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泡澡事件之後,萊恩總覺得自己很難面對辛伯。
只要一看到辛伯的臉。他就好象完全失控一樣臉紅不已,丟臉到家。還好辛伯仍忙著他的工作,並沒有因為發生那件事,對他的方式就有所改變。
雖然又被漠視了,感覺卻一點都不好。
可是他也漸漸明白,一但辛伯投入他熱中的事情時,像正研究新藥……想引起他的注意力就變得很難,哪個大明星來恐怕都沒用。
他只能自我安慰,至少他不是故意忽視自己,更不像之一老忘了他的三餐有沒有吃,睡前也總會和他溫存一番。
反正,他早就習慣望著他的背影發呆。
辛伯依舊忙著研究,敲門聲卻在此刻不斷響起。
「怪客、怪客—開門!」
有些尖銳的聲音,等不及地在門外喊著。
辛伯皺著眉,很專注地望著計算機上的分子結構圖,似乎完全沒听到叫門的聲音。或許,他是听到了卻根本不想理會,這種機率也不小。
事實上,現在吵他研究的人,除了萊恩以外,他都覺得是活得不怎麼耐煩的人。
他沒有非醫不可的病人,也沒有非賺不可的錢。
而且他最討厭別人在他忙的時候打擾他—就算快死了也一樣。
望了望響聲不斷的人門口,萊恩終于忍不住問︰「外頭好吵,你不去開門嗎?」
「愛開你去開。」辛伯頭也不回。
笑話,要是別人故意大吵大鬧,他就得特地去開門,他早就換個地方住了。何況,他對上門的人一點興趣也沒有,今天又不想賺錢,想他開門要等天下紅雨再說。
卑說回來,天下了紅雨。他也未必有空去外頭瞧瞧。
「哦……」萊恩應了聲考慮。
其實,他本來以為辛伯根本沒听到敲門聲,也沒听到他問的話,所以听見他的響應時還有幾分訝異。
這兩天,他下床已無大礙,去開門當然沒啥問題。
想了想,反正無聊,他決定去開門。
門一開,一個男人便沖了進來。
「噢!」萊恩來不及閃躲,當場被撞跌在地上痛呼。
听見他淒慘的叫聲,辛伯很快離開計算機沖過來,皺著眉頭把他抱起,嘴里咕噥著走向床鋪︰「做人也不會放聰明些,這下子總算知道多管閑事的下場了吧。」
從頭到尾,他都沒看闖人的冒失鬼一眼。
原本就不感興趣的人,在萊恩開門之後他也不會有多大興趣。
「我都痛死了,你還說風涼話。」萊恩悶悶地道。
說起來,還不是他明他去開門的。事後卻說這種話。雖然喜歡賴在他的懷里,希望他能多放一點注意力在自己身上,這麼一跌倒是禍福相抵,不但能賴在他的懷里,又能受到注意,但萊恩對他的話仍有些不滿。
「咎由自取,你要怪我嗎?」辛伯的話依舊嚴苛。
把萊恩輕輕地放在床上以後,他倒是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看他剛剛那一跌有沒有受傷。
對于他刀子口、豆腐心般的舉動,萊恩不免有幾分感動,一點也不知道辛伯的想法竟然會是—就算是玩具,要是受損了,不修補一下也不行。
屬于他的東西,他就不容許在自己厭倦了之前損壞。
有些地方,他絕對相當霸道,尤其是在針對「所有權」的問題時。
「怪客,我們老大受傷了,你快替他看看!」
先是愣愣地望著他們,冒冒失失的男人回神後,才趕緊回到外頭協助另一個伙伴,緊張兮兮地把受傷的人從門外抬進屋里,急切地向辛伯請求救援。
人一抬進屋里,兩個人就趕緊把門關上。
確定萊恩沒事,辛伯才回過頭來,看見躺在地上的傷患,本來有些不耐的神惰,突然似乎顯得有點意外。
「大約翰?」
大約翰是花街里買賣男色的皮條客,手下的勢力範圍不小,只要是在花街討生活的人,都會賣他幾分面子,希望能跟他維持良好的關系,以免招惹橫禍。就連辛伯,偶爾也會收下幾個大約翰的病人,算是給他一點而子。
當然。收下的病人不少,收下的錢子兒更多。
大約翰在花街的名氣,不會比他這個怪里怪氣的密醫小。所以了,他很好奇誰敢對大約翰下手。
「我們老大被暗算了。」小弟一急切地說明。
老大被人暗算,小弟二似乎更是無比憤怒,信誓旦旦地啐罵︰「那該死的混帳,我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沒理會他們的喋喋不休,辛伯兀自俯望著昏迷中的大約翰。
懊象流了不少血,不知道還能流多久?
