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清晰、更明亮,更惹人怜爱。
藏花从小就喜爱星星,常常对星星怀着一份童稚的幻想、童稚的梦境、童稚的喜悦。
今夜的星星不但繁多,而且是雨后的星星。
下午的一场雷雨,为大地带来了一股清新,也为藏花带来了一些困扰。
雨后的小路,泥泞满布。平时已经够难走了,何况是雨后。
藏花好不容易战胜了小路,登上医阁的后山头,她伸平双手,扭了扭腰,仰天吸了口气。
今夜星光轻柔地洒在山头。
藏花凝望着早上刚埋下的固景小蝶之墓——四个人抬着棺材,那么轻松地走上山头。
这意味着什么?
弊材里没有尸体?
抬棺工人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个问题,只有掘坟开棺,才能够找到答案。不管答案是什么,显见得“传神医阁”都有牵连。
如果因景小蝶的坟有问题,那老盖仙的是不是也……?
藏花望着老盖仙的坟。如果他的坟也有问题,这整个坟场难道……
藏花不敢再想下去,她甩甩头,但愿是自己多疑的。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坟已掘开,棺材已露出来。
这是揭开秘密的重要时刻,藏花的手竟然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天寒的关系?
弊材盖居然没有上钉,藏花眉头微皱,她伸出双手,轻松地将盖子移开。
星光窜人棺村里,照亮了因景小蝶的衣裳。
只有衣裳,没有尸体。
弊材里果然是空的。
尸体到哪里去了?
医阁为什么要埋一个空棺?
藏花回头望向老盖仙的墓,但愿……
很快地,老盖仙的墓也已被掘开。
空的。
他的棺材里也是空的,也只有一件衣裳。
藏花的脸色已经凝重了,她望着两个空棺沉思。
不用说,其他的坟里一定也是空的。
为什么?
为什么“传神医阁”要埋下这些空棺材?
那些尸体又都到何处去了?
只要住进“传神医阁”的人,不幸死了,医阁一定管埋,为的是那一份愧疚。
藏花站在山顶,俯视着山下灯火辉煌的“传神医阁”。
难道在那些明亮的灯火背处,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是个什么样的秘密?
藏花突然想起头一次和应无物在小镇酒楼的谈话——
由很远很远的一个东方国度里,带来了一种将人尸体保存起来的方法和秘方——
经过保存处理的尸体,他们称为“木乃伊”——
这些“木乃伊”经过了一些时日,有一天会再复活。
藏花内心在澎湃,难道……
难道“传神医阁”也和钟毁灭失踪有关?
难道它和二十年前的谜案也有牵连?
藏花的眸子,逐渐明亮了起来,就仿佛雨后高挂苍穹的繁星。
已近拂晓,未到拂晓。
黑夜已逝去,天色仍苍茫。
天上还有星,星却已远在天边。
朝雾从远山吹来,整条胡同都在雾中。
“竹屋”也在雾中。
疏星凄清,烟雾迷离。
晨雾中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沾满了灰尘,却仍掩不住从他身上发出来的那股威严——
官家的咸严。
但这个人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威严之色,只有一抹说不出的落寞之意。
这个人就是戴天。
他已赶了一夜的路,才赶到这条胡同。
戴天凝注“竹屋”。
从外表丝毫看不出危险,但里面却有着令人丧胆的夭地搜魂针,说不定还有更可怕的事情。
戴天一点恐惧都没有,他只希望能从这儿找出那条龙的尾巴,只要能找着尾巴,就不怕那条龙的头,躲在什么地方了。
他一步一步地朝“竹屋”走了过去,他走得很小心、很戒备,天地搜魂针不是开玩笑的东西,随便挨上一枚,就够瞧的。
没有事!走到“竹屋”门口,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发生。
戴夭松了口气,脸上却有点失望的表情——
难道他希望发生事?
