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鹏不禁笑了,笑他的天真,在神剑山庄想藏起一件人家看中的东西,那也只有他这种年轻人才会自我安慰。
冰云龙却信心十足地道:“我藏剑的地方十分隐秘,他们绝对找不到的。我跳上一棵老梅树,找到一个桠叉,然后把剑齐柄插进去。谢小玉后来问了我三次,叫我把剑交出来,可见她还没有找到那柄剑。”
丁鹏倒是有点相信了,如果他把剑藏在这个地方,谢小玉很可能找不到。
不过他看着小香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柄剑还在原地的希望不大了,谢小玉在神剑山庄中遍布耳目,不会漏过郭云龙任何一个行动的。
但是他不愿意扫他的兴,笑笑道:“郭兄把那棵梅树所在告诉我,兄弟去为你找回来。”郭云龙道:“不,我要自己去取回来。”
丁鹏笑道:“郭兄,神剑山庄虽然在极力搜集《兵器谱》上的各种兵器,那只是为了好玩,这些兵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她之所以不惜得罪郭兄,必然还有别的用意。”
冰云龙道:“我也这么想,只是她没有对我作进一步的要求,实在模不透她的用意何在。”
丁鹏道:“不管她的用意何在,她的重点总是放在郭兄身上,郭兄何必又去自投罗网呢?”
冰云龙道:“这次我会小心的。”
丁鹏笑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郭兄,如果到时头上又撒下一片网来,你仍然是束手无策。”
冰云龙的脸上泛起一层忧色道:“是啊!那网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十分坚韧又有弹性,包在身上,怎么挣也挣不月兑,可是我必须要去取回那柄剑来。”
丁鹏道:“郭兄如果信得过,就交给兄弟来办。不出三天,兄弟一定将郭兄的家传铁剑取出来。”
冰云龙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倒不在乎公开地拼斗,可实在怕他们动阴谋,而且对方是个女孩子,我也不好意思太过分,就麻烦兄台一下吧。对了,兄台的高姓大名我还没有请教呢,你看我多糊涂!”
丁鹏一笑道:“郭兄最好暂时别问,否则我们的朋友交不成,还得打上一架。”
冰云龙道:“这是怎么说呢?”
丁鹏道:“因为我就是郭兄第二个要挑战的人。”
冰云龙道:“不会。我我的第二个决斗对象是一个叫丁鹏的年轻刀手,他使的是一柄魔刀。”
丁鹏笑笑,拍拍身边的刀道:“是不是这一柄弯刀?”
冰云龙大声叫了起来道:“你……就是丁鹏?”
丁鹏笑道:“是的。郭兄挑斗的第一对象既是谢晓峰,第二个很可能就是兄弟了。”
冰云龙低声道:“完了!完了!”
丁鹏道:“郭兄有什么事放不开的?”
冰云龙叹了口气道:“我受了谢小玉的捉弄,自然不能去找谢晓峰决斗了,而我又受了你的好处,自然也不能找你决斗,我这趟江湖岂不是白来了?”
丁鹏笑笑道:“郭兄难道除了我们二人之外,竞没有第三个决斗的对象了吗?”
冰云龙傲然道:“放眼当世,除了你们两个人外,还有谁堪当英雄之称?郭某不去找英雄决斗,难道还去找竖子打架?”
这段话说得豪气四溢,但是丁鹏却只冷冷一笑道:“昔年上官金虹死后,金钱帮烟消云散了,但是令先祖郭嵩阳前辈死去后,嵩阳铁剑之名盛传不朽,可是在百晓生的《兵器谱》上,上官金虹的排名却在郭嵩阳之上。”
冰云龙低下了头,这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只有一叹道:“真希望上官金虹还有儿子或传人留下,我好去找他们一决,证妹丛阳铁剑未必不如龙凤双环。”
丁鹏道:“郭兄怎么还在钻牛角尖呢?怎么不想想上官金虹技优于先祖,而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记住他了,而令先祖的英名却是无人不晓。可见英雄留名,绝不是以技胜的。”
冰云龙低下了头:“这个我知道。”
丁鹏道:“郭兄如果知道,就不会斤斤于未能找到有些人一决为憾了。初出江湖时,兄弟跟郭兄是同样想法,所以才找上神剑山庄,寻谢晓峰一决。”
冰云龙道:“听说你们那一战未分胜负?”