「怪客,你別光是看,快救我們老大啊!」小弟一打斷了他的冥思。
「回去。」辛伯突然板起臉孔對他們下著逐客令。
這兩個小表簡直吵死了。
吵得他耳朵痛,不將他們趕出門讓他不快,否則他會想直接宰了他們。為了兩個小角色,卻犯下重量級的殺人罪,怎麼想都是不值得的對吧?所以,他只好選擇把人趕出去。
要是殺人無罪,他可能就不會浪費唇舌。
「什麼?」兩個小弟同時錯愕。
「你們不馬上走,待會兒就沒人救你們老大。」辛伯不但口氣冷漠,還語帶威脅。
「好,我們走,老大就拜托你了。」
兩個小弟互看一眼,立即必恭必敬地請托。
敝客本來就是有名的怪人,不想醫的人,怎麼威脅也不肯醫,惹火他老大就絕對沒救了。別說他們兩個,連老大請怪客醫人的時候,都不免要說上幾句好話,希望怪客心情好啊!
識趣,老大才活得下去,他們豈敢隨便造次。
門一關上,辛伯直接跨過地上的人,漠視傷患走回計算機前。
萊恩奇怪地看著他,本以為他要去拿藥或是治療工具,可是他只是在計算機前坐下來,繼續之前未完成的工作,像是沒注意到大約翰快要掛掉似的。
那個人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了呀!
「你不是要救他嗎?」萊恩猶豫了一下,不能理解地問。
「是沒錯,可是沒說現在救。」
雙手很忙碌的辛伯沒有特地為了他的話回頭。
「那什麼時候救?」
晚一步,可能想救也救不活;死掉才救,不會太晚了嗎?萊恩真的懷疑辛伯有沒有救人的打算,還是存心等著那個叫大約翰的大胡子自己掛點。
手停了一下,辛伯馬上又動了起來,盯著計算機的臉完全沒有表情。
「等他快嗝屁,差不多只剩一口氣的時候。」
辛伯邊工作邊回答,像聊何時去買菜一樣,口氣平淡無奇。
萊恩當然無法理解。跟死神搶人是他最大的消遣,尤其是他本來就不想救的人,他更會做點小實驗,賭上倒霉鬼送上門的命,看自己跟死神搶人的功力到底如何。
「你對自己還真有自信。」萊恩不由得咕噥。
耙說出這種話的醫生,不是對自己太有信心,就是完全漠視人命,根本不把別人的死活放在心上……就他對辛伯這個人的認識,答案實在傾向後者。沒辦法,一想到辛伯沒有醫師執照,他對他的醫術也就缺乏自信。
密醫啊,醫死人也不打算賠命吧!
