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三個錦囊、蝶兒在天色將亮未亮時回到了嚴府,雖然一夜無眠,但她還是不敢偷懶,隨便梳洗了一番,就到廚房準備例行送早膳的工作了。
當她站在每天等候嚴子晟的小路上,心情已經和過去完全不同。曾經以為的感激之情,現在總算明白那是她對嚴子晟的思慕之情。原來自己早在當年他伸出援手的時候,就已經芳心暗許。
可現在雖然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但要怎麼將這股思慕之情傳達給對方?更困難的是,她要怎麼做才能讓少爺也回應自己這份情感呢?
腦袋亂糟糟的,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情緒,她咬著下唇陷入苦思,就連嚴子晟經過她的面前,蝶兒都沒有抬起頭,像是沒有注意他的到來。
「喂!蝶兒,-是怎麼了?」一直等到嚴子晟走遠了,寶兒立刻轉頭疑問。這蝶兒今天是吃錯藥了嗎?平常都以目光「燃燒追逐」少爺身影的人,今天居然理都不理。「-已經不喜歡少爺了嗎?」
「嗄?少爺?少爺在哪里?」蝶兒猛然回過神,緊張的東張西望,卻完全沒看到嚴子晟的身影。
「少爺早就走啦!」一旁的如意忍不住翻了一記白眼。「走啦!這丫頭今天不對勁,我看是終于認清楚自己的身分,知道自己和少爺無望,所以才會這麼失魂落魄的吧!」
其他的丫鬟听了,也發出咯咯的取笑聲,不再理會一臉愁苦的蝶兒,說說笑笑地離開了。
不行!自己是真心喜歡少爺,絕對不能輕易放棄的!蝶兒緊緊捏住藏在腰間的錦囊,在心里為自己打氣。
經過一整天的苦思,卻怎麼都想不出該如何表白自己的心意,最後,蝶兒采用了佟老板的建議,維持原本對待少爺的方式,這樣就可以了。
必想起在嚴府的這段期間里,她唯一和少爺有進一步接觸的時刻,就是她帶著桂花甜餅到東院找少爺那一次。所以,她刻意選在同樣時間溜進廚房,打算親手再為嚴子晟做一次桂花甜餅。
當香噴噴的桂花甜餅終于出爐後,她小心地裝入竹籃,提著它、帶著滿心的期盼,再次往東院出發。
等人到了東院,蝶兒卻意外地發現嚴子晟並不在里面,整個東院空蕩蕩的,完全感覺不到嚴子晟的氣息,也聞不到他身上的香氣。
「奇怪,少爺上哪去了?」蝶兒覺得奇怪,原想帶著甜餅離開、卻又覺得十分可惜,于是決定四處找找。
找過一個庭院又一個庭院,巡過一間樓台又一間樓台,最後,她終于在嚴府早已荒廢多年的北院,聞到了她熟悉的淡淡香氣。
「少爺來這里做什麼?啊!這里是──」她想起來了,嚴府的北院,原本是四姨太的住處,當初嚴老爺為她在這里蓋了樓房,這里也是嚴子晟十二歲以前居住的地方。
直到四姨太和長工私奔,這個地方連帶被視為污穢、禁忌之地,才任由它荒廢。
雖說四姨太在嚴府是個禁忌,但她怎麼說也是少爺的親生母親,所以他才會來到這里。這麼說,在少爺的內心深處,依然很想念四姨太吧!
一想到這里,蝶兒就忍不住為少爺心疼,親生母親離開的時候,他只不過是個十二歲大的孩子,那個四姨太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為什麼狠得下心扔下自己的親兒呢?
