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忌已经决定好,要去找司空晓风,跟他商量反攻的大计。他也决定好,每天都要以一颗最充满活力的身心来上路,因为一上路,他必须经过很多唐家堡的势力范围。这些地方,原来都是属于大风堂的,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他一点也不知道。所以他的行动必须非常小心。
好在这几天的势累,已经使得他的胡发长得又长又乱,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人认出他是赵无忌。
这个小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银杏。原因大概是镇口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吧,赵无忌看到这棵树的时候,心中这样想着。
这个镇离“风堡”大概有二十里路,所以本来是属于大风堂的,现在呢?无忌不知道。不过,从镇内宁静的气氛看来,一切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似的。
正午的阳光很强烈,路上行人很少,大概都在屋里用饭吧。家家户户的炊烟都在屋顶上冒出,很安祥的样子。
赵无忌随意的走进了一家面店,一个年轻伙计立刻走了出来,向他鞠着躬说:“客官请里面坐。”
他坐下,伙计马上送来一壶茶,替他倒上一杯,问道:“客官想吃点什么?”
“随便。”无忌喝着茶,说。
“客官是要大随便,还是小随便?”
无忌听到伙计的问话,当场傻了眼。他生平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问他。他看着伙计道:“什么是人随便,什么是小随便?”
“大随便嘛,就给你来一碗大卤面,小随便嘛,就给你来一碗小磨麻油酸辣抄手。”
“你们这里也卖抄手?”
“是呀!昨天才开始的。”
“昨天才开始?”赵无忌问。
“是呀,”伙计说:“我们店本来没有卖的。昨天开始,来了很多人都要吃抄手,我们不得不卖了。不过,这东西蛮好吃的。”
“昨天临时才卖,你们会它吗?”
“不会呀,是有人来兜卖的。”
“是唐家堡的人?”
“客官你也知道呀?唐家堡的人生意经好快啊!”
赵无忌听在耳里,苦在心里。他知道这家店的人,以前是属于大风堂的,但现在呢?是全心全意投效唐家堡了吗?
他很想用话来探听一下,但却一时不知用什么话来问才适合。那伙计看他沉吟不语,便问道:“客官到底要不要来一碗?”
“好吧。”赵无忌说。他想,还是暂时别问吧。
不多久,伙计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抄手,放在无忌面前之后,退到一旁,看着无忌吃。无忌吃了三只以后,伙计就走过来问:“好吃吗?”
“唔,还不错。”
“你喜欢吗?”伙计又问。
无忌无一时没有回答,因为从他的话里,无忌听出了另有一番深意,他想了一想,反问道:“你呢?”
“我很喜欢。”伙计说:“你呢?”
“我觉得很好吃。”赵无忌说:“不过我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不习惯吃辣的。”
“不习惯?”伙计脸色忽然一沉,道:“不习惯也得习惯才成呀!”
话毕,蓦地伸手向赵无忌胸前扎了过去。
好在赵无忌在他发问时,已从他眼神中看出他另有深意,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又见他脸色一沉,他早就运起内劲,蓄势待发,随时应付突变。
如今那伙计一掌拍来,赵无忌双足用力一蹬,人已向后移出两步,稳稳的以扎马步的姿势站住。
然后,他伸出右掌,斜斜的作出一副随时可劈出去的姿态,道:“你为什么要偷袭我?”
“因为你不是唐家堡的人。”伙计说。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谁都可以看出来。唐家堡的人吃抄手,那会像你这样慢吞吞的吃法?”
“我就算不是唐家堡的人,你也用不着杀我呀!”
“用得着。”伙计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们才刚接管这个银杏镇。这里原本是大风堂的势力范围;我们绝不让任何一个残余份子留在这里。”
这话听在赵无忌耳里,痛在心里。照这伙计的话,大风堂的人,大概都被他们杀了。而且,很可能整个镇上的人都被杀了。
好残忍的手段,他忍不住问道:“你们把镇上的人都杀了吗?”
“只要肯归顺的,就没杀。”
“哼,好个唐家堡,是唐傲叫你们这样做的吗?”
“唐傲?唐傲是不会叫我们这样做的,他太仁慈了。”
“那是谁?”