丁鹏一笑道:“可以这么说。我们那天事实上并没有过招。只是口头上谈了几句,觉得已经够了。”
“已经够了?”
“是的,已经够了。那天因为在藏剑庐中,谢大侠手中根本没有剑,但是我发觉他的造诣已臻化境,绝非人力所能企及的了。”
“连你手中的刀也不能?”
“不能。我的刀还是有形的,他却已经登无形之境,就像是大海边上汹涌的巨浪一般,浪来的时候,谁能凭一刀一剑将它阻住的?”
冰云龙没有开口。
不开口就是承认了对方的话正确。
丁鹏继续地道:“那种情形下,我也无法找他决斗了,因为我知道绝对胜不了他。”
“可是也有人说是丁兄胜过了他。”
丁鹏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事实上每个人都可以这么说,因为他已经谢却名心,再也不会找人动手了。一个不跟人动手的人,谁都能胜得过他的。”
“如果有人要强迫他动手呢?”
丁鹏一笑道:“我相信他也绝不会还手的。”
“用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还手?”
丁鹏道,“没有人会用剑架在他脖子上,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为什么?”
丁鹏想了一下才道:“郭兄见过庙中的泥塑如来金身吧,有的地方供的是千手如来佛像,其中有一只手是握着剑的,可是从没有一个人要去与他决斗。”
冰云龙笑道:“那是不一样的,如来是佛。”
丁鹏摇摇头:“没什么不一样,谢大侠给人的感觉就跟庙里的佛像一样。”
冰云龙愕然道:“他已经修为到那种境界了?”
丁鹏点头道:“是的,他已经到达了那种仙境了,尘世已无敌手,所以郭兄可以把他从名单上剔除掉了。”
冰云龙叹了一口气道:“事实上我已经没有什么名单了。我的名单上一共只有两个人,现在这两个人我都已不可能找他们一斗。”
丁鹏笑道:“郭兄是否准备回家去了?”
冰云龙道:“是的,不回家还有什么事好做?只是我在家中夸下了海口,却这样无声无息地回去,未免令人感到气沮而已。”
丁鹏想想道:“郭兄想回家,其实是最好的事,只是郭兄似乎还不甘寂寞。”
冰云龙大声道:“我还没有到谢晓峰的年龄,也没有到他那种修为,自然是平淡不下来的。”
丁鹏道:“不错,不错,郭兄应该有很多的事可以去做,嵩阳山庄很久都没有出过第二个嵩阳铁剑了。”
冰云龙一怔道:“丁兄这话是怎么说的?”
丁鹏一笑道:“没什么,郭兄的运气很好,出生在一个有名的剑木世家,走到哪儿,只要一提是郭家的后人,立刻就能受到极大的尊敬。”
冰云龙道:“我却不以为高兴。别人对我尊敬,是因为我是嵩阳后人,并不因为是郭云龙。我对先人的为人固然十分尊敬,也感到十分骄傲,但是我并不希罕这种躲在先人余荫下的光荣。”
丁鹏道:“但是郭兄却并没有意思把郭云龙三个字创出去的打算。”
“怎么没有?我这次出来,挑斗谢晓峰跟丁兄,就是想自己闯一闯,现在……”
丁鹏摇头道:“郭兄如果真心发展自己,就根本不该抬出先人的名声。假如你不以为自己很特别,就该像普通人一样,从头干起,使一般人慢慢地认识你郭云龙,更进一步接受你。”
冰云龙沉思片刻后,脸上神色一震,容光焕发地道:“谢谢丁兄的指点,我决定从头做起,从此不毯笤阳山庄,只凭我郭云龙三个字闯。”
丁鹏一笑道:“没有用的。郭兄只要拿出你的兵器,别人立刻就会知道你是嵩阳后人。”
冰云龙笑道:“不会的。嵩阳铁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只不过剑柄上多了一个‘郭’字而已。那柄剑已经失落在神剑山庄内,我也不想要了。我只要换一口普通的长剑,谁也认不出我了。”
丁鹏笑道:“这倒不错,郭兄又准备从何开始呢?”
