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银铃般一笑,随手搞下帽子,满头黑发,立刻流云般披散下来,她轻笑着道:“你可认得我?”
万老夫人终于站直身子,凝目望去,只见她粉面姚腮,柳眉樱唇,一双灵活明亮的脖子,更含蕴着千万种风情,在黑暗中蒙胧望去,当真是美绝天人,万老夫人虽也是女子,却也不觉瞧的呆了,喃喃道:“我见过你,但……但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了……奇怪奇怪,如此美丽的人儿,我只见过一面,便该不会忘记的。”
青衣丽人笑道:“你再想想……六年前……五色帆船上……那时我还是个孩子,你纵未对面见过我,但必定在远远瞧过……”
万老夫人月兑口道:“小鲍主……你是小鲍主。”
小鲍主嫣然道:“不错,我知道你是认得我的。”
万老夫人道:“小鲍主,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可莫要害我……你……你放我这可怜的老太婆走吧,我永远忘不了你的好处。”
小鲍主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要走,我自然不会拦着你,但……唉!放着个天大的良机便在跟前,你却要走了,岂非可惜!”万老夫人眼睛又亮了,道:“良机?什么良机?”
小鲍主眨了眨眼,道:“你司‘愿将方宝玉击败么?”
万老夫人道:“这种露脸的事,还有谁会不愿做,只是……只是要将那小狐狸击败,岂是容易的事。”
小鲍主缓缓道:“只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便会知道要将方宝玉击败,原是再也容易不过的事了,谁都可以做到。”
万老夫人狂喜邀:
“什么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我的好公主,你就快些说吧,我早已对那小狐狸恨得牙痒痒的了。”
小鲍主笑道:“不错,他的确是个小狐狸,所以他此刻看来虽还是蛮神气的样儿,其实全身武功,却已尽失……”
万老夫人月兑口道:“真的?”
“我为何要骗你?”
万老夫人一口气吃了四块酥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喃喃道:“好小于,这次看我老人家如何收拾你!”
小鲍主道:“但你只淮将他击败,却不可伤他一根毫发,否则……”她面上娇美的笑容忽然敛去,随手在假山上一拍。
万老夫人全末听得任何声响,但那山石已一块块碎落下来,这是何等阴柔狠辣的掌力,万老夫人面色不禁又变了,颤声道:“为何不可伤他?”
小鲍主道:“这其中自有原因,但你却不必知道,更不可将这秘密泄漏,否则,我发誓必定会要你后悔的。”
她并未说出什么狠毒的话来,但言语中自有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万老夫人如此凶狡的人,竞也不禁为之打了个寒噤,口中强笑道:“你只管放心,我老婆子绝不会如此不知好歹的。”
小鲍主展颜一笑,道:“如此就好,你只要好好听我的话去做,日后必定还有你的好处,知道么?……好,快去吧!”柳腰转折,又没入黑暗中,万老夫人垂首称是,再拾起头来,她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群豪多已注意到一个微妙的情况——那与方宝玉关系密切,不借为方宝玉与人作殊死之战的“淮阳”杨不怒,此刻竞连瞧也不瞧宝玉一眼,方宝玉呼唤于他,他也不理不睬,方宝玉向他走过去,他远远的便躲开了,方宝玉呼声已因痛苦而颤抖,他也似全不放在心上。
但是俭自己面上也已流露出悲愤痛苦之色,“天上飞花”冷冰鱼负手而立,冷眼旁观,嘴角正嚼着一丝冷笑。
作主人的齐星寿怔在那里,似已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灯光虽然辉煌,人声虽热闹,但气氛却甚是令人难堪。
到最后,杨不怒似将避入暗林,方宝玉方待追赶。
突然间,一人大呼道:“小宝儿,还想逃么?你婆婆已回来教训你了。”一人随声而来,赫然竟是万老夫人、
万老夫人居然真的回来,这可当真是大出群豪意料之外的事,杨不怒回身,方宝玉驻足,冷冰鱼张目,齐星寿皱眉,正自四散的群豪,立时纷纷赶回——万老夫人已站在方宝玉面前。
方宝玉深深吸了口气,道:“你真要动手?”
万老夫人笑道:“自是真的!小宝儿,别人怕你,我老人家却不怕你,十招之内,便要打得你满地乱爬,你信不信?”
