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猎户家,后山。夜凉似水,冷月高挂。
展玉翅及高桥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之星星,默默不语。页久,方闻高桥道:“不必伤心,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所幸是次上山,平自得了数十年功力,也不至于一无所获。”
展玉翅轻叹一声,道:“不在武当,也有自由轻松之好处,不过这一身技艺,如何报得了父仇?”
高桥微觉奇怪,嘴上道:“不学武当派之武功,也可学别派的。”
展玉翅苦笑道:“我已是武当弃徒,名门正派敢收我为徒么?要我投入魔门,我是万万不愿!唉,经过此役,我才知道自己以前太过幼稚了,不知天高地厚,十足是井底蛙!小孩子时,以为爹爹的武功已经不得了,后来又以为师父应是武林中有数之高手,可是与张三奇一比,他们就如萤火比之皓月。”
高桥道:“你这般聪明,还怕学不好武功?学不到便自创!武当派武功也是张三丰创下的,他干得了,你何尝就不行?他做十分,你能做出七分,也足以睥睨武林了!今夜我实在很高兴。”
展玉翅讶然不解:“我被人逐出门墙,你反而高兴?”
“因为你长大了,以后我便不用替你担心了,至于想报展家之血海深仇,相信不久将来,对你来说已非难事!我心愿一了,我恢复自由了。”
展玉翅吃了一惊。问道:“高叔叔,你认为跟着我是一种约束、负累?你下山后便可随你做喜欢做的事,我相信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你不用担心。”
“反正我也没有甚么急事要办,待你报了仇再说!我受你家大恩……”
晨玉翅急道:“高叔叔,你再这样说便见外了!当年家父救你,也没指——你报答。”
一顿又问:“高叔叔,我觉得你似乎有颇多心事,可否告诉我?”
高桥徽敬一笑,颢左右而言他:“咱们明天去何处?”
“不管如何,师父及青木师伯都对我有恩,他既然要我去青城及峨帽报讯,好歹也得走一趟。”
高桥一骨碌地坐了起来:“好,这才像话!大丈夫该恩怨分明,待去了峨帽再作打算,睡觉吧。”
四川因地大物博,是以有天府之称。此地百姓之生活,比起皖境来说,富庶多了,展玉翅第一次到四川,不觉大开眼界。
那青城山向是道教之圣地,被尊为第五洞天,教徒甚众,同时青城天下幽,峨帽天下秀,并驾齐驱,来此游览之旅客,不绝于途。
由于恐怕落后于张三奇,是以展玉翅和高桥不敢寻幽访胜,骑马直奔灌县。隔远便见到,一座色呈青蓝色的巍莪大山。
到得山下,山门上一块黑底漆金牌匾上,刻着三个大字:青城山。旁边乱糟糟的,聚集着许多拾滑竿的扛夫,向年老及有钱的善信招徕。斜对面,搭着许多竹棚,全是食肆。
时已正午,正是午饭时分,酒肉飘香,展玉翅走了半天,又饥又渴,乃道:“高叔叔,咱们先填饱肚子再上山吧!”
两人连找三四爿食肆,均席无虚设,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家那里找到一个靠角落的座头,展玉翅未待坐下,便挥手着店小二过来:“有甚么好吃的,尽避端上来。”
店小二道:“咱们这裹麻婆豆腐、一品砂锅,是最出名了。”
展玉翅挥手道:“端四、五个上来,先来壹酒。”
刚坐好,忽闻邻座有几个青年,其中一个还是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白农白裙,甚是炫目,发际还插了一朵白花,俗语有云,男要俊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看样子,那姑娘正在孝期,难怪愁眉不展。
大概他们已来了一阵子,已上了菜,那三、五个青年低头吃喝,不吭一声,只是不时转头望向四周。其中一位年纪最轻的低声道:“师蛆,你一直不吃,那怎么行?若教师娘知道,她不心疼才怪。”
白衣姑娘道:“你们吃吧,不要管我了。”
“听说上山道路不短,有数千石级哩,不吃能有气力上去么?”
年纪最大的那位青年,年约二十五、六,低声斥道:“少说话多吃饭,吃饱了就上路。”
高桥低声对展玉翅道:“他们也是要去青城派的。”
展玉翅讶然间道:气高叔叔,你怎知道?”高桥笑而不答。俄顷,小二便把酒菜端上来。那川菜辣味甚重,喜爱的人,觉得够劲;吃不惯的,却视吃饭为苦差。幸好展玉翅和高桥都能吃辣,尤其是高桥,边吃边把衣襟解开,边用手帕抹汗,放怀大吃。
两人为了赶路,连日来均是吃干粮,直至此刻,方可好好吃喝一顿,尤其是吃了一段时日的素,大快朵颐之下,更觉满足。
酒足饭饱,两人会账上山,由于香客众多,因此青城山之山门,建得十分壮观,山门之后,便是一条长长之石级,蜿蜒而上,不见尽头。
这自然难不住展玉翅和高桥,两人走在石级上,夹道均是参天之松竹,凰吹叶勤,沙沙而响,偶而传来一两声鸟啼,彷如仙乐。吃过辣,喝过酒,走在石级路上,山风吹来,心旷神怡,几疑在神仙境界中。
展玉翅叹道:“青城与黄山、武当截然不同,真不愧青城天下幽之号。”
未几,右首现出一座道观,却是已有不短历史之建福宫,两人有事在身,过门而不入。
石级路此时稍为平坦,转过两个弯,又转直起来。山里天气变化甚快,忽然淅浙沥沥地下起雨来,两人加速而行,但雨越下越大,片刻间,农衫已经尽湿。
高桥问道:“小少爷,要不要歇一歇?”
“救兵如救火,歇不得。”展玉翅带头走在前面。再走顿饭工夫,但见石级上矗立一座牌坊;上面有“天然图画”,许多善信及游人均站在下面避雨。展玉翅抬头望去,发现那几个在食肆遇见的青年,也在其中。
他俩来至,即闲那年纪最小的青年道:“师姐,你是千金之体,若被雨淋坏了身子,咱们回去如何向师娘交代?”
“武林儿女连这点都害怕,又如何行走江湖?乙那白衣姑娘道:“何况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干金小姐,莫忘记咱们此行之目的,所谓救兵如救火,阻延不得。”这句话正是刚才展玉翅对高桥说的,是以他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那青年道:“急也不急于一时,陆师兄,你劝劝她。”那年纪最大的青年也劝道:“师妹,再稍候片刻,说不定,这片云过去,雨就歇了。”
“呶,人家还不是冒雨而行。”
那青年低声道:“他们怎能跟师妹此?”展玉翅恰经过他们身边,不由转头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些青年也不知哪家豪门的子弟,不屑与之计较,快步而上,亦懒得再听他们议论。
过了“天然图画”,地势豁然开朗,虽然下着雨,但雨中看景,别具凰韵。只见深山幽谷,入目之处一片绿油油,只有偶现之山壁,呈现赤红色(青城山本名赤城山,乃因山壁是赤红色的,后来因为树林茂盛,把赤壁都遮挡住,只见青绿,不见赤红,方易名青城山),至此方更体会青城天下幽之不虚。山路上不时见到道人,均状甚悠闲,毫无紧张之态,料张三奇踪迹尚未出现,展玉翅略略放心。
未几,至一搭建在两座断崖上之木桥,桥有上盖,两旁有小店,卖的全是香烛之类的贡品,高桥问了路迳,两人继续往前。
又过了两顿饭工夫,只见一座睥楼建在石级之上,匾上写了四个大字:古常道观。高桥喜道:“终于到了。”
牌楼之下,站着十数名带剑之道人,展玉翅突然呼道:“糟糕!”
高桥吃了一惊,低声问道:“甚么事?”
展玉翅道:“高叔叔,咱们此刻虽是奉了……青石之命,但若人家问起小侄之身份,该怎样回答?”
高桥也为难起来,半晌方道:“反正武林中还不知道你吧月兑离武当,就仍以武当派弟子之身份晋见吧!”
牌楼下的道人见他俩停在半路,低头商量,看来鬼祟,乃派了两名道士走了下来,问道:“两位施主来此是为了上香,还是为了游览,或另有目的?盼能明告,以免误会。”
高桥抱拳问道:“道兄可是青城派弟子?未知如何称呼?”
左首那垃道:“不错,贫道常青,这位是敝师弟常建,两位何人?”
“在下高桥,这是咱家小少爷展玉翅,乃武当派之俗家弟子,因受武当派青石道长之托,有事要面禀贵掌门古月道长,盼道兄代为通传一下。”
常青哦了一声,问道:“两位既受青石道长之托,不知有没有信物或书信之类的东西?”
高桥道:“事出非常,来得匆忙,忘记带上。道兄,此事非同小可,而且关系贵派至大,请勿迟疑,速速通报。”
展玉翅道:“若贵掌门无暇接见,亦请派个古字辈的耸长作代表,请道兄速办,说不定贵派之大仇家,巳至山下。”
那常青及常建睑色均是一变,招手带他们到牌楼下避雨,然后跟其同门商量了一下,最后匆匆上山去了。这时,雨已歇了,空气特别清新,令长途跋陟的人,疲乏全消。
过了一阵,只见常建已跑了下来,道:“两恢施主,请随小道上去。”
青城派设在常道观内,这常道观早期称天师洞,传说张天师曾在那里一座山洞里修炼过,后来信徒为了纪念他,便建了一座道观,称为常道观,又由于历史已久,信徒们又称之为古常道观。
那古常道观与别处不同,过牌楼还不是观门,仍有一小段路,然后才是巍莪之道观,道观后山又建了许多房舍,料是道人居所,虽然幽静,却远无紫霄宫之气势。
青城派之重地,乃在常道观”三清圣堂后面的八楝房舍处,建筑及布置均十分幽雅,常青及常建引展玉翅及高桥到客厅后道:“两位施主谤稍候,待贫道去通报。”
两个道人去后,展玉翅见无人进来招呼,心中不悦:“这两个牛鼻子好不傲慢,看来青城派亦是浪得虚名之辈,难怪名气永远在我武尝之下。”
忽闻高桥低声道:“大局为重。”展玉翅只好忍住气愤。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步履声,接着走进一位年近六十,面容清癯,但神态严肃的老道来,展玉翅长身行礼:“晚辈展玉翅,拜见掌门人。”
那老道抬臂阻住他:“施主误会了,贫道是古星,请坐。”原来他是古月掌门的师弟,三人分宾主坐下,古星又问:“施主来自武当?会师是哪一位道兄?”
展玉翅忍住心头的刺痛,道:“家师青石。晚辈常听家师提及道长,家师对道长之为人,十分敬佩。”
古星神色不改:“令师过奖了,请问小施主要找敝掌门,到底有何急事?嗯,敝掌门刚好有要事在处理,小施主有事,但可对贫道说。”
展玉翅吸了一口气,道:“大魔头张三奇还未死,他在毁了华山派之后,又到敝派撒野,幸而得不到多大的便宜便走了,家师恐魔头下一个对象是贵派,又担心贵派没有准备,增加伤亡,是以派晚辈来通知古月掌门人。”
他顿了一顿续道:“既然贵掌门无暇,有道长亦已可以了,时间宝贵,说不定魔头已将到,而晚辈也不敢浪费道长的时间,就此告辞。”
展玉翅说话时,古星道人睑色骤变,倏地拦在他俩身前:“两位施主慢走!”则时候不早,二则此事非同小可,贫道还有几件事要问小施主。”他态度甚是和蔼。
展玉翅重新坐下,道:“道长请问,晚辈知无不霄。”
“请小侠将当时的情况讲述一下,魔头是何时上武当山的,是单枪匹马庆?后来离开,是因为失败?”
