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上阴晴不定,他这么板着脸注视着走上来的西门朝午,以至显得这位仁兄的鼻子也就更扁,更塌了。
西门朝午一把推开了葛三,斜着眼看身旁的人物,尖着声音道:
“怎着?朋友,看你这气色,好似瞧着咱家不大顺眼?”
重哼了一声,塌鼻子厉声道:“你是谁?”
双目一瞪,西门朝午凶暴的道:
“这句话是你这小角色能问得的么?我站在这里,与你们大刀教的属下在一起,穿着你们借给我的衣服,小子,你说我该是谁?”
塌鼻子一听,不禁气焰挫了五分,他迷惑的看看葛三,葛三又凑上那副厚嘴唇来,喷着一口酒臭,故意小心谨慎的道:
“皮头目,你可得留神你那颗脑袋哪,这一位是如意府的大阿哥,髯公座下的红人,他们穿着我们的衣裳,为的是掩人耳目,前去刺探无双派的消息来着,方才,他几位正在咬牙切齿,为的是派了五人前去刺探消息,如今呢?喏,我们都看见了,那不是只得两个人留了命回来,那三位,不用说八成是见了阎王啦,还在这等节骨上去招惹人家……”
皱着眉摇摇头,葛三又道:
“这,不是透着招子太也不亮了么?他们正一肚子火没有地方出……”
拉过葛三来,姓皮的塌鼻子压着声音道:
“话嘛,说得也有道理,葛老三,但他们为什么不走秘道而非要朝这边闯呢?”
脸一沉,葛三数落他道:“皮头目,论教里的身份,你皮安比我姓葛的沉,谈到经验年岁,你就差上一大把了,你想想,人家穿了我们的衣裳不朝我们的防地回来朝哪里回来?他们深知暗号,但穿着打扮不同,到人家的地头上,不怕挨箭挨枪哪?再说,大河镇四周埋伏重重,步步惊险,有没有留着一条秘道还不敢说,上头的事,又哪里会桩桩告诉你,给你解释得一清二楚?那不成了泄密啦,大家伙若是全晓得怎么回事,只怕人家无双派也早明白了……”
叫皮安的塌鼻子搓着手,他信是信了,却仍粘粘缠缠的道:“葛老三,我还有点搞不清的地方,既然他们都是如意府的大哥们,又怎会会找上你呢?”
梆三怒哼了一声,冒火道:“怎么?我葛三是个小角色,就不配与人家打交道?只有像皮头目这般有份量的人物才够得上格么?”
连着“唉”了两声,皮安忙道:“你是怎么的了?我只不过问问你,也犯得着生这大的气?你老哥也得替我想想,我回去也得交待上面咖,方才‘竹哨’传讯,你也听见了,上面知道了情形,我再答不出个名堂来,这排头,还吃得消么?”
梆三翻了翻眼睛,没好气的道:“皮头目你才真叫-嗦,他们的衣服我看见时,已经有了,是“天”字行的大二教头亲自借取的,而且,在离开这里之前,大教头就怕一干兄弟伙们误会,特别叫我注电接应,喏,我还不敢大意,挑了个精明的哥们跟着来,这桩事,是在我们单头目离去以后才发生的,‘地’字行大教头还特别沉着脸告诫我不可走漏消息,所以会找到我,也不过是这些大人和刚巧从我们那幢楼边经过,顺手交待下来而已,我是什么东西,也敢自认一步就登天了么?”
他们在低促的问答着,后面的荆忍大步走来,满脸焦切的道:“老三哥,如意府的大阿哥已在发火了,他要我间问你这边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准备故意留难。”
梆三尚未回答,皮安已惶然接道:“老弟,烦你即刻回禀,说我们只是问问看,并没有恶意,哦,这就放行,这就放行!”