「誰說我有?」辛伯漫不經心地丟了句話。
要是大約翰還有意識、還有力氣,恐怕會嚇得從地上跳起來。
「你果然很無情……」想起剛到這里時夢娜跟他說過的話,萊恩不由得嘆了口氣。
夢娜說辛伯住在花街五、六年了,不從事買賣靈肉的工作,也不接觸周邊生意,卻因為一手醫術,自然而然地融入花街之中,為花街的人所接納。
在花街人心中,辛伯絕對是上帝與惡魔的綜合體,扮演上帝或是惡魔,都得看他當天的心情決定。
簡單來說,辛伯對他們而言,是個不屬于花街卻留棧花街的客人,而且是個脾氣怪異的客人,他們也就在私底下叫他怪客,叫久了便索性搬到台而上來喊。在辛伯的默許之下,怪客理所當然變成他的代號。
久而久之,花街人都叫他「怪客」,真名還沒幾個人知道呢。
「你覺得對你我也無情嗎?」辛伯突然轉過頭來,直直望著萊恩問。
他從不否認自己對人類沒有太多感情,也就對誰都沒有非救不可的意願;然而,萊恩讓他開了許多次先例,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呃?」萊恩錯愕了下。
「沒什麼,你當我什麼都沒問。」辛伯倏地從計算機前站起來,邊把雙臂放在腦後伸展,邊走向自己的醫藥櫃,兀自拿出所需的治療物品。
顯然,他覺得替大約翰治療的時機到了。
再不救大約翰,就會把他送給死神了。
萊恩還在發愣,辛伯已經蹲在大約翰的旁邊,動手動腳地進行治療。
看著看著,萊恩突然覺得—辛伯真的是個好粗魯的醫生啊,要是大約翰的意識清醒,不被粗手粗腳的他整到齜牙咧嘴、哭爹喊娘才怪。
這麼一想,辛伯之前對他的粗魯,好象還是小巫見大巫。
雖然有點可悲,他還是禁不住慶幸起來。
不知是辛伯的醫術了得,還是大約翰運氣好。
總之,大約翰保住了一口氣,療養幾天以後已無大礙。
雖然辛伯只拿張粗糙的木板床給他充當病床,大約翰也並不在意。覺得他的狀況可以走人,辛伯便叫他養的小嘍來接他,沒打算讓他多留。大約翰的長相,對喜歡好看東西的辛伯來說太礙眼,多看一逃つ傷一天神。
辛伯開出診療價碼兩萬英鎊,大約翰也不哼一聲地接受。
錢再重要,也買不到他的一條命嘛!
大約翰躺在木床上,正等著手下前來接人,瞄著坐在沙發上的萊恩,終于忍不住朝辛伯探問︰「喂,怪客,這小子到底是你什麼人?」
敝客不但讓他睡他的床,而且還煮東西給他吃,太稀奇了。
老實說,他從沒見怪客對誰這麼好過。
不難看出怪客跟這個叫萊恩的小子有一腿,可是這小子雖然長得還算白白淨淨,有幾分富家子弟的溫雅氣質,說漂亮卻也不是特別漂亮。靠他吃飯的那群男妓里頭,比萊恩漂亮的男孩子多的是,就從沒見怪客多看他們一眼。
早知道怪客喜好男色,他之前就送目錄任君挑選了。
「你看像什麼人?」辛伯反問。
「怪客,我說你這個人老是這樣,老把別人的問題去回來干嘛?」大約翰不滿地低啐。對于高深莫測的辛伯他總是沒轍,卻更好奇跟他有關的事,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都想追根究柢,說起來也是性格犯賤吧。
既然犯賤,他就非得弄清楚不可。
「老是這樣,代表我個性原本就是這樣,你還有什麼疑問?」辛伯很跩地看著平常威風八面,此時只能躺在一張木板床上,隨時任他搓圓搓扁的大約翰。
為顧全面子,大約翰是痛也不減,這點倒是讓他覺得有趣。
踫到有骨氣的人,要辛伯賣他幾分薄面並不難。
「我的疑問還是同一個。」難得忙里偷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大約翰不在乎花時間跟他耗。他對萊恩的身分真的有幾分好奇。
雖然他手下養的那群男奴比萊恩漂亮的男孩子比比皆是,可是萊恩的確有種很特殊的氣質,不像來自平常人家,更不像花街的一份子……嗯,仔細研究的話,萊恩比較像是那種被人供養在溫室里,很費心悉心照顧呵養的溫室花朵。
能有像高級蘭花一樣的氣質,絕對是被人小心翼翼培養出來的。
那種自小養成的氣質,打從體內散發出來,自然而然地表現在肢體上,跟後天才為特殊理由學習禮儀的人不同。好比他手下那些男妓,不管他花費多少心血栽培,這輩子依舊不可能有那種氣質。
想到這里,怪客會對他手下那些貨色沒興趣,進而看上萊恩似乎也是正常的事。
不管怎麼樣,人造假花怎麼也無法跟溫室中養的天然蘭花爭美。原來是這樣!大約翰想著想著,突然恍然大悟,差點為此拍手。
「他跟你一樣,是找上門來的麻煩。」辛伯面無表情地輕嘲。
听見他的話,萊恩的臉色立即刷白。
彬許辛伯說的是事實,可是听在他耳里還是很傷人。如果他跟那個金色大胡子的等級一樣,不就代表他在辛伯的心里,其實也是微不足道?
