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缓缓踏进一步,南幻岳沉沉的道:
“古潇然,又是我们两人相对了。”
咽了口干涩的唾沫,古潇然内心颤栗,却又不得不强充好汉:
“姓南的……你也只不过隔着死亡一线之差,没什么唬得住人的地方!”
南幻岳笑声苍哑,格格笑了:
“我敢说,古老大,你必定比我先走一步,你相信么?”
迸潇然大声叫嚣:
“你凭什么?妈的,就凭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
南幻岳点点头,阴森的道:
“不错,就凭我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古潇然,你知道,我这样子是外弛内张呢!”
占潇然退后一步,犹自嘴硬:
“南幻岳,你要搞搞清楚,我的功夫虽不及你,但也差不了太远,我也是道上一等的角色,狗急跳墙,人急上梁,逼狠了我,我拚个玉石俱焚也便宜不了你!”
南幻岳冷冷的道:
“现在,不是瞎吹牛的时候了,古潇然,你一直便不是我的对手,以前不,以后,也不——如果你不怕我,古洞之内我中计被制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下毒手干掉我?那时我尚只有一手一足能活动的时候你都不敢碰我,如今我是全身都能运用自如,你又岂敢沾我的边!”
迸潇然讷讷的道:
“不用在那里口出狂言……古洞之中,我是一片慈悲,不忍下你的手,我,我却怕你什么?”
“此情此景,你却大可不必‘慈悲’了,古潇然,来吧,让你干掉我了却一桩心事,或让我活宰你剜出你的心肝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迸潇然又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眼角并偷偷觑瞄了廊上的杨玲和狄修成一下,这一瞄,他更是心焦如焚——杨玲正拿着一柄鬼头刀在为狄修成割开缚身的绳索!
南幻岳阴凄凄的笑了:
“古潇然,不用看了,你的如意算盘砸了,你的周密计划也都泡了汤,如今,你再用什么来要挟我?再有什么人为你的倚恃?你的那些帮凶呢?你用以收买人心的金银财宝呢?古潇然,那全是空的啊,全是虚无缥渺的,眼前只有靠你自己了,可悲的是,你自己又一无可靠之处!”
迸潇然冷汗涔涔,舌头打着结道:
“我不是……三……三岁孩子……你唬不住……我!”
南幻岳仰起头来,低沉的道:
“我晓得我能保护住我要保护的人,我有这个信心,至少,我会倾力去做……我做到了,他们全好生生的没有遭到伤害,全平安无事,上天佑我不使我遗恨终生,上天便也会佑我报仇雪恨的!”
迸潇然喘了口气,艰涩的道:
“凭我手中八尺白刃,南幻岳,你决讨不了好……”
南幻岳摇晃了一下,道:
“就算赤手相搏,古潇然,你也不是对手!”
迸潇然握紧了手中缅刀,大吼:
“姓南的,看你敢越雷池一步!”
南幻岳一步一步向前慢慢逼进,口中狠毒的道:
“我要活剥了你,古潇然,我要慢慢的将你零剐碎宰了!”
迸潇然惶然四顾,但见遗尸满园,狼藉横竖,斑斑的血渍洒在早被蹋踏乱了的覆雪地面上,因而也就显得特别的醒目刺眼了,那些死去的人,全是他的同党爪牙,他们就在片刻之前扰是那样的生龙活虎,张牙舞爪,但只片刻之后,便都完全倒下了,有人尚落了个全尸,有的则身首异处,但不管这些人是怎么个死法,却总归是死了,而且,俱皆死得那样凄惨可怖,死得那样目凸嘴歪,看在活着的人眼里,简直连心都凉透啦……
用手背拭去额门的汗水,古潇然的声音业已发了抖:
“南幻岳,不要逼人太甚……你已受了重伤,难道还非要拚到断了气才肯罢休?”
南幻岳点点头道:
“不错,古潇然,一刻不收拾你,我便一刻不能安心……”
骤然间,古潇然狂叫一声,有若狼嗥虎啸,在这一声喊叫里,他飞快扑击,缅刀赛雪,翩然扫掠,古潇然身形蓦闪,双掌横弹,“嗤啦啦”暴响倏起,劲风回绕,他又是九腿九十掌狂飙般卷去!
