡的道:
“别问我是谁,各位快去包扎仿口吧,虽说只是伤在手脖上,但却是个通心大血路,小心血流光没得救。”
扒天翁猛然沉声道:
“年轻人,你不该横插一手搅和盖大爷这次大事,须知太湖黑龙帮可不是好惹的,纠葛既生,你等着挨宰吧!”说完,也不等那年轻人再说什么,又是一声吼,道:“走!”
扒天翁一共来了九个人,如今却伤了五个,却全都是伤在握刀的手腕上,五个受伤的一路托着流血手腕走出这“太湖大酒楼”。
扶着长凳子,朱成龙招手叫道:
“你……你这位兄弟真行,刚才你只是一阵手忙脚乱,我老朱正替你操心呢,怎的你像个泥里泥鳅,只那么一下子就滑出来了,佩服!佩服!”
年轻人一笑,道:
“回去吧,酒最误事,以后还是少喝些。”
年轻人正欲举步下楼,朱成龙早叫道:
“怎的这就走了?”
年轻人回头一笑,道:
“我还有天大的正事待办呢。”
就在这时候,酒楼掌柜同几个小二匆忙的走上来,见年轻人要走,忙苦丧着脸,道:
“怎么办,怎么办,打烂这么多东西……”
年轻人一笑,伸手入怀模出两锭银子,笑笑道:
“我赔。”
其中有个小二早大吃一惊,嗫嚅道:
“你……你不是在楼下吃两碗饭一斤黄酒喝一半的那位年轻客官吗?小子有眼无珠,对你小爷怠慢,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才是。”
是的,这年轻人正是依承天,他听了小二的话,只是一笑,淡然的道:
“我本就没有怪罪你什么呀!”
酒楼掌柜正欲伸手去接依承天手上两锭银子,早被吃醉酒的朱成龙伸手一拍,怒道:
“你……是个聋子?那姓盖的明明说一切由他赔,怎的再收他人银子,岂有此理!”
酒楼掌柜苦兮兮的道:
“盖爷是叫花子讨媳妇,大话一句说说完事,他几曾付过什么酒帐的,如今又砸坏这多东西,他又受了伤,谁还敢找他讨要的。”
依承天道:
“这个姓盖的是干什么的?”
朱成龙早冷笑道:
“他呀,无锡地方上的老大,我看是个大无赖。”
于是依承天突然想起开封城来,那开封城不也有个叫魏老虎的吗,大概他们是一号人物吧。
依承天的两锭银子往酒楼掌柜手上一塞,对怒目直视掌柜的朱成龙道:
“走吧,我送你回家去。”
依承天伸手扶着朱成龙,二人走出“太湖大酒楼”,直往太湖岸走去。
朱成龙边指着自己手上鱼篓,边傻哈哈的对依承天道:
“我这鱼篓内有捉来的虾,还有两只鳖几条鱼,你兄弟今晚去我那里,我老婆十分好客,叫她做些好吃的我二人再喝个痛快。”
依承天知道这朱成龙已醉,只是笑笑点点头。
眼看着就快到堤岸了,依承天这才问:
“朱仁兄,你怎的不领我回家去,反倒是来到湖岸边,敢情你真的忘了家住何处了?”
朱成龙仰天哈哈大笑,道:
“几斤女儿红就能把我朱某人放倒?门都没有,告诉你兄弟自是不怕你兄弟见笑的,我老朱有一回扛了足二十斤的老绍兴在船上,那日是个大晴天,我就一个人放船太湖中,拉开裤子我是边撒尿边喝酒,半个时辰我已灌完二十斤,痛快,痛快!”
依承天一笑,道:
“既未喝醉,那就带我去你家呀。”
朱成龙一指附近一条破旧小船,道:
“那是我的船,上船跟我走。”
依承无心中一喜,道:
“你家在湖上?”