冰云龙想想道:“我想找一些略有名气的剑手们先切磋一下,等自己稍微有点名气后,再去找那些名家们挑战,直等把他们都击败了……”
丁鹏“哼”了一声道:“那充其量只能成为一个有名的剑手而已,纵然你能击败所有的人,成为一个绝顶的剑手,也不会超过令先祖的盛名,因为嵩阳铁剑四个字,是以侠义忠烈而传的。”
“那我也找一些侠义的事情做做。”
丁鹏笑道:“那只是杀几个剪径的毛贼、除几个恶霸而已,也不见得能造就多大的盛名。”
冰云龙惑然了,问道:“那要如何才能算是惊天动地的不朽的盛举呢?”
丁鹏一笑道:“那就很难说了,但至少要介入一件能震动武林的大事件,在其中有所表现。我相信以郭兄的聪明,只要事事留心,不难会发现这种机会的。”
冰云龙想了一下,终于一拱手道:“多承指教,兄弟要告辞了。援手之恩,他日再报,希望有机会我也能救你一次。”
说完转身大踏步走了。
丁鹏看他去的方向是神剑山庄,忍不住叫道:“郭兄,你定错方向了!”
冰云龙头也不回地道:“没有错。”
丁鹏道:“错了,你不能这样子去,至少要找个地方先买一柄剑再去。”
冰云龙闻言略顿了一顿,终于走回头,但是他只是经过而已,擦过他们身边时,向他们笑了一笑,又撒开大步走了。
“郭家的子弟毕竟不凡,公子只是稍加指点,他就明白了。”小香望着郭云龙的背影,开心地说着。
丁鹏也很高兴地道:“他总算没使我失望,没有浪费我的力气,把他从神剑山庄里背出来。”
“他还会回到神剑山庄去吗?”
“那是一定的。他已经听懂了我的话,要想成就惊人的事业,神剑山庄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能揭开神剑山庄的秘密,就足以震动武林了。”
“他会成功吗?”
“很难说,不过他再次去的时候,一定不会像第一次那么莽撞,那么容易上当了。”
“人总是要吃过亏后,才会变得聪明的。”小香老气横秋他说着。
丁鹏一笑道:“小香,你的年纪还轻,别说话像个老太婆似的。”
小香朝他嫣然一笑,脸上又充满了可爱的稚气。
阿古驾着车子,丁鹏坐在车里,一只手抱着他的弯刀,另一只手却抚着小香的头发。
小香坐在铺着地毯的车板上,身子伏在丁鹏的膝盖上,像是一只柔顺的小猫。
车子驶向神剑山庄。
老远地,还没有到码头,神剑山庄已经像一个被捣翻了马蜂窝那样地乱起来了。
在密室中,谢小玉、金狮两人愁眉相对,听着外面的人在嗡嗡地乱着,浑然无计。
谢小玉恨恨地用拳头一击掌心道:“好不容易把此地建得像个样子,却要我就此放弃,实在不甘心!”
金狮也叹了口气:“姑娘,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们惹上了这个魔王呢!”
谢小玉道:“金怕伯,我们不能拼一下吗?”
金狮摇摇头:“不能,那天我们都看见他跟银龙交手的。那破天的一刀之威,没有人能挡得住。”
谢小玉道:“金伯怕,你怎么能容许这个人存在的?听说他遇见青青的那一天,你也在场的。”
金狮苦笑道:“是的,那天我好容易找到了老鬼的踪迹,恰巧就遇见了他们。”
“那时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呢?”
金狮一叹道:“那时我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没想到这小子在一两年中竟有这么大的进展!”
谢小玉叹道:“一个人在一两年中,武功能精进到这个程度,那是可能的吗?”
金狮沉思良久才道:“一般说来绝无可能,不过魔教的移玉大法,可以把一个人的功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使对方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高手。”
谢小玉道:“丁鹏的武功就是如此造就的?”
金狮道:“舍此别无他途。”
谢小玉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功夫?”
金狮道:“在魔教中,只有教主才修习过这种功夫。”
谢小玉道:“那么丁鹏的武功,是得自老鬼的转注了?”
金狮道:“是的,只有他能把功力转注给人。这是教中为培植下一代教主而特设的一种功夫,使新教主能在短时间内成为绝世高手而君临天下。”
谢小玉道:“那么老鬼是选定丁鹏作为他的传人?”
金狮想了一下道:“看来不像,因为他并没有把魔教中的一切告诉丁鹏。”
谢小玉道:“那么将来又如何继统呢?”