蝶兒循著空氣中的香氣,一步一步的靠近,雖然她已經刻意放緩了腳步,但踩在滿地落葉上的雜音,依舊引起了嚴子晟的注意。
「是誰在那里?」嚴子晟警覺地回頭,低喝一聲。
「少爺,我是蝶兒。」蝶兒被他從來不曾出現過的惡辣目光嚇了一大跳,一時之間也傻住了。
「是-?-來這里做什麼?」嚴子晟惡狠狠地問。
「我……我來這里找少爺。」蝶兒不明白他憤怒的原因,事實上這也是自己頭一次見到嚴子晟這種憤怒、陰沉的表情。「我做了宵夜想送到東院,但少爺不在那里,所以我才過來的。」
「哼!又是哪個多嘴的下人告訴-我在這里的?」嚴子晟冷哼。嚴府里的奴僕多半都是串連成一氣,宛如一道又一道監視的目光,讓他煩不勝煩,卻痛恨自己沒有能力阻止這樣的行為。
「沒……沒有人,是我自己找到這里來的。」蝶兒隱藏了部分事實,如果自己坦承少爺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香氣,不管他人在哪里自己都找得到,少爺也不會相信吧!
「是嗎?」嚴子晟-起雙眼,像是在質疑她所說的一字一句。
這丫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打從她進嚴府以來,就時時刻刻注意著自己,不僅是明目張膽地以目光騷擾著他,甚至兩次違反嚴府規矩私自來找他。難道她不怕被人逐出嚴府嗎?如此刻意地想接近自己,到底存的是什麼心?
以往他可以對這丫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今晚,她居然尾隨自己來到了北院,若是她將今晚的事情說出去,抑或是又被其他下人發現他們倆在北院獨處,不知道又會惹出什麼風波?
不行,他得弄清楚這丫頭的意圖才行。
「蝶兒。」嚴子晟斂下眼,再抬起頭時,他臉上的神情已經和緩一些。在沒弄清楚之前,還不能把她嚇跑。
「是,少爺。」蝶兒見嚴子晟的臉色和緩了一些,似乎變回往常溫和的模樣,心里也放松了一些。
「身為嚴府的奴僕,-該知道這里是嚴府的禁地吧!」
「嗯,蝶兒明白,因為這里是……」蝶兒見他臉色一變,立刻住了口,不敢再說下去了。
「是嗎?連-這剛進嚴府的奴婢都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嚴子晟冷笑,黑瞳的溫度瞬間降下。
「沒關系,少爺,我知道你為什麼會來這里,你放心,蝶兒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蝶兒對他認真的保證。
「喔?-知道我為什麼來這里?」嚴子晟嘴角揚笑,但笑意卻沒有抵達雙眼,他像是鎖定獵物的獵人一樣、不動聲色地踩著緩慢的腳步向她靠近。
「嗯,我明白的,再怎麼說,四姨太是少爺的親娘,你會想念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你會來北院,是因為思念四姨太吧?」蝶兒用力點頭,更試圖想安慰他。
思念?嚴子晟微揚的嘴角勾成了諷刺的弧度。他會思念一個背叛他親爹,棄自己親兒于不顧,將所有屈辱留給自己的女人?不!他來這里,只是和過去的自己徹底做一個了斷。
一旦他成親、接掌了商行,日後真正成為嚴府的一家之主後,他會下令立刻拆了北院,讓這個只剩下丑陋記憶、蒙上恥辱的地方永遠永遠的消失!但這些,他不會告訴任何人,當然也包括眼前這個自以為了解他的丫頭。
子晟,你放心,你是嚴府的繼承人、老爺唯一的血脈,大娘一定會好好栽培你。只不過……你該知道外界的人對嚴府的隱私總是特別感興趣,你若是到外面去,難免受到他人的指指點點,我沒有辦法堵住所有人的嘴,但無妨,我會將師傅請進嚴府為你授課,你就留在東院里好好學習,這對你、對嚴府都好。
子晟,你放心,大娘已經將那個叫小翠的奴婢趕出去了。她不過是個低賤的奴婢,居然這麼有心機!你年紀還小、不知人心險惡,那賤婢表面上對你殷勤、對你好,一轉過身,就將你掏心掏肺對她說的話當流言八卦傳了出去,這種人豈能留在嚴府?以後進東院的奴僕,大娘會親自為你選餅,絕不讓今日之事再次發生。
子晟,你放心,我已經撤換掉大部分的奴僕,每隔一陣子府里就會撤換一批奴僕,誰要是敢亂嚼舌根,就立刻趕出嚴府。唉!造孽喔!明明是自己做出的丑事,現在卻要自己的兒子來承擔。
子晟,你放心,大娘只是先為你守住嚴府的產業,將來這些全都會回到你的手上。你要相信大娘,即使這世界上所有人都背叛你,只有大娘和嚴府,絕對不會背叛你。
這麼多年來,因為那個生了他的女人,他已經退到無路可退了……
不能出京城、不能出嚴府,不能出東院……哈哈!京城人人欣羨他嚴子晟是天之驕子,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寵兒,但誰又能明白他所過的究竟是怎麼樣的日子,而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那個女人造成的!
