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龍殿——
殿內方幾上,設有美酒佳肴,左側,有美人撫琴、歌姬歡唱,為的是殿內貴賓——上夔國帝君龍翔帝的到訪。
對于龍翔帝突如其來的拜訪,朱邪翌天並不吃驚,只是設下宴帝,一如往常賓客來訪時的款待。
「大哥,我要她!」幾杯美酒下肚,龍翔帝突然開口。
「「她」,哪一個她?」朱邪翌天只是淡淡地挑高一道眉。
「大哥何必明知故問,就是敢用藥迷倒朕的那個女子!」龍翔帝揚起勢在必得的笑。
輕啜一口酒,龍翔帝回憶起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今日來訪,原本只是有事請教朱邪翌天,沒想到無意間發現如此人間絕色,想必那名女子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居然大膽地用藥將自己迷暈,後來在認出自己貴為天子的身分,這才將他送到翌龍殿的吧!
懊一個膽大妄為的女子!夠美、夠特別!也夠耐人尋味!
「這就是你今日來找我的真正原因?向我討一個女人?」朱翌天輕啜杯中美酒,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
龍翔帝微愣,臉上隨即浮現些許窘困與惱怒。從小到大,自己就對太子朱邪翌天又敬又畏,可以說是完全活在他的陰影之下。雖然,父皇在臨死前改了詔書,廢太子、改由自己登基,但對朱邪翌天的畏懼卻始終不曾改變。
即便登基稱帝近十年,早已習慣了帝君的身分,但是一旦面對朱邪翌天,他似乎又回到過去那種活在太子陰影之下的二皇弟了!
「膚已是上夔國皇帝,想要怎麼樣的女人、就會有怎麼樣的女人,朕不過敬你是大哥,事先告訴你一聲。」龍翔帝板著臉開口。好歹,自己才是上夔國真正的皇帝,氣勢上怎麼可以輸給一個自我流放的平民!
朱邪翌天不語,手腕輕轉著酒杯,眯著眼像是在聆听樂音,沒有開口。
朱邪翌天淡漠的態度讓龍翔帝惱怒不已,正想發作,卻想到了此行的目的,硬生生忍住,開口說道︰「其實朕今日前來,是另有要事。I
「是什麼重要的事,能讓皇帝陛下大駕光臨啊?」朱邪翌天抬眼,依舊是一臉的平靜淡漠。
「北方的蒙哧國近來動作頻頻,似乎懷有什麼不軌意圖。」龍翔帝說出此行的目的。這八年來,除了鄰國「燮國」在五年前發生兵變,他曾派人協助平亂之外,國內外並無其他重大事件。
但是近一、兩年來,位于北方的盟國蒙哧,卻開始有了向南逼近的徵兆,當上夔國派出使節去了解情況時,蒙哧國表現得一如往常,甚至會命令最驍勇善戰的騎兵隊立刻退回原位,但是當使節一離開,他們又開始南下,如此一來一往無數次,不管如何交涉,卻一點進展也沒有。
「大哥當年不是曾往北方,與蒙哧國君多次相聚,所以朕特別來詢問大哥的意見,不知大哥對蒙哧國這種不尋常的舉動,有什麼看法?」龍翔帝詢問朱邪翌天的意見。
當初與蒙哧國原本可以盟上加親,但因為朱邪-兒寧死不嫁,跳樓身亡,差點還引起了一場戰爭,雖然事後上夔國還是選了一位公上嫁到北方,但據說因為無法適應北方環境,不到三年就生病死了。
「那已經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朱邪翌天眼瞳一合。「再者,我已經是一名鄉野村夫,怎麼可以輕易干預上夔國的國事?」
「大哥,你這麼說未免太謙遜了。」龍翔帝繼續勸說。「朱邪公子這個名號豈是浪得虛名?就算你不看在兄弟之情,那麼就當我以上夔國皇帝的身分,請托朱邪公子,調幾位你手下優秀的人才入宮,協助我處理蒙哧國一事。」
「不知陛下需要哪些人才?」朱邪翌天在商言商地開口。
「我需要幾個對北方國家有研究的謀士,再加幾名死士、刺客,可以潛入蒙哧國為我調查虛實。」龍翔帝提出需求︰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嘿嘿……就算過去朱邪翌天再怎麼優秀,但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專門為上夔國培養人才的「平民百姓」而已。
「沒問題。」朱邪翌天一口答應。
見朱邪翌天答應得爽快,龍翔帝滿意地點點頭,再次將話題繞回心中最在意的事情。「朕听聞你手下培養的,全部都是最優秀的人才,也都是有價碼的,這樣吧!朕要的那名紅衣美人,你將她送進宮,要多少價碼朕都願意給!」
「那女子是我的「貼身護衛」,陛下該不會連我的護衛都討去吧?」朱邪翌天揚唇,淡淡地拒絕。
「貼身護衛!?」龍翔帝更有興趣了。那麼美麗的女人,光是看了就銷魂,沒想到她還擁有護衛的本領,那麼如果隨他回宮,不就可以時時刻刻帶在身邊了?