朱成龙遥指湖面,道:
“太湖之中尚有几处小岛,我家住在小横山,那儿住的全是打渔的。”
依承天忙问:
“小横山距离西山有多远?”
朱成龙道:
“快船的话,大半天就会到。”
依承天稍一琢磨,当即点头,道:
“好,我同你去小横山玩玩去。”
朱成龙大喜,立刻拾起摇橹套上绳子,坐在船尾摇起小船,依承天望向黑夜的太湖,心中琢磨,不知那西山黑龙帮又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
夜色蒙胧,湖水平静,小船发出“吱呀吱呀”声,声音单调得令人窒息,宛如幽灵世界中的鬼叫。
依承天回头望,无锡岸上的点点灯火已落入水线下面,四周全是白茫茫灰惨惨,便在这时候,朱成龙伸手撩起一些湖水洒在自己的面上,然后一巴掌抹去水渍,道:
“兄弟,你最好躺下来睡上个好觉。”
依承天道:
“还有多远?”
朱成龙的酒已醒了大半,只见他右臂已在加力划,边哈哈笑着指向前方,道:
“总还得一个多时辰吧!”
依承天站起身来走向船尾,道:
“我来摇吧,你吃过酒后最好先睡上一觉。”
朱成龙惊奇的道:
“听口音你似是北地人,你会摇船?”
依承天道:
“不错,我是北地人,但本事可是在南方学的,不信你一看就知道。”
依承天在海岛上一住两年多,对摇船自是十分娴熟,他接过木橹,未见用力,那小船却轻飘飘的向前移去,朱成龙大是佩服,道:
“兄弟呀,你比我摇的还扎实,成,你摇吧,我先小睡一阵。”边指着远处,又道:“只要见前面有个像鸭蛋的山头,你得马上叫醒我。”
依承天道:
“我会的,你只管睡吧。”
朱成龙就在依承天身前抱头就睡,刹时间他已鼾声大作,满口咕哝不停,宛似一嘴巴东西嚼不烂也咽不下的光景而令依承天想笑。
小船又摇了近一个时辰,灰蒙蒙的远处水线上,突见一群火把闪亮,依承天以为是渔人夜间燃灯捉鱼呢,并未放在心上,再说小船已摇了许久,也该看到小横山了,那朱成龙不是说再有一个多时辰吗!
渐渐的,小船更接近那群火光,依承天似是从湖面上听得有喝叫声传来。
叫声令依承天怀疑,因为点灯捉鱼,船上人静悄悄的,几曾有大吼大叫的。
轻轻伸手拍拍熟睡的朱成龙:
“朱兄快起来。”
朱成龙揉揉眼睛始起头,望着依承天,道:
“到了?”
依承天伸手指向那群火光,道:
“朱兄你看。”
朱成龙仰首一看,立刻伸手船边,捧起湖水往面上浇,然后站起身来看过去,边道:
“那是什么古景?”
依承天道:
“应该看到小横山了吧。”
朱成龙自言自语的道:
“兄弟呀,你把船摇偏方向了,只怕那是大横山呀!”
依承天惊异的道:
“不会吧,我摇船十分有分寸,怎会摇偏?”
就在这时候,远处的吼叫声更近了,而且又见两条船相互在抵撞不已,显然是正在搏杀。
朱成龙冷冷道:
“定是黑龙帮的船在洗劫行商大船。”
依承天道:
“既是这样,我们赶快去助那商船一臂之力才是。”
朱成龙道:
“正该如此。”
他不待依承天再说什么,一把抢过木橹,拼力向那堆火光中摇去……
小船的“吱吱”响声更见尖锐。
依承天遥望着火光,只见两船人影跃闪于火光刀芒中,“叮咚”撞击之声已清脆可闻。
于是小船已接近两艘大船,细看之下,只见是一艘三桅大船与一艘双桅快船。
火光之下,只见有个细小身影女子,闪展腾挪于刀光之中,这女子一身青衣紧身短扎,头上挽着个马尾巴式拖在肩上,一手握着一把细长钢刀,迎击在一群壮汉之中,兀自哼咳有致,纵跳自如。
再看大船上面,有个男子,一手短叉,一手握着尖刀,正与一个四十左右汉子互砍互杀,两个人谁也不稍退让的杀得惨烈无比。
那三桅大船上人多,已把两桅快船上的人围在快船船头十几人合砍五六人。
依承天仔细看那女子,不由得大吃一惊,自语道:
“怎的是她?”