「少爺?」蝶兒沒敢動,事實上是根本不想動,只能像是被催眠似的回望著嚴子晟的凝視。當自己思慕多年的人、以一種眼里只有她的姿態走過來時,她相信任誰都不會移動半步的。
最後,嚴子晟在她面前停住了腳步,這是兩人從初次見面以來,第二次靠得這麼近。再說,第一次是她太過興奮將少爺撲倒在地上,但這一次,可是少爺主動走到自己的身邊,如果是在作夢,那她希望永遠不要醒。
嚴子晟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一雙手緩緩抬起、慢慢攏上她仰頭凝視、縴細秀氣的頸項。月光下,她看起來更嬌小了,小得彷佛只要自己一使勁、就能將她掐死……
如果在這里捏死她,不會有人發現。不!應該說就算有人知道了,也沒膽子張揚,是吧?
「-不害怕嗎?」嚴子晟微微添加了力道,但不知為何,蝶兒依舊一點都不害怕,一雙黑溜溜的眼,依舊盈滿了仰慕和崇拜。
「不怕,我為什麼要怕少爺?」蝶兒搖頭。雖然不知道少爺為什麼要伸手圈住自己的脖子,但正因為兩人站得這麼近,所以她更能感覺到少爺真實的存在、還有他溫熱的氣息。
蝶兒的回答讓嚴子晟微微-起了眼。為什麼?這麼多年以來,在整棟嚴府的僕役都知道要明哲保身、和自己維持距離,這丫頭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即使是現在,連他都能從她澄澈的眼瞳、清楚看見自己盈滿殺意的同時,她為什麼還能維持這種全然仰慕、單純愛戀的姿態?
這種像是溫柔、還帶著無比眷戀的眼神,勾起了他記憶深處的某些回憶。
他的親娘,過去也是以這種專注的目光凝視自己,彷佛他是她世上最重要的人那樣望著自己……但她最後離開了,毫無眷戀地扔下他離開了。
第二個以溫柔目光注視自己的女人,是他十三歲時遇到的奴婢小翠。她愛笑、愛玩,一點都沒有為人奴僕的自覺,也不把他當主子,反倒將自己當成是她在家鄉的弟弟。當時,他是喜歡她的,在他不知道她是個心機重、心思歹毒的女人之前。
嚴子晟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那天他找不到小翠,在嚴府里四處尋找她、找得都快發瘋了。
當自己終于找到小翠的時候,她已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暈死在大娘的面前。
「小翠?!」
「子晟!別踫她!這種低賤的奴婢只會污了你的手。」大娘的聲音淡淡的,卻足以讓他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沈娘,把-听到的事情和少爺重復說一次。」
「是。今日我到廚房的時候,听見這小翠和其他奴僕們在嚼舌根子,她說,昨兒個夜里少爺發了惡夢,她前往探視,不料少爺卻緊緊地抱著她喊娘,這賤婢今日就和僕役們說……」沈娘頓了頓,瞥了臉色慘白的嚴子晟一眼,猶豫著是不是要往下說。
「沈娘,繼續說下去。」
「說她小翠雖然也是奴婢,可做不出少爺娘親那種偷漢子、拋親兒的丑事。」
「來人,立刻將這賤婢趕出嚴府。」
「是。」
年僅十三歲的他,全身僵若化石,但即使他腦海里亂成一片、痛得都快要不能呼吸了,但他依然記得在大娘房里的每一個人,都以一種融合了同情、可憐的目光看著他。
他終于明白了,他嚴子晟在所有人眼中,只是一個可憐的笑話……
「少爺,你究竟是想哭還是想笑?」溫軟的小手突然撫上他的唇,將嚴子晟飄離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在說什麼?」嚴子晟蹙眉。
「你的嘴角明明是向上彎,但為什麼看起來好像要哭出來似的?」蝶兒好奇不已。他究竟是怎麼做出這種高難度的表情?