“竹屋”还是没有动静,只有一些灯光从竹缝间微微透出。
“竹屋”的门虚掩着。
戴天用一只手就推开了门。然后他就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愣住了。
戴天到过很多地方。
人世间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地方,他大部见识过。他知道这世上有些地方美丽得像天堂,也有些地方可怕得就像地狱。
“竹屋”里是很美,里面每样东西部很美,可是看起来却像是地狱。
美丽的地狱。
戴天第一眼看见的是幅图画,画在墙壁上的一幅图画。
五丈宽的墙壁上,画满了妖魔。
妖魔!
镑式各样的妖魔。
有的半人半兽,有的非人非兽,有的形式是人,却不是人,有的形状是兽,却偏偏有颗人心。
五丈宽的墙,画的除了妖魔外,还有一只鹦鹉。
血鹦鹉。
妖魔们手里都有一柄弯弯的刀,刀锋上都在滴血,滴成了那一只血鹦鹉。
血鹦鹉振翅欲飞,飞向一个戴着紫金白王冠的中年人。
一个很英俊、很温和的中年人。
妖魔们全在向他膜拜,就像是最忠实的臣子在膜拜帝王。
难道“他”就是妖魔中的魔。
难道这个看起来最像是人的中年人,就是魔王?
血鹦鹉也有它的臣了。
十三只美丽的怪鸟,围绕着它,飞翔在它的左右。
十三只美丽的怪鸟身上有孔雀的翎,有编幅的翅,有燕于的轻盈,又有。蜜蜂的毒针。
戴天看呆了。
屋子里还有张一看就会引人逻思的大床,床旁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六道莱,六道一看就会流口水的菜,菜旁放着六罐酒,光看瓶子,就知道一定是好酒。
这些戴天居然完全没有注意。他的精神都已贯注在墙上的那幅画上。
他看得实在太出神了,甚至连床上斜倚着一个人,他都没有发觉。
幸好他总算听见了她的声音。
娇美妩媚的声音,带着银铃般的笑。
“你喜欢这幅画?”
戴夭转头,就看见了一个他这一生从未见过的女人。
从未见过的美丽,也从未见过的怪异。
她穿着衣裳。
一半的衣裳。
既不是上面的一半,也不是下面的一半。
她把右边的衣裳,穿得很整齐,左边却是赤果的。耳上戴着珠环,半边脸上抹着脂粉,发上还有珠翠。
只有右边。
她的左边看来就像是个初生的婴儿。
戴天怔住。
怔了很久,他才能再回头去看壁上的图画,画上的十三只美丽怪鸟。
这次他看得更仔细。
他终于发现画上的怪鸟也是这样的——半边的翅是蝙蝠,半边的翅是兀鹰,半边的羽毛是孔雀,半边的羽毛是凤凰。
她笑了。
她的笑容温柔如春风,美丽如春花,又仿佛春水般流动变化不定。
她的瞳孔深处,却冷如寒冰。
“血鹦鹉。”她的声音也如黄驾出谷。
“血鹦鹉?”
“国为她本就是用魔血滴成的,围绕在她旁边的十三只怪鸟,就是她的奴才,叫做血奴。”
“血奴?”戴夭注视着她。“你为什么要在墙上画这些可怕的图画?”
“因为我喜欢要人害怕。”她银铃般地笑着。“害怕也是种刺激,常常会刺激得男人们发狂。”——
她显然很了俯男人。
“这些妖魔在于什么?”
“在庆贺魔王的寿诞。”她伸手指着那温和英俊的中年人。
“这个人,就是魔王。”
“魔王为什么这么好看?”
“对女人们来说,本来就只有最好看的男人才配做魔王。”
她的眼波仿佛有了醉意。
戴天的心仿佛跳得很快。
“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滴成这只血鹦鹉。”她的声音仿佛也带着醉意。“却只用了九万八千六百六十四滴,剩下的一千三百滴,就化成了这十三只血奴。”
“还有三十六滴呢?”
“最后的三十六滴,都凝成了针。”
“针?”戴天悚然。“什么样的针?”
“淡蓝色的针,在一瞬间就可以夺走人的魂魄。”
“淡蓝色的针?”戴天问:“天地搜魂计?”