「花了我多年時間栽培的,我沒打算出售。」朱邪翌天明白的拒絕。
「如果說,朕一定要呢?」龍翔帝並不接受拒絕。既然他是上夔國的帝君,難得找到能讓自己感興趣的女子,非得到手不可!
朱邪翌天抬首看著龍翔帝,一雙漆黑眼瞳看不出情緒,看得龍翔帝最後不自然地先別開眼,但語氣依然強硬。「膚說了算,三天後就將那名女子送入宮,朕會派人送上一些金銀珠寶,就當是你把那名女子讓給朕的謝禮,朕要回宮去了!」
不給朱邪翌天任何回答的機會,龍翔帚只是率性地下達命令,跟著起身,準備離開翌龍殿。
他相信朱邪翌天的頭腦夠清楚,懂得其中的利害關系,這些年如果不是自己還敬重他是兄長,早已經派人除掉他,更不可能讓他以朱邪公子這個名號在上夔國日益壯大,為所欲為!
「紅顏,果真是禍水。」看了——一眼,修羅道出自己的看法。
「修羅師父,你這種看人的眼光……真叫人不舒服。」——依舊埋首于草藥堆,雖然如此,仍可以感覺到修羅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異樣目光。
身為朱邪翌天貼身護衛的修羅,剛才也在宴席上,只不過他隱身在朱邪翌天身後,一如往常地扮演最沉默的影子,自然也將龍翔帝眼中對——的渴望看得一清二楚。
等龍翔帝離開後,修羅奉了朱邪翌天的命令,來到木屋找——嬸,卻見她專心地研究著最感興趣的花草毒藥,半點都沒察覺到自己已然引起他人覬覦。
「主人要你過去一趟。」修羅說道。
「喔!那個叫什麼什麼皇帝的已經走了嗎?」——從花草堆中抬頭,有些好奇,這麼快?他和主人不是兄弟嗎?還以為會談天敘舊好一陣子哩!