“当然是比唐傲更有权力的人-,不然,我们怎么敢公然的叫唐傲这个字?”
赵无忌脑中立刻掠过一个老妇人的骄傲模样,口中说道:“是老祖宗?”
那伙计一愕:道:“你也知道老祖宗?”
“何止知道,还见过。”
“哦?那你是唐家堡的人?”
“不,我是大风堂的。”
话毕,赵无忌斜向的手掌,忽然用力向前一击,他的人跟着飞起,掌风先到,跟着手掌拍到,“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拍在伙计胸上。
伙计口吐鲜血,双目圆睁,看着赵无忌。
赵无忌道:“你能施偷袭,我当然也能。而且我生平是第一次偷袭人家。因为我太看你不顺眼了。唐傲的名字,也是你可以随便乱叫的吗?”
那伙计只是张大嘴巴与眼睛,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然后,他整个身躯往后倒了下去。
就在伙计往后倒的时候,赵无忌蓦地飞身下扑,扑往他刚才吃东西的桌子底下。
而也在此一刻中,来自四面八方的暗器随着破空呼啸声,飞了过来,其速度之快,有的还打中了犹未倒至地上的伙计身上。
赵无忌人在桌底,两手伸出,握住两只桌脚,用力一举,从右至后运转起来。
他把桌子舞动得正是时候,因为第二波的暗器就在这个时候袭向他。
叮叮咚咚的,所有的暗器都打在桌面上。
赵无忌在舞动桌子时,已经看到一共有八个人分别站在他的四周。他用力把桌子掷向其中的一个,人就往相反方向跃去,人在空中,长剑已拔出握在手上。
他一声不哼,长剑连挥,“飕飕”两声,已划破了两个人的衣服。
苞着,他又往旁边跃过去,又是两剑,把另外两个人也解决掉。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他一下子杀了四个人之后,那张桌子才被飞向他的人一掌击中。
就在木桌被击飞的时候,赵无忌的人已跃向那个方向,长剑如一溜流星般,划破那人胸膛,他再一收一放,已把那人旁边的一个人杀死。
剩下的两个人,一看势头不对,连忙飞身往后面的方向逃走。
赵无忌此时已无名火起,那容他们逃月兑。
只见他的右脚在地上一蹬,人已像一只大鹏鸟般飞了过去,长剑连点二点,逃跑的二人后背偏左的地方已被刺中,“砰砰”两声便倒了下去。
看着这两个人倒下之后,他的怒火并未平息,相反的,他的怒气更为炽烈。
唐家堡竟然欺人至此!大风堂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吗?
他愈想愈气,突然走到大厅的柱子旁,运起内力,一掌击向枉子。然后,他分别走向另外三根柱子,用力猛击。在击向最后一根时,他的人已运起轻功,一跃而离开。
他的人到了街上,脚一站定,房子便哗啦啦的倒塌下来,那轰然的声音,引来了群众的围观。
赵无忌待房子倒下的声音消失之后,对着群众高声说道:“你们是唐家堡的人吗?”
群众没有人回答,有的脸露惧色脚步已经往后移,准备逃走。赵无忌看在眼里,长剑一伸,道:“谁敢逃走?”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
“我是大风堂的赵无忌。大风堂是不能被人家欺侮的!唐家堡的下场就有如此屋!”他指着倒塌下来的屋子说道。
此语一出,围观的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有的把头低了下去,有的则眼露希冀的神色,似乎在期待赵无忌有所表现。也有几个人脸露不屑,似乎在说:大风堂那么多人都被唐家堡打败躯走了,你一个赵无忌起得了什么大作用?
赵无忌的火气发泄过了,怒气已消,看着这些人的各种表情,忽然升起一阵无力的挫折感。
真的,这些人只是做生意的,谁的势力大,他们就依靠谁,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总不能生意不做,去依赖一个消失的势力,替自己惹来一身烦恼吧?
而且,一个人真的能起什么作用?他现在能把留在这镇上的唐家堡势力驱走,但他离开以后呢?或者唐家堡的援兵到了?