展玉翅乃将情况述了一逼,只是瞒去自己舆张三奇打赌的事,改说他自知破不了七星阵,知难而退。
古星叹息道:“想不到魔头不但未死,而且武功比以前还厉害,倒是非加倍提防不可。”
常建忽然走了进来:“师父,掌门请你过去一下。”说着又向乃师打了个眼色。
古星长身而起,道:“两垃施主且稍候……嗯,两位遗来,今夜非在敝派宿一宵不可,常建,你奸好招待他俩,哼!看你连茶也不准备。”
常建虽然不愿慧,却也不敢违逆师父命,悻悻然嘱咐道童看茶。过了一阵,常青也来了,向展玉翅及高桥行了一礼:“家师有请,两位施主请跟贫道到内厅。”展玉翅和高桥光明正大,无所畏惧,昂然随他穿过走廊,向内走去。
那座内厅就建在花园旁边,花园除了松竹及小亭之外,并无其他花草,显得特别朴实。
内厅除了古星及两位老道之外,尚有几泣青年男女,仔细一看,可不正是在半路上碰到的那几位。
古星长身道:“待贫道来介绍。”他指一指正中那位老道道:“这是敝派掌门。”
展玉翅及高桥连忙行礼:“晚辈拜见掌门!”古月连称免礼,古星再介绍另一泣老道,乃其师弟古曜,那些青年男女,原来是华山派的弟子,那姑娘则是华山派掌门之明珠万千秀。
古星又道:“这位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展玉翅,这位是高桥施主。”他顿了一顿方续道:“两泣施主来此之目的,与华山派的高足一般,均是为了报讯,不过两位施主带来之消息更加令人吃惊,张三奇那魔头亦上过武当。”
内厅响起一阵惊叹凿,那万千秀一对秀眼更是深深地看了展玉翅一眼。这群人以陆钊鸣为首,他抬头问道:“请问展师兄,魔头上武当山之情况……胜负如何?”
展玉翅垂首道:“魔头伤了我武当不少人,最后掌门及家师众人排下七星阵,他久战无功,知机而退,并扬言三年后再七武当……唉,若是单打独斗,说起来实在断隗……”
他虽言犹未尽,但人人均知其意,相对叹息起来。展玉翅吸了一口气,道:“希望贵派不要掉以轻心。”
古月看来六十左右,蓄着三络灰长髯,模样甚是慈祥:“多谢小施主千里报讯,敝派将全力备战。”
古星再度长身,道:“诸位远来辛苦,请先列客房休息,稍后再安排斋菜,为诸位洗尘。常建,带他们去客房,着人好好侍候。”
众人知道青城派此时必要商量此事,是以也下客套阻延宝贵的光阴,随常建出去。客房就在第一排房屋处,每房两人,因只有一个女子,是故万千秀唯有镯居。
万千秀临进房时,突然问道:“展少侠,令师是哪位道长?”
展玉翅心头隐隐作痛,含糊地答道:“家师乃青石。”
万千秀又问:“此间事了,少侠便回武当山?”忽然长长一叹:“你还好,可以回师门,最低限度武当派仍然屹立不倒,咱们华山派……”
话未说毕,陆剑鸣突然探头出房道:“师妹,早点休息,不要随便向人透露师门的事。”
万千秀不悦地道:“武当派又不是外人,且同是受害者。”
陆剑鸣道:“江湖凶险,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
万千秀及展玉翅都要开腔,高桥插口道:“万姑娘,令师兄说的也有道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他扯着展玉翅进房,又低声道:“那姓陆的小子,好像怕人家抢走他师妹般,犯不着跟这种人计较。l展玉翅轻哂道:“我才不与他一般见识!”他故意提高声晋,高桥瞪了他一眼。未几,小道童送水进来,两人便把风尘洗去,闲着无事,两人都抓紧时间练功。
直至天色全黑,常建才来请他们去吃饭。晚饭菜式甚是丰富,主人家也热情,奈何大家心情都不好,气氛有点沉闷。
饭毕,主人也不挽留,着人送他们回房,次日一早,展王翅又要求见古星:“道长,晚辈是次幸不辱命,赶在魔头之前报了讯,目的已达到,今就告辞下山。”
古星道:“青城、武当本是一家,施主为何不多盘桓几天?且青城还有不少名胜古迹,颇堪一游。”
“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道长,晚辈还须去峨嵋报讯,所谓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掌门那里,就请道长代为告辞了。l展玉翅连连向古星行礼致歉。
古星道:“施主要去峨嵋报讯,乃是头等大事,如此贫道也不挽留了,事实上,敝派也正忙于备战,常建可代为师送两泣施主下山。”
“不必客气了,晚辈已知道路径。”
但古星坚持礼不可失,常建也改变了态度,沿途不断介绍风景名胜,直至山门外方挥手作别。展玉翅和高桥取了马匹,放马直奔成都城。
由青城至成都百余里路,午后便已抵达,展玉翅道:“先找个地方吃饭再说。”
那成都自然不比青城山下,热闹繁荣多了,饭馆酒楼林立,人至门外,已闻到一阵香辣味,两人挑了一家比较大的饭庄进食。
在这时候,食客已较疏,两人恐引人注目,故意找了个靠角落的座头。展玉翅平常在家里锦衣玉食惯了,在路上常以干粮果月复,甚觉难受,是以一坐下来,一口气便点了四五个小莱和一壶酒,高桥心中暗道:“这仕大少爷,日后还得吃许多苦。”
忽然旁边有人以不悦的声音道:“老大,为何我说的话,你老不相信?”
展玉翅转头望去,只见两位身穿劲服的汉子,一个长着一张国字睑,年纪看来也较大,另一个面色青白,年纪较轻,一副悻悻然之色。
那年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老二,这些年来,你做的事以及说的话有那些是值得我相信的?哼,若非你缺少盘川,说不定明天也不会来找我。”
年轻的轻哼一声:“老大,你太看扁小弟了,你我仿兄弟十来年,小弟我虽然不拘小节,但大事一向听你的,我任何时候都耸重你,为何不来找你?”
年长的浓眉一掀:“上次青竹门的事又如何?”
“唉,小弟尚未成家,这种事少不免……哈哈,幸而没有给大哥添太多的麻烦。”
“但愚兄这张睑都让你给丢光了。”
“既然做兄弟,弟弟有难,大哥帮忙一下,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年纪轻的面色一端:“大哥,刚才小弟说的话可不是骗你的,那魔头已径到了川境。”
“是你亲眼看到的?”
年轻的轻哼一声:“老大,若是小弟遇上他,此刻还能坐在这里和你喝酒?是小弟一位奸朋友,在川东见过他,他昨天半夜找到小弟,因此小弟今早便来找你,你可以不借钱给小弟,但这件事却不能不信。”
年长的听他这样说,不由相信起来了。又听年轻的续道:“正因为要躲避那魔头,是以小弟才来向你借盘川,大哥,你听我劝,赶紧回家安排一下家小,也到外面暂时避一避吧。”
年长的沉吟道:“已经这么多年了,当年咱们兄弟只附骥尾,魔头也未必留意到咱们。”
展玉翅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口中的大魔头是张三奇,听得津津有味,此刻方知所谓魔头另有所指,因为九华山围攻张三奇那一役,他俩年纪太小了。
只听年轻的又道:“但你莫忘记,杀他小徒甘光豫,咱们兄弟出不少力。”
这时候,小二已把酒菜端上来,展玉翅和高桥专心吃喝,不理闲事。忽然,饭馆内倏地寂静下来,静得教人难受,展玉翅面对着大门,一抬头,便见到一个身材不高不矮、蓄着山羊胡子的汉子站在那里。
那汉子手中抓着一根拐杖,衣衫破烂,但站在那里硬是教人觉得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迎面逼来。
那汉子目光凌厉,如同两把利刃在食客们睑上扫过,食客们纷纷低下头去,那汉子慢慢走了进来。
小二合腰上前:“大爷,你是一位,还是等朋友?”
那汉子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去,小二忙不迭闪开。那汉子突然停在邻座,拐杖往桌子上一敲。那对兄弟方敢抬起头来,睑上一片惊悸。
“你们两个为何不抬头?”
那年轻的陪笑道:“咱们敌不住你的目光……而且赶着上路,是以……你老有何贵干?”
“报上名来。”
年轻的左脚紧紧压住年长的右脚,“在下兄弟俩是川东人氏,大哥姓刘名信,在下刘义,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混帐,连老夫也不认识,快给老夫滚!”那汉子右手轻轻一举,那刘义便已跌了出去,他大模大样坐下。
刘信看见,连忙过去扶起乃弟,汉子呼道:“小二,赶快把杯碟收拾一下!”
刘信扶刘义去付账,掌柜道:“多谢张爷。”
那持杖汉子一听张爷两个字,身子突然如豹子般跳了起来,转头一望,那刘家兄弟已不知去了何处,持杖汉子一阵风般街了出去,众食客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为那两兄弟捏了一把冷汗。
展玉翅抵声问道:“高叔叔,你知这人是谁么?”
高桥未答话,那持杖汉子又一阵风般奔回来,一把抓住掌柜,将他举了起来,掌柜大惊而呼。
“住口!老夫问你一句话,你便答一句,若敢瞒骗便杀你全家,第一,那两个人叫甚么名字?”
掌柜声音似哭地道:“大的叫张雄,是本城人,家里有点田产,平时对邻里及佃户都不错……”
持杖汉子怒道:“你噜苏甚么!另一个叫甚么名?”
“那人好像不是本城人,但曾来过小店一次,也是跟张爷来的,他俩是拜把兄弟甚么姓名便不知道了。”
“好,老夫再问你一件事,姓张的家住何处?”
“在……在东城区大街那里……他家门外有一对石狮子,很好找的……大爷若找不着,随便问问人就知道……”
他话还未说毕,持杖汉子已将他抛下,又闪电般跑了出去,高桥低声道:“此人便是传说中的“气寒西北”董万峰,日后碰到他,千万要小心。”
“此人武功很厉害么?”
“当然,他是西北第一高手,算是宇内有数之高手之一,不过他很少踏上中原,因此知他的人,不如张三奇多。”
展玉翅兴致勃勃地问:三逼两个魔头,谁的武功较高,恶迹较乡?”
高桥道:“他俩未曾正式交过手,谁高谁低,外人甚难比较,论人品各有千秋,董万峰性格强横,蛮不讲理,杀人如拾草芥,张三奇也杀不少无辜的人,但还讲点道理……我也说不上,唉,看来那姓张的一家……”
展玉翅眉头一扬,道:“咱们要不要去助他一臂?”
高桥道:“泥菩萨过江,还想助人?还是先上峨嵋报讯才是正理。”
“吃饱就走。”
高桥道:“不,先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才起程,赶快吃吧,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两人离开饭馆,高桥道:“咱们去南城区找家客栈歇一宵吧。”
“高叔叔,你说董万峰会不会去张家杀人?咱们是否要去看一看?高叔叔,反正咱们明天才去峨嵋,整个下午没处可去,何况见义勇为,乃吾辈应为之事,虽然是泥菩萨,但看看也没问题吧?”