迸潇然挥刀如雨如浪,冷焰波连,寒光涌激,在尖锐的刃锋破空声里,业已反截住敌人的掌腿攻势!
南幻岳人在急快的回旋,走着怪异又变幻莫测的角度,而每在他移动的瞬息,便雷轰电掣也似出掌飞拳,于是,“劈啪”“嗤啦啦”的沉闷震响便连串的波蔼着入耳,强猛的劲道也交织穿泄个不停!
很快的,快得只有人们眨眨眼的时间。双方业已过了二十余招!
南幻岳以前身上的旧伤尚未完全痊愈,如今新创又是如此严重,因而过度影响了他本身功力的发挥。
现在的南幻岳,在技艺的施展上,也只及他正常时间的七分威力而已,但即以此七分威力,却也大大的给于古潇然以压制,使他相当吃重又相当的感受到威胁了!
情况虽然是如此,但古潇然亦非泛泛之辈,在江湖上,他也是出了名的阴毒角色,出了名的狠酷人物,他心中固是紧张惶悚无已,但他却同样看得出南幻岳业已力竭身疲,难以做更凌厉的发挥。
因此,他存有侥幸之望,期盼能以“缠战”“游斗”的方式来将南幻岳拖跨!
于是,古潇然便决不冒险,他是稍沾即走,略进便退,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一个劲与南幻岳干耗,在偌大的院落中闪掠如风的兜着圈子。
但是,他的缅刀却又丝毫不放松南幻岳的四周,每在南幻岳移动的瞬息,他立即抢先封住了敌人的退路。
易言之,南幻岳便只有在他的刀锋所至跟着打转,无法月兑出,也无法实际上攻击到对方!
须臾间,又是十招过去。
滴滴的鲜血自南幻岳周身的伤口中飞洒抛落,他略一转动,伤口便痉挛一下,翻卷的皮肉便扯裂一点,而汗出如浆,喘息吁吁,他的视线也都那样模糊又那样朦胧不清了……
又过了十招。
迸潇然猛的在缅刀暴翻斜挥里住前撞扑,南幻岳迅速后跃,古潇然冷笑一声,左手飞抖,三枚他的独门暗器“金虎头针”已在黄光猝映中打出。
南幻岳飞闪不及,三枚“金虎头镇”中一枚已猛的穿进了南幻岳右胯骨!
这枚“金虎头针”入肉甚深,撞得南幻岳整个身躯倒仰而出,占潇然趁时急进,缅刀炫闪,兜头劈向南幻岳的天灵盖!
这可是真正的千钧一发了,南幻岳猝觉寒芒耀眼,冷气透骨,他不遑多想,滚身翻倒中抹了一把胸前伤口的血液用力抛抖。
点点血滴仿佛点点流星飞弹而出,古潇然悚然闪躲,缅刀便“噗“噗”“噗”一连三次全部斩入雪地之中!
就在这时,回廊那边一声娇叱:
“接住!”
流芒一抹有如长蛇曳空,笔直飞向南幻岳,他一个挺跃,倒翻手挽捞,却是那么准确,“寒水红”的把柄业已被他接个正着!
回廊上,传来杨玲惊喜交集的喝彩:
“幻岳,你行!”
细窄的剑刃便在杨玲的欢叫声中“嗖”的尖响着反弹,古潇然急忙挥刀拦截,“寒水红”暴刺的刃身却令人目眩的在一溜光彩披闪里转拌,“嚓”的一声便削月兑了占蒲然的半绺头发!
迸潇然骇然惊退,破口大骂:
“奸刁贱人,我悔未早杀了你——”
南幻岳奋力扑击,“寒水红”带着泣号似的呼啸织成了漫天铺地的罗网,蓬飞的刃芒与纵横的剑气使这形成这张巨大罗网的经与纬。
快得看不见剑身的实质映的光,只有炫华瞬间穿飞,而宇宙之大,仿佛就叫这种泛着森酷的死亡气息的光闪所布满了……
竭力抵抗着的古潇然立时便落了下风,他的那柄缅刀拼命冲突拦截,却仍是越来越形沉滞,步步后退,左支右绌,能以运转的圈子也逐渐缩小到园角一隅,而显然的,这一隅之地他也要保不住了!