一切都必须靠实力,什么人也不能例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早点和司空晓风见面,共商大计,早日把势力范围从唐家堡手上抢回来。
他这时才想通这点,已经迟了。因为他的重话已经说在前面,想收也收不回,他站在街头,忽然自己竟然觉得尴尬起来。
他想再说几句圆场的话,但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低下头的人见他没有表示,又抬起头看着他。
他苦笑了一下,道:“你们放心好了,我们大风堂一定会收复这块失土的,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收剑,把剑扛在肩上,缓缓往前走了过去。
走到黄昏,他又来到另一个小镇。他不知道这个小镇叫什么名字,因为镇口既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也没有木牌标示。
他只知道一件事,一件他不太想去探究结果的事。
这个镇相当大,大概有二百多户人家,但是,他一眼看过去,街道很冷清。
黄昏了,假如是一个热闹的小镇,早已张灯结彩了。可是如今呢?这个镇却显出萧条的样子。
他走进去,迎面两旁的房子是紧闭门户的,再走过去,有一栋房子已然破裂。这栋破裂的房子是不应该破裂的,因为看那木头,都是很新的。
为什么房子会破裂呢?
他走近一看,发现破裂的痕迹是人为的,是有人故意把房子敲破的。
房子里没有灯,当然也没有人。
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于是,他右弯左拐的,走到一个路边摊子,那是卖面的摊,一个小灯笼挂着,一个老头坐着,一个客人也没有。
老头看到赵无忌,热络的起来招呼。
赵无忌坐下,叫了一碗牛肉面。
面很辣,但没有辣椒应有的香味。这表示老板处理辣椒并不高明。要不,他以前是不卖辣的,最近才卖,所以才烧得这么差劲。
“你以前卖的牛肉面是不辣的,对不对?”赵无忌忍不住问。
老头走了过来,坐在赵无忌旁边,道:“客官以前来吃过?”
“没有,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哦?客官的嘴好厉害,一吃就知道了。”
“你的摊子这么陈旧,这表示你的生意一定做了很久,可是这辣味嘛,却一点也不香,假如用这样的口味来招徕客人,我想不到三个月就要收摊了。”
“客官说得一点也不错。”老头说:“可是,唉——”
老头长叹了一盘,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赵无忌问。
“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老头说:“你既然是外地来,我就跟你说吧。”
赵无忌放下筷子,静听老头细说端详。
“是这样的。”老头说:“以前这镇是大风堂的势力范围,我们按时缴纳费用,一切都很正常,生意也很与产隆。但是在几天前,大风堂被唐家堡打跑了,这里变成由唐家堡来接管。这几天,我们这里根本就什么生意也没有。”
老头停了一下,又说:“你看到街头上的房子吗?”
赵无忌点头。
“他们有的公然反抗唐家堡,所以房子被打破,人也被捉了。有的则表面听从唐家堡的话,但暗地里却偷偷溜跑了。”
听了这番话,赵无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没有错,一切都因为大风堂的势力衰退,唐家堡的势力兴起而引起的。
“唐家堡的人这么凶恶吗?”赵无忌问。
“还有更凶的呢!”
“哦?是什么事?”
“镇前有个卖杂货的老头,姓张,这张老头有个女儿,今年十七岁,长得很标致。镇上的年轻人都对张姑娘很有兴趣,很多人都提过亲,但都被张老头拒绝。”
“为什么?”
“张老头说,他女儿从小就许配了给大风堂一个分堂堂主的儿子,叫什么,什么来着?嗯——”
老头用手连连抓头,道:“叫李鸿飞的。”
“李鸿飞?”
“客官认识他?”
“不,听过而已。”
其实,赵无忌是认识李鸿飞的,只不过他不想表露自己的身份而已。所以他又问:“后来呢?”
“后来大家就打消了提亲的念头。但是,最近唐家堡的人来了,其中有个分坛坛主,叫缪博勇的,他一来,就看上了张老头的女儿,说非娶她不可。”
“那张老头怎么辨?”
“怎么办?他能怎么办?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着头。
赵无忌并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当一个人在感伤的时候,最好不要打岔,让他先把感伤的情绪发泄一点。
面摊老板感叹了一会,又道:“明天一早,那缪博勇就要来迎娶啦!”
“他们怎么不学别人一走了之?”
“走?怎么走呀?”