朱成龙正在摇橹,闻言忙问:
“你识得他们?那就快去助他们打退那黑龙帮水贼。”
依承天道:
“且等等。”
朱成龙急道:
“救兵如救火,怎能言等,既是你兄弟认识,那必是好人,我们快去救呀!”
依承天道:
“都不是我朋友,八成是来找我索命的。”
朱成龙一听,双手一拨木橹,小船立即调转头,边沉声骂道:
“既是来要你命的,准不是什么好人物,谁耐烦管他们去狗咬狗,我们且回小横山去。”
就在这时候,双桅快船上突然一声凄厉大叫,只见那狂怒的大汉仰天狂笑,笑声中正抖动着他左手套上的短叉,闪耀出吓人的寒芒——
而笑声中,他一脚把对手尸体踢落湖心。
于是,他拧身已拦住那女子,手中尖刀“嗖”的一声横扫过去,随之一横身左手短叉直捅而上,杀法惨烈凶悍,宛如狂狮撕食。
那女子忙腾身上蹿,手中钢刀“临去秋波”,直向下面狂汉杀到,火光中,“当”的一声脆响,金星点点中她已落在一丈外,正遇上自己的人被围杀,冷厉的奋起一刀,当场被她放倒一人。
那左手短叉大汉狂骂一声:
“狗贱人,今夜你自己送上门来,还想有逃走的念头?抛刀投降,也许石大爷留你一条命。”
这位自称石大爷的,正就是“太湖毒龙”石腾蛟的大儿子,那个嗜杀成性的石冠军。
这时就听得一阵“扑通”落水声,敢情被围在船头几人已被逼的落入水中了。
于是大船上只有一个女子在闪躲着石冠军的狂追猛杀,那女子兀自喝叱有声的道:
“姓石的,本姑娘不是来太湖找你打架的,你凶个哪门子劲,有种就订下日子来,飞龙寨再与你黑龙帮决斗。”
是的,这女子正是飞龙寨的“小燕子”于飞鸿,那夜她同老父二人在得知依承天小屋前与霍大光交手之后,立刻同老父二人匆匆赶向小屋,却不料依承天已知那依夫人母女二人不在焦山,自己已无留下必要,这才匆匆水遁。
那于飞鸿在得知霍大光也无可奈何依承天之后,心中大是懊悔不迭。
于长泰立刻感受到巨大的无形压力在心头,因为从霍大光的述说中,便知那雷一炮真的已得到了“八步一刀”秘籍,而且这依承天也已学到一身本事,往后只怕飞龙寨难有太平日子了。
于飞鸿在经过依承天的焦山一阵搅和,不但搅乱了焦山飞龙寨,更搅混于飞鸿那内心中从未有过波澜的一池春水。
于是她初次领略到异性的烦恼,是爱,是恨,她全然弄不清楚,于公、于私,她自忖应该找到依承天。
就在她的这种思维难定中,只得与霍总管等一起商议,觉得那依承天可能会探出依夫人下落而找上太湖。
终于她决心自己先带船进太湖,希望能拦住依承天。
“小燕子”于飞鸿的双桅快船,是属于第八分舵江阴的船,船由第八分舵副舵主安童率领十二名兄弟陪着于飞鸿来的。
现在,那安童被石冠军杀死,十二名兄弟死了四个,其余八人全被逼下湖中。
这时候围杀的十几人回过身来,并肩齐步的直逼向于飞鸿,石冠军更是仰天大笑,道:
“小贱人,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敢情非得石大爷砍下你一手一腿你才投降。”
石冠军的话于飞鸿似是未听进耳里去,她现在十分清楚,自己再难闪避石冠军的奋刀一击了,因为即使跃过石冠军,却必然会落在那群人中间。
她正自想呢,那石冠军早厉烈的挥刀劈来。
刀声“嗖”与“唰”,激起一阵气旋狂飙,逼的于飞鸿倒身纵落在船尾处。
石冠军的虬髯短髭在竖立,豹目更见寒光炯炯,他龇牙咧嘴的以刀向下,缓缓向于飞鸿逼近。
于飞鸿似已山穷水尽,她双手握刀,准备力拼。
石冠军早一抡尖刀扑上,只见他尖刀贴紧于飞鸿双手握的钢刀,左手却快不可言的直往前送去。
