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希睜眼,很訝異自己竟然睡在客房里。
迷亂的思緒慢慢的退回昨夜,那失控哭泣的深夜,那淚水滑落的每一次心痛。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哭得那麼放肆?
只是一看到他關心的黑眸,一偎近他偉岸的胸膛,感覺到他熱熱的呼息,那說不出來的安全感,一下子就擊潰她所有的自制,悲傷傾巢而出,淹沒了她。
這是第一次,她有如初生之犢般惶恐、不安、困惑,但卻在他的懷抱里得到慰藉,在痛哭一場綁,她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沒有軟弱的本錢,父親離世,母親的狀況又不好,她不但要照顧好自己,還要照顧著母親,挺起腰桿才是她應該要做的事。
此時,她的房門被人推開,路柏恩走了進來,懷里還抱著一個小男孩。
「醒了就好,你路媽媽正叫人熱了些粥要給你。」路柏恩露出溫柔的微笑。
「對不起,昨晚我……」幼希懊惱地蹙起眉頭,清了清喉嚨,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路柏恩不讓她有尷尬的時刻,抱著懷里的小男孩,露出安撫的笑容。
「跟你介紹一下,我兒子——小奕。」
幼希愣了下,看著濃眉大眼的小男孩,果真是路柏恩的翻版,大眼骨碌碌的,看來可愛極了。
「嗨!」幼希很自然的對小男孩露出笑容,她對小阿向來沒有抵抗力。
「姨、姨、姨……」小奕也識相得緊,小嘴甜甜地沖著她直喊著姨,幼希的臉很快被逗笑了。
「來,阿姨抱。」幼希毫不猶豫地接過路柏恩懷里的小奕,而奇怪的是,一向不愛陌生人抱的小奕,竟然也撲了過去。
「哇!路大哥,你兒子好可愛喔!」幼希一下子忘記失去親人的痛,小阿的笑有著最天然的撫慰,能讓人忘記傷痛。
路柏恩的俊臉上,難得有幾秒鐘的怔愣。在見識過小奕對著無數個保姆撒潑,又打又掙扎的情況之後,他很難不對幼希另眼相看。
「你對小阿很有辦法。」這是路柏恩的結論,並在眼神中大表贊嘆。
「我很喜歡小阿。」幼希一邊呵著小奕癢,讓他高興的哈哈大笑,小臉笑得紅通通。
路柏恩听著久違的兒子笑聲,胸口漲滿某種說不出的感動,既心安又滿足。
「來來來,幼希,來吃些熱粥……啊?小奕?」路媽媽推門走了進來,卻也被眼前的情況嚇住。
「我們撿到寶了。」路柏恩開玩笑道。
路媽媽半晌回過神,露出意外且慈愛的笑,端著粥走了進來。
「小奕肯讓陌生人抱,又笑得這麼開心,這可是第一次。」路媽媽在桌上放下熱粥,老臉仍是不可置信。
「听你們這麼說,小奕可是霸王一個。」幼希逗弄著小奕,輕松自在得很。
「他的確是霸王沒錯。」路柏恩與路媽媽異口同聲地點頭。
幼希听了,淺淺一笑,她不覺得小奕很難相處,倒覺得他可愛得緊。
「沒關系,你有的是時間,發掘咱們小霸王的真實本性,現在,你先吃點東西吧。」路柏恩接過小奕,抱給了路媽媽。
「你也該喝牛女乃了。」路媽媽抱過小奕,笑著走出房門。
房里恢復安靜,幼希端著熱粥,一口一口的喝著,鼻腔再度涌起酸意……
「我媽是在粥里放了醋?還是下了太多鹽,你的表情這麼難看。」路柏恩開玩笑道,抽起一張面紙,遞到她的面前。
幼希趕忙搖頭。
「謝謝你們對我這麼好。」真的,她衷心感激。
「算你運氣好,我們剛好回去拜訪老朋友,一听到你家出事,我們擔心的不得了。我媽愛管閑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再加上你從小就喜歡跟在我後面跑,不管怎樣我們都不會置之不理。」路柏恩淡淡的說,把一件天大的恩情,說得有如在談論天氣般。
幼希感激在心底,只是點點頭,將所有的感恩情緒往心里藏,刻在心版上。
「昨晚……我失控了,真的很對不起。」幼希不是能藏住卑的人,抱歉的話還是出了口。
路柏恩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是啊,我那件超吸水的休閑衫,上頭吸的淚水可以擰出半桶水來,你的確哭的很失控。」說完,他做勢扭了扭脖子。「我剛才洗澡時,還能感覺我頭發上有你的鼻涕……」
「什麼啦!」幼希的臉一下子羞紅。她哪有那麼失態?