「龍翔帝。」修羅忍不住指正。身為上夔國的人,卻連帝君的名號都記不住,真不知道要說她漫不經心還是刻意輕視——
無所謂的聳肩,上夔國誰作皇帝與自己何干,她的世界就在這里,只奉朱邪翌天一人為主,其他的人都與自己無關。
「丫頭……」修羅在她離開前,忍下住鞍住。即使她已經十九歲,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倔強的小阿,但在自己心里,她還是一個小女圭女圭、
「什麼事?」桅嬸停下腳步。
「如果……」修羅欲言又止,口唇翕動了幾次,但終究說不出話來,最後搖搖頭說道︰「沒什麼,快去。」
就算覺得修羅師父的反應奇怪,——也沒有多說什麼,換上一臉笑意,打算上翌龍殿覆命。
進了翌龍殿內,——只覺得里面氣氛詭異,到了朱邪翌天的對面坐定,好半晌他都不開口,只是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盯著她看。
「方才龍翔帝對我開了口,想讓你入宮去。」朱邪翌天只手撐頤,漫不經心地開口。
「要我入宮,入什麼宮?」——眨眨眼,一時之問听不懂朱邪翌天在說什麼。
「上夔國皇宮。」朱邪翌天一字一句緩慢地重復,表情似笑非笑。「看來,你不但用藥迷倒了龍翔帚,連他的心也一塊迷了去。」——
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直覺回應道︰「您沒有答應吧?我不是故意迷暈他的!是他先闖入我的木屋伸手抓我,我才反擊的!」
可惡,早知道那個皇帝會記住自己,應該在解藥中摻入能讓人喪失記憶的失心草才是。
「他是上夔國的皇帝,既然他開了口,我就得遵從。」朱邪翌天依然以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說話,他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讓——臉色一白,覺得更不安了。
「但,我早已發誓,這一生只賣命給主人,不可能再為任何人效忠!」——雙拳緊握,內心涌現一種融合了焦躁、不安以及受傷的感覺。
「既然你只認定我是主人,那麼就當這是我的命令,我命令你進宮。」朱邪翌天黑瞳直鎖住——略顯蒼白的臉,說道。「我曾經說過要將你訓練成我手下最美麗的一顆棋子,我早晚會派任務給你,現在只是買主提早出現,如此而已。」——
一愣,壓抑著心中的忐忑,問道︰「那麼請主人告訴我,我進上夔國皇宮要做什麼?」
「入宮見了龍翔帝,你自然知道要做什麼。」朱邪翌天戲謔地挑高一道眉。
「你已經不是孩子了,還需要我解釋得更多嗎?」
就算隱約猜出龍翔帝是因為看上自己,傳喚她入宮。但這件事由朱邪翌天以這種完全不相干的語氣談論著,就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劍剌入她胸口一樣的痛苦難過。他……為什麼能這麼的不在乎、漫不經心?就像是在討論貓狗一樣地討論著她的事情,
她明白入宮的意義,就如同這些年,無數的鶯鶯燕燕在翌龍殿來來去去是一樣的,她從來不妄想成為朱邪翌天的女人,只希望像修羅師父一樣,留在他身邊一生一世,靜靜的守著他,卻怎麼也沒想到,朱邪翌天卻不這麼想。
最美麗的一顆棋子……我早晚會派任務給你……現在只定買主提早出現了……
原來,在朱邪翌天的心中,自己的價值最終不過是這樣啊!五年來無數的訓練、無數的栽培……就像是他所說的,訓練自己成為最美麗的一顆棋子,以求在買家上門時,得到最好的價錢。
「上夔國的皇帝……果然是好買家。」——喃喃自語,甚至無法分析胸口那種像是被人挖空的感覺是什麼。
「你不滿意我的安排?」朱邪翌天深邃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有資格表達自己的意見嗎?」——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不行!臉上的虛偽笑容快要撐不住了,她必須快點離開,找個地方冷靜一下才行。
「三天後準備入宮,你下去吧!」——
臉色一白,起身時甚至微微晃了一下,這讓她猛然驚覺到,自己遠比想像中的脆弱!想說點什麼、想大聲問朱邪翌天,真的這麼不在乎?難道真的不能留在他身邊當護衛?她要的,就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而已啊!