“是的。”
四
据说幽冥中的诸魔群鬼是没有血的。
这传说并不正确。
表没有血,魔有血。
魔血。
据说有一次他们为了庆贺丸天十地第一种魔十万岁的寿辰,那一天东方的诸魔和西方的诸魔同时聚会在“奇浓嘉嘉普”的地方。
“奇浓嘉嘉普”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是诸魔的世界,没有头上的青天,也没有脚下的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冰和火焰。
那天诸魔们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身上的魔血,滴成了一只鹦鹉,作为他们的贺礼。
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
据说这只血鹦鹉不但能说出天上地下所有的秘密,而且还能给人三个愿望。
只要你能看见它,抓住它,“它就会给你三个愿望。据说这只鹦鹉每隔七年就会降临人间一次。现在距离它上次降临人间时,已经有了七年。五”这只血鹦鹉每隔七年都要降临到人间一次?“戴天喝了口酒。”也带来三个愿望?”“只要你能看见它,它就会让你得到三个愿望。”“不管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够实现?”“绝对能实现。“她的眼睛充满了兴奋,又充满了恐怖。”我不信。“你不信?”
“是的。”戴天说:“这只不过是种传说而已,绝不会有人真的看见过它。”
“你看着我。”她忽然这么说。
看就看么,怕什么?
“我是谁?”
“你是女人。”戴天笑了笑。“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你再看仔细一点,我是谁?”她的眸中仿佛有股火焰,妖媚的火焰。
戴天果然很听话,他凑近她,看个仔细。
“我是谁?”
戴天叹了口气。“我怎么看,你都是女人。”
“真的吗?”
她眼中的火焰忽然熄灭了,忽然充满了悲哀,一种无言的悲哀——
无言的悲哀,岂非更动人心肠,“真的吗?”
她又重复这三个字,悲哀的眼睛突然流出了泪。
晶莹的眼泪。
戴天不觉得心软了。
一一臼古以来,又有哪个男人能抵得住女人的泪水,戴天又叹了口气,他望着已溢出眼眶的泪水。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满眼都是泪光。
悲哀的眼神,晶莹的眼泪。
戴天看得心都快碎了,也快醉了。
泪光闪动,眼睛却井没有变化,一眨也不眨,瞳孔也不动,仿佛郎已凝结。
这凝结的瞳孔和泪水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人。
戴天一直在看她的眼睛;当然也看到了出现在她眼瞳之中的人——
眼睛有多大?眼瞳有多大?——
出现在眼瞳中的人又有多大,她的瞳孔中本来只有他的倒影,现在这个人出现,他的影像便消失不见。
以戴天锐利的目光,也不能看清自己的倒影,可是出现的这个人,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紫金白玉冠、英俊又温和,他含笑地望着戴天。
这个人不就是壁上那幅魔画中的那个中年人?
十万妖魔向他膜拜,血鹦鹉展翅向他飞奔。
魔中之魔,诸魔之王。
魔王!
“魔王。”
戴天惊讶。
那个魔王居然从她的瞳孔中走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戴天愣住,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画中人。
她的脸仿佛在浮动,就宛如是烟,又宛如是雾。
从她瞳孔中走出的那个人,也仿佛在浮动。
烟散,雾消。
她也不见了。
“他”却坐在她方才坐的位于上。
戴天终于看清楚了“他”。
“他”面如玉,手也是一样,“他”在笑,笑容温柔而高贵。
“魔王……”戴天兴奋他说。
能够看见魔工的人,这世上有几个?
能够看见魔王的人无疑也是一种光荣。
魔王在笑。
戴天望着他,欲言又止,他真想问问魔王,“奇浓嘉嘉普”是在什么地方?传说中的那只血鹦鹉真的能给人三个愿望吗?
魔王即使不像传说中的那么会彻地通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最低限度总可以告诉他血鹦鹅的秘密吧!