路柏恩被她的反應逗笑,俊臉揉進幾分溫柔。
「又不是沒見過你流鼻涕的模樣,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路柏恩搖頭,對于她小女孩般的羞澀很不以為然。
「那是小時候!」她現已經二十歲了!
路柏恩聳聳肩,表情里告訴她,在他的眼里,她還是那個流著鼻涕的小女孩。
「路大哥!」看出他的敷衍,幼希出聲抗議著。
「好好好,我答應你,一定不告訴我媽,你昨晚那丟臉的樣子。」路柏恩親昵地拍拍她的頭安撫道。
幼希翻翻白眼,他真把自己當成小阿了。
不過,這麼一瞪他,她倒是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昨天夜已深,她睡不著就算了,他怎麼也會出現在花園里。
「大嫂她……」
听到她口中的稱謂,路柏恩的表情不自覺冷了下來。
「沒有大嫂了,我們昨天簽好離婚協議書,她昨晚就回家了。」
幼希咬緊了唇,心中的愧疚更深。「是不是因為我的關系,才害你們……」
「傻瓜!」路柏恩打斷她的自責。「這事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她鬧離婚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正巧趁著這機會,大家把話說清楚。」
「真的?」幼希追問道。
路柏恩肯定的點頭。
「那你昨晚沒睡,是不是因為要跟她分開,所以心情不好?」幼希停頓了下,還是開口問道。
路柏恩微扯唇,不承認也不否認,幾秒鐘後才開口。「我只是擔心小奕。」
他不是容易對人敞開心胸的人,但在面對幼希時,他的防御力就會自己降低。
幼希點點頭,能感受他的擔憂,一個沖動,未加思索的話就出了口。
「我會幫忙照顧小奕,再久都沒關系,你放心。」幼希幾乎想拍胸口保證,不想讓小奕也感受那種失去親人的傷痛。
只是話才一出口,她就覺得不對勁,好像打算要留在他身邊一輩子一樣,她好像沒有權利這麼說話。「不是!我、我、我的意思是說……」
路柏恩讀出她的尷尬,再度伸手拍拍她的臉,捏住她的鼻子,不讓她有退卻的機會。
「好!卑是你說的,就不能反悔。」路柏恩的薄唇上有了些許上揚的弧度,眼神也柔和了些。「不過,我話說在前頭,小奕不但愛吵愛鬧還愛哭,你可不許改變主意,別跟我說你要搬走,我可不同意。」
听著他說出的話,幼希抿緊唇,努力不讓淚水再度泛濫。
雖然他的話听來霸道,但卻隱藏著沒說出的體貼。
他要她留下,願意照顧她這個頓失依靠、沒有任何關系的「鄰居小妹」,還顧慮到她的處境,用最不傷她自尊的方式,將她留了下來。
沒有累贅的言語,只有目光的交流,她知道她遇到一個好人,一個再好不過的男人。
「謝謝。」幼希凝視著他,輕聲道謝之後,低下頭來,認真吃著碗里的粥,像是餓了一輩子。
路柏恩沒再開口多說什麼,只因為看到她把滑落臉頰的淚水,和著熱粥吞了進去……
在路家的幫忙下,處理好父親的後事,也將母親安排進療養院里休養,幼希才繼續著她大學的課業。
她的課業不算重,所以課余的時間,她總是很早就回到路家,照顧著路柏恩口中的小霸王小奕,替大家解決了不少麻煩。
在幼希的照顧下,小奕完全沒有失去母親的慌亂,反而每天跟在幼希的身後,姨啊姨的叫著,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而路柏恩也一改之前忙于工作的情況,盡量早早下班回家,陪伴沒了母親的小奕。晚餐桌上,小奕笑著,幼希笑著,路媽媽也笑著,連路柏恩臉上的笑容也比以往多了許多。
看著眼前這一幕,路媽媽不只一次產生,他們才像一家人的錯覺。
敗快地,幼希寄住在路家不知不覺已過了一年,這天,她安撫好小奕入睡,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卻見到書房的燈仍亮著。
不假思索的,幼希往書房走去,未關緊的門縫里,她能看到路柏恩正坐在書桌前,審著一本又一本的卷宗。
幼希嘆了口氣,知道他的工作壓力沉重,都在為公司的事情忙著身為旁人眼中年輕有為的董事長,路柏恩總是事必躬親,回到家還在工作。
幼希偏著頭看著他的側臉,再一次發現,他長得真是好看,深邃的黑眸上有長長的眼睫,鐫刻般深刻約五官,襯著一張男性化的薄唇,不但有著成熟男人的穩重,透出一種吸引人的魅力。
真想不通,為什麼張麗華會與這樣的男人離婚呢?