方宝玉暗中惨笑一声,道:“请……”
这简简单单一个“请”宇里,当真不知藏着多少辛酸与悲愤,他实不愿死在这老妇人手中,却又别无选择,
他情不自禁,瞧了杨不怒一眼——这已是最后一眼,他但望杨不怒能了解他的悲哀与不幸,原谅了他,
但杨不怒瞧见他目光望来,却将头拧了过去。
宝玉暗叹一声,但觉万念惧灰一一活在世上,他已无法做人,他唯有以“死”来换取别人的宽恕。
万老夫人笑道:“乖宝宝,莫要躲,待婆婆一杖打破你的头,婆婆喜欢你……”笑声中,杖影如山,当头击下。
宝玉咬了咬牙,暗道一声:“也罢!”非但全不闪避,反而将身子对那沉重的杖影迎了过去。
群豪月兑口惊呼,杨不怒面色惨变,眼见方宝玉的鲜血,已将染红画舫前这片碧绿的草地。
哪知万老夫人拐到中途,突然变势,“泰山压顶”变为“斜劈华岳”一杖竟擦着宝玉衣衫而过,全末伤着他一丝毫发。
宝玉又惊又奇,但容不得他思索,万老夫人第二杖又己扫来,宝玉立定决心,还是迎了过去。
哪知万老夫人这一杖到了中途,竟又改变方向,还是擦着宝玉衣衫而过,全末伤及他皮肉。
宝玉更是惊奇,更是不解。
却听万老夫人喝道:“果然好身法。”
她长杖急如风雷,瞬息间又攻出四招,但见杖影如山崩裂,杖风如狂飘过地,招式诡秘,声势惊人!
群豪不禁暗暗惊叹,这万老夫人虽然狡猾无赖,但武功却着实不差,江湖中实难有几人能接得下她这根长杖。
但此刻她这四招击下,每一招俱都是宝玉身旁擦身而过,只要有一寸之差,方宝玉立时便将筋断骨折。
但就只这一寸之差,万老夫人竞似都不能越过。
宝玉已惊奇得几乎呆佐了,他再也想不透万老夫人怎会使出这么招式——这老婆子莫非是疯了?
但在群豪眼中,却都认为方宝玉武功之深,已入化境,万老夫人杖势无论如何变化,方宝玉事先竞都早已算中,是以他每一着都能抢得先机,不等万老夫人杖势改变,炮已先立于不败之地。
最惊人的是,他每一次竟似乎都能算得分寸不差,每一次都能令万老夫人的长杖堪堪擦身而过。
他绝不肯多费气力多避一寸,也绝不会少避-寸,这时间、部位,算的是何等准确,这镇静的功夫又是何等惊人!
众豪再也忍不住为方宝玉喝起彩来,齐屋寿、潘济城瞧得眉飞色舞,冷冰鱼却不禁为之面目变色
这时万老夫人又已击出四招,这四招自仍伤不着宝玉。
群豪已将人大呼道:“十招过了……十招过了……”
万老夫人突然大喝一声,双手策杖,立劈而出。
这一杖势如雷霆,在别人眼中看来,势威煞是惊人,但方宝玉却瞧得清楚,她这一招中实是空门大露。
但闻万老夫人低语道:“呆子,还不出手?”
方宝玉怔了一怔,不由自主,挥掌而出。
他明知自己此刻功力全失,这一掌实连普通壮汉都无法击倒,何况万老夫人这样的武林高于。
哪知他手掌方挥,万老夫人身子已凌空飞起,口中也发出了惨厉之惊呼,仿佛他这一掌中,本含蕴着惊人的内力,掌式虽未到,单只掌风,万老夫人已无法抵挡,竟被震飞了出去。
群豪本未瞧出方宝玉这一掌是如何发出的,只瞧见他掌势轻挥,万老夫人身子便飞了出来。
这是何等巧妙的招式?这是何等深厚的内力——群豪那惊赞的呼声,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方宝玉自己却也被惊得怔住。
只见万老夫人身子凌空翻飞,惨呼连绵不绝,接连翻了三两个筋斗,方自“砰”的一声,重重的跌了下来。
她臃肿的身子,在地上接连滚了几滚,滚入黑暗中,挣扎着爬起,跟随飞逃而出,口中犹自骂道:“好,小宝儿,你记住,我老人家饶不了你。”
方宝玉却瞧得目定口呆,暗问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狡猾的老婆子如此做法,究竟是为的汁么?这其中难道又有何诡计?”