“朕知道你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我。”魔王竟真的能看穿了他的心。他的声音也温柔如女子,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戴天不知不觉地点头。
“你很想知道血鹦鹉的秘密?”魔王笑着说:“你想知道‘奇浓嘉嘉普’在何处?”
“是的。”
“你站起来。”魔王已站了起来。“跟我来。”
戴天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魔王转身,向壁画走过去。戴天只有跟着。
一步又一步,终于来到了壁画之前,魔王脚步不停,他竟然走人了壁画。
戴天傻了,木头般地呆立在画前,他不是妖魔,也不是魔王,怎能走入壁画中?
“你为什么不随朕进来?”声音竟然来自壁画中。
“这……这是一面墙壁!”
“朕叫你进来,你只管进来。”
“是。”
戴天只有硬着头皮,一脚向那壁画跨出。那只脚竟然轻而易举地一直跨入墙壁之中。戴夭又喜、又惊,整个人向墙壁撞上。他的人也已进入了壁画之中。先是一阵昏黑,然后又再看到光。迷漾、凄艳的光芒,也不知来自何处?
有凤。
凤吹起了戴天的衣抉。
阴森森的冷风,吹在身上并没有寒冷的感觉。
有雾。
凄迷的白雾,飘浮在戴天的周围,却没有阻碍他的祝线。
戴夭又走了一步。
这一步一定,他的眼旁突然瞥见了炽烈的光芒。
火光!
飞扬的火焰,排山倒海般正从他的右方涌来。
他仓皇左顾。
左边没有火焰,只有冰。
寒冰!
狂流奔沙一样的寒冰,映着火光,索索滚功。
火已烧到,冰已滚来,烈火寒冰之间却有相隔半丈的一段空隙。
戴夭就置身在这空隙之中,他下意识地垂头望去。
在他的脚下,竟然没有土地。
戴天这一凉实在非同小可,几乎坠下。
这坠下将会有什么结果,他不敢想像。死命地将自己的双腿撑直。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坠下去。
凤与雾之中,烈火与寒冰之间,竟似有一条无形的路,他就走在这一条无形的路之上。
戴天倒抽了一口气,抬头向上望一眼。
上面没有苍穹,只有寒冰在滚动,烈火在飞舞,风在呼啸,雾衣飘浮。
天在何方?
地在何处?
没有头上的青天,没有脚下的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冰和烈火。
这里莫非就是诸魔的世界?莫非就是魔王十万岁寿诞之时,九夭十地的神魔滴血化鹦鹉,共贺魔王的寿诞,共聚在一起的地方?
奇浓嘉嘉普。
这里真的是“奇浓嘉嘉普”吗?
戴天惊叹在心中,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又充满了恐怖。
这魔域是他第一次听说的,他本来绝不相信真的有“奇浓嘉嘉普”这个地方;现在他已置身其中。他不相信都不成,他好奇地望着四方。
突然“噗”一响,一团烈火在他的面前落下,火焰如莲花般张开,一个人在莲花般的火焰之中站了起来。
不是人,也不是兽。
戴天无法认得出这火焰中的“人”是什么东西。
它通体透明,却又并非无形。
一根根的骨骼清晰可见,左边的胸膛之上浮着一颗拳大的红心。
人心。
心红得像是要滴血。却没有血滴下,它浑身上上下下一滴血都没有。
它的身体之内也只有一颗人心。
戴天正想看他的容貌时,莲花般的火焰已然合起,它又化成一团火焰飞投向右边山海似的烈焰。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一团火焰,落在烈焰中,他突然发觉那已不单止是烈焰,烈焰中还有“人”,无数的“人”。
这一刹那间,在他的四周竟全都塞满了“人”。有些随风飘飞,有些雾中隐现,滚动的寒冰之内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人”也不知来自何方?倒像是一直都存在,此刻才现身出来。
戴天对于这些“人”并不陌生,“竹屋”内那张壁画之上,就有它们的画像。
它们并不是“人”,它们是妖魔。
丸天十地的妖魔,各式各样的妖魔。
它们有的半人半兽,有的非人非兽,有的形状是人,却不是人,有的形状是兽,却偏偏有一颗人心。
风中、雾里、烈火间、寒冰处,没有,一个地方不看见这些妖魔。
丸天十地的群魔这一次到底来了多少?