走了幾步,她突然停下腳步,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過身,以一種毫無所懼的目光凝視著朱邪翌天。
「這些年來,——依照主人的指示,該學的都學了,但主人從未教導過我如何當一個討人歡心的女人,若是進宮後不知如何服侍皇帝、激怒了新主人,這可不能怪我。」心在顫抖……手也在顫抖,甚至連聲音也比平常尖銳許多,但——最終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是嗎?」兩片男性薄唇微微揚起,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他緊鎖住——,看著她強自鎮定的縴細身子,最後緩聲說道︰「今晚來翌龍殿找我,我會親自彌補你這項小小的……不完美。」
擺瞳璀璨,盈滿了挑釁與倔強。黑眸含笑,漾滿了戲謔與自信。
「你在這里做什麼?」等了半逃詡不見——回木屋,修羅正翌龍殿前前後後找了半天,最後才在——鮮少踏足的「蘭竹幽居」里找到了失神發呆的人兒。
「修羅師父。」听到熟悉的聲音,——直覺地抬頭,應了一聲,隨即又恢復成原本發呆的模樣。
修羅不語,從——的表情隱約猜出了朱邪翌天的決定,能讓她失魂落魄地走到最不熟悉的地方,想必主人的決定讓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修羅師父,你也知道這件事情了吧!」——像是在和他說話,卻又像是自言自語。「主人要我三日後進宮。」
修羅沉默,甚至無法回應,朱邪翌天的決定,向來不是旁人能左右的,就像當年一樣……
「主人說,我是他栽培過最美麗的一顆棋子……總有一天要送出去的。」——像孩子一樣,以雙手懷抱著曲起的腳,無意識地輕輕搖蔽著。「是我太天真了嗎?我以為,主人將我指定為護衛,就表示我可以一生一世留在主人身邊了!就像修羅師父你一樣︰永遠永遠不必離開這里。」
「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或許……」修羅開口,為了——,即使二十年來從未違抗過朱邪翌天,但這一次,他願意一試,試著說服朱邪翌天取消這個決定。
「願不願意,又有什麼分別,今天若不是龍翔帝,改天也會是別人。」——搖頭,有種體認到自己的身分、不再做無謂抵抗的無奈。
輕輕嘆了一口氣,——抬起頭,妙目凝視著修羅,無聲地淌下兩道淚痕,綻開一抹苦澀的微笑說道︰「修羅師父,有一件事情是你的不對。」
「什麼事?」修羅目光一合,發覺自己無法坦然面對她那一張悲傷的小瞼。
「你說過,絕對不可以愛上主人,愛上他一定會受傷的……」——幽幽地重復著修羅許多年前說出的警告,
「我是這麼說過。」
「但你說的不對。」——搖搖頭,伸手指著自己胸口心髒的位置說道。「我沒有愛上主人,但是這里還是很痛很痛……」
修羅啞口無言,生平第一次,涌起了一種痛恨自己無能為力的嫌惡感!
夜里,——獨自一人來到翌龍殿。
彬許是算準了她一定會來,朱邪翌天今晚破例撤掉了殿前侍衛,讓——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安靜踏入了翌龍殿。
朱邪翌天的寢宮,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了。
自從四年前,她闖入打斷了朱邪翌天每年一次、長達一個月的自我封閉時間,每年的三月初六到四月初六,就換成是她住進翌龍殿的特別日子,彈琴、舞蹈、下棋、談天,甚至是用膳、睡覺都得在里面。根據朱邪翌天的說法,因為是她打亂了
他靜思的時間,就必須補償他,在長達一個月的時間里完全配合他、娛樂他,讓他不再回想起惱人的往事。
而今晚,是四年來第一次,在那段特定期間以外的日子來到這里,而她也明白,今晚不同于以往,將會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晚……
雖是處子,卻不表示她對之事無知,畢竟這些年留在未邪翌天的身邊,偶爾總會撞見他與那群紅粉知己之間的肢體纏綿。稍早在翌龍殿,只不過是自己的試探,想看朱邪翌天會怎麼回應,想看他究竟會怎麼做,或許,讓自己內心深處還留有一個愚蠢的奢望,若是……成為主人的女人,那麼他就不會派自己入宮了!
如果不能以侍衛的身分留守在朱邪翌天的身邊,那麼,降格成為他的女人也行!因為她無法忍受讓其他人觸踫自己這件事,光是想,就覺得不舒服。這是愛,或者不是愛?連——自己都弄不清楚,唯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她絕不會讓朱邪翌天以外的人觸踫。
睬著無聲的腳步,——停在朱邪翌天的寢房外,凝聚起所有的勇氣,勇敢地揚起下巴,對里面的人清晰說道︰「我是——,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