他簡直是所有女人的夢想,陪在他的身邊都來不及,哪里會還想著分手。
幼希直盯著他瞧,看得有些呆了。
「你要在門口站多久?」路柏恩突然出聲,沒有抬頭。
幼希嚇了一跳,捂著胸口,前後左右張望了下,確定除了她,再沒有別人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外面?」她移步進書房,狐疑地皺起了眉。
「你身上有個味道。」路柏恩揚起眸,望著她迷惑的臉,仍舊維持著溫和的微笑。
「我的身上有味道?」幼希的眉蹙得更緊,將小手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他說的味道,不會是她剛洗完澡抹上的乳液吧?
「是啊,是有股味道。」路柏恩淡淡地說道,嘴角彎成一個謎般的微笑。
一股讓人安心的味道!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幼希雖然已經二十一歲,但是在他心里頭她還是那個小女生。
但是這個小女生,卻能給他一種別人沒辦法給的安定感,只要在她的身邊,他的心情就會不由自主的放松,從壓力中得到解放。
到底是為什麼?
路柏恩抬起頭,深不可測的目光看了她半晌,眉間有個淺淺的結,那是明顯的困惑。
幼希凝視他的俊臉,小臉上有著復雜的神色,被他看的有些尷尬。
被個心儀的男人說……自己的身上有個味道,再加上他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很難不往壞的地方想。
「到底是什麼味道?」清澈的明眸有著不明白。
路柏恩仍舊微笑著,難得壞心地不想公布答案,畢竟……這答案也很難說得出口。
「小奕睡了?」路柏恩合起卷宗,起身來到她的面前,很自然的伸手,拂開她前額上的發,露出她光亮的額,喜歡她充滿精神的模樣。
「是啊!」幼希想要若無其事的應聲,沒料到臉上竟然冒出一陣燙熱,她慌亂地避開他溫熱的大掌,舉起她的小手,上頭有個小小的牙印。
「小奕正在長牙,還咬我……」
她趕忙轉開話題,想掩飾先前的失態,小手本來只是想在他的面前晃個幾下,卻被路柏恩整個握住,拿在面前仔細端詳著。
「哇!」路柏恩微挑起眉,看著手背上的紅痕,臉上的表情有幾分的心疼。
「這小子咬的這麼用力?」力道足以讓他發現,小奕一顆顆的小乳牙,長的還挺整齊的。
溫度從掌心傳了過來,幼希的臉像是被火燙著,仰起頭,瞪大眼楮看著他。
他的身軀是那麼地高大健碩,像是可以撐起天地,每次站在他身邊,她就覺得自己好嬌小,他給她說不出的安全感,只是……
他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握她的手,或是伸手拂開她頰上的發?他難道不知道,這樣會讓她手足無措,臉上溫度急飆啊!
只是她心里的OS,並不能成功的制止他妄動,他的長指輕輕撫過她手背上的齒印,像是想撫平她的傷痛,那說不出的親昵,讓她一張小臉因為緊張而通紅,卻又舍不得將手收回來,只能無言地瞪著他。
「痛嗎?」路柏恩開口問著,想著她在課業之余,還要分神照顧他的兒子,心里一陣感動,一雙深邃的眸,不由自主的望著他。
那一眼,讓彼此都有些愣住。
鼻端盈著淡淡的少女香氣,路柏恩不自覺的深吸口氣,汲取著她身上的清香,眸中揉進某種深沉。
兩人無語凝望,時間像是停止流動。
那雙黑眸,仿佛帶著某種說不出的魅力,幼希要鼓起所有勇氣,才能正面迎視他的眼楮,而不是驚慌的轉開頭。
只是這麼被他盯視著,有種酥麻的感覺頓時涌上她的唇,既麻又癢,幼希感到有些困惑,無意識地舌忝舌忝唇,覺得呼吸有些困難,被他的目光望得心中小鹿亂撞。
然而幼希無心的舉動,卻讓路柏恩黑眸中的光芒變得更加深濃,銳利的視線盯牢她嬌美的側臉,再也無法移開。
幼希辛苦地仰著頭,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搞懂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的表情……看來雖然很正常,但是卻像是有些不一樣,眸光深了幾分,沉了幾分,像是正渴望著什麼一樣。
只是……路大哥在渴望的,又是什麼呢?