金狮道:“看来老鬼是打算及此而终,不把魔教延续下去了。”
谢小玉沉声道:“他没有这个权力!魔教之魔,君临万代,谁也没有权利使我魔教的传统中断的。”
金狮肃然道:“是的,姑娘,老朽等拥立宫主、另起门户,也是为的这个。”
谢小王道:“我娘具有这种资格吗?”
金狮道:“宫主与老鬼同出一支两系,自然是具有资格的,只要老鬼的那一支中断,宫主就是当然的传人,可是目前却没有办法。”
“为什么呢?”
“因为传统的绿玉魔杖还在他们的手中。”
“非要那东西不可吗?”
“是的,那就跟皇帝的传国玉奎一样,是魔教第一代祖师阿修罗尊者传下来的镇教之宝,有了它,才能传令三山大岳七洞九幽的魔教长老们一致拥戴。我们这些年来致力搜查老鬼的踪迹,就是要得到此宝。”
谢小玉沉吟片刻才道:“我娘会那种移玉神功吗?”
金狮道:“应该是会的,姑娘也是这种功力造就的。”
谢小玉道:“金伯伯,我要回京去一一趟,学会这种功夫。”
金狮一怔道:“姑娘要回去?”
“不错。要想胜过丁鹏,我必须也要在功力上能跟他相颉颃,所以我要学会这种方法。”
金狮道:“那恐怕没有用。这种方法固然能使一个人的功力激增,但是还要视对方的资质而定。丁鹏是个奇才,他的功力发挥已经胜过了老鬼。”
“你以为我的资质不如丁鹏?”
金狮迟疑地道:“这个老朽可不敢说,姑娘的父母都是天下第一的高人,资质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可是像丁鹏那种人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谢小玉微微一笑道:“金怕伯,那倒不必客气。我知道我的天份上是比丁鹏差得多,但是我有别的方法来弥补这个缺点的。”
金狮道:“姑娘学会了移王神功,难道是要把本身的功力转注到一个资质强的人身上去吗?”
谢小玉一笑道:“那能抵得上丁鹏吗?”
金狮道:“恐怕不能。移玉神功转注的功力,本身就要打一个折扣,何况姑娘的年事太轻……”
谢小玉笑道:“我的目的是压过丁鹏,不能达到这个目的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那姑娘学了移玉神功有什么用呢?”
谢小玉笑道:“你不用管了。快安排,我要很快地见到娘。”
金狮面有难色道:“官主正在修习一种神功,谕命吩咐不得前去扰乱的。”
谢小玉道:“事出非常,我们已经面临到危急存亡的关头,那就不算打扰了。”
金狮正待开口,谢小堡沉声道:“金伯伯,我不愿意轻易动用命令两个字,是为了尊重您,但是在必要时,我还是会动用的,你是否打算抗命呢?”
金狮一震道:“不,老朽不敢!”
“那就好,我们即刻起身。”
“那么这儿呢?”
“抛下不管了,随着丁鹏进来,要杀谁就杀谁好了。”
“人员倒没什么,我们随时都可以再训练一批的,老朽担心的是这一片基业。”
谢小玉一笑道:“那倒可以放心,只要叫大家放弃抵抗,丁鹏不会毁了此地的。”
“姑娘有这把握吗?”
“绝对有。别忘了此地是神剑山庄,是谢晓峰的家,丁鹏对我爹还是相当尊敬的。要不是靠着这一点,有十个神剑山庄,也被他拆掉了。”
金狮长老轻叹一声,望着含笑的谢小玉,心中居然涌起了一般寒意。
以他此刻的功力,他是可以将谢小玉立置死地的,但是不知是为什么缘故,他对谢小王竟是十分敬畏,不敢丝毫拂逆。
是为了忠心吗?