高桥徽徽一笑,他深知展玉翅之性格,是以道:“看看是没问题,但假如董万峰还在,不许你动手,不要忘记展家大仇还等你去报,待你手刃亲仇之后,以后要做甚么事,我也不管你了。”
“好吧,我也有自知之明,不会盂浪。”
适才他俩都听到掌柜的话,因此依言找到张家之大宅,只见大门倒在地,一望便知道董万峰已先他们而至。
展玉翅又惊又怒地道:“高叔叔,那厮一定杀了人了。”他话未说毕,人便已街了进高桥一把没有抓到他,只好跟着他跑进去,刚跨进门槛,便见到院子里躺着三具尸展玉翅高声问道:“里面有没有人?”他又往内堂奔去。高桥急道:“小心,魔头可能还在里面。”张宅占地颇大,到处都见到尸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许多人头颅骨上都有一个大血洞,显然都是死在董万峰的拐杖下的,莫说展玉翅了,就连高桥也看得血脉贲张。
展玉翅道:“似乎不见那气刘信”和“刘义”的尸首,大概他们没有回家。”
高桥叹息道:“只是连累家小,真是无辜!”
“老天爷无眼,是以世上没有公理,难道成都这许多人,便无人敢振臂高呼,号召同道联手对付他么?”
“武林中一向是弱肉强食,何来公理?何况魔头压境,可能没几个人知道。”高桥道:“少爷,咱们还有要事待办,去了峨嵋,咱们便回家找罗宾鸿报仇,走吧。”他伸手抓住展玉翅。
人去楼空,留下来也无用,展玉翅只好跟高桥离开,不料刚到庭院里,便听到一个尖锐之啸声,由远而近,由低沉至高声,铺天盖地而来。
啸声未了,“飕”的一声,大门处已窜进一个人来,可不正是董万峰,展玉翅和高桥双耳街嗡嗡作响不停,骤见强敌,睑上都变了色,不由自主停下步来。
董万峰睑上毫无表情,拐杖往地上一顿,冷冷地道:“报上名来!”他说话自有教人不敢拒抗之震慑力。
展玉翅挺一挺胸,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换姓,少爷姓展,双名玉翅。”“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舍师是谁?”“我就是我,没有门派,没有师尊。”“好,有志气。”董万峰眼睛一转,目光落在高桥身上。高桥不亢不卑地道:“在下高桥,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董万峰恢地仰头狂笑起来:“多少年来,无人间老夫之姓名了!哼,你们连老夫是谁也不知道,还敢跑江湖。”声音倏地一变,变得凌厉阴森:“你们何事来此?与此宅主人是何关系?”
高桥恐展玉翅年少气盛,出言无状,引起对方之杀机,是以道:“咱们只是路过,因见大门歪倒,因此进来看看,不料在此遇到阁下。”“你打诳,无关系还会关心张家之情况?
再不老实,便莫怪老夫斩草除根了。”展玉翅叫了起来:“原来人是你杀的,他们与阁下有仇么?”“有,仇深似海!这家主人杀了我徒弟,老夫便要他全家来偿命。”“杀了一个人,便要全家来偿命?”展玉翅道:“阁下未免太过份。”
“过份?哈哈,何止此家,此时成都城最少已有三家全灭门了。”董万峰怪笑道:“此宅主人跑了,虽然老夫找不到他,但所有跟他有关连的人,都得死!哼,杀我徒弟的,一共有七个人,看来最少有十户得减门!小子,你若有悲天悯人之心,最好把张雄给老夫找出来,以免成都城生灵涂炭。”
展玉翅怒往上街,道:“我们根本不认识甚么张雄李英,去哪里找他?”
董万峰沉声道:“既然不认识,便趁早给老夫滚!”
高桥恐他改变主意,一手抓住展玉翅,便往外跑去,忽然董万峰大喝一声:“停住!”
他身子突然腾空而起,猛一折腰,凌空平射,再冉冉落下,恰好挡在展玉翅两人之身前。
高桥道:“阁下言意变得何其快也。”
“老夫一时失策!嘿嘿,你离开,到处宣扬,那姓张的还敢回来么?”董万峰双眼一瞪,射出两道凌厉之目光来:“你两个要自己动手,还是要老夫代劳?”
高桥苦苦思索逃跑之策,一时无计可施,故意拖延:“这有何分别?”
董万峰仰头打了个哈哈:“虽然都是死路一条,但自杀可留个全尸!若要老夫代劳,那就是……哼哼!”
展玉翅年少气盛,意气风发,但仍极力按捺住:“没有别的路可走?”
“还有一路可供选择,你俩让老夫废掉武功,挑断衔筋,等老夫杀了张雄,再放你们离开。”
展玉翅“铮”的一声,拔剑而起,哈哈笑道:“反正是死路一条,少爷只好领教一下了。”
董万峰霉徽一呆,随即道:“那你俩将会死得很惨。”展玉翅先发制人,他话音未落,便展开攻势,第一招便是“太祖下山”,招式未老,手腕一翻,化作七星剑法之“寒星照梅”。
董万峰轻咦一声:“原来是武当派弟子!那老夫真要看看武当派有甚么人材!”
高桥恐展玉翅有失,也急挥刀自旁协助,董万峰冶笑一声:“武当剑法又如何?老夫才不将之放在眼内。”他驼头拐杖挥处,展玉翅之攻势,便二被封住。
由此可见这魔头之武功造诣,非同小可。展玉翅避重就轻,以柔制刚,奈何相差太多,虽有高桥之助,仍然没有反先之机,此刻他方知道,武林中能人实在太多,纵使自己得到青木数十年之内力,仍不足恃。
他虽然心头震惊,但董万峰亦觉得出乎意料,想不到武当派一位年轻的俗家弟子,居然可以与自己周旋了十多招,乃忍不住问道:“令师是谁?”
展玉翅不吭一声,董万峰只道他蔑视自己,勃然大怒,加重了几分内力,驼头拐杖如大山,直压得展玉翅二人喘不过气来。
高桥急道:“少爷,你先跑,奴才再想办法去找你。”
展玉翅道:“高叔叔,你不必多说,咱们生死与共。”
董万峰桀桀怪笑道:“还是这小子聪明!凭你们两个废物,逃得了么-他单手持杖,左掌空了出来,不断发掌。“气寒西北”名副其实,练的是“玄阴掌”,这跟一般“寒玉掌”、“玄冰掌”有点分别,不但奇寒,而且风大,在西北,他一出掌,便把地上之黄沙卷上半天,是故他在当地,还有个外号:“狂风沙”。
成都没有黄沙,但庭院里杂物难免,一遇上其掌风,亦飘飞起来,展玉翅和高桥则觉得阴寒无比,忍不住打了个冶颤。
高桥忙又道:“快运功护住心脉。”他心头又惊又急,苦无逃月兑之策。展玉翅正是初生之犊不畏虎,长剑翻飞,展尽平生所学,与对方周旋。他明白武功远不如对方,又不甘心坐以待毙,是故拚死反攻,意图与对方同归于尽。
如此一来,董万峰反而有点顾忌,暗自忖道:“怎地中原最近出了这么个头号人物,老夫竟未所闻?这小子,一身内力,就算自出娘胎便修炼,也不可臻此……”
他争强之心骤起,驼头拐杖一变,施展仗以成名之“明驼千里杖法”攻敌。“千驼竞快”、“白驼望月”、“驼走大汉”,一口气三招,把展玉翅和高桥逼开。
董万峰大笑,飞身扑向展玉翅,高桥大惊,仗刀扑上去,全不顾自身危险,双手持刀,力扎董万峰心窝,与此同时,高呼道:“少爷,你再不走,可没机会啦!一家老幼的仇,由谁索偿?”
董万峰一动,展玉翅大惊急道:“高叔叔快退!”
他举步欲上,忽尔旁边传来一道柔力,将展玉翅震开:“快退!”
展玉翅一抬头,便见一道灰影,自高而上,扑向董万峰,只见他双袖飞舞,其一直取董万峰双眼,那眼睛乃柔软之物,岂堪高手袭击!逼得董万峰退步收杖,高桥方免于难。
灰袍再上,董万峰怒吼一凿,驼头拐一圈,连高桥也罩住。高桥高呼道:“少爷先到城门候我,我稍后即至!”
那灰袍人亦同时催促:“你们两个快退,老夫自有对付之策。”
展玉翅见他武功远胜自己,心头稍安,乃道:“高叔叔,小侄先往南城门等侯。”他离开张雄家,仍然十分担心高桥之安危,心里七上八落的,并没有直接去南城门,在街上闲逛了一阵,忍不住又返回张家。
只见院子里空无一人,心想高桥和灰炮人大概已经溜了,因为恐怕董万峰还匿在室内,他不敢贸贸然进内,转身急奔南城门。
展玉翅在南城门站到日落,不见高桥的影子,他仍不放心,直等至三更,方拍开一间小客栈的大门,跑进去歇息。
饿了一夜,次日一早,展玉翅又再去南城门等侯,但等了半天,依然没有高桥的人影,他心中忖道:“莫非我刚离开张家,高叔叔他们也离开了?而就在我于街上闲逛时,他在此处找不到我?”
想到此,展玉翅跳了起来,高桥一定是以为自己先去峨嵋,如此,则高桥并无危险,他倏地轻松多了,当下先吃了一大碗面,然后又去马市买了一匹快马,这时候,他才发觉银子都在高桥身上,自己只余二十多而碎银,他自小吃穿都是家里的,向来不注重金钱,也不在意,又买了一袋子干粮,跳上马背,便向南城门驰去。
他一路问人,一路挥鞭,直至马匹累了守停下来。由成都去峨帽,比去青城远多了,展玉翅跑了大半天路,至晚上,方到一个叫眉山的小镇。
展玉翅住在小客栈内,甚是不惯,躺了半夜都睡不着觉。次日一早,展玉翅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又上路,一直至傍晚方抵峨帽山下。
展玉翅虽有一身武功,但连日奔跑,也觉疲惫不堪。他跑到报恩寺借宿一宵,好奸地睡了一觉,然后问寺内的和尚,但谁都没见过高桥。
展玉翅又紧张起来,早饭也不吃,便上山了。峨帽派重地在金顶,但一至万年寺,便属峨嵋派之范围了,从山下到万年寺,快者也要走一个时辰,再到金顶,那就非要傍晚方能到达,展玉翅心急如焚,提气急奔。
上山路上,不时遇到峨嵋派的女弟子,是以不虞会走错路。到了圣寿万年寺,只见香客摩肩擦踵,门户为穿,原来这万年寺供奉的是普贤菩萨,而普贤菩萨乃在峨嵋山得道的,因此信徒来此上香许愿者极众。
万年寺又是峨嵋派的第一个“耳目之所”及第一关,欲上金顶者,必须先来此取得通行证方得上山,而住持表面上是八方和尚,却街有一位“太上皇”静玄师太,统管有关峨帽派的事。
展玉翅经过几番要求,又亮出“武当派”弟子之招牌,方见到静玄师太,静支师太年纪不大,还不到五十岁,但在峨嵋派的地位不低,她慈祥的目光仔细看了展玉翅几眼,问道:“施主说有重要的事要告知敝派,未知是何事,如今可以说……”
“请问师太是否知道二十多年前,华山、武当、青城、峨帽四派联手,在九华山围攻大魔头张三奇的事?”
静玄师太一震,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尼生得较晚,斯时武功街未有成绩,无幸参与这次盛事,但常听掌门及师姐们提及,展施主何以提及此事?
“因为张三奇尚未死,而且最近又出山了。”
静玄师太再一震,双眼暴睁,神光凌厉:“此事非同小可,施主有何凭证?”
“因为张三奇首先灭了华山派,继而又上武当肆虐,家师恐他下一个目标要对付青城及贵派,因此令晚辈来通知贵派准备。”
“阿弥陀佛,施主可有贵派之信物或书信?”
“来得匆忙,家师只写了一封给青城派之信,而只口头传谕要晚辈顺便到贵派报讯。”
展玉翅诚恳地道:“师太请相信晚辈,就算晚辈有心戏弄,贵派多加注意,亦无害处。”
“阿弥陀佛,小施主千里迢迢来报讯,贫尼岂有不信之理,嗯!魔头到贵派肆虐时,施主在场吗?详情如何,可否告之二一?”