于飞鸿见石冠军来势凶猛,双手钢刀全力一推,人已跃退三丈远,“哗啦啦”一阵水花四溅,她人已消失在水面下不见。
石冠军冷然一笑,道:
“这样也好,这里四周距岸甚远,就算不把你累死在太湖,也会把你活生生饿死。”
于是他立刻命人拖住飞龙寨的这艘双桅快船,旗开得胜的回转西山而去。
那些早先被逼落水中的焦山飞龙寨人,已不知去向,也许他们人多,伙同着向一个方向游去。
而于飞鸿——
于飞鸿也是一位水上长大的女子,她在落入水中以后,半天不敢把头冒出水面来,在她足足憋气在水中半盏茶之久,才猝然冲出水面上,只见她大大的喘了一口气,放目向灰暗的湖面上望去。
这时候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见到自己那些落水的手下,然后结伙游向岸上去。
但是,她却失望了,因为湖面上除了一层层的纹浪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影子的。
朱成龙闻说两下里全不是好人,早使力摇离向远处,那朱成龙原就是个疾恶如仇的血性汉子,是个绝不向恶势力低头的人,更是一位宁食开眉粥,不吃皱眉饭的人。
于是他真的要把小船摇走了。
那依承天便在这时候,模着一身衣衫在发呆,他在想:
“我这身衣衫还是于飞鸿送给自己的,有道是受人涓滴,当报以涌泉,我怎能不看个结果就走呢.如果万一那于飞鸿落败,自己只要加以援手,往后彼此再遇上,自己就不会心中有愧了。”
依承天似是下了个极大的决心,道:
“朱兄快回头。”
摇船的朱成龙一震,道:
“怎么啦?”
依承天道:
“今夜那个女的不能死。”
朱成龙道:
“为什么?不都是坏人吗?”
依承天道:
“不,那个女的,我欠了她一份情。”
朱成龙停橹不摇,忽的捧月复大笑,道:
“好家伙,你小小年纪,竟还同那女的有份情呢!”
依承天忙解释,道:
“朱兄想拧了,我说的是人情,可绝非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私情。”
朱成龙道:
“你兄弟怎会欠那女子的情?”
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衫,依承天道:
“你看看,我这身衣衫还是她在镇江给我合身量制的。”
朱成龙道:
“好,她这衣衫的银子箅是没有白花,我们这就回去看看,能不能需要我们帮一把。”
小船“吱呀吱呀”的又摇回头,隐隐然远处有大船在移动,朱成龙伸头望过去,边对依承天道:
“只怕是仗打完了,各自鸣金收兵了。”
依承天指着水面,道:
“刚才应是这儿,临去我们还似是听到有人惨叫落水,且在这附近慢慢找找看。”
朱成龙依言缓缓的摇,有些无精打采。
依承天则扶着船边向四下巡视,犹似隔着一层薄纱向外望,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
也许小船上的“吱呀”声关系,附近有了水的哗哗响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宛如太湖水面上野鸭子的踏水飞腾。
于是朱成龙先高声叫起来,边指着远处,道:
“兄弟你看,有人向我们这儿游过来了。”
依承天忙站起身望去,笑道:
“还真是个人呢。”
那当然是个人,而且是个女人。
渐渐的,双方相对移动,刹时那女子已游到小船前面,依承天从她那披散的长发中认出是谁,不由得一声惊呼,道:
“是你!”