一面说,他一边将手中大砍刀速举三次,又在空中虚虚舞了一圈,于是,严阵以待的那干大刀教徒立即退下。楼顶,四周还传来一阵隐隐的闭窗声,吁气声,以及放下兵器弓箭的碰击声。
抹了一把冷汗,葛三这把冷汗却是真的,他悄然道:“皮头目,今儿个好险,若是万一出了差错,这些老大们一张三指宽的条子递到各位教头手里,你看吧,保管你我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皮安揉揉鼻子,也喘了口气,道:“可不是哪……”
五步之外——
西门朝午背着手,大模大样的道:“葛三,他攀清楚了没有?可要扣下我们一起到如意府去?抑是到寒漠双鹫那边去?”
这边,皮安一听,人家可是如假包换的大阿哥了,说的话免句内行,光凭那份气焰,便是怎么装也装不像的,除了如意府的人,谁个还能有这等狂法儿?这,错不了啦!
一直沉默着未曾开言的项真此刻也适时露了一手,他可是装得更真更像了!
“你们还和他-嗦什么?我们的人到现在还进不来,时间晚了,髯公回去骂谁?焦雄他们还在等着……”
西门朝午连忙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形态道:“是,大哥这就行了,可恨这些混小子们在瞎粘缠……”
那皮安匆匆走上两步,抱拳躬身,惶然道:“这位大阿哥,千祈你恕小的们招子欠光,但小的们也是职责所在,不敢马虎,大阿哥你大人大量,就宽容一些吧……”
西门朝午眼皮子也不眨,鼻孔里哼了一声:“等到如今,这才像两句人话,我们的人奔劳了一天,眼前还不知是个什么场面,你想想,你再这一纠缠,谁受得了?”
奉小的笑着,皮安忙道:“大阿哥说得是,说得是。”
一斜眼,西门朝午道:“还不快派人去接应一下!”
皮安如梦初觉,朝后一挥手,骂道:“魏胖子,小癞皮,你们还不快去帮忙接应那两位大哥,都呆在这里看戏不成?”
那边的大刀教徒中,闻声出来两名汉子,将大砍刀朝腰带上一掖,赶忙跑过去指点正在举步艰难的黎东与鲁浩二人去了。
正当此时,南边的一幢楼房上突然又传来“——咕咕咕”“咕”一长一短的两声清脆竹哨声,皮安听到了之后,两眼朝上一翻,气吁吁的嘀咕:“妈的,有什么好问的?我就那么寿头?奸细和自己人还分不出来?”
一名大刀教徒奔了过来,喘着道:“头目,那边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皮安一跺脚,摆出威风道:“传过去,说是自己人,详情老子回去再告诉你们!”
这大刀教徒点着脑袋,随即从怀中模出一只长有三寸,粗约拇指,上面凿有四个小方孔的青竹哨子来,他凑在嘴上,开始有板有眼的传递消息,一时之间,咕咕之声起落不息,听上去又是怪异,又是好玩。
西门朝午不耐烦的一探手,侧脸道:“皮头目,前面这块旷地是由你们防守的,这层层埋伏也是你们布置的,你熟不熟?我是说那里能走,那里不能走?”
嘻嘻一笑,皮安道:“大阿哥,老实说这里是我们与黑手党的兄弟们共同布置的,详细情形,我们不能说样样都清楚,但哪里有险,哪里能走,大概还能说得上来,你老约模也晓得,这些玩意没有发动之前,除了那钢钩、锦网、鹿柴什么的能以伤人或发生阻碍作用之外,其余的都是些死东西,只要小心一点,钢钩、锦网、鹿柴这些玩意全试过,不会发生太大的意外。”
望了望西门朝午的脸色,皮安又卖弄的道:“不过,只要这些埋伏,一旦全部发动,再加上处处伏兵的袭击,对方若再不明就里硬往内冲,哈哈,那他们就会察觉竟是冲进了火海地狱里来啦,这些东西的威力,可是大得紧哩……”
忍了忍,西门朝午终于又耐不住的问:“皮头目,好像你真知道威力如何个大法一样?”