展玉翅又把对青城说的话,复述了一次,当然隐瞒了自己与张三奇之间的瓜葛,静玄师太吃了一惊:“这魔头在以寡敌众之情况下,仍然能令武当弟子死伤不少,当真不能小觑,贫道再次多谢施主报讯之恩。”
展玉翅道:“第二件是晚辈有件事要问师太的……”
静玄师太和蔼地道:“施主但问不妨,只要贫尼力所能及,必然坦诚相告-“晚辈有一位家侍,姓高名桥,本来与晚辈同行,因在成都遇到恶魔董万峰……未知他是否已到贵派?”
静玄师太摇摇头,道:“看来高施主尚未抵达,小施主不妨先在敝寺盘桓几天等他。”
展玉翅着急地问:“他真的还未来?”
静玄师太笑笑:“真的,一者假如他已上山,必然传达张三奇重出江湖之事,则纵使他未见到贫尼,贫尼亦会知道此事,施主不用急,也许你离开了南城门来敝寺,他才出南城门。”
展玉翅像热锅中的蚂蚁,片刻也坐不住,不断地搓手:“不会的……莫非他已遇险静文师太又再笑笑:“小施主不用心急,富贵生死天注定,急也急不来,敝寺有颇多值得游览及观赏之事物,贫尼派人陪你。”她传出命令找个口舌灵巧的小和尚,陪伴展玉翅。
峨嵋山的确有许多值得游览之处,且不说峨帽天下秀之名字,单只万年寺内的琴蛙,已教展玉翅大开眼界。那琴蛙是一种生於水边之蛙烦,叫声彷如琴音,十分悦耳,寺内有几个养生池,池中青草长及尺余两尺,琴蛙栖於其闾,群蛙齐叫凿,有如百琴齐鸣。
展玉翅到底是少年心性,在池边消磨了半日,一时之间已忘记了高桥失踪之事。俄顷,云烟笼罩,天昏地暗,竟然下起雨来。
小和尚带着展玉翅跑去“万行庄严”殿,这是供奉普贤菩萨之大殿,普贤骑白象,那佛像高逾丈,全是黄铜精铸,打磨得金光闪闪,令人不禁心生虔诚。展玉翅拜在武当青石门下,并非对道教有甚么了解,只志在学艺,同样对佛教亦无甚了解,不过此刻,他亦不由自主,随信徒们上前上香。
两人在“万行庄严”内消磨了一阵,抬头一望,天又渐渐开了,山上气候变化极大,乍雨还晴,有如少女之心情,小和尚道:“道兄,待小僧带你到外面走走。”
出了万年寺,顺石级而下,两旁全是贩卖灵芝、川芎等药材之小贩。小和尚问道:“道兄愿意走小路否?”
展玉翅料他这样问,必有原因,乃道:“小路虽险,料还难不住我。”小和尚徽徽一笑,折入林丛小径,沿途树木参天,抬眼望一片青翠,草木经过雨水冲洗,似翡翠般可爱,叶上水珠,在斜阳下,犹如珍珠,远处传来隐隐约约之水声,空山显得更为幽静,近处松涛鸟语,只道已然成仙。
“小师傅,那水从何而来?”
“由天上来。”小和尚健步如飞,含笑道:“小侩欲带道兄到卧云寺游览,到那里,自然明白。”
走了两顿饭工夫,前头豁然开朗,只见万绿丛中,露出一角朱楼,两旁山岩之间有皑皑白烟腾升,那朱楼就似是建在云端中,更添几分仙家之气。
清晋阁背靠牛山岭,右为“黑龙江”,左为“白龙江”,两道山溪自山上奔泻而下,至此忽尔合二为一。两溪合流之处,矗立着一块一丈见方之大石,形如心脏,故称为“牛心石”。
溪流湍急,飞越牛心石,发出震耳响声,溅起一片冷雾。溪旁岩石处,竖一小亭,名为“牛心亭”,几个游人在亭内歇脚,均轻拨纸扇,状甚悠闲。
忽尔涧间现出一轮彩虹,小和尚拉展玉翅过去,原来那是黑龙江及白龙江山水击在黑黝黝的牛心石上,激浪翻腾,水雾在阳光照射下,产生彩虹。
所谓黑龙江,乃因山溪之岩石均是黑色的(支武岩),而白龙江之岩石则是青白色的。
展玉翅看到的,便是著名之“黑白二水洗牛心-之奇景。
卧云寺(清康熙初年,未明和尚重建,改名清音阁)乃建在二江之间的山梁上,阁后及两侧,均是参天之杉树,尽显古雅。
寺内只有两名老和尚,供应清茶。展玉翅静坐於扶栏上,任由山风吹拂,随着水声之轻重,神思逸飞,如在梦中,师恨家仇,尽皆消褪。
小和尚再引展玉翅上山,俯视全峡,但见碧玉红檐,绿树清溪,黄桥灰路,白烟红花,有如一幅佳妙绝伦之山水画卷,不愧是峨帽十景之一,展玉翅忍不住赞叹道:“古人均谓峨嵋乃仙山,诚不我欺。”
展玉翅直至兴尽方归,小和尚道:“道兄若还有兴致,小侩明天再带你到九老洞及洗象池赏玩。”
展玉翅道:“小师父若不带引,在下也会自己寻路去。”小和尚微微笑不言语。到了万年寺,一位中年和尚突然向小和尚招招手,两人耳语了几句,中年和尚请他去见静玄师太。
静支师太含笑问道:“闻说少侠去了卧云寺,不知能否称心?”
展玉翅见她虽然面带笑容,却觉得她笑得有点勉强,但仍不以为意,喜孜孜地道:“卧云寺果然名不虚传,峨帽亦不愧有仙山之称,师太召晚辈来,不知是否已有高桥之消息?”
静玄师太摇摇头道:“不是,咱们已接到消息,张三奇已经到山下,敝派亦将戒严,因此实在不能再留少侠了,贫尼之意,少侠明白么?”
展玉翅微微一怔,道:“晚辈明白,如今便告辞。”他心头有点不悦,言毕随即转身告辞。
静玄师大道:“少侠请勿怪,日后仍欢迎少侠来盘桓,届时贫尼若有暇,将亲自陪你上金顶-展玉翅丢下一个谢字,匆匆下山去。
他在路上还真怕会遇到张三奇,但到了山脚,心思又动了:“静玄师太为何态度大变?
就算张三奇真的来了,也不该如此……这是甚么原因?哼,也许女人都这样的,尤其是尼姑……”
他自己觉得很得意,便重到报恩寺借宿,但等了两天都不见张三奇,也不见高桥,展玉翅再也耐不住,又驰回成都,到处打听高桥之消息,但一无所获,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回合吧。
假如高桥不幸死在董万峰手中,则等下去也无结果,若他尚在人间,则他去峨帽找不到自己,必会返回合肥!不错,他曾经说过,去了峨帽便回合肥报仇。
一想到报仇两个字,展玉翅再也坐不下去,次日一早,便结账离店,他此刻身上已剩不了多少银子,是以暗中告诫自己,不可挥霍。
不想尚未出城,他忽然见到那位“刘义”,当下心头一动,暗中跟着他。
那“刘义”行动神秘,不时偷偷回头观察四周的人,似害怕让人认出来般。只见“刘义”来至一条小巷裹,前后看了几眼,便迅速闪了过去。
“刘义为何这般鬼祟?莫非董万峰还在成都?”展玉翅把马托给一家商店看顾,自己亦闪进小巷,巷内有个女人在门口洗衣服,哪里还有“刘义”的踪影!
展玉翅走前问她,那女人见他长得斯文,便往前面那屋一指,然后把衣服连木盆全都拿进自己屋内。
展玉翅走至那间屋前,隐约听见里面有声昔,他轻轻跃上屋顶,伏耳瓦上静听,下面有个沙哑的声音道:“老白,咱们兄弟一场,俺才劝你,唉……女人谁都喜欢,尤其是漂亮的,但这女人可是烫手的山芋,你还记得上次青竹门的事么?若不是张老大出面掩护你,你跑得掉么?前事不忘……”
“后事之师嘛,哼哼,出了事又有老大替我出面,是以不必担心太多,你们不敢动她,俺自己来,有事我自己负卖。”
展玉翅忽然觉得这声音很稔熟似刘义,心道:“原来不是好东西,既然有页家妇女失陷於此,被我撞见,自不能袖手旁观。”
那汉子道:“老白,你张老大如今自顾不暇,还能替你出面?玩女人也得看对象,为了一个女人,使得丧命,划得来么?”
“刘义”恼羞成怒地道:“你们这么害怕,便由俺一个人干。”
“别忘记,她师兄弟可能已认出你来。”
“刘义”大笑:“那几个雏儿,能认得出咱?若是如此,“千面老人”制的人皮面具还有人要?”
那汉子又叹了一口气:“老白,你不听劝,咱们兄弟便退出,由你独自享用吧!那时候,咱们听你的话动手,乃因不知她是华山派万点梅的女儿……嘿嘿,你惹得起青竹门,能惹得起华山派?”敢情他们还不知道华山派已被消灭。
“刘义”不由犹疑起来:“若放了她回去,后果不是更加不堪设想?”门板声响,展玉翅眼尖,看见两个汉子穿巷而去,那屋内只有“刘义”一个人,展玉翅“飒”的一声跳了下去。
“刘义”乍见有人自天而降,吃了一惊:“谁?”
展玉翅哈哈笑道:“阁下真是善忘,在下还记得你在董万峰面前,自称叫刘义哩!当然,如今在下已知你姓白,只是尚未知大名而已。”
“刘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阁下来此有何指教?”
“哈,你还未答少爷的问题,反倒问起我来了。”展玉翅道:“少爷向来光明正大,此刻是来救人的。”
“救人?”“刘义”装出一副惘然不解的神态:“未知阁下要救的是甚么人?”
展玉翅一字一顿地道:“这人是万点梅的女儿万千秀。阁下掳了她,囚困於此,希望你临危勒马,放了万姑娘,则万事皆休,在下也可以替你隐瞒一下,否则……”
“刘义”问道:“阁下是甚么人,在下一点也不知道,如何相信你的话?”
展玉翅不由犹豫起来,若报出师门,自己已被逐出师门,实在有愧,当下道:“在下层玉翅,后进末学,名不经传。”他突然走前一步,运功於臂,一掌挥出,厅内的椅桌,随着掌风而退。
这一着把“刘义”吓住了,他这种人色胆虽大,但胆量不大,见状立即换上一副面扎:“原来是顶顶大名之展少侠,失敬失敬,既然少侠出面求人情,在下如拒人於千里,未免不近人情,不过少侠可别食言。”
展玉翅知其所指,忙道:“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在下不会做得太绝,阁下放心,请把人交出来,否则在下可不客气。”
“刘义”倒是十分光棍,一掌震开房门,只见床上倒卧着一位少女,手脚紧绑,嘴巴里还塞了一块黑布。定睛一望,正是万千秀。
“阁下请吧!”
“刘义”拱拱手,忙不送的溜了。展玉翅替万千秀解开绳子,只见她满面通红,扯下塞在嘴里的黑布,声如蚊呐的道:“多谢少侠……”
“不必客气,姑娘身子无碍吧?”
万千秀粉睑又是一红,轻轻摇头。展玉翅道:“这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万千秀眼圈儿一红,道:“这次若非遇到少侠,小妹……真是不堪设想……”说着盈盈下拜,展玉翅慌了手脚,连忙将她拉起。
过了半晌,展玉翅才乾咳一声:“姑娘还是赶快去找令师兄吧!”