他惊,水中的女子却更惊,只是她也掩不住美目一眯,嘴角一咧的笑了。
一手抓住船边,女子笑道:
“不拉我上船?”
依承天当然要拉,而且急急忙的伸手去拉,因为这女子可不正是那焦山飞龙寨的“小燕子”于飞鸿,还会是谁?
全身湿漉漉的坐在小船上,于飞鸿面无表情的直逼视着傻气十足的依承天,对于摇橹的朱成龙根本不加理会。
突听得朱成龙道:
“兄弟,先送她上岸吧。”
依承天尚未开口,于飞鸿惊异的道:
“他是你什么人?”
于飞鸿指的当然是朱成龙,因为她见朱成龙称他兄弟,想比是自家兄弟了。
一声低笑,依承天指着朱成龙道:
“我们认识才半日,他叫朱成龙,是一条血性汉子。”
于飞鸿美目一眯,低声问道:
“那晚你为何水遁?”
依承天道:
“不走等着挨宰不成?”
于飞鸿立刻道:
“霍总管并未杀得了你呀!”
依承天的一双大眼落在于飞鸿那逗人的小嘴上,他发觉于飞鸿的嘴唇泛乌色,显然是冻的,便月兑下自己长衫替她披上,边回道:
“那霍大光是没有杀了我,但是你同令尊二人也赶来了,我没有把握能胜你们,自然还是一走了之的好。”
于飞鸿道:
“要走,至少得把话说清楚呀!”
依承天道:
“有什么好说,飞龙寨不能耽下去,再多说也是多余的,你说呢?”
于飞鸿紧一紧披在身上的青色绸衫,有一股男人的气息令她心神一摇,不自觉的把头缩了一下,美目一盼,低声道:
“现在,这里可是太湖,而且我又是败军之将被你救起,总该不会对我产生惧怕心理了吧!”
依承天道:
“我本来就不怕你的。”
淡然一笑,于飞鸿道:
“那就好。”她看看摇船的朱成龙,问道:
“你们这是去哪里?”
依承天道:
“送你上岸呀!”
于飞鸿道:
“然后呢?”
依承天尚未开口,朱成龙已冷冷的道:
“然后跟我回小横山吃酒去。”
于飞鸿看看天色,道:
“我也跟你们一齐去。”
朱成龙道:
“不欢迎。”
于飞鸿双目一瞪,刹时又笑道:
“那得听听依承天怎么说了。”
依承天想了想,苦笑道:
“你要跟我去小横山?”
于飞鸿道:
“你不愿意?”
依承天看看朱成龙道:
“我也是去做客,主人是朱兄,所以我不便答应。”
不料于飞鸿却道:
“我不管谁是主人,只要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朱成龙却冷哼一声,道:
“敢情我们救错人了,怎么的,黏住了!”
依承天一笑,道:
“朱兄,可方便带她去?”
朱成龙沉声应道:
“两间破瓦间,住了我同老婆还有我娘,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只是……”
依承天道:
“别说了,方便就好,我们先上小横山去。”
于飞鸿一声脆笑,宛如高山滴泉声,道:
“自从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个好样的,如果那夜你不水遁,也绝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依承天一笑未开口,但他却在想,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你会说这样的话,如换在飞龙寨,难保你不杀我。
小船去势如箭,而小船上的于飞鸿却慢慢的将身子移靠在依承天那宽而厚实的肩下,边低声道:
“我好冷!”
依承天未曾移开身子,船小也没地方移,于是一股少女的特有气息钻入他的鼻孔,令他有着异样的感受,轻声的,依承天道:
“你一人不该来这太湖的。”
美目向上一看,于飞鸿道:
“全是为了找你嘛!”