氣氛有些曖昧,路柏恩的呼吸變得濃濁,像是被誰催眠般的,逐漸靠近她的精致小臉……
這是個寒冷的冬夜,但在路柏恩的懷里,幼希如同被一團暖暖的火包圍,她的臉燒著、燙著,仿佛能感覺他堅實的肌肉、有力的心跳,以及徐緩的呼吸,都緊緊守護著她。
那是什麼感覺呢?
幼希一顆心怦怦跳著,心里頭充滿了迷惑,不明白為何當他看著她時,她的胸口就會熱熱燙燙的,心跳狂飆,害她連呼吸都不順利。
盡避這樣的感覺讓她感到緊張,她卻不曾感到害怕,只是愣愣地由著他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幼希屏住棒吸,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路大哥該不會是想吻她吧?一個令她訝異的想法,突然跳出她的腦海,她有些慌,卻不害怕,甚至還能隱約的能察覺到,在心中最不為人知的角落,還悄悄浮現了一丁點兒的期待。
這是她從小暗戀的路大哥啊……
兩人的距離,飛快的縮短著,就在兩人之間相隔不到幾公分的時候,早已飛的理智,驀地跳回路柏恩的腦子里。
路柏恩皺起眉頭,呆望著她好半晌,看著她酡紅的粉頰,泄漏某種屬于少女的羞怯,這時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好像正在做一件不該做的事。
「幼希!」路柏恩冷硬地喊出她的名字,敏感察覺到她的紅唇正誘人的微張。
懊死!瞧瞧他做了什麼?
他是不是太久沒踫女人了,竟然對幼希有了感覺?
就連理智已經回歸的現在,他還是想吻住那柔軟的唇,細細品味著她……
原因應該歸究于此刻兩人靠得太近,她幾乎是站在他懷里,那淡淡的香氣,迷惑了一向清明自制的他。
「路大哥……」幼希輕喚著他的名字,沒察覺到那雙銳利的黑眸里,眸光變得有些不同,多了一抹自制。
路柏恩瞪視著她,幾乎無法有任何的動作,用盡全身的力量,才能不將她擁入懷里,好好的吻個夠。
天殺的自己!他是不是精蟲上腦,失去理智了?
無法放縱自己的失控,路柏恩清了清喉嚨,決定終止曖昧且不該發生的折磨。
下一個動作,他大大地退了兩步,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以前所未有、火燒的速度,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兩人中間頓時多了一個書桌作為阻隔。
「明天,我一定把小奕的牙齒拔光。」路柏恩隨意找了理由開口,想藉閑談來轉移注意力,免得自己胡思亂想。
身邊圍繞的溫度頓失,幼希迷蒙的眼神還沒完全恢復正常,她愣愣地看著三秒鐘前還近在眼前的俊臉。
幼希的身子震了震,有些手足無措,還有更多的狼狽,熱燙的嫣紅涌上面頰。
天、天、天啊!她剛剛……
「路大哥……」幼希支支吾吾的開口,看了路柏恩一眼,仍是無言。
天知道她剛才到底是怎麼了,竟然不自覺地直盯著路柏恩性感的薄唇,好奇他吻上她時的感覺。
發現自己又開始胡思亂想,幼希臉色更加紅潤,她猛然轉開小臉,面河邡赤。
「不用拔小奕的牙齒啦,我以後自己會小心一點的!我回房睡了,晚安!」她隨意交代幾句後,飛快住外逃去,不敢久留。
路柏恩看著她轉身逃開,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似乎仍在書房里,他望著被關上的門,竟久久無法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