嚴子晟表情一斂,再次以探索的目光凝視著眼前的蝶兒。
第三個,就是眼前的蝶兒了。不同于親娘眼中的寵溺、不同于小翠眼中的疼愛,存于蝶兒眼中的,是純粹女子對男子的思慕與愛戀。
初次見面,她將自己撲倒在地,莫名其妙地對他喊著「恩人」!他可不記得自己曾經救過這個丫頭。後來,她雖然改了口叫少爺,但蘊藏在眼底的思慕、就像現在一樣,始終沒改變過。
她的目的是什麼?又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
「真不怕?」他純粹是好奇。試問,當有人以一雙手掐住自己脖子的時候,有誰會像她一樣無動于衷,甚至對著可能下手的對象微笑?
「不怕,因為我知道少爺是好人。」蝶兒很認真的回答。突然間,她輕呼了一聲,正當嚴子晟以為她終于意識到生命危險、想放聲大叫的時候,她卻開口道︰「啊!只顧著說話,都忘了點心了!」
說完後,她試著想舉起手上的竹籃,但因為嚴子晟一雙手還停在她的脖子上,她動作根本伸展不開,所以只能輕輕晃動竹籃,以十分討好的語氣說道︰「現在可能冷掉了,但我保證還是很好吃,因為是少爺你最喜歡的桂花甜餅喔!」
他對她起了殺意,而她卻渾然不覺,只在乎竹籃里的甜餅?
「我花了很多時間烤的,肯定比上次好吃。」蝶兒微笑保證。
俊容閃過一絲錯愕、迷惘,最後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咦?」雖然不知道少爺為什麼笑了,但蝶兒還是跟著笑了。
啊!貶笑的少爺看起來比繃著臉的少爺好太多了。
「桂花甜餅,少爺應該餓了吧?」蝶兒一臉期待地將竹籃捧上前。
「又是桂花甜餅?」嚴子晟不由得想起了上次甜到膩死人的甜餅,突然松開了手。
說也奇怪,被這丫頭這麼一攪和,方才那種想狠狠傷害人的念頭,居然奇異的淡化了。
「是啊!」蝶兒彎身先清出一個干淨的地方,跟著才打開竹籃,捧出一盤圓形的小餅,跟著拿出身上的小瓷瓶說道︰「只要再加點我特制的花蜜,保證──」
「等等。」嚴子晟一把奪下她作勢要灑下的瓷瓶,拿到鼻間聞了一下,忍不住皺起眉頭,認出了這就是上次毀了桂花甜餅的元凶。
「我不喜歡太甜的東西。」嚴子晟將瓷瓶還給蝶兒,坐下的同時,伸手拿起了一個甜餅送入口中。雖然已經冷掉了,但還是酥軟可口,像極了他小時候吃過的味道。
「真的?」蝶兒也拿起一個甜餅咬了一口,少爺騙人,這樣根本沒味道嘛!于是她拿起瓷瓶倒了好些花蜜在上頭,無視嚴子晟詫異吃驚的目光,很快地將手上的餅吃完了。
「少爺,我調制的花蜜是全京城,不!是世上最好的花蜜,你吃一點嘛!對身體很好,可以治百病的喔!」蝶兒不死心地繼續推薦。
嚴子晟原本想拒絕,但話還沒說出口,就看見她睜著一雙黑溜溜、像小狽一樣乞憐的眼楮望著他……最後,他屈服了,從蝶兒手中接過瓷瓶,倒了些花蜜在餅上,然後很快地將它塞入口中,敷衍地咀嚼幾下就吞了下去。
依舊甜得膩死人!但或許是嚴子晟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這次不再有頭皮發麻的感覺了。
見嚴子晟吃了花蜜,蝶兒重新笑開臉,兩人一個接著一個,很快地就將盤里的桂花甜餅解決了。在這段時間里誰也沒說話,但氣氛,已經沒有方才那種緊繃的壓力了。