这个人是没有忠心的,否则他不会以首座长老之尊,背叛了门户与主人。
那么他为什么要如此畏惧谢小玉呢?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不仅是他,神剑山庄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谢先生来了,听她吩咐说要他留守去应付丁鹏,谢先生的脸色就变了,那等于是变相地宣布死刑。
但是谢先生却除了答应之外,不敢说第二句话。
他们都为了怕死而活着的,但是在谢小玉面前,他们的生命贱若粪土,他们还不敢逃避。
现在谢先生只有祷告了,祷告丁鹏只是从此路过而不闯进神剑山庄来。
还好,谢先生的运气不算太坏,丁鹏的车子只在码头上停了一下。
只有小香下来,向谢先生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我家公子是来辞行的,他要回家去。请转告谢小姐一声,他很抱歉,前次在此多方搅扰,大概两三个月后,我家公子当再来拜访。”
只听见“辞行”两字,谢先生已经在心里头念佛了,他决定从今天起,每逢初一、十五,一定要吃素来感谢上苍保佑他度过了这一劫。
直到丁鹏的车子远去后,他才确信自己的好运道是真的。
于是他急急地去密室,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小玉,可是进到密室后,他呆住了。
那厚有尺许的石门,裂成两片倒在地上。
地上还洒满了残碎的箭链与长矛的铁尖,这些都是装设在夹壁的机关中的,用以防止有人偷入。
显然地,这些机关都没有发生作用,每一支箭、每一支长矛都被人劈成了两片。
齐头至尾,像是被一把极薄、极利的刀子劈过,均匀地分成两片。
是什么人做的?
答案只有一个——丁鹏。
只有丁鹏的刀才能劈开那些暗器;只有那一柄弯刀,才能劈裂尺来厚的石门。
那是无坚不摧、至威的一刀。
机关、暗器、密室、石窖,在丁鹏面前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看着这满地的碎屑,谢先生不由得打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地下没有血迹,没有尸体——被劈成两片的尸体。
这证明谢小玉没有遇害,但是并不证明谢先生的安全有了保障,他仍要在这里等候着丁鹏随时前来取他的性命。
谢先生甚至于希望在地下找到谢小玉的尸体,希望她被丁鹏杀了。
虽然谢先生也知道自己结的仇家不少,若是没有神剑山庄为靠山,他很难活过三个月去,但他还是在私心中如此企望着。
甚至于他还希望丁鹏能够一刀把他劈了。
他并不想死亡,但是有时候,他觉得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月兑,一种心灵的、精神上的解月兑。
活着已经很痛苦。
只要他拨出剑来,在喉咙上一抹就可以解决问题,何况在神剑山庄,他至少可以找到两千种杀死自己的方法,其中的两百种可以死得毫无痛苦。
神剑山庄中求死并不难,难在活下去。
只是谢先生却不是有勇气自杀的人,所以他还是痛苦地活下去。
马车又向后走了,这次是驶向圆月山庄,丁鹏确实是回到了家中。
他的态度依然是悠闲,只是微微有点喘息,在谢小玉的密室中,他曾经不住地挥刀劈开那些恶毒的暗器。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都由人无法想象的地方,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射来。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上面部淬着剧毒,不必伤到皮肉,就是割破衣服、沾上肌肤,都能在极快的时间内把一个人蚀化为血水。
这间密室中的凶险,也是没人能想象的。
谢小玉设在密室中的机关,本来就是专为对付武林高手用的,所以全狮长老也好、谢先生也好,在密室中都是战战兢兢的,只要一个不慎,他们就会粉身碎骨。
只有一个人能够闯进去全身而退,那就是丁鹏,不过丁鹏也相当吃力。
任何人到那儿去转了一圈出来,都不会太轻松,丁鹏也不例外。
他虽然努力装着镇定,但是却瞒不过小香,尤其是他按在小香头上的手还在发抖。
小香把他的手拿过来,贴在自己的颊上,使得丁鹏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粉女敕的面颊。
在平时,小香一定给他一个嫣然的微笑,但是今天,她却显得很忧虑地道:“公子经过一场激斗?”
丁鹏叹了口气道:“是的,我连发七七四十九刀,才算把这条命保住出来了。”
小香吃了一惊:“尘世间还有这样的高手,能够跟公子交手四十九招的?”
丁鹏一笑道:“不是人,是一间鬼屋子,里面充满了机关和暗器。”
“机关、暗器也要惊动公子的神刀出手?”
丁鹏道:“如果你知道那是什么暗器,就知道我除了用刀之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小香唯一好处就是永远不跟人抬杠,她相信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丁鹏说唯有用刀才能解决问题,她就相信的确没有别的方法了。
因此,她只问道:“那间屋子很重要了?”
丁鹏道:“我相信很重要,因为谢小玉就是从那几溜走的。我只看见了一条地道,却无法深入去追寻。”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无法再发出四十丸刀了。”
一刀已有谅天裂地之威,何况是连发四十九刀呢?小香可以想象到那种辛苦。
所以她又问道:“谢小玉溜了?”