但人家牺牲了自己,保全了他的性命与声名,无论如何去看,都是出自好意,又怎会有什么诡计?
青衣小帽的小鲍主,悄悄藏在一座假山后,遥遥观战,她瞧见战局如此,不禁又是惊奇,又是着急。
她喃喃暗道:“宝儿的武功难道已恢复了么?……不,这是绝不可能的事!这必定是万老夫人在其中搞鬼……但,但这只老狐狸莫非是疯了么?她为何要如此做?如此做对她又有何好处?”
她虽是玲珑剔透的水却也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只见观战群豪,都已改换了面色,对宝玉刮目相看。
小鲍主咬了咬牙,跺了跺足,轻声道:“小表,你等着瞧吧,要你好受的,还在后头哩!”撩起衣襟,轻跃下山,一转眼,使投入黑暗中,瞧不见了。宝玉却仍果呆的怔在那里,犹自喃喃道:“这是为了什么?一些原本不该害我的人,都害了我;而原本必定会害我的人,反而没有害我……”
目光抬处,使发现冷冰鱼已站在面前,双目直视着他,良久良久,突然出手,抓向宝儿。
宝玉微微一惊,哪知他只是握了握宝玉的手腕,并无丝毫与宝玉较量之意,他面上虽仍无笑容,口中却道:“好功夫,我先前错看了你。”
宝玉油油道:“但……但此次……”
冷冰鱼沉声道:“但你我之间,还是少不得要有一战,月圆之夕,泰山之巅相见。”微一抱拳,转身匆匆去了。
潘济城亦已走来,此刻微渭道:“这冷冰鱼狂傲,却也不失为一条有肩胛、有骨气,敢说敢做,响当当为好汉子。”
宝玉额首叹道:“正是。”
潘济城笑道:“但若以他与阁下相比,其间相隔,仍不可以道里计,阁下今日之表现,实已够令人五体投地。”
方宝玉苦笑道:“但……但今日……”
齐星寿应声道
“方少侠武功之深,实如汪洋年,所会高手也还不少,但夜下部连方少侠武功身法之奥妙之处在哪里都瞧不出来。”
方宝玉苦笑暗道:“今日之武功身法,哪有丝毫奥妙之处?”只是此时此刻,他心中纵有话说,别人也不让他说出来,
群豪已将他团团围住,既不让他说话,也不让他出去,宝玉满心焦急,只有伸长了脖子去望杨不怒,
杨不怒站得远远的,也正在瞧着他、
方宝玉呼道:“杨七叔……七叔,小侄……”
他不唤还好,这一呼唤,杨不怒反而转身走开了,宝玉空自急得满头大汗,却也无可奈何。
他此刻功力若是未失,早巳挤将出去追赶,怎奈他全无丝毫气力,只是眼睁睁地瞧着杨不怒越走越远。
群豪围得更密了,七嘴八舌,纷纷道:“方少侠今日骇走了冷冰鱼,战败了万老夫人,可说,大获全股,闷气全出,却不知方少侠此时此刻,是否有所感怀?”
方宝玉又急又怒,突然大声道。
“今日之战,全是万老夫人故意让我胜的,我……我此时此刻,唯觉自已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哪知别人却纷纷笑道:“方少侠委实太谦了,在下们虽然有跟无珠,虽然瞧不出方少侠武功之奥妙,但谁胜谁负,总还是瞧得出的。”
还有人笑道:“在下昔日也曾瞧见方少侠出手,却总是未瞧出方少侠的好处……嘿嘿!那时方少侠的武功,可真有些像是骗人的玩意儿,但今日……今日在下却瞧出方少侠武功的好处了,就凭方少侠闪避的那几手,嘿嘿!可真教人瞧得眼花缭乱,从心眼儿里叫好。”
又有人笑道:“从今之后,若还有人再说方少侠是骗子,那人必定是瞎了眼睛。”
方宝玉听得唯有暗中苦笑:“江湖中之是非黑白,委实难以分清,我昔日真凭武功得胜,他们却说我像是骗人的,今日我真的骗人了,他们却偏偏定要说已瞧出我武功的好处。这一得一失之间,怎地如此莫名其妙?”他越想越觉哭笑不得,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画舫之中,有的赞美,有的敬酒,直阎了将近一个时辰,还不肯罢手。
等到方宝玉回到房中,已是精疲力竭了。
这时宝玉已从齐星寿口中得知,万子良、铁键与莫不屈等人,此刻正四下去寻访吕云、鱼传甲等人的下落,自也在打听方宝玉的消息,他们是分路探寻,但数日间,便要在此间聚首,是以杨不忽便等在这里——宝玉自然也只有等在这里,在齐星寿精致的客房中歇
夜凉如水,晚风中仍不时有轰饮谈笑声隐隐传来,灯映木叶,窗上面影纷乱,宝玉之心境,却比窗影更乱几分。
杨不怒竟未回转他原住的房中,不知到哪里去了,齐星寿虽再三安慰:
“杨七侠必定不会走的。”但宝玉心中,却犹不能释然。
最令宝玉不解的,自然还是万老夫人,她为何如此做法?她要的究竟是什么?这其中是否还另有主谋之人?