愣了愣,皮安面孔涨红,呐呐的干笑道:“小的,呃,小的虽未见过,不知这些埋伏的巧妙之处何在,但,呃,光是猜猜,小的想也不会差得太远……”
西门朝午失望了,他没有套出这人的消息来,虽然连这位头目自己也是讳莫如深,但西门朝午却有了气,他狠咖道:“记着,不懂的事不要瞎猜,叫人家听了,心里发毛!”
皮安心头一跳,哪里还敢插话?他尴尬的站在那里,一面不住偷偷瞅着身旁这位难侍候的大爷脸色……
终于,鲁浩与黎东满头大汗的走了过来,虽然他们已极其小心的寻路慢走,该跳的地方跳,该跃的地方跃,更加上有人指点,却仍然将衣裤挂破了不少地方,两个人连头发也乱了。
望着二人的一头披肩长发,皮安无意中“噫”了一声:“咦?他们也是蓄的长发披肩?”
西门朝午闻言之下,急中生智,他怒叱道:“蠢材,若非如此,怎能混进无双派里去刺探消息?”
吞了口唾沫,葛三凑合著道:“可不是,扮什么就要像什么?”
瞪了葛三一眼,西门朝午有些疑心这老小子是在说双关话,他打岔道:“好了,现在可以开路啦,别耗在这里泡磨姑。”
向皮安打了个招呼,西门朝午又道:“多谢了,老弟!”
皮安忙道:“应该的,是应该的。”
于是,西门朝午带着黎东、鲁浩、与葛三几人大踏步向项真那边行去,荆忍暗暗一笑,也仰着头一挺着胸跟上。
项真伸出右手大拇指点点楼房,相视一笑,鱼贯入了门内,荆忍刚刚将门儿推上,葛三已“扑通”一声跪倒于地。
旁边的西门朝午吓了一跳,他低吼道:“咦,你这是干什么?怎的一下子矮了半截?”
梆三哭丧着脸,嗓音暗哑的道:“各位大爷,你们可不能抛下小的不顾,这一下小的算是完蛋操了,叛教欺祖,私通强敌,哪一桩也能叫小的死上三次,各位大爷,小的说什么也得跟着你们,要不,这条者命就难保了哇……”
一伸手将他扶起,项真笑道:“你不要害怕,方才你装扮得很像,功劳实在不少,我曾说过要好好安置你的,你放心,我黄龙项真说话算话!”
宛如一个焦雷轰在葛三的脑袋上,他两只眼睛全直了,手足冰冷,舌头也打了结,好一阵子,才脸色全变的抖着嗓子道:“呃……呃……你,你,是黄……黄龙?”
西门朝午哼了一声,骂道:“如假包换,大爷们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和你闹着玩?”
猛的一拍脑袋,葛三如梦初党的道:“是了是了,你一身黄袍,又出手如电,我早该猜出来你就是黄龙的,除了你,还有谁能这么个厉害法儿?”
项真探探手,道:“罢了,如今却该怎生想个法子安插你……”
梆三急道:“不不,项大爷,小的得跟着你们走……”
微微一笑,尔雅的荆忍道:“恐怕你跟不上,我们要去那如意府。”
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葛三绝望的道:“那……那……我不是死定了?……”
项真走了过来轻轻的道:“不,你死不了,这种楼房,都有阁顶,你藏在上面,只要熬过了今夜,到明天天亮你已经平安了!”
迷惘的瞧着项真,葛三道:“这,这话怎说?”
项真一笑道:“无双派的钦骑名将于拂晓时分踏破大河镇!”
梆三疑惑的道:“这么快?只怕不会太容易吧?”
旁边,西门朝午不耐烦的插了进来道:“事实胜于雄辩,容不容易你即将知道,反正到时候你还有一口气看到我们就结了,项真,走吧?”
项真微笑道:“他们住在这幢楼里的人马就要返回,返回后便将发现此地的情形,现在,我们不能给他们发现,二位,意下如何?”
西门朝午双眼中煞光顿射,狠毒的比了一个斩切的手势:“杀!”