它们这一次聚会在“奇浓嘉嘉普”到底又为了什么?
这一天莫非是魔王的寿诞,这一次它们又替魔王准备了什么礼物?
魔王呢?
六
戴天才想到魔王,那些妖魔就从冰火风雾之中消失了。
十万妖魔一刹那完全消失,半个部不剩。
诸魔一消失,戴天又看到了魔王。
魔王正站在前面,正向他招手。
戴天急步追上去,但始终无法追及,无论他走得怎么快,魔上始终在他的前面。
他看不见魔王的脚步移动。
魔王简直不必移动脚步就能够移动,风雾中冉冉飘飞。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周围还是风和雾、烈焰与寒冰。
戴天的耐性虽然很好,也不免有些焦急,他正想问还要走多远?走到什么地方?前面的魔王突然又消失了。
他正欲将魔王叫回时,左右的烈焰寒冰陡然壁立。
烈焰结成了火墙,寒冰凝成了冰壁。
冰壁火墙中,群魔又现,肃立在两旁。
一座华丽至极的宫殿几乎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座宫殿简直就像是天外飞来,却又上不接夭,下不及地,仿佛飘浮在风雾之中。
戴天当场又瞠目结舌,在他惊讶不已时,就听到了一连串的铃声。
铃声由远而来,十三只怪鸟拥着一团火焰铃声翩翩舞来。
美丽的怪鸟,有孔雀的翎,有编幅的翅,有燕子的剪尾,有蜜蜂的毒针,半边的翅是兀鹰,半边的翅是蝙蝠,半边的羽毛是孔雀,半边的羽毛是凤凰。
编幅的伞翼漆黑,燕子的剪尾乌亮,孔雀的翎毛辉煌,凤凰的羽毛瑰丽。
每一种颜色都是配合得这样鲜明,不寻常的美,不寻常的怪。
每一只鸟的脖子都挂着一个铃,铃声怪异而奇特,仿佛要摄人的魂魄。
戴天的魂魄并未被铃声摄掉,但他的样子看来,却已像是失魂落魄。
他本来绝不相信有这种怪鸟,因为人间从来就没有这种怪鸟,他从来就没有看见过。可是他现在却又非相信不可。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但他却又偏偏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向都没有毛病。
这种怪鸟也根本不是来自人间——
这里也根本就不是人间。
这种怪鸟本属魔域所有,魔血所化——
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化成了一只血鹦鹉,事实上只用了九万八千六百六十四滴,剩下的一千三百滴化成了十三只魔鸟。
十三只血鹦鹉的奴才。
血奴!——
还有三十六滴,凝成了三十六枚针。
天地搜魂针!
十三只血奴翩翩飞舞到戴天面前,突然聚合在一起,只是一刹那,“叮哨”的一阵铃声又响,十三只血奴又四散,回环飞舞。
它们拥来的那一团烈火即从当中升高,旗火烟花般炸放。
烟花旗火七色,就仿佛鲜血。
平空就像是炸开了一蓬血雨。
血雨飞洒,也有些洒在戴天的身上,可是一洒下去却又无影无踪,更没有染污他的衣衫,他也根本没有闪避。
他仿佛已呆了。
烈火炸放的刹那,在那一团烈火当中就出现了一只鹦鹉,血红色的鹦鹉。
血鹦鹉。
血红色的羽毛,血红色的嘴爪,眼睛竟也是血红的颜色。
九万八千六百六十四滴魔血,滴成了这一只血鹦鹉。
烈火中乍现,血鹦鹉亦是一团烈火似的。它开始飞翔。
血红色的羽翼迫开了火焰,划碎了寒冰,击散了凤,冲破了雾。
十三只血奴拱卫在它的左右,就像是最忠实的奴才,在侍候他们的主人。
摄魄的铃声,惊心的美丽。
整个“奇浓嘉嘉普”呈现出瑰丽无比的色彩。
望着血鹦鹉,戴天不由得从心中发出一声惊叹。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笑声。
是人的笑声。
笑声在他的前面响起,在他的面前却连一个人都没有他的面前只有十三只血奴,一只血鹦鹉。
笑声正是血鹦鹉发出的。
血鹦鹉在笑,就像人一样地在笑。
笑声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邪恶妖异。
戴天不觉全身冰冷,一股尖针般的寒意从他的背后升起,刺入了他的脊骨,刺人了骨髓,刺入了他的心。
一股莫名的恐怖,从他的心深处,梦质般地窜了出来。
他的身子虽然起了颤抖,却仍站得很稳——
血鹦鹉每隔七年就降临人间一次,每次都带来三个愿望——
只要你是第一个看见它的人,你就能够得到那三个愿望——
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够实现。
现在他已看见了血鹦鹉,他想许下什么样的愿望?
