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手,而她走了。
莫行亞站在剛才歡愛過的床邊,盯著那帶著暗紅的血跡,心口一緊。
那是她的清白……
是他藉酒裝瘋,藉著她對自己的好感,滿足他莫各其妙的佔有欲與獨佔心理。
我認輸了……
她說著,一字一句地說著她的選擇,語音輕柔至極,沒有怨,沒有恨,只是漠然,只是……哭泣。
你只是不愛我……
想起她捂著臉的模樣,胸口傳來一陣窒礙的感受。
他不愛她?
是這樣的,沒錯吧!
他愛的人,合該是宛青,那是他呵護了一輩子的女人。
只是她落寞離開的背影,卻像是一把刀劃開他的胸口,疼痛無邊蔓延著。
大雨,傾盆。
他回過神,看著大雨潑灑而下,心也如那窗外的天暗淡無光,且陰雨綿綿。
酒醒了,人也走了。
他荒誕的毀了一個女人,卻無法給予任何保證與承諾。
他失去了所有的自制,只因為……嫉妒。
他嫉妒阿浩,嫉妒他能笑著看她,嫉妒他能大方的握住她的手,嫉妒……
天知道,他根本不需要嫉妒任何男人,因為霈汝根本不屬于他!
天殺的!
為什麼他對宛青,從來沒有那種強烈到自己也會害怕的感情?
為什麼?!
夜深。
在阿浩的護送之下,宛青終于決定面對一切,面對莫行亞。
她提心吊瞻,輕乎輕腳走入大門,原想他已經入睡,卻沒想到他卻在客廳里,桌上又開了另一瓶酒,還有一堆已滿出的煙灰缸。
「行亞,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宛青直覺的先道歉,為了她的安全,他總希望她不要晚歸。
空氣有暫時的沉窒,他並沒有任何回應。
「行亞……」她擔心的喚了一聲,以為他在土氣。
這時,莫行亞才突然意會到她的出現,轉過頭來,眼底難掩的痛苦叫她嚇了一
跳。
「你怎麼了?」宛青關心的問道。
他看著她,臉色數變,卻似不知該說什麼。
「霈汝呢?我請她來照顧你,她人呢?回去了嗎?」宛青四顧張望,並沒有看到霈汝的身影。
像是被針扎到了一樣,莫行亞逃避似的轉頭,並不想迎向她的目光。
「她走了。」走出這個房子,也走出他的生命了。
心慌、意亂,喘不上氣的感覺,再一次來勢洶洶的佔住他的心口。
「行亞……」
「去睡吧。」他揮了揮手,無力的想逃避。
他的腦海里,只有一個人的影子,一個……不該出現的影子。
事情有些不對。看著他的異樣,宛青在心里想著。
只是……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究竟過了幾天了?
她又過得如何?
有沒有……想過他,就像他思念著她一樣?