“二只脚在人的身上,走还不简单?”
“八个恶汉把你家前后门看守着,你怎么走?”
赵无忌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困境是在那里,他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大风堂势力已经没落,张老头把女儿嫁给这位新贵,不是挺好的吗?”
“客官的话是不错呀,只是,人各有志呀,有些人是忠于大风堂的,脾气又倔,劝不听的。”
赵无忌听到这里,已经决定要去帮这张老头的忙。所以,他向老板问明了张老头的房子位置,帐付了之后,就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夜色早已笼罩了整个小镇,面摊上的小灯笼灯光非常微弱,使得赵无忌看不到面摊老板的一个表情——
一个很要命的表情!
赵无忌走得很慢,他依旧是用那个把剑扛在肩上的姿态走。
镇上的灯火已然亮起,虽然不太热闹,但也颇像是个小镇的夜晚了。
走着走着,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先不要去张老头那里,先找个地方休息——
这个决定更要命!比面摊老板的笑容更要命!因为这个决定,给了面摊老板充裕的时间,来进行他那个要命表情下的要命阴谋。
木板床一点也不算舒适,但赵无忌就是喜欢睡木板床,因为木板床可以使他的腰挺直,这是练武人最需要的事情。
躺在木板床上,他的心又飞回了大风堂的赵公馆。飞回赵公馆内那张他睡了十多年的木板床上。
想起了木板床,他当然又想起了另一张床。一张比木板更有诱惑力更舒服的床。
新床。
他和卫凤娘的新房里的新床。他早就好奇的去看过。可惜的是他连一晚也没有睡过。
如果江湖上没有唐家堡,就会没有了他爹爹壮烈牺牲的事,他的婚礼就会像所有的婚礼一样,快快乐乐的举行,他就会高高兴兴的睡到那张新床上。
如果江湖上没有唐家堡……。
他没有叹气。因为他忽然想到,唐家堡一定也有人在想,如果江湖上没有大风堂……。
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没有了唐家堡,也许会有陈家堡,会有李家堡。
这是势力的问题,必须让自己的努力弄得更大,大得什么堡都实际存在却又好象不存在的样子,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所以他才决定要去营救张老头和他的女儿,他要把大风堂的势力留存在这里。而且要让这里的人看看,大风堂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衰弱。
他计划初更时分,以张老头的亲戚身份去他家,然后表明身份,跟张老头一起把守在门外的人杀掉,留下警告的话,再把张老头带到司空晓风那里,把他安顿下来,找到李鸿飞,和他女儿成亲。
毕竟,这么忠于大风堂的人,在这样的时机里,实在是太难找了。
初更。
赵无忌将自己打扮好,精神奕奕的往张老头家里走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张宅门前两个大灯笼,红红的张字非常醒目。
门前,果然有两个拿着刀的劲装男子在走来走去。
他径自走了过去。其中一个男子伸手把他拦住,态度很凶恶的问道:“你找谁?”
“这里的主人呀!”他指着张宅说。
“你找他干什么?”
“我是来道贺的,听说他明天要嫁女儿,我是他的远房亲戚。”
那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赵无忌几眼,才道:“进去吧!”
门是开着的。赵无忌用力敌了三下门,再轻轻敌了两下。
这是大风堂的暗号,表示是同路人来了。
门开了。一个体形硕大的中年人抬头看看赵无忌,他头上戴了一顶瓜皮帽,帽沿压得很低,压到耳朵的地方,所以看不见太阳穴。
中年人看着赵无忌问道:“你……”
“我找张老爷。”
“张老爷?”
“是呀。”
“我姓张,可是不是老爷。”
“你有个女儿明天要出嫁吗?”
“是的。”
“那我是找你的,因为有人叫你做张老头,所以我……”
“我五十几了,大概是练武的关系,看起来比较年轻。”他笑着对无忌说:“请进来说话。”
他领着无忌走进前院,进入中堂大厅。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无忌问。
“都走光了。”
“为什么?”
“怕死嘛!”
无忌不说话了。谁不怕死?怕死是人之常情,面对这种事,连责备的话也不能说。
不过,无忌却好奇的问了一句话:“外面的人让他们走吗?”