「少爺,你……」等到點心吃完、也將盤子收回竹籃里之後,蝶兒看了嚴子晟一眼,有些遲疑地開口。
「有什麼事情就直接說吧!」嚴子晟難得好心。
「你……是不是真要娶妻?」真問出口後,蝶兒反倒松了一口氣。
「是啊,我記得凌總管不是將邀請帖全都放出去了?這幾天府里這麼忙,不就是為了要舉辦宴會嗎?」嚴子晟好笑地反問。對他來說,這是唯一可以進入商行的方法,所以他不可能會拒絕。
「但少爺你真的想娶妻嗎?」蝶兒想起佟老板說的,少爺娶妻、不過是想接管嚴府的生意。
「我娶不娶妻,和-這小小丫鬟有什麼關系?」嚴子晟笑了。
「當然有關系!」蝶兒雙手握拳、漲紅著臉,以十分認真的語氣開口說道︰「我……我希望少爺能得到幸福,但娶妻子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少爺不小心娶到惡妻,那一輩子擺月兌不了,就會很可憐!真的!」
見嚴子晟不置可否地挑高一道眉,蝶兒雙手握緊拳頭,顯得更激動了。她很努力地將夜娘所說過的話、融合了自己的意思喊了出來︰「成親是希望能找到一生中相知相惜的伴侶,如果因為利益而成親,是絕對不會有幸福的!如果少爺要成親,一定要找……要找一個真心喜歡少爺、真心信賴少爺,真心想陪伴少爺──」
「-是說像-一樣的人?」嚴子晟似笑非笑地打斷。
「嗄──」蝶兒一張小臉紅得像是要噴出火似的。少爺……少爺看出來了嗎?他感覺到自己就是那個真心喜歡他、真心信賴他、真心想陪伴他一生一世的人嗎?真的?「少爺,你知道……知道我……喜歡……」
雖然她說得結結巴巴、近乎呢喃,但嚴子晟還是听得很清楚。他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套句蘇管事說過的,連瞎子都能感覺到她對他強烈的愛慕。
但現在問題是,知道了以後,他接下來要怎麼做。
嚴子晟心里明白,在一刻鐘之前,自己甚至對她動了殺念,因為她太急于想靠近、甚至尾隨他來到這最禁忌的地方,所以他想殺她,不想再讓她靠近、不想讓任何人見到自己亟欲隱藏的一面。
那他為什麼沒動手?其實也只是-那間的一個念頭,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在這里殺了她,那麼在這冰冷空洞的嚴府里,再也找不到另一個會對自己投注相同目光的人了。
是,他是一個自私的人。明明在多年前就已經舍棄了感覺、徹底將心房關閉,但當他發現有這麼一個思慕自己的丫頭出現的時候,他卻依然對這樣的改變產生了眷戀。
他當然不會愛她,事實上他懷疑自己這一生是不是還能愛人。但,他卻不願見到蝶兒收回自己的愛戀和思慕,他需要這種單純而專一的仰慕,需要這種死心塌地的依戀,這是唯一能讓他感覺到自己還在呼吸、還存活在這人世間唯一的證明……
「我知道-喜歡我,但我更想知道,-究竟有多喜歡我?」嚴子晟低低柔柔地問了,俊美的容顏在月光下更是勾魂攝魄,幾乎讓蝶兒連心跳都快停止了。