含笑问葛三,项真道:“他们回来后,要多久才会和外头联系,换句话说,这里面如果出了事,外头的人须要多久才知道?”
沉吟了一下,葛三道:“寻常是一个更次以‘竹哨’连系一次,没有变故的话,就很少有什么特别事情,外头的人也不会疑心到这里。”
项真淡淡的道:“如此,你可否先不登阁楼,每个更次权且与他们通次消息?假设万一出了破绽,在他们到来之前,你仍有充分时间爬上阁楼躲好,这样可以拖延时光,给我们留出行动空间,更造成他们的迷失与疑惑;因为每个更次他们都得到消息,然而他们便算发现了怪异,发现了突变,也必定以为是上一个更次联络后才发生的事,那时,说不定无双派大军早已临境,要不,我们也办完了事回来接你了。”
用舌头润润嘴唇,葛三开始明白了项真的意思,他青白着脸,以肥厚的手掌抹去额上冷汗,干涩的道:“项大爷,你你老是说,呃,都要把单头目他们?……”
西门朝午冷森的道:“要得宰了,否则,我们行踪泄漏,非但完不成所负重责,更将使无双派蒙受极大损伤!”
梆三心惊胆颤的道:“但是,但是他们有将近三十个人,而且,又和小的是老弟兄……”
轻喟一声,荆忍走上来拍拍葛三的肩头,道:“如今他们已不是你的老弟兄了,你已与我们站在一起,为天下的真理与仁义而战,你和我们是弟兄,他们人多并不足虑,我们素来习惯以寡击众,以少胜多,你,等着看吧。”
项真微笑看看他,低沉而有力的道:“待明朝,天亮之后,你就自在而富有了,退出江湖,好好做点买卖,多享受享受,人世间颇值留恋。”
长长叹了口气,葛三黯淡的道:“一冲着你项大爷,小的也只得如此了,这一晚上,可是够熬啊……”
忽然西门朝午轻轻的“嘘”了一声,随着这嘘声,项真也立刻听到了门外急促的步履声与低杂的交谈声,唔,有人来了,怕不有好几十!
梆三形色紧张而畏怯,他呐呐的道:“他们回来了……”
项真笑笑,道:“原在预料之中,是么?”
正说到这里,人语谈笑之声已近了,跟着“砰”的一声大门已被推开,一群蓝衣壮汉蜂拥而入,他们一进来便直往楼上冲,有一些更朝两边的侧屋走去,个个都是满身灰土,倦态毕露,吵着嚷着找茶找水,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后及门边的这几个煞星!
后面,三个蓝衣人拖着疲乏的步子懒懒走了进来,最前面那个蓄着大胡子,暴眼狮鼻相貌带着几分威武,他挥挥身上的泥已灰土,不耐烦的叫着:“不要吵,累了一天,那还来这么大精神?他妈一个个全像些鸟毛孩子!”
叱喝着,他又一眼看见了面孔紧绷着的葛三,与葛三背后正在低头拂衣的项真!
于是这位大胡子眉头一皱,冒火道:“葛老三,在家里闲了一天,连个茶水都不准备?你们五个人是怎么搞的?都闹出毛病来啦?”
悄悄的,门后的荆忍正将大门关上下闩。
大胡子旁边两个角色一边呵手跺脚,边不满的道:“太也他妈的可恨了,都在屋里躲着睡大觉吧?赶明天叫他们去挖地道去,狗操的!”
梆三两只牛眼一瞪,突然大吼道:“通通给老子闭上你们的鸟嘴,慢说没有烧茶水,就连晚饭也没给你们这批王八蛋煮!”
大胡子与他身旁的两人料不到葛三竟敢如此斗胆顶撞他们,在一愣之后,大胡子抢上一步,劈手抓住梆三衣襟,口沫四溅的厉叱道:“葛老三,你小子是吃了耗子药了?竟敢放言顶撞你家单老祖宗?”