猝然间,南幻岳的“寒水红”飞扬四周,在百八十七剑闪耀出三百八十七道流光,有如怒天喷泉般自三百八十七十不同的地方往一个焦点急速涌合——那个以古潇然为鹄的焦点!
迸潇然狂叫着,舞刀猛架,蓝汪汪的光华旋幻成流风,包裹住他的身子便往一侧突逃——
“当啷啷……”
“呛啷啷……”
连串又密集的金铁交击声在纷飞的火星中传扬,古潇然的缅刀“霍”的月兑手震落,他自己更是血肉齐飞,衣碎帛裂,滚倒在地哀号如嗥!
南幻岳面容惨白,但精神却振奋至极,他双目中的光彩灵红如血,喘息急剧里踉跄着稳住脚步,嘶哑的大笑:
“古潇然啊迸潇然,你终究也有今天……终究也有重重栽倒的一天,古潇然,这一天我却切齿巴望得太长久了……”
在地下申吟辗转的古潇然,身上血糊淋漓,纵横交织的伤口怕没有二三十道,每一道伤口全是皮肉翻卷,赤颤颤的女敕肉里肌和雪泥沙土染成了一团,看上去好不令人怵目惊心。
但是,这些伤势却不至要他的命!
南幻岳大大喘了口气,道:
“古老大,猜我要怎样整治你?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最好的方法来供你受用,我却要再想出点别出心裁的花样来缀上,总叫你体验个足够才是……”
迸潇然抽搐着颤声道:
“南幻岳……你……一向自许忠义仁厚……怎能如此对待一个失去抵抗的人?而且……这人还是你的老友!……”
南幻岳狂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道:
“老——友?古老大,你怎么说得出这两个字眼来?”以你这般的‘老友’,我如果再多上一个,只怕连性命都没有了……”
迸潇然申吟着道:
“你……多少也得讲点情份吧?幻岳,我们总有一段好交情的时光……”
南幻岳“呸”了一声,大骂道:
“闭住你那张其臭不可再闻的鸟嘴I你贪婪自私,谋财害命,陷我于绝境,几令我丧生于深山古洞之内,又纠众逞凶,胁我亲人,伤我躯体,其目的无非为了一个‘贪’字。”
“古潇然,这个‘贪’字早使你丧心病狂,良知抿灭,不复再有了点人性,人这连串的阴毒行为,足证你的本质即已邪恶,你的灵魂也全污秽了,老子今天叫你来个‘神形俱灭’,彻底把你连皮带肉的清理掉!”
迸潇然心惊胆裂的大叫:
“南幻岳,你不能如此毒辣啊……”
南幻岳怒道:
“你真无耻——古蒲然,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岂是像你这样贪生怕死的?你还算是江湖道的人物,像是拥有这大名气的角色么?”
一条纤细的人影来到了南幻岳的身边,南幻岳知道那是杨玲,他舐舐干裂的嘴唇,沙哑的道:
“乖乖,谢谢你——”
杨玲偎了上来,她鬓发散乱,衣裙揉皱,而且面庞幢悴,但是,神情却显得那样的欢欣振奋,轻轻抚模着南幻岳的臂膀,她深情万斛的道:
“谢什么?”
南幻岳低声道:
“我的剑,乖乖,幸而你及时掷来,否则,只怕我要吃亏,你知道,我的身体情况不及平时……”
杨玲温柔的道:
“不要谢我,幻岳,我的一切全是为了你,包括我的生命,如果你有了长短,我就会跟你去了……”
她说得轻细而柔软,但却是肯定又坚决的,南幻岳知道她没有半点做作及夸大,她的内心的确是这样想,南幻岳对杨玲有深度的了解。
他明白,杨玲对他的感情早已到达牢不可拔的地步,她说她的一切都依附在他身上,那么就一定是这样的了。
这时,狄修成也蹒踞的到来,一见南幻岳,他已忍不住老泪纵横:
“小扮,可苦了你……看看你身上的伤……”
南幻岳一笑道:
“还死不了人,老丈,你更受惊了。”
狄修成摇摇头,颤声道:
“我没什么,小扮,只要你能干安无事,我再受点苦也是值得的……倒是杨姑娘,一个女儿家居然有这么大的定力和胆识,却是我生平所仅见——若不是她事前事后一直安慰着我,照拂着我,怜待于我,只怕我早已不知所措了……”
南幻岳连连点头,吁了口气:
“杨姑娘真是顶尖儿的好女孩……”
杨玲粉靥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喜悦的道:
“幻岳,你从来没这样夸赞过我,我好高兴啊,恨不能为了你去死……”
南幻岳哈哈-笑,沙沙的道:
“用不着这么‘受宠若惊’,等会给我香个嘴就行了。”
杨玲又羞又喜,却直率道:
“何必等一会?现在就给你香——不但我的嘴,什么都可以给你!”