包深人静,宝玉仍是辗转不能成眠。
突然问,窗外轻轻一响,
宝玉霍然翻身而起,轻叱道:“什么人?”
窗外轻轻“嘘”了一声,宝玉赶到窗前,出手推窗,只见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白糖头倒接下来,赫然正是万老夫人。
夜色中,只见她满面惧是诡秘的笑容,道:“小宝儿,你的恩人婆婆来看你了,你还不出来说话?”
宝玉又惊又喜,怔了半晌,沉声道:“我正要找你,问你为何如此?”
万老夫人道:“废话少说,屋里亦非说话之地,暗中也必定有人窥伺,你赶紧出来吧!”一只手由窗外伸了进来,竞将宝玉身子提了出去。
宝玉既不能呼喊,也无法挣扎,只见万老夫人已翻身自檐头跃下,不由分说,拉着他向黑暗处奔去。
到了一片花林中,远处灯火已遥如天星,风欧草动,流水呜咽,显见是这园林中最最冷僻的一个角落。
万老夫人这才停下脚步,回首笑道:“小宝儿,你可知婆婆我方才为何救你么?婆婆我方才只要来一手真的,立刻就要了你的小命。”
宝玉勉强忍住那急促的喘息声,道:“我本奇怪,你究竟为了什么?”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婆婆我知道你一辈子也猜不出的……”取出颗冰糖梅子放在口中,慢吞吞接道:“你此刻根本全被蒙在鼓里,什么事都不知道。”
宝玉想到小鲍主之对他忽冷忽热,火魔神之突然将他放了,万老夫人此刻又如此对待于他…。”
他不由叹息一声,道:“不错,我此刻的确有如被蒙在鼓里一般,什么事都不知道,但……但此中秘密,你难道知道?”
万老夫人也不回答,自管悠然笑道:“你知你此刻一举一动,都落在别人监视之中,无论你去哪里,要做什么,都逃不过别人的耳目?”
宝玉长叹道:“这个……本已在我意料之中。”
万老夫人道:“你可知道谁在监视于你?”
宝玉沉吟道:“我只知必是五行魔宫中人,却不能确定是谁?”万老夫人笑道:“监视你的,本是你的老朋友。”
宝玉突然动容,月兑口道:“莫非是小鲍主?”
万老夫人笑道:“你还算是聪明,不错,就是她。”
宝玉道:“我功力已失,莫非便是她告诉你的?”
万老夫人道:“不错,你可猜对了……若不是她告诉我,我老人家可还真不敢和你这小老虎动手。”
宝玉目中露出喜色,道:“我知道了,想必是她要你手下留情,故意输给我?”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这次你却猜错了,她虽要我留下你的性命,却要我将你击倒,好教你在天下英雄面前丢人现眼,那么,你便只有乖乖地回到她裙下去了……她留下你的性命,只因你对五行魔宫还有用处。”
宝玉仿佛一连被人在脸上掴了无数掌,木鸡般呆立在那里,良久良久,方才惨然一笑,道:“这也怪不得她,五六年来,她始终在五行魔宫熏染之下,她本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就仿佛是张白纸,跟着那些恶魔,自然会被染黑了。”
万老夫人道:“直到此刻,你还在处处为她着想?”