张老头愕了一愕,才道:“是呀。”
“你为什么不化装成佣人的样子走?”
“我能吗?”张老头苦笑一下,指指自己的身材,说:“我这么胖,谁都认得出来。”
“你就这样看看你女儿嫁出去?”
“我有什么办法?打又打不过人家。”
“没打过,你怎么知道打不过?”
张老头又是一愕,道:“用得着打吗?”
“用得着。”
“为什么?”
“因为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两个人守在外面,看他们的样子,武功不怎么样。”
“真的?”张老头问、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表情。
“你女儿呢?”赵无忌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在房里。”
“你去叫她出来。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你?你是谁?”
“我是赵无忌。”
“你就是赵无忌?”
“怎么,不像吗?”
“不是,我是太高兴了。”张老头嘴里说高兴,脸上却依然没有高兴的表情。
说着,张老头就移动脚步往里面走,边还回头说:“我这就去叫小女出来。”
“等一等。”
张老头停步,转身看着无忌。
“你们顺便收拾一下行李,我们马上走。”
张老头点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很快的,张老头就带着一个女子出来,二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用布包扎好的行囊。
赵无忌愕了一愕,因为他们出来得太快了,好象行李早就包扎好,拿了就出来的样子。
那女子大概在十七八岁,长得很俏丽,但却带着一点风尘的味道。这点又让无忌愣了一愕。
张老头轻轻拍了一下他女儿的背,说:“叫赵公子。”
“赵公子。”女子的声音很清脆。她的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赵无忌看,看得赵无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走吧。”
“好。”张老头说,拖着他女儿跟在赵无忌身后。
赵无忌推开门,门外的两个大汉立时冲近,阻挡住去路。无忌拔剑,二二口不发的就“刷刷刷”连玟三剑。持刀约两个大汉,刀还没来得及阻挡,胸前就分别被划破了三道缺口。
他们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胸,又看看对方胸前被划破的衣服,二人对望一眼,忽然发足狂奔而去。
无忌身后传来了那女子拍手叫好的声音。
好镇定的一个女子,无忌心想。
他把剑插回剑鞘,左手拿着,往肩上一搭,回头对张老头父女说:“走吧。”
张老头的女儿嫣然一笑,急步走到无忌身旁,说,“你的武功好好啊!我要跟你一起走。”
说着,就伸手拉住无忌的手。
好柔软的手指,轻轻的握着无忌,无忌觉得很不自在,想甩开。
只可惜他甩得慢了一点。
那只本来柔软无比的手,忽然间变得有如钢铁般坚硬,五指中的四指,紧紧压着无忌手背,拇指则压在虎口的穴道上。
无忌的右半身,立时软瘫下来,一点力道也发作不出来。
他诧异的侧过头去看着那女子。女子一笑,道:“你中计了!”
无忌一听,左手立时一动,想用肩上的剑去挑开女子的手。
可惜他依旧是慢了一步。
张老头在他的左手有动作的时候,右手已经伸出,奇快无比的搭在无忌肩上。他的手有如一把钢爪,紧紧的抄住无忌的肩骨,令得无忌的左边身体也软了下来。
女子嫣然的笑容,忽然变成了奸邪无比的笑容。
“你们是什么人?”无忌问。
“我们?”女子的笑容更带着一丝之意,“我们当然是来捉你的人。”
“唐家堡的人,都是用这种不要脸的方法来捉人的吗?”
“那可不一定,”女子说,“对你嘛,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吗?”
无忌不出声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太不小心了。从张宅的门口,到进去住宅里面,那么多可疑的事情,他却连一点怀疑之心也没有。他一心一意只想早点救人,他太傻了!
傻得连唐家堡怎么可能只派二个人,就守在门口来捉忠于大风堂的人这件事,居然忽略得一乾二净。
而且,一个良家父女,怎么会有那么邪婬的笑容?晚上了,张老头怎么还戴着帽子?他戴帽子故意盖着太阳穴,目的是为了隐藏隆起的太阳穴,让自己看不出他是会武功的人啊!
现在想到,有什么用?一切都太迟了!
无忌忽然觉得好恨,恨唐傲。为什么放了他,又派人来捉他?他忍不住问:“是唐傲派你们来捉我的吗?”