第一个愿望,希望永生不老,第二个愿望要……要什么?
戴天笑笑,就在他的笑容刚绽开的时候,妖异邪恶的笑声突然停下。
血鹦鹉那血红的眼球直盯着他。
“戴天。”
它竟然说出人声。它竟然能叫出“戴夭”这两个字。
戴天连嘴唇都起了颤抖。“血鹦鹉?”
他居然还说得出话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变得多么难听了。那简直就不像是人的声音。
血鹦鹉又笑了。
戴天也在苦笑。
“听说你会给人们带来三个愿望?”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要知道你的秘密。”
这句话一出口,戴天就已后悔了。
血鹦鹉的笑声立时又响起,这一次的笑声更尖锐、更刺耳,笑声中充满了妖异与邪恶,也充满了讥消。
左右火墙冰壁下的十万神魔也几乎同时大笑了起来。
十万神魔同时大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
莫说是神魔,就算十万个人同时大笑,那一种声音已足以惊天动地了。
这里没有天,也没有地。
就在十万神魔开始笑时,血鹦鹉突然消失了,十三只血奴也不见了。
冰火凤雾中却多出了十万把魔刀,新月般的弯刀,闪耀着妖异的光芒。
刀在神魔手中。
它们握刀在手,仰首上望,怪异的面容上,蒙着一片肃穆。
戴天顺着它们的目光往上看,他又看到了魔王。
这一次的魔王已不像刚刚的样子,他竟然变得很高大,至少有三丈高。他的面容却依然还是那样的英俊,那样的温和。
一阵奇异的乐声突然响起,神魔们右手握刀,左手竖起中指,它们的脸上更肃穆。
刀光一闪,血雨奔溅。
十万把魔刀割在十万只手指上,十万滴魔血从刀光中绽开,箭雨般地飞向魔王,在魔王面前聚集。
一滴结上一滴,一滴一滴聚在一堆。九万八千六百六十四滴魔血凝结成一只血鹦鹉。
一千二百滴化成了十三只血奴。
血鹦鹉再现,血奴再飞翔在它的左右——
这岂非是魔王十万岁寿诞的那一天情景?
刀光又一闪,十万魔刀从冰火风雾中消失。
奇异的乐声也消逝,几丈高的魔王亦不知所终。
十二只血奴仍在回环展翼,血鹦鹉又在笑了,笑声中的讥俏更浓了。
“这就是我的秘密。”
它虽然会说话,却没有用任何的话来解释,只用它神奇的魔力将魔王十万岁寿诞那一天的情景,重现在戴天的面前。
它用事实来答复戴天,用事实来实现戴夭的愿望。
戴天几乎要踢自己一脚,然后再给自己左右各十万个耳光。
血鹦鹉的秘密,他至少已看过了,已在“竹屋”的墙壁上见过了,他本来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幅画,一个传说而已。
因为他既没有去过“奇浓嘉嘉普”,也没见过所谓的魔王。可是现在他已身在“奇浓嘉嘉普”,也已见过魔王,在他左右的神魔,即使没有十万,也有丸万。
它们绝不可能是人间的人。
连这些都会存在,血鹦鹉的秘密又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既然已知道血鹦鹉的秘密,还要问血鹦鹉的秘密,况且是用三个愿望的第一个愿望,这岂非可笑得很。
也岂非愚蠢、浪费?