宝玉垂首喃喃道:“找自然要为她想的,她本质是那么可爱而善良,此刻她身上纵已染了不洁之色,但……但我发誓,总有一日要将她洗干净的。”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不想你倒真是个多情种子。”
宝玉霍然抬头,道:“既是如此,又是谁要你手下留情,故意输给我的?”
万老夫人悠然咀嚼着梅子,微微笑道:“此人武功通神,智慧如仙,便是将火魔神、木郎君、士神君、金河王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
宝玉道:“此人能令你在背后都不敢骂他,自然有些手段,他是谁?”
万老夫人缓缓道:“白水宫的女宫主,水仙娘。”
宝玉耸然道:“她……她莫非便是水天姬的母亲?”
万老夫人道:“正是。”
宝玉又惊又奇,道:“她既然也是五行魔宫中人,为何要如此对我?莫非……莫非她是为了水天姬,方自如此?”
万老夫人微微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并非如此简单。”
宝玉皱眉道:“但你却不妨说得简单些。”
万老夫人道:“水天姬失踪之后,水仙娘娘心痛爱女,不免迁怒到木郎君、金河王、士龙子等人,在这五年间,她便以她那超凡的武功与智慧,将金、木、火、土四宫的主人,全都逼出了神宫,又将他们这几人的儿子擒佐,作为人质,是以那四宫人虽然激愤,却也不敢妄动。”
宝玉动容道:“她竞以一人之力,将那四宫人全都逼走?”
万老夫人笑道:“这自然还有我老人家帮她。”
宝玉道:“你?”
万老夫人道:“不错,我!我亲自陷她分别至那四宫之中,与四宫主人,一一立下赌约,一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在暗中擒住了他们的儿子,等到四宫主人赌约输了,他们的儿子已在我们掌握之中,他们只有乖乖的如约离去,奇怪的是,火魔神那宝贝儿子并末落入我们手中,火魔神却也听话得很……嘿嘿!火魔神那儿子虽不争气,但火魔神却始终拿他当做命根子。”
宝玉恍然付道:“火神之子与王半侠的勾当,火魔神果然全不知情,再以时间凑巧,火魔神便以为他的儿子也是被水仙娘擒去的了……这也就难怪他从未向我探询过他儿子的消息。”
他心念闪动,口中却道:“如此说来,水仙娘若是始终不肯放走人质,那四宫主人,岂非使永无复仇之一日?”
万老夫人笑道:“除非那四宫门下能有一人,敢单独进入自水宫中,以同样的赌约,股过白水夫人,否则水仙娘是万万不肯将人质放手的,而那四宫门下,再等一万年也休想出现个能胜过水仙娘的人。”
宝玉出神半晌,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此刻自然已猜出火魔神要求他做的,想必便是要他独入自水宫,与那白水夫人一决胜负。
这件事委实只有他能做到,只因普天之下,只有他还有胜过水他娘之望,宝玉沉吟半晌,突又问道:“小鲍主既知你是白水宫的人,为何还要你……”
万老夫人截口笑道:“像我老人家这样的人物,无论做什么事,自然都是在暗中策划的,别人又怎会知道?”
宝玉道:“你既在暗中策划,为何又出来……”
万老夫人又自截口道:“此番我老人家出来,便是要打听那四宫的动静,却在无意间得知,那四宫主人原来竟是要以你作对付水仙娘的人。”
宝玉道:“你……你怎也知道了?”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宝玉道:“这……这莫非是你准备用来埋我的?”
万老夫人道:“不错,我杀了你,埋起你的尸身,让天下武林群豪,都只知道你又偷偷溜了,你怕不怕?”
宝玉突然冷笑道:“你方才故意败在我手下,保全我的声名,此刻又如此威胁于我?莫非你也有什么事要求我做?”
万老夫人笑道:“不错,小宝儿,算你聪明,你若肯乖乖的听话,我老人家就饶了你的性命,否则……”
宝玉厉叱一声,忽道:“连火魔神那般人物,都无法威胁于我,你——你也配——”一句未曾说完,突然双手捧月复,弯下腰来。
万老夫人奇道:“你这是作什么?”
就在这刹那之间,宝玉额角之上,已进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蜷曲着的身子,也起了阵陈痉挛。
他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嘴唇启动,竟是说不出一个宇来,万老夫人瞧了半晌,变色道:“你是中了毒?还是受了伤?”