万千秀呜咽地道:“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教我去哪里找他们?”
“这个……”展玉翅道:“那么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两人联袂走出大街,展玉翅取了马匹,问道:“姑娘要去何处?在下急着回家报仇万千秀未待他说毕,两道泪珠已垂了下来:“小妹不知道……只能在成都到处找一找……只怕遇到那厮。”
展玉翅心有不忍,只好道:“如此在下陪你找一找吧!”两人在成都城转了两匝,哪里找得到人,最后逐家客栈找,在一爿客栈处,找到她小师弟白兴安。
“师姐,你没事啦?”白兴安看了展玉翅一眼,欲言又止。
万千秀问道:“师兄他们呢?”
白兴安道:“小弟也跟他们失散了,因身上……没有银子,付不起账,掌柜又不许小弟离开……”
万千秀看了展玉翅一眼,道:“小妹身上的银子,也教恶魔全搜去了。”
展玉翅只好取出一些银子来,道:“对不起,在下跟你们情况一样,那银子都放在高叔叔处,这一点心意,先解决了眼前窘境再说。”他便将银子塞在万千秀手中,霍地跳上马背,催马而去。
耳际却听白兴安道:“若非为了师姐,才不要这小子的脏钱。”
展玉翅勃然大怒,回心一想:“男子汉大丈夫,要干顶天立地的事,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岂不侮辱了自己。”他心中有气,使劲挥鞭,不料那马儿吃惊,人立而起,把路边的两个汉子吓倒於地。
忽然两个大汉跳出路中,喝道:“站住!”
展玉翅用力将马拉住,问道:“两位有何指教?”
左手那汉子皮肤黝黑,不到三十的年纪,怒道:“你在闹市里乱鞭马匹,心中还有别人没有?刚才若是踢着那两个小孩,你如何赔偿?”
展玉翅自知理亏,拱手道:“对不起,在下因有急事,是以一时鲁莽,并非有意,尚请见谅。”
右首那一个蓄着三缙短髯,面色青白,看来比较斯文,道:“兄弟,瞧他也不似坏人,也许真有急事。”
左首那人问道:“小子,你有甚么急事?”
“在下家破人亡,赶着回去报仇。”
“你是本地人?赶着去何处报仇?”
“在下合肥人,因奉师命到青城及峨帽办点事,如今事已办妥,是以赶着回去。”右首那个轻哦一声:“你是合肥人?可认识“五凤拳”易惊觉易老前辈?”
“当然认识,他以前是合肥第一高手,在下认识他乡年,兄台也认识他?”左首的人间道:“你刚才那句话是甚么慧思?难道合肥如今来了甚么强人不成?”
“不错,便是杀了我一家,如今又霸占寒舍财产之恶人罗宾鸿。”展玉翅说得咬牙切齿:“照推测那厮武功应在易老前辈之上。”
左首那人对右首同伴道:“大哥,看来咱们该跑一趟合肥了,嘿嘿,小子,看来你走运了,咱们可结伴而行。”
展玉翅正愁旅途寂寞,闻言大喜,抱拳道:“如此敢情最好,只是尚未请教两位兄台大名。”
右首那人道:“在下魏守信,那是我拜弟凌铁城。”他招呼其拜弟,一齐上马,向东驰去。
展玉翅初出江湖,对一切人与物均十分感兴趣:“两位大哥在江湖上可有外号?”
凌铁城道:“有人称咱们为“亲兄弟”,也有人称“铁血兄弟”!小子,你叫甚么名字,咱们还不知道。”不管是哪个外号,都可知他俩感情很深,展玉翅十分钦羡地望了他们一眼,然后报出自己之名字。
魏守信问道:“展少侠艺出何门?”
“不瞒两位,家父以前也是武林中人,小弟自幼随家师学艺,后来在偶然机会下卜也得一位武当道长指点。”
凌铁城轻噫一声:“如此说来,小兄弟你年纪轻轻,已身兼两门之长了!不知那位武当派的道长如何称呼?”
展玉翅乾咳一声,道:“青石道长因下山配药,恰好住在寒舍,闲时指点二一,也不让小弟叫他师父……唉,仅懂皮毛,如何说得上兼甚么两门之长,两位大哥在江湖上,必然是响当当的人物。”
魏守信微徽一笑:“江湖中,卧虎藏龙之辈极多,有名头的人,北天上星星还乡,咱兄弟算得了甚么?”
快出城时,凌擞城抬头望一望天色,道:“咱们先备点食水乾粮,吃过午饭再出城魏守信看看附近便有一家酒楼,乃道:“二弟,咱们先进去,你且去准备乾粮食水,记着,替展玉翅多备一份。”展玉翅连忙致谢。
由於离午饭已有一段工夫,是故酒楼内之食客不多,两人找了张靠窗的座头坐下魏守信点了四个小菜,都是平常之物:“不知少侠吃得惯否?”
展玉翅忙道:“小弟并不偏食。”一顿又问:“不知魏大哥有否听过董万峰这个人?-魏守信徽徽一笑:“在江湖上跑过几天的人,谁不知道。”
展玉翅再问:“这魔头武功真的很高?”
“那当然,据估计,他是宇内五大高手之一。”
展玉翅兴致盎然:“宇内有哪五大高手?”
魏守信说道:“一是少林寺之方丈至上禅师,一是张三奇,一是董万峰,一是苗小小,另一是卢多财。”
“前面那三人,小弟也听人提过,后面那两个又是甚么大人物?”
“苗小小是个女人,外号“南海仙子”,在南方活动比较多。卢多财则是个乞丐,丐帮弟子多年来,一直要推他为帮主,但他从不承认是丐帮弟子,自称只是一位一无昕有之叫化子,不过卢多财却是受丐帮上下之推崇,他本身对丐帮有很大之影响力。苗小小也喜独自修行,但南海七十二岛岛主,都肯听其命令。”
这些武林掌故,展玉翅从未听过,是故兴致勃勃:“除了至上禅师之外,其他的都不是好人?”
魏守信徽微一笑:“好人坏人有时很难分别,很多时候,好人也有缺点,坏人也有优点,尤其是大人物,更加难以评论。”他思索了一下,又道:“就一般人之看法,至上禅师和卢乡财是善页侠义的,张三奇和董万峰则是邪恶狠辣的,苗小小介乎正邪之间,听说她脾气不好,又善变,行事但凭好恶,好事坏事都敞。”
展玉翅问道:“除了宇内五大高手之外,还有哪些高手可稍望其项背的?”
魏守信又沉吟了半晌方道:“这就更加难以评论了……嗯,随便举几个例:刀、剑、鞭、枪各有一位表表者,或称王或称仙或称圣的,等於已有四个,南海七十二岛总岛主气南海龙王”龙从海、中原水旱七十二寨总瓢把子“横扫千军”陆源、武当之凌虚、青城之古月等九大门派掌门人,较年轻的则有“黄河大侠”黄北山……”
他话未说毕,突有人插腔:“还有一位“铁血大侠”魏守信。”
展玉翅抬头望,原来凌铁城已至,手上提着三口袋子:“原来魏大哥还是位高手弟真是失敬。”
魏守信瞪了其拜把兄弟一眼:“别听他胡说!”不管如何,展玉翅还是认定魏守信是高手之一,不由又深深看了他几眼。
“来一壶酒!”凌铁城回头道:“武林中高手如云,即使昨天你胜过我一刀,也不敢说明天你还能胜我。还有一位“四发婆婆”致指十分厉害,我前日看她怒杀怒江七妖,只在二十多个照面之中,顶尖高手该算她一份!当然,还有“飞刀杜七”、“神偷金猴儿乙、“七指神剑”、“湘江女侠”、“刃剑合璧”等等,谁敢说哪一个不是高手?”
“两位大哥阅历丰富,见识高人一等,说武论侠,如数家珍,使小弟茅塞大开,当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万卷书……”
凌铁城瞪了他一眼:“看不出你还会抛书包。”
恰好小二送酒上来,展玉翅伸手接去,先替他们斟酒,然后举杯道:“小弟借主人之酒,先敬主人一杯。”
凌铁城大笑:“好,小子有意思。”
“日后还得请两位大哥多多指教,多多提携。”
凌铁城大笑,魏守信道:“小兄弟,你刚出道,很多事不知道,时日久了,便不会说这种话了,江湖之中,有何提携之可言,一切只凭两个字:实力!有实力哪里都去得,说甚么都有人听,否则纵使你说的是公理,也无人响应!你还年轻,多花点工夫在武功上,对你绝对有好处,别看我俩东奔西跑,练武这回事,从不敢有荒废一日。”
“请问练武有何秘诀?”。
凌铁城道:“学武者除了天赋之外,便是一个勤字,成功与否机缘亦很重要。至於打斗,最重要的是灵活,因势施招。第二点是胆大心细,面对甚么高手都不能失去自信心。第三点,发挥己之短,抑制敌之长。第四点,切不可轻敌,未把对方打倒之前,绝不能松劲。
第五点,必须捕捉任何一个机会,并为自己制造取胜之机会。这是凌某的几点体会。”
魏守信笑道:“我二弟武功虽不高,但论打斗经验,不亚於任何一位高手。”
店小二把菜全送上来,魏守信要了三碗饭,三人边吃边说。展玉翅道:“两位大哥,目前武林中,除了九大门派之外,还有哪些大帮派?”
魏守信道:“武林帮派、江湖门教有如河沙,比较著名的有青竹门、五毒教、干蛇谷、五虎门、长龙帮、天水帮、天佑教,还有武林五大世家、全真教……真是数不胜数!至於好坏只能由你自己凭眼光和见闻去判断了。”
展玉翅第二次听人提及青竹门,忍不住问道:“那青竹门势力很大?”
“青竹门掌门柳青青接掌三年,这三年来声势比以前弱了许多。”凌铁城道:“门下弟子全是雌儿,咱向来不喜与女子交往,故所知有限。”
魏守信道:“前任掌门“竹中仙”,虽是个女人,但武功、智略、见识均胜人一筹,在川东云贵一带,声势好大,门下弟子汉夷相杂,女子可以从夫,但丈夫不能加入青竹门,该门分八堂,还有八个分舵……”
话未说毕,突闻有哨凿传来,一阵紧似一阵,貌守信和凌铁城睑色均是一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是青竹门的……”展玉翅又惊又喜,细听之下,哨声抑扬顿挫,不月兑尖锐之凿。
魏守信脸色一变:“这乃是发自竹管的。小兄弟,万一青竹门的人到来,千万不要插腔,看来她们似有重要之事要解决。”
“这哨声还有分别么?”
“发自竹叶的乃一般集会或约见、报讯;发自竹管的,便是有重要的事了……”说着竹哨声已到门外,魏守信又低声道:“只可看,不可插腔,以免惹祸上身。”
展玉翅唯唯诺诺,一抬头,只见一行浅绿衣少女走了进来,把酒楼内之座头全占用了,随后又见两位灾衫颜色稍淡、年纪稍大的女人进来。
掌柜慌了手脚,忙哈腰道:“姑女乃女乃们,小店本钱不多,如果……嘿嘿,可否请姑女乃女乃们到别处去?”
一位年纪较大的女人道:“掌柜不用担心,到时若有损坏贵店一丝一毫,咱们加倍赔偿-她一点头,一位少女把两大锭银子搁在柜台上:“这是压惊费,掌柜若害怕的,可先到后堂去躲一躲。”
“是……谢谢。”大概掌柜对她的话未敢全信,恐怕到时不肯赔偿,便伸出颤抖的双手,把银子收了,又匆匆退回后堂。
那女人又向展玉翅他们三人走过来:“三位可慢慢吃,吃饱之后,便请离开,账便挂在敝门处,敝门并非要赶三位,只是不希望殃及池鱼。”
凌铁城道:“你放心,你不叫咱们走,咱们也要赶路。”他一抬头,突见那女人一对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魏守信,心头不由一怔:“大哥何时跟这女人有交情?”