莫行亞握緊拳,咬著牙,甩去一身不該屬于他的愁緒。
只是無以名狀的慌亂,日夜在他的胸口盤繞,他不想臣服于那種感覺,所以他找來更多的工作,麻痹他的知覺。
思緒,的確在工作里沉靜了,但耳邊,卻老是盤旋她的聲音。
我認輸了……
他不曉得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了,他分不清日夜,分不清早晚,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只是記得工作,只是……記得她。
「行亞……」
宛青的聲音出現,他從公文里揚首,看著站著書房門邊的她。
「有事嗎?」他問,絲毫沒有察覺,他的態度與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有,有很重要的事。」宛青走了進來,臉上有決絕的神情。
看出她的不同,莫行亞心里一怔,訝異的發現,他似乎沒有真正了解過宛青的個性,只是出于天性的護著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說吧,我這幾天比較忙,忽略了你,身體近來還好吧?」莫行亞從書桌後站起,到了她的身旁。
「我很好,倒是你……你還好吧?」宛青肯定的點點頭,而後揚起清亮的眸問著。
「我?我怎麼會不好?」莫行亞一僵,嘴角微扯,竟然有股淡淡的駿澀泛出。
他好!懊極了!懊的不得了!他好到有全身的怒氣,直想找人干一架。
「你這幾天忙得跟什麼似的!」宛青不認同的搖頭。
「工作很多。」行亞簡言帶過,並不想多做解釋。
「以前就算工作再多,我也沒見你忙成這樣子。」宛青不接受他的解釋。
莫行亞頹然的閉上眼,長嘆口氣後,凝視著她。「宛青,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在逃避什麼?」她迎著他的眼。
她的直言,讓他的心跳漏跳了幾拍,而後轉開了眼。
「你在說什麼?我一點兒也听不懂,沒事就快回去睡吧,我還有工作要做。」他邁步回到書前桌坐下,逃避的企圖不言可喻。
一看到他這樣的反應,宛青不覺放松了下來,原來,她真的沒有猜錯。
現在,還有另一件需要確定的事。
「霈汝失蹤了。」
「你說什麼?!」他隨即揚首,黑眸里有清楚的驚慌與擔心。
但,下一刻,他隨即意會到自己的失態,鎮定心神之後,再度低下頭去。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失蹤?」他狀若無事,但心口卻提得老高。
是嗎?她失蹤了嗎?還是說,她躲起來了?
「她真的失蹤了,已經好幾天了,我怎麼也找不到她。」宛青補了幾句。「行動電話總是沒人接,咖啡館里也說她請了假,暫時不會上班……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霈汝的失蹤跟你有關嗎?」
「你到底在胡亂猜測些什麼?」他啞聲,一臉蒼白陰沉。
突見他撂下臉,宛青有些害怕,但是知道他並不會傷害她,于是便想乘機搞清楚一切的來龍去脈。
「你還記得,前幾天跟我求過婚嗎?」
他一怔,思緒一團亂。
記得!他當然記得!只是當時他以為娶了宛青後,便可以斷絕他對霈汝的曖昧情愫,卻沒料到,反倒將兩人的感情攪和的更加雜亂,再也理不清。
「如果說,我答應你……」宛青決定拚上一拚。
「我最近工作很忙,沒辦法處理婚事。」
莫行亞再度怔住了。
听到自己的聲音,他才知道,原來……他拒絕了自己開口求的婚。
不過他的拒絕,倒是讓宛青松了一口氣。
「我就想……你應該不會同意。」宛青笑了笑。
「宛青……」他疑惑寫在眼里,不明白她的用意何在。
「行亞,你愛我嗎?」她溫柔的看著他。
「當然。」他答的毫不猶豫。
「你真的愛我嗎?」她認真的又重復問了一遍。
他迎著她的眼,沉默著,好半晌才啞聲道︰「我已經說了。」
「到現在,你還敢這麼說……」宛青搖搖頭,像是不可置信。「我不知道你原來是個不敢面對真正感情的男人,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愛我嗎?」
他瞪著她,想開口,這次卻怎樣也無法說出同樣的答案。
看到他的反應表情,宛青總算露出笑容,像是要用盡所有的力氣,說出接下來的話。
這些天來她不斷的反覆練習,終于讓自己有了證實一切的勇氣,只因為她不想就這樣嫁給莫行亞,她對他沒有那樣的感動。
她的感動,在阿浩身上。
所以她必須勇敢,為了自己的感情而勇敢。
「你不愛我。」她很確定的替他做了正確的回答,話畢,吐了好大一口氣。
「你愛的人,不是我。」話既然開了頭,要接不去可就簡單多了。
他僵直著身子,無法反駁她的說法。
「你總是看著她。」宛青看著窗外,仍舊是綿綿的細雨,她像是想到了什麼。
「誰?」行亞直覺問道。
「霈汝!」她回過眸,答案給得尖銳,像把尖刀刺入他的胸口,逼著他承認一切。
「我沒有。」他轉頭,竟像個毛頭小子般否認著。
「你一定沒發現,只要是霈汝在的地方,你的眼神轉呀轉的,就會轉到她的身上。」宛青後知後覺的笑了。
他臉色蒼白,震懾地看著她,嗄啞地反駁道︰「那不是真的。」
「承認吧,你愛她。」她溫柔點出事實,臉上沒有怒氣,甚至還帶著笑容。
「不!我不愛她。」他怒氣凝聚,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生氣。
「你愛她。」宛青看著他由青轉紅的面容,雖然害怕,但仍舊堅持。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愛她,她只是朋友,只是個粗魯到不行的女人,我愛的人明明就是……」他掙扎著不想承認,可是腦海里卻是她燦爛如太陽般的笑容,
憊有……她離去時的、心傷。
宛青沉默,等著他未出口的答案。
「是……」他緊握著拳,額冒青筋,最俊那句卻哽在喉里,怎麼也說不出宛青的名字。
宛青凝視著他,堅持要等到他的答案。
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直襲他的胸,碎心裂肺,難道……他真的愛上了霈汝,辜負了眼前的宛青?