一边的狄修成不禁窘迫十分,张口结舌,一连打着哈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尚难以体悟,一个女人的爱发展到了极致时的那种疯狂与真挚……
南幻岳摇头道:
“你又使得狄老丈尴尬了,乖乖。”
杨玲笑道:
“我是如此爱你,何须隐瞒?这些日子来,我向狄老丈诉说了许多,可是他仍不能习惯我这种坦率作风……”
狄修成忙道:
“过些日,哦,就约莫能以习惯了……”
斜眼睨了躺在地下直抽搐的古潇然一眼,杨玲道:
“幻岳,这老小子你待如何对付他?”
南幻岳哼丁哼,道:
“我要用雪水泡他。以烈火烧他,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挫他的骨,再用他的肉去喂拘!”
杨玲一拍手道:
“好极了,幻岳,只要你催想出什么法子来惩戒他,我们便全用得上,我们不用忙,我们可以悠悠闲闲的一样一样的来……”
地下,古潇然的眼窝四周业已泛了乌青,连说话也是那么哆哆嗦嗦的了:
“我……说,幻岳……讲……讲点……道义……成不?”
南幻岳生硬的道:
“和谁?”
迸潇然嗫嚅的道:
“当然……当然是和……和我……”
南幻岳俯下脸来凝视着古潇然,幽冷的道:
“和你讲道义?古老大,你也不觉得因为你而玷污了‘道义’两字的含义?你真不觉得?”
迸潇然抽搐一下,痛苦的道:
“何……何必这样说?幻岳……至少,我们还该有点情份在吧?”
南幻岳摇摇头,断然道:
“没有!”
杨玲气愤的道:
“跟这种黑心肠丧尽天良的畜牲还有什么好说的?幻岳,我们现在就开始向他索债——他欠我们的每一笔债,还得连息算上!”
南幻岳冷森的道:
“自然要这样算的,杨玲,自然要这样算的……”
狄修成插嘴道:
“小扮,如何对付这个人,我以为先不用急,煮熟了的鸭子还怕它飞上天去?倒是你这身伤,却要仔细治疗一下才是最为重要……”
南幻岳笑笑道;
“我还挺得住。”
杨玲急了,道:
“不行,幻岳,现在就要上药,这么重的伤,哪能拖延得?”
狄修成也催促道:
“快,先进屋里去吧,烧上壶热水,洗净了伤口这就得赶紧上药……”
南幻岳咬咬牙,道:
“也好,但这家伙呢?总得有人守着他!”
狄修成笑道:
“这个伤得浑身不见一块好肉,血糊淋漓的就和月兑了层皮一样,小扮,你还怕他驾云跑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行,老丈,你不知姓古的阴刁狡诈到了什么地步,他可算是一等一的老奸巨滑,诡计多得叫人防不胜防,不设法看牢了他,我是不放心歇着的。”
狄修成沉吟道:
“既是如此,倒要慎重些了……”
南幻岳忽然问;
“对了,阿福呢?”
杨玲也“啊”了一声,歉然道:
“只顾着和你说话,倒忘了阿福,他和孙红眼,钱瘸子三个人还被锁在后面柴房里,三个人又都经过了几场狠揍,如今只怕还爬不起来呢!”
南幻岳皱眉道:
“谁揍他们的,伤得重么?”
杨玲狠狠蹬了古潇然一眼,怒冲冲的道:
“你想还会有谁?揍他们的人全是古潇然的属下,他们之所以几次毒打阿福三人,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不是阿福几个开罪了他们,挨揍的唯一原因只是为了那些杀千刀的浑狗熊要取乐子,打着他们玩!”