只听那女人问道:“这泣大侠可是魏守信?”
魏守信微微一怔,道:“不错,在下正是魏守信,堂主认识在下?”
那女人高兴地道:“当然认识,我是你表妹罗香莲。”
“罗香莲表妹?”瑰守信抓抓头,眼睛不断地望着对方,似乎对她没有甚么印象。
“苏州那位表妹,罗香莲。小妹记得我十二岁那年跟娘亲去过你家。对,你们家在准安,小妹没有记错吧?”
魏守信轻拍一下脑袋:“亏你还认得出我,我记得过了一年多,我与家母去你家,你苏州老家只剩下一个废墟,还道你们都遭不幸了,想不到今日在此,还能见到你。”
“你终於记得了,当年我才十二岁,你已经快三十岁了,我认得你,你下认得我,那绝不奇怪。”
魏守信点点头:“表姨身子还健壮吧?”
罗香莲神情一黯,道:“家母就是在那场敝火中死的。小妹若非家师相救,也被烧死了。”
“未知令师是哪位高人?”
“便是“竹中仙”,敝门始钊掌门。表哥,你怎会在此?有几个孩子啦?嫂是哪位女侠?”
两人居然在这里谈起家常来,只见魏守信羞涩道:“愚兄终日东奔西跑,哪里顾得了成家,表妹你呢?”
罗香莲红着睑道:“像我这般老太婆,还有人要!”
她手下都笑了起来:“咱们堂主眼界太高,十个男人来找她,她都教人吃闭门羹。”
罗香莲骂道:“死丫头,不许胡说八道!”
魏守信乾咳一声道:“你们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罗香莲压低声音道:“要跟千蛇谷的人解决一件事。表哥又不是外人,小妹告诉你他们门下弟子先后抢了敝门不少人。”
“是以约在此决战?”
“有此准备,不过先说说看,他们不肯道歉及故人的,只好手底下见个真章。”
凌铁城接腔道:“千蛇谷的蛇儿十分厉害,你们能对付得了么?”女人天生怕蛇,他可问到点子上去了。
罗香莲秀眉一皱:“咱们是有了准备,若不是顾忌他们那些长虫,敝门哪会容忍至今,稍后敝门还有人来。表哥,你们还要赶路么?”
“愚兄曾受过“五凤拳”易老前辈之恩惠,上次他娶媳妇,本应去道贺,却因被“洪湖三蛟乙缠住,月兑不了身去不了,后来去了,他又不在家,是故近日事毕,准备登门谢罪。”
“反正是这回事,又不急的,待咱们这里解决了,小妹还有话跟你说。”罗香莲指一指斜对面:“稍后敝门主到了之后,你们三个就到那边去。”
凌铁城问道:“那是甚么地方?”
“那是敝门一位弟子的亲戚开的酱料店。喂,表哥,万一咱们不敌,你可得助咱们一臂之力。”罗香莲虽已年过花信,但到底尚未嫁人,说至俏皮处,仍带着少女之娇态,她手下都成了掩口葫芦。
凌铁城道:“咱们兄弟是帮理不帮亲,若曲在对方者,咱们就帮。”
“哼,谁要你插腔!”罗香莲眼角一瞥,指一指展玉翅:“这位是谁?”
“是新交的朋友展玉翅,刚出道,跟武当沾点边缘,不是千蛇谷的人。”
展玉翅突然道:“罗堂主,据在下所知,贵门弟子似乎不单上落在千蛇谷之手,难道你们没有预防之法?”
罗香莲道:“本门弟子众多,很多武功都不高,即使规定出外须三、五成群,有时仍难却敌……”她又叹了一口气:“当年家师成立本门,薏欲保护弱女子,是故初时加入本门的,很多都不识武功,后来发现此法行不通,有所改变,但铸下之错误,难免要恶补,三位明白我的意思么?”
就在此刻,外面又传来一阵芦笙的乐声,罗香莲道:“掌门来了,你们三泣的银子不必付了,快走吧!”
可是铃声已至大门外,罗香莲回头望去,便见一顶小轿如飞而至,四位吹芦笙的和四位摇银铃串的少女,已分列两旁,罗香莲没奈何,只好向魂守信摇摇手,自己先上前迎接。
布帘一动,里面走出一位面挂绿纱、身穿淡绿色衣裙、裙上还以金线绣着竹子图案的女人。罗香莲行礼:“属下恭迎掌门大驾!对方还未见有人来。”
绿衣少女柳青青点点头,抬步走了进去,突然发现三位陌生男人,不由住了足。罗香莲忙道:“掌门,那年纪较大的,是属下之表哥,失散十几年,今日才在此遇到,属下已问过,他们与这件事完全无关。因为属下料不到掌门来得这般快,因此没有催他们吃饭。”
柳青青又看了他们一眼,头一转,往正中那张座头坐下。展玉翅心中暗道:“这婆娘架子颇大。”
罗香莲连忙向他们三个打手势,示意他们从速离开,她送他们到门口,又向一位站在门外守街的手下打了一个眼色,她那手下便悄悄带他们到斜对面去。
酱料店已上了门板,她拍开了门,引他们进去,里面已有奸几名男女,却不穿青竹门之服饰:“这三位是罗堂主的朋友,答应在适当的时候,协助青竹们对付千蛇谷。”言毕退了出去。
凌铁城问道:“千蛇谷的毒蛇,可不是闹着玩的东西,你们可有准备?准备得如何?”
一个男人道:“咱们准备了好些硫磺、雄黄,还有一批细长的长刀,用以乱斩长虫。不知三位有何建议?”
凌铁城叹了一口气:“除非你们的长刀手已训练得很好,又除非你们准备牺牲一批人,否则单凭这些恐怕不足以克制那些毒蛇。须知千蛇谷的蛇有两种:一种是未经训练的毒蛇;另一种是曾接受过训练的。你们的办法,也许可以对付第一种毒蛇,要对付第二种毒蛇,十分困难。”
那些青竹门的弟子面面相觎,一时之间作声不得。
展玉翅心有不忍,转头望着瑰守信:“瑰大哥是否有妙策?”
魏守信摇摇头,道:“暂时想不到甚么妙策,届时再说。”
忽然外面传来三道尖锐而又短促的竹啃凿,一个女弟子紧张地道:“他们来了。”大家都跑到门板后,从缝隙处偷窥。
男弟子道:“小心,别让人发现咱们的行踪-展玉翅亦忍不住上前窥望,此事虽然与己无关,但他从未见过江湖帮派仇杀,更未见过蛇阵,是以紧张情况,竟不亚於青竹门弟子。
俄顷,便听到一阵沙沙之声,鼻端闲到一阵腥风,中人欲呕,过了一阵,外面已布满了数百条大小不一之蛇儿,蛇儿在石板上游动,来回盘桓。
一道长笑簿来,啃声一响,那些蛇儿便停止游动,并慢慢靠拢,耳际又闻有人道:“想不到女人比男人还准时。”言毕又是一阵大笑。
另一个道:“大哥,这些姑娘比以前咱们见过的还漂亮,抓些回去给他们配成对吧。”
一听便知此战难免。
对面饭馆内传来一道娇叱:“闭嘴,真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
街头上一位长发披肩、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蓝布袍子的高高瘦瘦汉子,冷冷地道:“你娘在生之日,都不敢这般对我说话,你是甚么东西!罢了,瞧在你是后辈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这许多……”
过了半晌,柳青青方颤声道:“你……你这恶魔,胡说甚么……”
高瘦男子便是千蛇谷的大谷主霍长春:“我说错么?江湖上有点份量的,尤其在西南一带走动的,谁不知道,若非如此,你能当上掌门?老实与你说吧,令堂曾经当我的面承认你的身份。”
“胡说!”柳青青顿了一顿,又道:“不错,我是我娘的私生女又如何?”
霍长春和其弟弟霍长虹相顾大笑。柳青青被他俩肆无忌惮笑得心头火起:“你们两个恶鬼笑甚么?”
“你可知令堂为何这般短命?”霍长虹身材比乃兄矮了大半个头:“我不说,你年纪轻轻的,自然不懂!那是因为她长期阴阳不调,欲火太盛,烧乾肾水……”话未说毕,青竹门弟子已纷纷大骂起来。
霍长春大笑:“闲话说过,你们约我来此,到底是为了何事?不过,令堂在五年前,的确秘密到千蛇谷找过我,还跟我谈及你之身份,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武林中能人虽多,但胆敢只身闯我千蛇谷的没有几个人,尤其是女人,令堂是普天下第一个,霍某十分钦佩,不但没有为难她,而且厚礼待之。我这句话你听明白么?”
柳青青冷冶地道:“不明白!”
“真是少不更事!”霍长春一顿又道:“如此,咱们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说话如何?”
柳青青冷笑不已:“你以为本座是三岁小孩子?”
霍长虹怒道:“小丫头,你以为咱们要杀你,需用卑鄙手段么?我大哥只是想顾住舍堂的颜面而已。”
柳青青道:“家母光明磊落,不怕你们乱嚼舌根。”
霍长春道:“就到街角说几句话如何?”
“不必了!有话便说。”
“你不后悔?”霍长春仍有犹疑:“先说你们约我来之目的。”
忽闻柳青青问道:“霍长春,本门女弟子是否被你们掳去千蛇谷,供你们肆虐?”
霍长春道:“我只能答覆你,本谷弟子一共掳了你们七十八个女弟子,如今在敝谷还有六十七个!那十一个人,其中七个是病殁的,两个自杀,两个因为其已有婆家,咱们悄悄送她俩回去。千蛇谷弟子欲念及阳气虽强,但不会干霸王硬上弓的事。”
“鬼才相信你的话!”
“你们若不相信,大可派人到敝谷一看真实情景,也可亲口问她们,实与你们说了,她们留在敝谷,都是自愿的。否则这些年来,为何不见她们回去?但我不敢保证,外面是否有人假冒敝谷之名,奸婬掳掠贵门弟子。”
柳青青恨恨地道:“她们饱遭凌辱,无睑回来,只好忍辱偷生,但归根结底,罪魁祸首,还是你们千蛇谷!”
霍长春冷哼一声:“若是这般,当日令堂为何不提出要求,放她们回青竹门?因为她自己身受其苦,又见门下弟子男欢女爱,其乐无穷。我且问你,令堂在生之时,她是否有动过攻打我千蛇谷之念头?”
柳青青道:“当时是因为家母不知她们是陷於千蛇谷里,否则……”
“你也把令堂看得太低了!你真叫我失望。”
“闭嘴!你是甚么东西?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柳青青勃然大怒:“像你们这种色魔留在人间,是一个祸胎!”
“放肆!”霍长春更怒:“今日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一切全看在令堂份上,若非我与令堂有过一段香火缘,我还会站在这里跟你闲扯?我会应约而来?你看看,我才带了二十多个人来,是准备来打架的么?是给阿芷的面子-阿芷是“竹中仙”的小名,霍长春这几句话,不管是真是伪,都激起了青竹门主的愤慨,破口大骂起来。
霍长春似乎有点后悔:“我本已答应阿芷,不能泄漏,我对不起她,一切信不信由你,就此别过!欢迎你们到千蛇谷来了解实情。”
柳青青哪里肯放他走,娇叱一声:“姐妹们,这恶魔肆意侮辱前掌门及受害之姐妹,今日不能放过他们。上!”