麻煩……辛伯的確說過他是麻煩,可是他想知道,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辛伯現在是不是還有一樣的想法,依舊認為他是個麻煩。
一想到答案可能相同,他的心不由得緊窒起來。
他不想為喜歡的人帶來困擾,更不想成為對方眼中的麻煩。
「喂喂……」察覺萊恩變了臉色,大約翰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問。
這麼看來,萊恩很在乎怪客,是件顯而易見的事實吧。
不過,一旦愛上生性怪異,思想讓人難以捉模,就算交往也未必能掌控的怪客,會很辛苦也是可以預料的事情。別說掌控了,連哪天被隨手丟下,情人說消失就消失,從此再也找不到人,恐怕都是很有可能的事。
敝客住在花街里,行蹤卻常常讓人不能掌控。
「知道自己是個麻煩,還不快點叫你的手下來把你接走?」辛伯的口氣完全不留余地,故意曲解大約翰擠眉弄眼的神色。
他的口氣更是擺明了不識相的人愈早滾愈好。
「怪客,既然你說他是個麻煩,那把他賣給我如何?」
大約翰也不是省油的燈,不但沒理會辛伯明目張膽的嘲弄,還直接跟他談起交易來。如果辛伯膩了萊恩,像萊恩這種新鮮的貨色,一定會很搶手。他從不放棄可賺錢的機會,邊跟辛伯商量時,已經邊打量起臉色更加蒼白的萊恩。
他本來就常在物色新鮮貨色。
要是來恩被辛伯趕出這里,又無處可去,投靠他也不算壞選擇。賣身或許讓人感覺污穢低賤,可是走投無路的人,還要多清高?
鱉得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餓到前胸貼後背的時候,清高能當飯吃嗎?
投靠他大約翰,至少讓他有得吃有得住,還能有不錯的收入。肯存錢,做個幾年就可以收山,積蓄說不定遠比一般公務員的退休金可觀呢。
「怎麼賣?」辛伯淡淡地問,似乎真有談價的空間。
萊恩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幾乎被強烈的痛楚心酸給擊潰。
對辛伯來說,他是可以賣的!?
「你知道外面的行情,我可以再加個百分之二十沒問題。」以為有成交的機會,大約翰顯得很高興,對辛伯說完立即又看向萊恩道︰「小子,我這人雖然愛錢,可是在抽成上一向都很公平,跟著我絕對保證你吃香喝辣,不會讓你吃虧的。」他已經開始攏絡萊恩的心。
萊恩咬著牙,一句話也不肯說,只是動也不動地瞪著辛伯。
「加上百分之二十,也不過幾千鎊而已,有興趣你請螞蟻去搬。」辛伯揚起眉,似乎對大約翰開的價碼很不滿意,不甚在乎地在瞪著自己的萊恩面前討論。「你知道我收留他幾天。在他身上花了多少時間嗎?」雖然是撿來的東西,整修後價值可就不同了。
「既然你不滿意,那你開個價碼吧。」一想到自己不住不到幾天,怪客就索價治潦費兩萬英鎊,大約翰完全能理解為何他不把幾十英鎊放在眼里,遂以做生意的口吻交涉起來。
讓怪客開價,他可以視情況決定要不要買下萊恩。
萊恩瞪著辛伯,瞪到有些心灰意冷。被人當物品討論買賣,他卻連生氣抗議的心情都沒有,只是一陣陣酸楚沖擊心頭,難過得快要讓他自我放棄。
愛上一個人的心情,好象就快要被對方狠狠殲滅了般。
彬許,他愛上了一個根本不該愛的人。
辛伯瞥了掩飾不住難過的萊恩一眼,再緩緩把視線調回到大約翰臉上,只是以沒得商量的口氣道︰「他很安靜,不像你那麼吵、那麼討人厭,所以繼續留下來沒關系;而且我現在不需要錢,等我需要錢的時候再說吧。」
也許在他的心里,真的住了個玩心很重的惡魔也說不定。
看到萊恩傷心痛苦的表情—他覺得很開心。
看到萊恩錯愕,又在霎時轉悲為喜的表情—他覺得想笑。
說穿了,他就是以玩弄萊恩的喜怒為樂,甚至為了觀察他的反應故意做實驗,而且樂此不疲。
他是惡魔嗎?他不在乎別人怎麼想。
反正他絕不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