涨红了一张俏脸蛋,她又接着道:
“那些人只是为了打着他们玩,打得并不太重,但也够他三个鼻青股肿,腰扭腿歪了!”
南幻岳沙沙的道:
“古潇然知道?”
杨玲愤然道:
“他怎会不知道?”
南幻岳道:
“他不管?”
杨玲重重一哼,道:
“视若不见,有时还捻着胡子听他们笑闹,听阿福几个人号叫!”
迸潇然喉咙里咕噜了一阵,急惶的道:
“哦……杨姑娘……这不能……不能怪我,实不知情……我不晓得他们在那边如此胡搞……我若是知道的话,我就……”
杨玲不屑的打断了古潇然的话,道:
“你说什么?你也只不过捻着你那撮搔胡子一笑罢了!”
迸潇然申吟着道:
“杨……姑娘……你怎可……这般欺人?”
南幻岳淡漠的道:
“慢慢来,古潇然,你就会发觉这还是客气的,欺负你的事还在后头呢!”
说到这里,他低声道:
“敢烦老丈到后面柴房中将阿福他们几个人解放!”
狄修成连连点头,道:
“应该,应该,小扮,我这就去……”
狄修走后,南幻岳对杨玲说:
“狄老丈见不得血腥场面,他这一去,我们就可以放手整治姓古的了……”
杨玲笑道:
“怎么开始?幻岳,你起个头。”
迸潇然杀猪也似嚎叫了声,恐怖的道:
“不,不行,幻岳,老弟台,老兄弟,你怎能如此待我?你总得论点情份,讲点道义呀……”
南幻岳“呸”了一声,怒道:
“给我闭住你那张臭嘴!”
闪身上前,杨玲飞起一脚,踢得古潇然脑袋一翻,鼻口流血,他尖嗥如泣:
“停止……快停止,这是谋杀,这是残暴苛酷啊……”
杨玲轻蔑的道:
“真不要脸,亏你还是道上这么有名有姓的人物呢,连我这一个女儿家全比不上,狗熊透了!”
南幻岳平静的道:
“慢慢的来,乖乖,别一下子就弄死了他,我们有的是时间……”
迸潇然喘息着,一连啐吐血水,颤栗的道:
“幻岳……先不要……你听我说……”
南幻岳说:
“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玲叱道:
“等姑女乃女乃给你封了嘴,再看你还能瞎放什么狗屁?”
南幻岳摆摆倦手道:
“别忙,且听他说。”
迸潇然颤抖抖的吞了口合着血的唾液,涩生生的道:
“幻岳,让我们……谈谈斤两……如何?”
南幻岳道:
“你讲吧。”
迸潇然讷讷的道:
“如果你能……能冰释前隙,我,我答应给你先前所说的一倍的补偿……”
南幻岳冷硬的道:
“不行。”
迸潇然闭闭眼,又道:
“你要想想,幻岳,这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有许多人,在刀口子舐血舐了一生,也不能获有这个数目的十分之一……”
南幻岳缓缓的道:
“不错,但我却不是那种人——而以我三年多痛苦又漫长的光阴以及面对死亡的深刻感受来说,这点点有限的财富仍是不足以补偿的!”
迸潇然忍痛道:
“我……我可以再增加一点……”
南幻岳冷冷的道:
“也不行。”
目光黯淡了下来,古潇然干瘪的嘴唇翕动着,终于,他喃喃的道:
“幻岳,你想要多少,开个价吧……”
南幻岳低沉的道:
“如果你在没有纠众与我动手之前要我开价,我一文不取,只要你也回到那座古洞里待上三年。
“但是你却恃着人多势大向我围攻了,在这一番血的洗礼之后,在好些条人命缀亡之后,在我也受到伤害之后,条件当然又自不同了,而你更失去了选样的机会。
“你只能听从我的话去做,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否则,你即将明白哪一种方法会令死亡更加可怖了!”