丁鹏道:“我不知道。也许是溜了,也许是躲在里面,不过我已经决定不进去了。”
小香点点头道:“这是对的,公子犯不着涉身去犯险,因为公子找到她,也不会杀死她的,最多也不过是问她几句话而已。”
“哦?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是谢晓峰大侠的女儿。”
丁鹏笑了起来道:“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假如把我这几天所搜集的种种证据加起来,她死一千次也不多。”
小香一笑道:“但是公子仍然不会杀她,因为公子还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
“她身上有什么秘密?”
“太大了。她是神剑山庄的女主人,为什么要把人人敬畏的神剑山庄弄成这样一个恐怖的地方?”
“她只是一个女儿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势力?神剑山庄名满天下,都是谢晓峰一个人挣下的,没有一个私人的班底,而谢小玉却在神剑山庄形成了一股势力,人手都是她带来的。她是从哪儿找来的那么多人?”
“她在神剑山庄胆大妄为,谢晓峰多少也该有个耳闻的,可是以谢晓峰的地位,居然不闻不问,显然是别有隐情。究竟是什么力量钳制住谢大侠?”
丁鹏一笑道:“小香,你真了不起,把我的话都说完了。的确,这三个疑问不解答,我连觉都睡不安稳,可是我若杀死了她,一切的线索都断了。”
小香也笑道:“就算公子知道了那三个答案,仍然不会杀死她的。”
“这又是什么理由呢?”
“因为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
“一个美丽的女孩并非不该死。”
小香道:“也许别人有杀死她的理由,但公子却没有杀她的必要,因为她不管做过多少该死的事,却没有伤到公子。”
丁鹏道:“她不是对我特别客气,而是伤害不了我。”
“那也一样。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谢晓峰都能容忍他这个女儿,公子为什么不能让她活下去呢?”
丁鹏笑道:“我做事为什么要跟谢晓峰有关系呢?”
“因为公子拿他作为唯一的敌人。”
“胡说!我很尊敬他,毫无意思要与他为敌。”
“那也并不表示公子特别欣赏他,要以他为榜样。”
“那当然。他练他的剑,我练我的刀,我们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我为什么要学他呢?”
小香笑道:“这就是了。公子虽然很佩服他,但心中仍然有一股想要超过他的念头,虽然不一定是向他拔刀邀斗,却还是可以在其他方面击败他。”
丁鹏想想笑道:“我不应该有这个想法吗?”
小香道:“别人有这种想法,或许可以称为狂妄,但公子就是绝对可以的,因为公子在刀法上的成就已经不逊于他的剑法造诣了。”
“不行,我还比他差一筹。”
小香却道:“不!那是以前,现在我认为公子已经不逊于他了。”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看法?”
“为了谢小王,为了是他的女儿。”
“这跟他的女儿有关系吗?”
“关系很大。不管他的剑法多高深、人格多高深,只要他有这个女儿,就是他的缺点,所以只要留下谢小王,公子就可以超过他。”
丁鹏默然了,小香的话已经说到了他的心里。
胜过谢晓峰,这是他埋藏在心底的愿望,虽然他口中不承认,心里却一直在以此激励自己。
正因为有个谢晓峰在,他才不感到满足,才有兴趣不断地追求着进步。
谢小玉的内里居然如此复杂、如此邪恶,丁鹏未尝不感到一丝窃喜。虽然他同样为谢晓峰有这样一个女儿而生气,但是想到谢晓峰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内情一旦揭晓了,江湖上的人对谢晓峰的尊敬必将打了折扣。这个打击是否能使谢晓峰气沮?
他常思索这个问题,而且也有一点惭愧,但也不过是一丝惭愧而已。
因为谢小玉的堕落,至少不是他造成的。
所以他笑了一笑道:“至少有一点我是不如谢晓峰的,就是我投有女儿,即使将来有了女儿,也绝对不会像谢小玉这样的。”
像谢小玉这样的女儿,恐怕谢晓峰也生不出第二个来,丁鹏感到很安慰。
这虽然是他不如谢晓峰的地方,却是他心甘情愿地承认的。
这也是他唯一心甘情愿承认不如谢晓峰的地方。
他也相信,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女儿比谢小玉更争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