「你愛她的,行亞。」宛青一臉平靜,看著他掙扎的神情,心中有了不舍。
這一次他沒有再反駁,但臉上交雜的神情卻很難辦認。
「宛青……」算是正面承認他的感情,但是……宛青又該怎麼辦?
「我很高興,你終于認清楚一切,你愛的人是霈汝,並不是我。」宛青呼出一口氣,有著如釋重負的神情。
「可是……」
「我也是到這幾天才明白,我對你也只有兄妹之情,根本不想嫁給你。」像是知道他的愧疚,她露出笑容安撫著他。
「宛青……」
他該感謝事情是這樣發展的,混沌了幾天的神智,突然一下子全清明起來。
「不過……我剛才說的事不是假的,霈汝真的失蹤了。」宛青斂下笑容,提醒著他。
他聞聲,整個人一震,唇邊的笑意迅速隱去。
霈汝……
天,下雨了。
連著幾天的陰雨,說是什麼高氣壓、低氣壓……管他什麼有的沒的,反正,就是把她的心情搞的很糟。
雨,是從那晚開始下的。
霈汝其實不太確定,自己是如何走出他的房里……
她只知道自己很專心很專心的走路,很小心很小心的呼吸,怕若是做了太大的動作,她的心會當場碎掉。
在好不容易,離開他的房里之後,她在他的屋外站了許久。
她以為那是自己的淚,落在她的臉上、她的身上,多得幾乎要將她淹沒。
到身體傳來一陣冷意,她才發現下雨了。
雨,落在那天的夜里,也落在她的心里,似乎再也沒有停止的那一天。
她想起那天溫柔的他,深情的吻著她的唇,撫著她的身子……
她想起那天無情的他,殘酷的以動作告知她,他的心里有另一個女人。
她多想握著他的肩膀,多想拚命的搖醒他,問他……
為什麼不愛她?