迸潇然抖了抖,恐惧的道:
“你说说看……”
南幻岳神色冷沉,道:
“黄金五万两,明珠千粒,翠玉百件,另加你回到那古洞里呆上四年。”
迸潇然蓦地张大了口,好一阵,才像哭一样的叫了出来:
“皇天啊……你是在剜我的心。吃我的肉了……”
南幻岳静静的道:
“愿不愿,随你。”
迸潇然尖嚎着:
“幻岳,你的心肠怎能恁狠?怎能恁毒?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凑不出你所开的数目来啊……又再叫我到那绝地阴洞里待上四年之久,这和蓄意谋杀又有什么分别?
“那种地方不见天日,冷苦孤寂,这不是在要我的命么?”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也知道那个地方不是人待的?那么,当初称为什么把我坑在里头?你这就不叫‘蓄意谋杀’么?”
“你既不能忍受那种‘不见天日’、‘冷苦孤寂’的日子,难道说我就应该忍受?
“只有你才算人,我就不算人?抑是你的身份尊贵,我的身份低贱?抑是你的地位崇高,我的地位卑下?抑是你的血统圣洁,我的血统污浊?
“古潇然,你半点也不会比我强,我能受的,你更该能受,况且,你还是始作俑者!”
迸潇然惶悚至极的道:
“幻岳,你大度一点……仁厚一点……就算行行好事吧……”
南幻岳阴森的道:
“当初,你为什么不大度-点,不仁厚-点?
“我老实告诉你,我被你陷害于古洞中的三年岁月,绝不是你如今所能以想象的,只是‘不见天日’、‘冷苦孤寂’而已么?
“不,这根本不能形容其中的痛楚于万一,那是饥不择食,渴无以解,绝望、沉闷、寂寥、恐怖、愤恨,加上幻觉丛生的总合。
“春夏蚊蚋袭人,燠热难当,秋冬寒风呼啸,冰冷刺骨,用舌头舐着石壁上沁出的细微的流泉水珠,生尝着蛇鼠鸟兽的腥膻肉味,连毛带皮硬吞下去,吃和拉全在那一个仅供转身的地方……
“人在这种环境下待上三年多,业已不像个人样的人了。
“古潇然,你尚不能体悟这些苦楚,所以,你必须去亲自尝试一下,这是你还我的债。今天,你加诸于我,和我的亲人的迫害,我应分得的鲁飞藏宝的一半,这三年多的利息结算,再表示你坏心肝的歉意,就便宜你以那五万两黄金、明珠千颗、翠玉百件补偿了,你还不认为我这是在行好事么?”
迸潇然悲伤的道:
“可是……可是我委实没有这样多钱……”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去想法子。”
迸潇然申吟了一声道:
“幻岳,这么大的数目,你又叫我到哪里去想法子?就算你活埋了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南幻岳点点头,硬梆梆的道:
“很好,那我就一文不要,把你拷进那古洞里锁铐起来,但是,我不会在四年以后去释放你。
“换句话说,你就要终生监禁在里面,慢慢的,痛苦的,狼狈不堪的死亡。
“古潇然,生命的幻灭是一桩十分可怖的事,但那犹有迅速与迟缓的分别,同样的死亡,其过程的感受却有截然不同的滋味,当你整天面对死亡,嗅闻着它的气息,触模着它的冰寒,思虑着它恒久的残酷和寂静,你就会尚未在它降临于你身上之前先行疯狂,那是一种令人颤栗的疯狂……”
迸潇然抖索着,哀号:
“不要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南幻岳幽幽的道:
“当然,我也不需要再说下去,只有亲身的体验,才会令你贴切的明白其中的味道……”
迸潇然恐怖又绝望的道;
“幻岳老弟……你不能再宽让一点?”
南幻岳温柔却是坚决的道:
“不能。”
迸潇然深长的叹了口气道:
“钱的数目,我答应你……”
南幻岳冷冷的道:
“这是你本该付出的,这也原该属于我,另外,洞中四年的岁月,也同样一天也不能少!”
迸潇然痛苦的道:
“伺必做得这么绝?”
南幻岳道:
“古潇然,你该衷恳的感激我竟是这般的宽大与仁厚!”
迸潇然讷讷的道:
“幻岳……求求你……只算一年吧……”
南幻岳平静的道:
“四年。”
迸蒲然凄惶的道:
“我就待两年吧……”
南幻岳丝毫不动容的道:
“四年。”
脸上的气色是灰败的,血污斑斑渗染在古潇然显得松弛下塌的面皮上,连那平常不太深刻的皱纹如今也是那样的明显了,他的语音透出了二十年后的衰孱:
“一天……也不能少?”