轻轻一笑,项真斜走一步,道:“还吃晚饭干什么?饱死鬼与饿死鬼还不都一样?横竖都月兑不了一个死字!”
大胡子一听之下几乎将肺都气炸了,他双眼怒瞪如铃,暴烈的大吼:“你妈的狗头你,咦?你是谁?”
项真笑笑道:“取你狗头的人!”
大胡子尚未来得及说话,楼上已蓦然传来一片惊呼骇叫:“不好,有奸细混进来了!”
“快告诉单头目,李二疤几个人,全吃人家制住了!”
“刀呢?我的刀……”
于是——
项真温雅的道:“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我的单头目?”
断喝一声,大胡子一把将手中抓着的葛三朝项真推去,同时反手拔刀,但是,葛三一个跄踉没有撞着项真,项真已鬼魅似的激闪猝旋出去,几乎难分先后,大胡子的手方才模到刀柄上,一抹掌影已擦着他的咽喉飞过!
鲜血箭似的标起,后面的两位仁兄刚刚惊呼了半声,已猛的被一股大力撞得横飞半空,摔出五步之外!
厉烈的笑声起自西门朝午的口中,他倏扑向前,大旋身,三名大刀教徒自楼梯上摔落,还有五个尚未及奔逃,西门朝午的“铁魔臂”已快愈电闪的一一砸碎了他们的脊骨!
一条人影掠过西门朝午头顶直射楼上,他身形方隐,一连串的惨嚎厉曝已成串的传来,那条人影,唔,是“金雷手”荆忍!
两边的侧屋,“长链”黎东与“行者”鲁浩早已分扑了过去,但闻铁器击肉之声“噗”“噗”连响,尖叫鬼嚎之声不尽不绝,刹时之间,这幢偌大的楼房已变成了修罗屠场!
两个蓝衣汉子亡命自楼上奔下,却正好碰上了西门朝午,西门朝午狞笑一声,微侧身,又突然暴起,“铁魔臂”
呼呼翻悄,两个奔逃的汉子连叫也未及叫出,已带着满空血雨分成两个方向摔出了梯干!”
一名蓝衣大汉自一侧冲上扬起大砍刀猛砍项真,项真不闪不退,就在那柄雪亮的大砍刀正待劈落之际,他已抢在刀落的之前,一掌将那个大汉震得方腰陷月复,倒撞于坚实的墙壁上!
躲在一具衣橱之后,一个瘦干的大刀教徒手忙脚乱的掏出了“竹哨”放在口中猛吹,一个清脆的单音——“咕”冰珠子一样,跳跃到血腥的空气中——
全身一凛,项真连找也不找,“唰”的闪射到了衣橱之侧,他左掌倏偏猝扬“咔嚓”一声骨骼的破裂之响传来,跟着“扑通”一声,一只青翠巧致竹哨已染满了浓稠的鲜血溜溜滚滚出来。
动作开始的时候有如狂风突起,完成的时候也像暴雨骤收,蓦然间便一切都停了下来,楼上楼下,静寂如死。
斑头大马的葛三,这时竟瑟缩成了一团,他抱头蹲在墙角,脸色其白如纸。全身抖着,颤着,连站全站不起来了。
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荆忍沉着脸自楼上走下,身上全是血迹浓的,淡的,深紫的,以猩红的……
项真独立厅堂之中,他负着手,神色安详而平静,淡漠的游目四周,那形态,宛如是在欣赏着一幅名画,或者,似是正置身于花团锦簇的庭园之内,好悠闲,好懒散……
楼梯口。西门朝午将他的‘铁魔臂’在一具尸体身上揩擦着,他抿着嘴,鼻孔微张,镇静得一如身处无人之境,这眼前的惨厉与凄怖,好像和他毫无关连。
两边侧屋,黎东和鲁浩两个也浑身染血的跑了出去,两人身上的汗与血已渗揉到一起,长发披散着,满脸的煞气尚未消褪。
于是,项真搓搓手,冷静的道:“没有活口了吧?”