瘋狂的念頭在腦海里翻涌,胸口越發疼痛。
胸口沒來由的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緒,她愣愣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當熱淚滑下臉頰,她才發現自己又哭了。
那瞬間,她終于省悟自己要的是什麼,終于肯對自己承認,她一直都愛著那個男人。
她要他看著她,像他看宛青一樣專注地看著她,像他在乎宛青一樣的在乎她,像他愛宛青一樣的……愛她……
縱使是該死心的現在,這樣的念頭卻不曾斷過,只是愈加強烈。
她一眨也不眨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心痛得不能自抑。
我可以忘了他、離開他、不愛他……
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
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心底說服自己,心卻越來越痛。
懊傻……
「真是好傻的你呀!」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說著。
卻無法讓自己相信,她可以忘得掉。
如果可以,她用不著請假一個禮拜,讓自己躲著人。
如果可以,她用不著整逃だ著鏡子里的自己,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他,不準去找他,絕對不可以……
鏡中的女人是杜霈汝,不是李宛青。
但是鏡子里的她,卻讓自己覺得好陌生。
那哭紅的臉,哭腫的眼,哪還有一絲絲過去的影子,現在的她只是個為情傷神的女人……
不能再這樣下去。
霈汝盯著鏡中的自己,決心振作。
她想找個人作伴,一個能懂她的人。
不能是于湘築,因為她正在享受天倫之樂。
不能是方昱芬,因為她太過敏感,會阻止她的哭泣。
唯有,蕭律苡。只有她能懂自己的痛,能縱容她的號哭。
只因為,她也曾經是那樣的傻女人。
深情,日夜擾人。
相思,驟上眉間。
今天,「Color」咖啡館里一片藍紗。
深的藍、淺的藍,憂傷的藍,愉悅的藍,在合宜的搭配之下,除了能讓人感覺到設計者的新意,同時也能感受一股淡淡的憂傷氣息。
又是周末。
只不過,今夜輪值的是,人稱「藍孩」的蕭律苡。
每次輪值的女孩不同,店內的設計就會有所差異,連入耳的音樂听來都覺得憂傷。
「律苡,你是失戀了呀?怎麼一個月不見,一回來就把氣氛搞的這麼憂傷?」
一個熟客倚在吧台前問著,眼楮則沒有遺漏藍孩的任何美麗,由發梢到唇瓣,仔仔細細的瞧著。
「憂傷的不是我,是在牆邊的那一個人,我只是配合她的心情罷了。」蕭律苡淡扯唇角,用下巴指著一個黃色的身影。
「霈汝?是霈汝嗎?」熟客不由得驚訝了,霈汝一向是店里最開心的女孩。
「好啦,好啦,別煩她了,喝你的咖啡吧。」蕭律苡制止了熟客的探問,總與客人保持著有點熟、又不太熱的朋友狀態,總給人一種不太能接近的感覺。
熟客識相的點頭,不再探問,既然是熟客,當然知道咖啡館里,四個女孩不同的個性。
蕭律苡移步過去,縴細的身子造成一條長長的陰影,將在角落里窩著的霈汝,又覆上另一層黑暗的顏色。
「哭夠了沒?」蕭律苡彎身,拍了拍她的背,能感覺到掌心下她的抽搐。
「還沒。」霈汝低喃著,嗚咽的聲音可以听出,她已經哭了很久。「本來已經要停了……」
「什麼叫本來已經要停了?我已經允許你哭了一個多小時,我再不阻止你,這里就要淹大水了。」蕭律苡插著腰,看著窩在陰暗處的她,搖搖頭。
「就因為你懂我,所以我才跑來找你,結果你竟然叫我不要再哭了?」霈汝揚起臉,是一張紅鼻子、紅眼楮的狼狽樣,可憐兮兮的惹人心憐。
「所以我說已經讓你哭那麼久了,夠了吧?」蕭律苡很懂她的心情,知道傷心時非得大哭一陣,發泄完的感覺會好上許多。
畢竟,她也曾是那個痛哭流涕的女人之一。
「我真的好愛、好愛他……」霈汝喃著,大眼又開始泛淚。
「那改變不了事實,他愛的人又不是你。」雖然才休假回來,對于霈汝的戀情起落並不明白,但是由她抽抽噎噎的哭訴里,已經可以听出個大概。
「你說話真殘忍。」霈汝瞪了她一眼。
「你知道我的個性。」蕭律苡被罵的理所當然,並不覺得有何不對。
「可是……」霈汝仍心有未甘。
「要不然,就去找他嘛。」蕭律苡實在是看不下去。「我把休假拿來玩,你把休假拿來哀悼失去的愛情,會不會太不值得?」
「我的初戀耶,難道不值得哭上一個禮拜?」霈汝抽噎了幾下,再怎麼不甘,她也知道沒那個臉再見到莫行亞,所以干脆躲起來算了。
蕭律苡見到她又紅了眼,只能搖搖頭,打算做正事去,卻在轉眸的瞬間,看到一個男人走到吧台前。
「請問……霈汝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