依承天道:
“找我?你怎知我会来这太湖的?”
又是一声浅笑,于飞鸿道:
“除了太湖,你会到什么地方?”
淡然一笑,依承天道:
“不错,除了太湖,别的地方我是不会去,包括焦山的飞龙寨。”
于飞鸿又道:
“而且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找寻依夫人而去焦山飞龙寨,当然在发觉受骗之后.又毫不迟疑的来到太湖。”
依承天道:
“不错,你全猜对了,我是为了找依夫人才到这太湖的,只是我不懂,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说依夫人母女二人背叛飞龙寨。”
于飞鸿一叹,道:
“骗你,只是为了江湖人的一股傲气,至于依夫人母女背叛飞龙寨,至今尚未弄清楚她二人是被人掠去还是自愿跟人去,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二人依偎的坐在船上而使得朱成龙几次未笑出声来,因为他在想,怎的恁般巧合,年轻男女凑在一起,三言两语的就会捻和在一起如胶似漆,太玄了。
就在一阵沉默中,于飞鸿突然问道:
“你不是开封城的那个小癞子吗?”
依承天极为平淡的道:
“不错。”
于飞鸿见依承天不吃惊,她反倒全身一震的道:
“可是那成刚与霍大光二人自开封城回到焦山后说那个小癞子一头白痂,既瘦又小宛似皮包骨头般,而你……”
一声苦笑,依承天道:
“人总是会变的,小而变大,大而变老,不定规永远就是个穷叫化。”他一顿,低头望了于飞鸿一眼,又道:“人有时候生活在天上,但难保不会重重的跌下地,就如同依寨主,那年如果他不负责任的亲自押船出海,也许至今他还是飞龙寨主呢!”
于飞鸿一笑,道:
“这些大概就是雷一炮告诉你的吧?”
依承天道:
“不错,确实雷叔告诉我的。”
于飞鸿道:
“直到今天,我已不再怀疑,敢情几个老怪说的全是真情实话。”
于飞鸿提起三个老怪物,依承天还真的一振,道:
“你说的三个老怪可是在开封城中好一阵折腾的三个白胡子老头儿吧!”
点点头,于飞鸿道:
“是呀,好久未再见过他们了呢,去年听人传说他三人联袂去了一次中原,又从中原找上八百里秦川,这以后再未听到他三人的消息了。”
依承天哈哈一笑,道:
“他三人八成是找我与雷叔二人的。”
于飞鸿点头,突然仰起脸来问:
“你能告诉我,你与雷一炮二人究竟一去有年的躲在什么地方?”
依承天笑笑,怔怔的望向远处,他未曾回答于飞鸿的话,因为直到目前,于飞鸿父女还是干爹的真正敌人,早晚都得一决雌雄的真正对手,他又如何能告诉她呢。
于飞鸿见依承天不答,遂又道:
“那么我再问你,你为何把自己改姓依?这是谁替你出的主意?雷一炮?”
依承天道:
“我本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如今有人赐给我个姓氏,不是很好吗?至于是谁替我按上这个姓,那就不重要了。”
于飞鸿道:
“不,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依承天道:
“别谈这些了,前面就快到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突然,于飞鸿直起身子面对依承天,道:
“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依承天也是一怔的道:
“你还要问什么?”
于飞鸿道:
“你可是学会那‘八步一刀’武功了?我听霍大光说,你施展出来的身法十分怪异,他以十成功力竟还落败在你的手下。”
依承天道:
“你一路追我到太湖,敢情就是要问我这些话?”