低着头仍在细心擦拭他的兵器,西门朝午淡淡的道:“我想,没有了吧。”
项真仰起头来,问荆忍:“楼上如何?”
荆忍徐缓的道:“一个不剩,包括那四名被你制住穴道的。”
点点头,项真又道:“有没有人发出讯号去?”
荆忍道:“他们有人曾想如此,当然他们都没有来得及做到。”
望着黎东和鲁浩二人,项真笑道:“二位如何?”
黎东润了润他的宽厚嘴唇,有些难为情的道:“都解决了,只是弟子我差点挨上一刀,衣服破了条口子?”
项真赞许的道:“干得好,衣裳破了没有关系,好在那不是自己的。”
一句话说得各人都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西门朝午将“铁魔臂”往长衫里一插,拍拍手,道:“这幢楼与最近的房屋相隔也在五六丈外,且窗门紧闭,楼外刮着北风,我想外面不可能会发觉什么。”
项真想了想,道:“最好是如此,葛三……”
他移目瞧着葛三,可怜这位大块头像是失了魂似的,连腿都软了,靠在墙角,一动也不能动。
黎东大步走了上去,一把将葛三提了起来,粗着嗓子道:“喂,朋友,项师叔在叫你!”
“啊”了一声,又长长吐了口气,葛三用力抢摇脑袋,这才如梦初醒般恢复了知觉,他虚弱的答应一声,低哑的道:“项大爷……叫我?”
走上前去,项真和蔼的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舐舐嘴唇,葛三恐惧的道:“项大爷……这,太惨了……”
拍拍他的肩头,项真安慰地道:“生在江湖,必须适应江湖上的生存方式,我们只有这样,残酷,以及杀伐,纵使我们不愿,有时我们却无法避免是么?”
像懂了,又像不懂,但葛三毕竟点了点头,他虚虚的道:“好像一场噩梦,我只觉得刚刚开始,这噩梦就已醒了,好快,好可怕,这不像只是你们几个人干的……”
项真露具一笑道:“好了,你上楼去待着,先把大门闩好,别忘了按时与他们联系,记着,他们。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葛三恐怖的道:“但是,老爷,这一屋子全是死人……”
项真轻轻的道:“没有什么可怕的,你便当他们全睡着了吧。”
大块头的葛三,这时竟变得像个吃女乃的孩子般缠粘道:“项大爷我的老祖宗,睡觉不会是这个模样,太吓人了,全是一屋子血,个个都龇牙咧嘴的……”
西门朝午不耐烦的低吼道:“行了行了,也不知道大刀教怎的会有你这等胆小如鼠的角色,你忍着点,别去看他们,时间久了,即会习惯,我们还有大事未办,莫不成在这里陪着你?”
再次拍拍葛三肩头,项真缓和的道:“我们走了,只要天一亮,事情便会过去,记着发生变化时,立刻躲上阁楼,天!就要亮了?”
于是,回头招呼一声,熄了那只大火烛项真等五个人轻轻将门启开,他们刚要踏出后面的葛三已蓦然哭颤的喊:“项大爷。”
一沉脸,西门朝午怒道:“你他女乃女乃的!”
轻轻按住了他,项真平静的道:“什么事?”
黑暗中葛三抖索着道:“我的穴道,你还没有替我解开,项大爷,你说过了子夜便无法可救了……”
淡淡一笑,项真道:“我没有点你的穴道,那只是骗你比较听话的方法而已,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吧?”
有一声窒噎的声音传来,葛三传是整个气愣了,荆忍凝神瞧去,边低沉的道:“葛三,葛三,你没有事吧?”
好一阵子,葛三才气苦的抖着嗓子道:“我……我……
我他妈太呆了哇……”
项真忍不住莞尔,他道:“你不呆,只是我聪明了些而已。”
说着,他打了个手式,荆忍顺手将门关上,五个人微微伏身,在无边的漆黑中,就像五头猩猫,一样快捷的闪跃而去。
现在,又飘雪了,那么轻轻细细袅袅娜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