“杀!为受害姐妹报仇!”
霍长虹大怒:“你们要自寻死路,可与人无尤。”他挥一挥手,背后哨声骤响,那些蛇儿立即结成方阵,青竹门弟子走到阵外,便不由自主地站住。
霍长春道:“柳青青,我再说一迩。第一,我刚才说的话,全属事实。第二,这些蛇都是毒蛇,可不是开玩笑的。第三,我不想与青竹门为敌,但假如有人欺到咱们头上来,千蛇谷可也不是好欺侮的。动不动手,全在於你,假如你心中存疑,这一场架,也可以等到你们到敝谷调查过后,发现我所说的全是捏造才进行。”
女人丛中也不知谁轻声道:“掌门,这也许是恶魔的缓兵计!今日他们带来的蛇和人不多,若不趁此解决,日后……”
霍长春喝道:“你少出坏主慧!”
柳青青骑虎难下,咬牙道:“上!依计划进行。”几个青竹门女弟子手提布袋跳了出来,抓起硫磺、雄黄粉,在四周洒下一个圆圈。
千蛇谷的人就似小孩子看把戏般,嘴角含笑,动不动,接着,那些女弟子把剩下的硫磺和雄黄粉,尽往蛇丛中洒去。蛇阵骚动起来,但千蛇谷的人仍然不采取行动,柳青青又下令:“杀!为姐妹们报酱料店内的人,也蠢蠢欲动,魏守信道:“且看一阵再说。”
青竹门弟子一冲进硫磺圈,哨声响后,那些蛇儿便迅速游动起来,三分之一的蛇儿,弓身弹跳起来,迎向青竹门女弟子,其他的又靠拢起来。
哨声不绝,蛇行不停,青竹门女弟子挥动武器乱斩,不少蛇儿被斩死,但亦有几个人被蛇咬中,被蛇咬中的,立即被拖出去,人蛇大战继续进行。
霍长春轻哼一声,一挥手,七个门人持刀上前,找人厮杀,这些人武功显然在对方之上,几个照面,已占了上风。
柳青青站了起来一挥手道:“第二批上去,尤堂主,你带头!”一个身穿深绿色衣裙的女人带头街了进去,猛听啃声急响,令人心烦意乱。
只见刚才那批蛇儿退了下去,另一批又拥上来,第一批蛇儿直游至最后面休息,原来以蛇攻击,也真有点学问。
第二批蛇的动作比第一批更快,更灵活,进攻的方式也此较多样化,或跳起,或急窜噬人小腿,或在敌人身边迅速游动,扰人心神。霍长虹轻啸一声,挥动一根细长的棍子,加入战圈,他一动手便连伤三人,而被蛇咬伤倒地的女弟子越来越多,对青竹门来说,反而造成不便。
罗香莲急道:“快把受伤的人扶回来上药。”
酱料店内的人已急不及待,拉开门板街了出去,有的洒雄黄粉,有的挥动特制的多刃长刀乱杀毒蛇。
此刻,蛇阵又乱了,哨凿急响,第一批蛇儿转身过来却敌,第一批蛇儿仍在原地不动。
啸声突起,屋顶上又跳下七个千蛇谷的弟子来,敌住酱科店街出来之青竹门弟子,一个低沉的哨子毁,忽长忽短的响起来,众人却下知千蛇谷在弄甚么玄虚。
罗香莲恐夜长梦各,跟柳青青耳语了一阵,又带了一批女弟子街上前。屋顶上哨声再响,第三批毒蛇也出动了。这批蛇跟前两批的下一样,最明显的是蛇身甚为短小,最长的不过尺余,最短的只有七、八寸,数量也较少,但却是“主力军”。由於蛇身短,动作更陕,当真是疾如闪电,蛇尾在地上一点,身子便弹起,落下时,再一点,又能再次腾空,而且能在半空改变方向,就像一位轻功超卓的高手般。
如此一来,惨叫声骤起,被这批毒蛇咬中的女弟子,眨眼之间便有十多个。霍长春长叹一声:“柳青青,你毕竟太年轻,以为凭些硫磺、雄黄,便能克制我千蛇谷,若能奏效,千蛇谷能够传了六、七代么?这种蛇是敝谷经数十年来精心研究、杂交而成的,奇毒无比,片刻之间,未得解药,便得毒气攻心而亡。”
柳青青直至此时方知千蛇谷的厉害,她心情激动,娇躯不断抖动着,挂在睑上的那方纱巾,亦无风而扬。
屋顶响起的低沉哨声未歇,但其作用,此时大家才知道,但见长街两头游来不少长短大小不一的蛇儿。
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这些蛇不是千蛇谷带来的,而是垫居在城内的蛇听到“召唤”而来助阵的,如今出现的还是在附近的,不知稍后候还有多少要来。
姑娘家天生怕蛇,已有不少人高声问:“掌门,咱们该怎办?”
柳青青咬牙道:“照计划行事,战至最后一个,也不能退缩。”她一晃肩振衣而起,扑向霍长春。霍长春已在身前布下一道密不透风的铁棒网,将对方逼落在地。
凌铁城也在问:“大哥,咱们怎办?”
魏守信回头一望,见展玉翅呆若木鸡,双眼直勾勾地看前面,一动不动,只道他被吓坏了,乃轻轻拍其肩膊,道:“二弟,稍后柳青青若不敌,由你去助她。小兄弟,你千万不要踏出此门半步。”
展玉翅茫然地点点头。凌铁城亦认为他害怕,低声道:“咱们出去之后,你把门板关上,蛇儿便进不来。”他说得轻松,但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毒蛇,心头发毛,亦无几分把握。
青竹门的女弟子一被对方缠上,便很容易遭蛇噬,所谓人仗蛇威,那十四个汉子,当真是威风凛凛。战了这一阵子,千蛇谷没一个人受伤,而青竹门已死伤七、八十个,双方实力相差实在太远了。
霍长春冷冶地道:“柳青青,这便是因为你太年轻、太轻率、大街动而付出的代价,死的虽然不是你,但相信你这辈子却会为此而内疚!你赶快宣布停手吧,我还不想杀你,别以为霍某是好人,一切全看在令堂份上!霍某今生跟上百名女人好过,但只喜欢阿芷一个,可惜她不肯嫁给我。”
他长期在干蛇谷里,少与人交往,所说全是心里话,但却不知如此一来,反而刺激了柳青青。只听她怪叫一声,声音似哭:“你有种的便连我也一起杀了吧!”言毕挥剑疯狂进攻。
霍长春无论是武功、经验及火候,都在柳青青之上,他轻而易举地便把对方之攻势全部封住:“你疯了么?难道要把阿芷的一片基业全毁掉才甘心?”
柳青青娇躯一震:“我死了,还有许各比我更能干的姐妹来接替我,青竹门永不会灭。”
她玫得急,剑法凌乱,只能吓唬没有经验的人,对於霍长春来说,无异是送死故魏守信急道:“二弟快去,我对付屋顶上的人。”
凌铁城扯开门板便跳了出去,貌守信“飕”的一声,窜上屋顶,展王翅略一犹豫,亦随他跳上屋顶。原来屋顶上,街有十一个大汉,分列两边。魂守信发现千蛇谷最大本领及杀着,是驱蛇杀人,青竹门之女弟子一见到长虫,心头便慌了,十成武功只发挥了七成,哪里是人家之敌手,而那些毒蛇却受控於吹竹啃之人手中,若能将那四个吹竹啃的人杀死,等於废除了对方之武功,因此他一上屋,便杀向吹竹啃的大汉。
可是,屋顶上其他汉子,又怎肯让他得逞?立即围了过去,联手却敌,对面屋顶上吹竹啃的人,见状加速发动蛇阵之威力,竹哨凿一阵急似一阵。
魏守信又惊又急,却又分身乏术,展玉翅此时已知魏守信之用意,挥剑助他。
听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任谁都看不起这个毛头小于,都掉以轻心,这就便宜了展玉翅,他一出手便伤了一名大汉,还将他踢下屋顶。
魏守信大喜,道:“小兄弟,你在这边,最好能杀掉吹竹啃的,待愚兄到对面去。”
一个大汉急道:“快把他俩缠住!”
话音未落,啸声骤起,只见霍长虹直飞上来:“让开,待我来会这些大的,小的交给你们。”
魏守信使的是单刀,他夷然不惧,只叮嘱展玉翅小心,那三个大汉围住展玉翅,展玉翅在看了这场血战之后,胆壮心豪,雄心勃勃,毫不退让,与对方杀得难分难解,他虽无以寡敌众之经验,但学会了七星阵及七星步法,对他大有裨益,在人丛中进退、穿插,绝不像初出道的雏儿。
魏守信心中忖道:“武当派到底是武林泰山北斗,展玉翅只是记名弟子,便有此功力,难怪武当能屹立不倒。”
霍长虹之攻势十分凌厉凶狠,魏守信不敢分神,沉着应战,一时难分胜负。
魏守信在武林中的确是有“铁血大侠”之称号,虽然不是凌铁城所吹嘘的一等一高手,但也绝非省油灯,霍长虹斗了三、四十招,见对方刀法不露半点破绽,也十分惊奇,忍不住问道:“阁下不是无名之辈,可否赐告大名?”
魏守信道:“在下魏守信,无意与贵帮为敌,只望双方停手,免多杀生,有违天和。”
霍长虹徽徽一怔:“风闻阁下向在江南一带活动,怎地跑来渝州?”
“因从未来过大西南,故而来见识一番,无意中碰到此事,二谷主难道没有别的方法解决?”
霍长虹哈哈大笑:“这是青竹门逼咱们干的。”他争强之心骤起,铁棒攻得更急,忽刺、忽点、忽敲、忽打、忽扫,淋漓尽致。
魏守信见招破招,从容不迫,教人模不清其底蕴,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惨叫声,原来一个汉子着了展玉翅的一剑。又听他道:“魏大哥,请你叫青竹门的弟子也吹竹哨子,扰乱“命令”,也许能奏效。”
魏守信轻啊一声:“想不到这小子这么聪明。”当下高凿把展玉翅的建议,转述了一遍。
俄顷,下面竹啃之声,此起彼落,响个不停,地上那些蛇儿,登时凌乱起来,有的动作亦迟钝了,被青竹门弟子连杀数条。
霍长春力斗柳青青,分身不暇,扭头道:“你们下来指挥。”
吹竹啃的汉子其实只是四名蛇奴而已,他们接令忙跃落地上,挥动竹棍指挥,那些蛇又重新列起阵来。
霍长春看来真的不想跟青竹门为敌,猛喝一声:“且住,柳青青,你真的不顾一切,不理门人之生死?你再瞎来,我为求自保,可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魏守信在屋顶上接道:“柳掌门,一切可以慢慢调查证实,无谓作牺牲,这代价太大了。”
柳青青道:“你是甚么人?”
凌铁城道:“俺大哥魏守信,有个外号叫“铁血大侠”,柳掌门,俺也想劝劝你。”
柳青青问道:“姓霍的,咱们若停手,万一你们乘机攻击……”
霍长春未等她把话说毕,便下令:“大家停手!”竹啃猛地响起,地上游动着想噬人的蛇又慢慢靠拢在一起,那十多个千蛇谷弟子也停了手,柳青青这才下令暂停。
霍长春道:“本座要说的话,早巳说完了,只想重复一句话,现在你们到敝帮问问你们那些弟子,便知道真相。哼,这世上本就该阴阳调和,男女成双配合嘛!咱们走。”他挥挥手,带着来人又往来处走去了。
柳青青果若木鸡,目送他们远去,久久仍不作凿,倒是下面的弟子赶紧打扫战场,而魏守信和展玉翅也跳落地。
罗香莲道:“多谢三位拔刀相助,青竹门上下没齿难忘。”一言惊醒了柳青青,这才向他们三个致谢。
魏守信道:“不必客气,锄强扶弱,乃吾等份内之事,柳掌门,此处不安全,还是速速转移吧!”