于飞鸿点头道:
“不错,当然还有一项,那就是我不甘心被人愚弄。”
依承天冷笑道:
“没有人愚弄你们,而是你自以为聪明的在愚弄别人,而我,只不过很想见一见依夫人母女二人,不幸却真的被你们捉弄一番。”
于飞鸿一声苦笑,道:
“愚弄与被愚弄永远是难以令人分辨得清楚,现在我只想证明你是否已学到‘八步一刀’绝学,这事对我而言,必欲得知方甘心,希望你实话实说。”
望着于飞鸿那双祈求的眼神,依承天咬咬牙,道:
“略知皮毛而已。”
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于飞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她不但在吁气,而且双目似有泪光的喃喃自语,道:
“完了,完了,一切全在转眼之间成了泡影。”
依承天不解的问:
“于小姐,你在说些什么?”
于飞鸿抖颤着双手,以极虔诚的表情,道:
“你不会伤害我爹吧,我是说有一天你去到焦山飞龙寨的时候。”
依承天面无表情的道:
“杀人只是最后的手段,依承天既非屠夫也绝不是嗜杀之人,即使有必要搏斗,依承天也必然一手持个‘理’字,一手握刀,这一点你于小姐放心好了。”
又是一声长叹,于飞鸿道:
“我很想见见依伯父,小时候我就同霜霜姐姐在一起玩,他老人家也很喜欢我的。”
依承天一惊,道:
“你想见你依伯父?”
吧飞鸿道:
“希望你能带我去见他老人家。”
依承天不置可否的未开口。
于飞鸿又道:
“你已承认自己学到‘八步一刀’绝世武功,而我爹也曾对我说过,只有会那‘八步一刀’武功之人方能传授这门武功,别人即使得到这秘籍,也是无法学到百分之一的武功精华,而你……”
依承天道:
“所以你就肯定你依伯父仍然活在这世上了?”
于飞鸿道:
“难道不是?除非你学的是另一种武功,那就又当别论了。”
也就在这时候,摇橹的朱成龙突然叫道:
“快到了,快到了,你们看那就是小横山。”
依承天与于飞鸿二人望过去,那小横山已横挡在前面不远的水面上,细看露出水面的山头,宛如一个巨大的落花生平放在那里。
不旋踵间,只见一片芦苇,山坳处已有几人走来。
其中有人高声叫朱成龙:
“老朱怎的才回来,天都亮了呢。”
其中有人见小船上下来两个年轻男女,则又问朱成龙:
“朱大胡子,你不在湖面抓鱼,怎的摇回两个淘气的客人回来了。”
朱成龙答非所问的道:
“我浑家找我没有?”
有人扛着渔具走来,笑道:
“回去不就知道了。”
于是引起一阵哈哈大笑声。
朱成龙提起鱼篓子对依承天道:
“兄弟呀,我那个老婆是个大嗓门,等一会儿见了她,你可别大惊小敝的以为她不欢迎你们哟!”
依承天笑哈哈的道:
“不会,不会,朱兄只管放心。”
三人一路顺着山道走,一连又走过两个家门,有处山崖边下面,正是两间破瓦房,房子前面尚围了个篱笆院子,三人未走到呢,已听得一阵狗叫声。
朱成龙刚剐推开篱笆门,边喝退一条老黄狗,边让依承天二人进来。
不料便在这时候,突听得屋内一声断喝,宛似晴天旱雷“咔啦”响的道:
“外面谁呀!”
就算是外面来了强盗,只这么一声断喝,也会把强盗吓跑。
朱成龙早回应道:
“我。”
屋子里的叫声更见尖锐的道:
“老娘以为你醉死在外面了,你这时回来,却吵的娘不好睡,连我也休想再睡得着了。”
朱成龙遂高声道:
“有客人来,你小声些如何,倒是快来开门呀!”
屋内女人也高声叫道:
“什么样的客人,还不是你的那些喜喝马尿的酒鬼朋友,叫他们尽早走,我不侍候他们的。”
朱成龙遂改小声音,道:
“起来,起来,这次来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不信,你只一看便知。”
屋子里突然一个苍老声音,道:
“去给他开门吧,唉,早晚你会醉死在太湖里哟!”
于是,那扇板门被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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