宝玉道:“我……我……”
万老夫人突然放下长杖,扳起他身子,右手依次自他丹田左近之十余处穴道一一按过,她每按一下,宝玉便忍不住轻轻申吟一声。
若非痛楚已达极处,宝玉又怎会申吟出声。
万老夫人道:“你如此痛,已有多久?”
宝玉道:“这两日来,每隔不久,便要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剧烈。”
要知人在病痛之中,对别人之问话,常常会在不知不觉间回答出来,只因纵是铁打的好汉,在病痛之中,也会变得十分软弱。
万老夫人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你毒势竟是如此严重,想来除了他们的本门解药外,别人是难将你功力恢复的了。”宝玉嘶声道:“你……你走……”万老夫人冷笑道:“我自然要走的。”
突又取起身畔长杖,霍然站起身子,凝目瞧了宝玉半晌,冷冷笑道:“我老人家本想留下你性命,为我老人家办事,谁知你已成了个废物,纵然留下,也无用了。”
话犹未了,长杖突起,向宝玉疼痛最剧处的穴道点了下去,但见杖头一颤,已接连点了宝玉三处大穴。
这三处大穴纵然被普通壮汉所击,也难免咯血而死,何况万老夫人这样的武功,又何况她本是下的毒手。
宝玉轻呼一声,身子突然弹起,不偏不倚落入那新挖的土坑中,这本是万老夫人用来吓他的,此刻却真的做了他的坟墓。
但万老夫人一杖点过,身子竟也似被震得立足不稳,跟路退出数步,“扑”地一声跌坐在地。
只见她面色早己大变,虎口亦被震裂,呆呆地望着土坑中的方宝玉,目中充满了惊骇诧异之色。
原来她方才长杖点中宝玉穴道时,竞突有一股大力,激射而出,这股力道正如地下急流一般,若有了缺口渲泄而出,那一泄之力,是何等惊人,连万老夫人这样的功力,竞也全然无法抵抗。
她跌坐在地,呆望了半晌,颤声道:“你……你莫非功力并末失去,只是装出那样子来骗人的?我……我老婆子总算对你不错,你……你可莫要害我。”
她疑神疑鬼,自言自语,嚼咕了半晌,地穴中的方宝玉,却全无动静,她捏起块泥土掷了过去,宝玉仍然全无反应。
她这才壮起胆子,悄悄爬过去,只见宝玉牙关紧咬,面上全无血色,伸手一模,手足亦是冰凉如铁。
万老夫人悄悄站起来,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悄悄道:“这……这简直是个妖怪,小妖怪,到死了还要作祟害人。”
说到这里,自己竟似也被自己吓住了,机伶拎打了个寒噤,赶紧举起长杖,将坑边掘出的泥土,又填了下去,眼见方宝玉身子,已将被泥土完全掩埋,已只剩下一颗头颅,万老夫人一面正待将最后一堆泥土拨下去,一面喃喃道:“你好生在这里安息吧,莫要再出来作祟,等到你尸骨都已腐烂,变作花肥,后人见到这丛花特别繁茂,必定会感谢你的。”只见泥土已渐渐要将方宝玉面目掩没,她方暗中松了口气。
突然间,远处似乎有人语脚步声传来。
人声入耳,万老夫人长杖点地,身子已凌空而起,飞也似的向黑暗处掠去,她身子虽臃肿,反应却仍是灵敏无比。
方宝玉穴道自被长杖点中,他丹田之处,便有无数股气流激射而出,他身子竞不由自主被激得弹了起来,跌入那士坑中。
等到他回过神来,他丹田之处的痛苦,竞已霍然消失,但四肢却突然变得酸软无力,连指尖都似已无法抬起。
这种奇异的变化,连出究竟是什么缘故?只听得万老夫人在那边喃喃低语,到后来万老夫人以泥土埋起他的身子,他也完全无法反抗,索性始终咬紧牙关,闭起眼睛,不言不动一一万老夫人在惊惶之中,竞末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他身子也还有感觉。
他只觉那冷凉而潮湿的泥土,埋起了双足、双腿,埋起了他丹田、胸月复。刚刚已将埋着他咽喉。
他胸膛已被压住,呼吸更是不通,心中迷迷茫茫,亦不知是恐惧?还是煌乱?还是麻木?
这种被人活埋的滋味,世上又有什么人能形容得出?
到最后,终于有一片泥土,撤上他面目,他胸中的闷气,眼见再也无法吐出——永远再无法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