“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这一次可不能再愚蠢、浪费了。戴天沉思着,自己虽然还年轻,但终究有一天会老,会死,何不趁这个大好机会,求它一个长生不老?
戴天这个念头刚成形,却马上又被自己打消掉,他知道魔王一定希望带给人间灾祸;回不幸,血鹦鹉的愿望,也一定为人间带来灾祸和不幸。
他纵然能永生,但不幸与灾祸亦必然永远占据着他的生命,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其他的人。
他绝不想永远生存在灾祸和不幸之中。
那么他又应该要求什么?
青龙缓笕起武林已有数百年,但从没有人知道它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也没有人见过青龙会的首领。
杨铮和青龙会之间的斗争已有二十年了,死伤人数已不知有多少?他来到“竹屋”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目前能够解开青龙会的神秘之纱,看来就只有魔王,只有血鹦鹉。
他往后一定没有机会再来这“奇浓嘉嘉普”,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血鹦鹉。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唯一揭开青龙会秘密的机会。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想知道青龙会的首领是谁?它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话一说完,这一次愣住的是血鹦鹉。
戴天看到血鹦鹉奇怪的反应,立即问:“这难道不能成为愿望?”
“能。”
“能就成了。”戴天笑了。“那你愣什么?”
“我只是觉得奇怪?”
“有什么奇怪?”
“人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永生不死,自己能拥有花不完的钱财,你有这个机会,可是你却不要。”
“因为我不想与灾祸和不幸为伍。”
“原来你是一个聪明的人。”
“尚可。”
血鹦鹉忽然大笑。
它大笑地回转身子。“随我来。”
七
凤呼啸,雾飘飞,壁立的烈火又开始飞扬,墙聚的寒冰又开始滚动。
血鹦鹉一直飞向魔宫,肃立两旁的神魔们忽然消失不见。
它将戴天带到魔宫前。
一到了魔宫前,十三只血奴也消失了,魔王却早已不知在何处。
“你由这玉阶直直上去,到了玉阶的尽头,你将会看到一片汪洋。汪洋中有一艘魔舟,它会将你载走。”“我为什么要离开?”戴天问。”不是要你离开,只不过将你载到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能够解开你第二个愿望的地方。“
话声一落,血鹦鹉突然又化成为一团火焰。血红的火焰一闪即逝。
白玉阶绵绵地向上伸展。玉阶上凤更劲,雾更凄迷。高处不胜寒。一步一步地走上去,玉阶的尽头,果然是一片汪洋。一望无际的汪洋。水不是蓝色的,也不是绿色。是红色。红得就宛如是火。火海。这一片汪洋竟然是一片火海。
一望无涯的火海,没有和天连成一线。火海面上根本就没有天空,只有风和雾。这绝不是人间的海洋。
戴天站立在白玉阶的尽头,望着无声的火海。魔海已在眼前:魔舟又在何处,戴天心念方动,一艘魔舟已出现在他的眼前。
魔舟,魔舟其实只是一排木头编结而成的木排。这木排又能如何渡过这一片火海?这木排又会将他带到什么地方?见什么人?
血鹦鹉说过,一看见魔舟就要跳上去,可是戴天看到这艘魔舟时,还犹豫了一下。即使是真正的海洋中有这么一艘木排,敢坐上去的人心中都难免犹疑一下,何况这是一片火海。
但那一艘木排却没有犹疑,它已将走,戴天一看,已顾不了什么了,他已纵身跳起。如果——如果没有任何意外之事发生,戴天这一跳,会跳出个什么结果?他一定跳入那一片火海中。真的——真的他跳入那一片火海中,他会怎么样?他如果真的跳入那一片火海中,会发生什么后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