南幻岳点点头道:
“不错,一天也不能少。”
步履声传至廊侧,片刻后,狄老丈已偕同孙红眼,一个废腿的大汉,以及另一个须发斑白,背脊傲佝的老苍头走了过来。
几个全是狼狈加上憔悴,脚步沉滞,脸现青肿,显然,这些日子来是吃了不少“生恬”了!”
孙红眼是早在“大理府”减郊见过南幻岳的,他一抬眼瞧清楚了,急忙跑踉抢前几步,“扑通”双膝落地,嗓子里呛着哭音:
“太少爷,你老可回来了啦……这些日子来我们小姐可被折磨得惨啊……”
“若非太少爷及时赶回,只怕我们小姐就见不着你老了……”
南幻岳心中不禁颇为感动,这孙红眼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是个粗人,但他却半字不提自家所遭受的苦难,口口声声为他的“主子”杨玲陈冤诉屈,这份忠耿,也是不易了。
南幻岳抬拍手,和气的道,
“起来吧,这些天来,你们也都受累了。”
那瘸腿的大汉——钱瘸子也上来跪见了,这时,老苍头在一边哭出了声:
“少爷……”
南幻岳轻轻拍着老苍头的肩头,低沉的道:
“阿福,这个家,全亏了你——”
阿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少爷……家里没有你……便像国里失了主,屋堂抽了梁……乱糟糟摇晃晃,不成个家的样子……”
南幻岳深挚的道:
“我晓得……”
阿福拭着泪,抽噎着道:
“自从少爷离开之后……三位姨娘……和那些管事,简直要翻了天……
“净是做出些不堪入目,叫人齿冷的丑事,少爷,我老头子人微言轻,说话不管用,连插句嘴也没处插上,他们根本不理会我……”
南幻岳低柔的说道:
“我知道,阿福,我全知道……”
阿福咽着声道:
“他们以为我阿福老了,不中用了,听不明,看不清了,其实我哪一点不明白?哪一点不晓得?
“只是我阿福不敢讲,讲了也没有用,我知道,除非少爷还活着,要不,也只好眼睁睁的看他们胡闹下去。
“少爷在,我阿福还是个阿福,少爷不在,我阿福就连条守门的狗也不如了,这家,我是为了少爷才守着,若是少爷万一真个有了三长两短,我……我早就一头碰死了。
“我不相信少爷会遭凶险,我一直等,一直候,我自己告诉自己,阿福啊,阿福,少爷总一定有一天会回来,活生生的回来……”
南幻岳感动的道:
“好阿福,别难过,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活生生的回来了。”
阿福带着泪笑了,苍老的面孔上展现出一片发自内心的欣喜:
“我一直就不相信少爷会遭横祸,少爷,你是个福大命大的生相哪,如今看看,阿福可是猜得不错啊……”
南幻岳又拍拍他的肩头,道;
“放定心吧,以后一切都好了,阿福,你的忠耿,你的赤诚,我会好好的报答你的,‘莫尘山庄’若非你在,早不知变成个什么样凄凉荒芜的样子了……”
阿福有些忸怩的道:
“回禀少爷知道,本来呢,家里经过这三年的变化,我一个人委实照应不过来,也确实破落陈旧多了。
“前些日,杨姑娘与狄老先生一同回来,便由杨姑娘出钱雇工人大事整修一番,这才显得恢复了点原状,倒不是阿福一个人的功劳,要不是杨姑娘里外忙着督工修建粉刷,也没有今天的样子……”
南幻岳颔首道:
“好,好,你们都好……”
阿福偷睹了南幻岳一眼,小声道:
“少爷——三位姨娘的事——”
南幻岳平静的道:
“我全清楚,杨姑娘都告诉我了。”
阿福叹了口气道:
“真是造孽啊,她们……”
杨玲忙道:
“阿福,快别提这些扫兴的事了,你先去把少爷的房间清理出来,少爷这就要进去上药疗伤……”
阿福连声答应,又蹒蹋的离去,杨玲向地下的古潇然一噘小嘴道:
“这一位,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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