從來不曾擁有過什麼的自己,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渴望的心情,想留下她、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她能永遠永遠以這種思慕的眼光看著自己。
「很……很喜歡很喜歡……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的喜歡。」蝶兒面河邡赤,但還是很努力的把握這表白的機會。
「那麼,-會一直留在我的身邊?」
蝶兒點頭如搗蒜。
「即使我娶妻?也不離開我?」
蝶兒一怔,小臉閃過一絲傷心,但面對嚴子晟那雙漆黑美麗、瞬也不瞬專注凝望的目光,最後她緩緩的、有些困難的點了點頭。
男性優雅的唇角微揚,心里涌現了淡淡的滿足。
嚴子晟伸出手、主動將蝶兒嬌小的身軀摟入懷中,就像是獎賞說實話的小阿似的,低頭在她的額心輕輕印下一個吻。「乖蝶兒。」
蝶兒心頭一熱,整個人飄飄然都快發昏了。這不是夢吧!她對少爺表白了,而少爺還將她摟在懷中,對自己溫柔的說話……她快樂得快要暈過去了。
「如果-听話,那麼我可以對-保證,-將成為嚴府里我唯一信賴的人。」嚴子晟低下頭,蝕人心魂的眼瞳緊緊鎖住她的眼,充分利用自身的魅力,以甜言蜜語換取她的忠誠。「-能給我相同的保證嗎?從今天起只听我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絕對不會背叛我?」
蝶兒十分認真的點頭,毫無遲疑、毫無退路的毅然決然。「如果我背叛少爺,就讓天打雷劈劈死我。」
「好姑娘。」嚴子晟贊賞地點了點頭。
蝶兒抬眼凝視著他,黑瞳里閃過一絲絲的失落。剛才自己點頭保證的時候,少爺開心地親了自己一下,但現在她連最重的誓言都發了,為什麼少爺不親她?啊!懊失望喔!
她眼里再明顯不過的疑問和渴望,讓嚴子晟忍不住低笑出聲,再次低下頭,這一次的目標卻是她兩片粉女敕的嘴唇──他在她的嘴中嘗到了那股膩死人的甜,還聞到她身上若有似無,淡淡的,讓人身心放松的清香。
她的嘴,就像她的人一樣,甜甜的,很容易讓人上癮,更讓嚴子晟有些欲罷不能,但他在心里告訴自己,這不過是手段罷了。
當嚴子晟好不容易抬起頭、結束這個吻的時候,蝶兒整個身子突然一軟、狼狽地向後倒──
「蝶兒!」嚴子晟及時出手護住她,但隨即蹙眉,為自己方才那一-那間產生的擔心而感到不悅。
「自己小心點。」他再開口,嗓音已經恢復了平靜。
「對不起,因為……因為少爺你親我,所以我腳軟了嘛!」蝶兒一張臉比隻果還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夜深了,快回去吧!」嚴子晟淡淡吩咐。
「喔,好。」蝶兒拿起竹籃,十分听話地轉身就走,但沒幾步、就忍不住必頭偷看他一眼,如此走走停停,好一會才真正離開了他的視線。
嚴子晟抽回自己的視線,即使她已經離開了,但身上那股甜甜的香,似乎還遺留在自己的身上。
他甩甩頭,不願再多想,蝶兒對他的思慕,將是他控制她的最佳籌碼,而為了確保她不變的思慕,他不介意三不五時給她一點甜頭。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