罗香莲看了柳青青一眼,道:“敝门分舵就在不远之处,请三位移玉步,待敝门聊表谢慧,如何?”
凌铁城抬头望一望天色道:“如今出城也太晚了,明天再走吧。”柳青青一听,也只好出言邀请。当下留下一部份人处理死伤者,其他的全到青竹门渝州分舵去。
罗香莲所言不虚,分舵只相隔几条街,那是一座大院,里面布匮十分清雅,宾主分头坐下,忙乱了一阵,才送上茶来,那茶味道与别的不同,一问之下方知道是川东出产的沱茶。
柳青青一直不言不语,喝过茶之后,便告辞入内。凌铁城觉得受了冷落,乃低声问罗香莲:“罗堂主,贵掌门似乎不大欢迎咱们,不如咱们先告辞,今夜你到客栈找大哥谈心吧。”
罗香莲纷睑徽红,睑现忸怩,与刚才大不一样:“敝掌门大概是心情不好,若有礼仪不周之处,尚盼原谅!嗯,无论如何,三位也得待晚饭之后再走……而且小妹还想邀三位到敝门总舵走走。”•展玉翅道:“但在下有事在身……魏大哥去吧,小弟恕难从命了。”
罗香莲下待魏守信作答,便长身道:“三位请恕失陪一阵,待小妹进内请示一下。”她又吩咐手下侍茶才翩翩进内。
凌铁城低凿道:“大哥,你那表妹对你似乎颇有点薏思,你千万不可错失页机。”
魏守信瞪厂他一眼:“你别胡说,教人听见,吃人笑话。”展玉翅也怂恿他去青竹门总舵走一趟,魏守信道:“小兄弟不是急於回去报仇吗?不是希望有人陪你上路吗?”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果是魏大哥的良机,小弟宁愿放弃自己的愿望,独自上路了。”
凌铁城轻拍厂他一下肩膀:“想不到你这小子,还真有一点义气。”
魏守信有点急:“你俩别瞎起哄。”
说着话,罗香莲恰好出来,道:“表哥,掌门亦要邀请你们列敝门盘桓几天。”
展王翅道:“块大哥和凌大哥肯定会去,但在下因有要事住身,是以明天便得告辞了。”
罗香莲淡淡地道:“那倒是敝门没福气,既然少侠有要事,咱们也不好勉强-她跟魏守信又闲聊了别后的事。
展玉翅忽然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罗堂主,在下可否问你一件事?”他见罗香莲点头,乃续问:“堂主认识董万峰吗?”
“久闻其名,幸未遇过。”罗香莲诧异地问道:“少侠因何问此?”
“在下有一位长辈跟他交手,不知胜负,但至今未见其踪影,十分担心,贵门弟子众多,又向在附近活动,可否查问一下,近日是否有董万峰的消息?”
罗香莲向手下交代了一下,那少女便出去查问了,她则仍与瑰守信闲扯。展玉翅觉得十分无聊,幸好过了一阵子,酒菜便已备好。俄顷,柳青青亦出堂,她换过一袭衣裙,乃是深绿绣花,睑上的绿纱巾短了许多,露出樱桃小口来。
她举杯虚敬一下:“本座不胜酒力,请罗堂主代找陪客人喝几口,今日幸得三位大义襄助,否则敝门损失可能更大,三位之大恩大德,本门上下,五内均感……嗯,请三位不要客气,多吃点菜。”
酒肴十分丰盛,但柳青青下再言语,气氛始终沉闷,连展玉翅也不敢顽皮。
奸不容易捱到散庸,魏守信看出凌铁城憋得十分辛苦,乃长身告辞,柳青青也不挽留,只缓缓地道:“听说魏凌两位大侠已接受敝门之邀请,请明早再来此处,好一起出发!亦恕本座不迭了,罗堂主,你代本座送他们去客栈,并代付房租。”
罗香莲巴不得有此好差使,欣然答允。当下带他们去找客栈,三个人开了三间上房,料理妥当,罗香莲方告辞回去覆命。
三人先洗了一个澡,由於时间还早,展玉翅便去叩魏守信的门。不料敲了半天,里面没有动静,倒是凌铁城开了门,道:“小兄弟有事么?”
展玉翅尴尬地道:“没有事,只是还早睡不着觉,是以来找魏大哥,希望能吸取点江湖经验,不料他不在房里,凌大哥知他去了何处?”
凌铁城含笑道:“也许找罗姑娘去了,你最好不要去打扰他,没事我大可以陪你闲扯。”
“也好。”展玉翅欣然到他房内去,他想知道的,无非是江湖逸事以及武林人物之来龙去脉、帮会之强弱。凌铁城自十四岁始便到处闯荡,今年已二十八岁,见识极广,他作风虽然比较粗犷,但心肠热诚,而且豪爽,展玉翅很快便觉得他比魏守信更易相处。
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凌乱的脚步凿,有人叫道:“二弟……”声音沙哑,中气不足,一听便知呼叫者受了内伤,凌铁城和展玉翅同时跳了起。
凌铁城一掌震开窗于,一手抄起兵器跳了出去,展玉翅也连忙回房取剑追了山夫。只见凌铁城与一个漠子在过道上恶门起来,魏守信侧倚樯喘气,耶汉子赫然是董万峰。
展玉翅又惊又怒,高声问道:“姓万的,高桥足下是被你杀死的?”
董万峰冷冷地道:“老夫杀人无数,从不问人姓名。小子,上次你走运,逃过一命,今次怕没有这般好运气了。”他一人独斗凌铁城,绰绰有余。
展玉翅大喝一声,抽剑上前,道:“少爷今晚便跟你这恶魔拚了!”
魏守信急道:“少侠小心。”他受伤颇重,此刻仍能冷静地盘滕於地,运功调息。
展玉翅斗了十多招之后,明显觉得压力下像上次之重,这才蓦然发现凌铁城武功北高桥高多了。
董万峰双眼杀机显现,手中之驼头拐杖亦加重了力道,每发招必带起-片罟风,畏玉翅功力较浅,长剑亦常失去准头,逼得全力应付。
凌铁城的刀法十分实用,全无花巧,但论功力与董万峰还有一大段距离,是故两人虽然全力以赴,但仍落在下风。
董万峰杖头越来越重,展玉翅只觉得双臂越来越酸麻,防守已有困难,更遑论反攻了,凌铁城情况北他好不了多少。
激斗中,董万峰杖头撞开凌致城的单刀,杖尾借势向后一撞,疾如星火,直奔展玉翅胸瞠。
展玉翅经验不足,一时之间,慌了手脚,不知如问闪避,干钧一发之际,一把单刀直奔董万峰之心窝,他有把握取展玉翅之命,但却没有把握在杀人之后,还能避得开这柄单刀,在万般没奈下,只好举起拐杖挡开单刀。
展玉翅嘘了一口气,振作精神,拚命反攻,原来那是魏守信临危之际,抛刀救了池。魏守信捡起地上的刀,道:“今宵咱们三人便全力斗斗这恶魔。”
话刚说毕,墙头上突然跳下一个人来,道:“不,敝门找他已久,这恶魔的徒弟奸婬了敝门弟子不少人,本门早巳将他列入必杀档内,在敝掌门尚未到达之前,请三位鼎力帮助,且将他困住。”
貌守信回首一望,却原来是罗香莲,心头又惊又喜,一时忘了回答。展玉翅反应甚快,忙道:“既然如此,咱们自当“割爱”。”他一句话未说毕,罗香莲已杀了上来,四人分站四个方向,将董万峰围住。
董万峰道:“臭婆娘,你是甚么人?”
“哼,青竹门堂主罗香莲,你徒弟死有余辜,亏你做师父的还有睑皮,到处找人报仇!”
凌铁城冷笑道:“他一向不顾自家身份。”
董万峰暗吃一惊,他狡猾有如狐狸,岂肯吃眼前亏,冷笑一声:“好男不与女斗,今夜且放过你们。魏守信你且听住,你伤我徒弟,老夫必杀你!”言毕挥杖向罗香莲急街过去。
魏守信知罗香莲非其敌手,连忙抱刀从旁杀过去,不料董万峰这记只是虚招,人未至罗香莲跟前,身子又再倒飞,拐杖反手猛力击出,直取展玉翅。
展玉翅猝不及防,吃了一惊,忙不迭闪避,董万峰已自缺口街了出去,双肩徽晃,人已跃上屋顶:“今夜之仇,老夫必报!”狠话未曾说毕,他人已去远。
魏守信吁了一口气,倒退两步,倚在墙上喘息。罗香莲关怀地道:“表哥,你受了伤,没有大碍吧?”
“这恶老魔果然厉害,差一点便死在他手中。”瑰守信道:“咱们进房再说吧。”凌铁城遂扶他进房,展玉翅和罗香莲鱼贯而入。
凌铁城道:“罗堂主早巳发现魔踪,又通知了贵掌门?”罗香莲微笑摇头。
展玉翅则问:“魏大哥,你怎会遇上那魔头?”瑰守信不答,盘膝於床,运功疗伤,凌铁城等三人不敢打扰他,一直过了两顿饭工夫,魏守信才散功,睁开双眼,连呼厉害。
罗香莲急问:“表哥,你到底伤得严重吗?”
“如今总算保住一条命,但半个月内,恐怕不能再跟人动手,若要痊愈,我非要疗养一个月不可!除非得到甚么疗伤圣药。”
罗香莲闻言忙自怀内掏出三颗碧绿色的蜡丸来,道:“表哥,这是本门秘制的治伤药丸,虽然比不上少林寺的大还丹、小还丹,但功效还很显著。”
凌铁城代收下,又倒了水给瑰守信服药。忽然四人都闻到一股焦味,凌铁城推窗一望,失声道:“失火!”四人大叫起来,住客们纷纷开门出来看,原来客栈已经着了火,看样子已扑救不了。
魏守信道:“董万峰心眼小,又多疑善妒,一定是他回头来放火的。”
罗香莲道:“走,到敝门分舵处,将就过一夜,明天再作打算。”当下三人随她重回青竹门分舵,罗香莲吩咐手下腾出一问房来,让他们三人歇息。
魏守信服了药后,又再运功疗伤,凌铁城和展玉翅恐扰及旁人,也不再聊天,相继上床,一觉直睡至红日满窗方醒来。
吃早饭时,柳青青才出来:“魏大侠昨夜受了重伤,因恐魔头在半路设伏,是以本门决定三天之后再上路,令魏大侠能专心疗伤。”
展玉翅道:“在下有急事待办,饭后便向掌门告辞,他日有机会再到贵门总舵拜访。”
柳青青目转一匝,悄声道:“欢迎之至,少侠路上务必小心,以免碰上那魔头,最好能易容上路。”
展玉翅苦笑道:“这个在下自然省得,只是对易容之道,一窍不通。”
罗香莲道:“这倒容易,本门便有此人材,我叫她替你易容,顺便教你几个秘诀。”当下招来一位年近五十、风韵犹存的妇人来,替展玉翅易容,随即教他使用易容药,并口传秘诀,展玉翅记性好,二记在心上。
由於马匹寄存在客栈处,而客栈已被烧毁,是以青竹门另赠一匹黑马与展玉翅。展玉翅与魏、凌两恢依依不舍,可是心想到灭门大仇以及高桥之安危,便再也留下下来,挥鞭催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