女子笑容满面,说:“我不知道,你问我老公好了。”
“你老公?”无忌问。
“就是我呀!”张老头说。
“你?”无忌转过头去,看着张老头。
张老头咧开嘴巴,笑着点头。
无忌忽然想起了他是什么人了,立刻道:“我知道了,你是张大嘴。”
张大嘴又笑了,嘴巴张得更大。他说:“不错,我就是张大嘴。她就是李无艳。”他指了指站在他对面的女子说。
“那个卖面的老头就是胡贩?”无忌说。
“完全说对了。只可惜你现在才想到,已经来不及了。”
江湖传言,胡贩、张大嘴、李无艳,是一个暗杀组织的三个负责人。只要肯出钱,就会替任何人作事。而且只看钱,其它六亲不认。
还有一个传说,就是胡贩和张大嘴的老婆,都是李无艳。
“想不到唐家堡居然要找你们来对付我。”
“嘻嘻。”张大嘴又咧开大嘴笑道:“你错了。不是唐家堡出钱要我们对付你的。”
“不错,”李无艳说:“是我们想替自己找点财路,主动捉你,好向唐家堡要钱的。”
“为什么?”无忌问。
“为什么?”李无艳说:“唐家堡目前正在密锣紧鼓的对付大风堂,你是大风堂的主要角色,捉了你,岂不是大功一件?你想唐家堡会给我们多少钱?”
一说到钱字,李无艳和张大嘴就相视大笑起来,彷佛一大堆钱已经堆在他们面前似的。
“都怪你自己啦,”张大嘴说:“谁要你在银杏镇上逞英雄,大声说出你自己的身份?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赶来这里,预作安排了。”
“不过,”李无艳似乎在和张大嘴一搭一和,说:“也只有你这么蠢的人,才会被我们骗到。”
无忌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露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
“怎么啦?”李无艳说:“你瞧不起我们的手段吗?”
“怎么会?”无忌说:“任何能捉到对手的手段,都是最好的手段。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张大嘴问。
“只不过你们这次是白费心机啦。”
“白费心机?为什么?”张大嘴又问。
“因为你们一个钱也拿不到。”
“哦?”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说。随着声音,卖面的胡贩走了过来,他走到无忌面前,说:“当然是一个钱也拿不到,因为我们会拿到很多个钱。”
“不,”无忌说:“你们什么也拿不到。”
“为什么?”李无艳说:“难道你现在能逃得了吗?”
“我不必逃。你们把我捉去唐家堡好了。我保证你们除了白费气力、白费精神、白费粮食来填饱我的肚子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我们会相信你的话吗?”张大嘴说。
“信不信在你们,到时候别怪我没有先通知你们。”
“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们相信你?”李无艳问。
“我刚从唐家堡出来。”
“真的?”李无艳说:“你怎么出得来?”
无忌还没有回答,胡贩就抢先说:“不,应该问你是怎么进得了唐家堡的。”
“我怎么进去,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无忌说:“对你们而言,我怎么出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好,你说你怎么出来的?”张大嘴说。
“是唐傲放我出来的。”
三个人都同时瞪大眼睛,以不置信的表情看着无忌。
“你们如今又要把我捉回去,”无忌又说:“岂不是白费心机?”
六只眼睛依然瞪得很大,然后,张大嘴忽然大笑起来,说:“你这种故事,想编来骗我们?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是吗?”无忌说:“你怎么还不死?”
张大嘴一听此言,脸上笑容立时止住,变成怒容。他的右手把无忌的肩胛骨捏得更重,说:“死的是你。”
无忌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的表现,就好象张大嘴并没有捏痛他似的。
“假如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无忌木然的说:“死的不会是我,因为你们需要我活着好。”
“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在耍嘴皮子上啦,”胡贩说:“我们绝不会相信你的话的,你也少讲话。”
说完,他走到无忌面前,伸手在他身上连点数点,点完之后,又说:“你现在除了两条腿可以走动以外,什么力气都运不起来。走,跟着我们走。”
然后,李无艳和张大嘴把手松开,一起往前走。
无忌运了运劲,果然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只好乖乖的跟在他们后面走。他知道,如果不走,只有自讨苦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