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外,陶景薇倚著門,手里抱著文件夾,緊閉著眼,听著門內帶著溫柔,帶著寵溺的性感嗓音。
「好,沒問題,生日最大,我就肯德基生意做不成,也會挪出時間陪你」
門外的陶景薇,澄眸閉得更緊,似是正在抵擋一種令人難堪的心痛。
這聲音,多溫柔啊!
那是她渴望了多久,卻不曾擁有過的呵護,而電話那一端的「她」,卻能無止盡的索求著。
辦公室里燈源充足,卻照不亮她的心,她的渴求被壓在心中的最角落,永遠見不得光。
「好,你說的都好都依你對,那就晚上見。」溫柔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呵寵,像是願意將手上的世界全給她。
陶景薇听到這里,知道他們的對話就要結束,低垂的雙眸里斂下所有翻飛的思緒,幾個深深的呼吸,收起所有的想像,將空氣與理智送進她的肺里。
接下來,她即將面對的,不再是溫柔多情的男人,而是冷漠無情的褚胤——她的老板,擁有東南亞地區多家知名成衣廠的總經理,華耀企業的負責人。
她,是他的得力秘書,是他見不得光的崇拜者;而他,是她交付暗戀的男人。
「景薇——」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是他呼叫她的聲音,嗓音同樣迷人,卻不再帶著溫柔。
陶景薇的拳頭握得更緊,能感覺到指甲已陷入肉縫,帶來微微的疼。
她怎麼可以抱有那樣比較的心態,她陶景薇是什麼人物,不過區區一個秘書而已,他要對自己溫柔個什麼勁呢?!
她若無其事的揚手敲了敲,然後推開那扇代表他們倆身分懸殊的門,專業的掛上同樣淡漠的面具。
「總經理,這些文件要麻煩您簽一下,有份急件我擺在上頭,是越南廠要緊急調料的事,因為上一次的布料成色不對,被您退貨重做,目前供貨廠商出貨不及,可能會趕不上冬季的出貨,請您先決定調貨的事。」陶景薇那雙清澈的明眸里,沒有任何的情緒,清冷得像是不曾有過心靈的悸動。
「好,這件事我會優先處理,因為這也是我叫你進來的原因,我想听听你的意見。」褚胤點了點頭,抬起頭來。
陶景薇迎視著他的眼,看著他挑起好看的濃眉,看著他黑眸中閃爍一抹不悅的情緒,隱約猜出他想問的內容了。
「照你跟廠商的溝通過程來看,廠商是真的交不出貨?還是別有所圖?」他的大手在文件上交握,長指輕敲桌沿,心念疾轉,一雙深邃的黑眸掃了過來,眸光深邃而專注的看著她。
就算知道他們之間不可能,但是,當那雙精光內斂的黑眸,專注的瞅著她時,陶景薇的心還是會怦怦地跳——
「這份文件,您可以參考一下,再做出評論。」陶景薇像個守分際的秘書,垂下眼,沒與他的眸接觸,靠近他的辦公桌,傾身,拿出放置在較下層的文件夾。
動作間,她側頭,後腦髻上的馬尾到她的肩上,在他的鼻端前,灑下一股淡淡的香氣。
褚胤凝眸,看著近在咫尺的小臉,那挺直的鼻梁,有如蝶翼的長睫,當然也沒遺漏她總是抿著唇的淡漠模樣。
「我似乎不曾見你笑過?」直到听見自己的聲音時,褚胤才發現自己開了口。
陶景薇流暢的動俄一愣,沉默不語,清澈的眼里蒙上陰影。
她不是不曾笑過,而是他一直不曾將她的身影納入黑眸中。
「我總不能在談公事的時候笑,看起來不專業。」陶景薇迅速地回答,還是將話題轉向了公事,掩不住心口的心虛。
褚胤只是輕應了聲,隨即接過她遞來的第二本卷宗,凝神專注的看著,像是壓根兒不期待她的答案。
陶景薇的表情變得僵硬,將淡淡的心傷吞回肚子里,沒有發作。
一向,她也只能這樣。
他總是無意,卻能撩動她平靜的心湖。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該怪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廠商在這個月里,連出了十七個貨櫃的貨,穩中有降給了八家不同的公司,但是卻獨獨沒有出我們公司的貨,而我們還是他訂單數量最大的公司。」陶景薇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但一雙眼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被他的側臉給吸引。
那張臉,通常沒什麼表情,連聲音都顯得冷漠,唯獨對另一個女人說話時,才會滲入溫度。
「原來,你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了,不錯,很好,非常好。」褚胤連連夸了她幾聲,雖然臉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但是從他的眉眼唇間,她知道他很高興。
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工作上替他分憂解勞,讓他不須操煩太多。
「所以,我應該也可以從你準備的之疊文件夾中,知道你建議的替代廠商是哪幾家?誰的品質好,誰的出貨快,誰能與我們公司配合良好嗎?」褚胤一臉期待地說,露出最迷人的笑容。
以她的工作能力來說,是的,他的確可以從她整理好的文件里,發現她欲提供的所有資料,並接受他最誠摯的贊賞,回以一個同樣甜美的微笑。
只是,迎著那張帶著淺笑的俊臉,她卻沒有膽子扯開笑容,怕因此讓過多的傾慕泄了她的心事,露出她私藏的渴望。
「資料都在文件夾里,可以讓總經理參考。」陶景薇低垂著頭,有些心虛。
褚胤垂下頭來,很快的瀏覽了所有的資料,發現陶景薇真是把秘書這份工作做得太好了,讓人無法挑剔。
「你的資料準備得很齊全,甚至連細節都想到了我這個總經理應該要檢討一下了,換你來做做看,搞不好生意會更好。」褚胤的黑眸里帶著幾分笑意,以及男性的欣賞,抬起頭來凝望著她。
那一眼,又教陶景薇的心髒狂跳,小臉微紅。
「總經理,我會把您的話當成夸獎收下。」陶景薇垂下了臉,因為他臉上的笑意而有些怔愣。
看來,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好到還能跟她開起玩笑了。
「她」的魅力果然無限,光是一通電話,就能融掉褚胤心里的寒冰,罩上暖暖春陽。
只可惜,那春陽卻教她寒意颼颼,倍覺孤寂。
在心里輕嘆了一口氣,陶景薇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于是軟聲開口。
「總經理,那您看完資料,決定要怎麼做了,再告訴我。」她就能確實做到執行的動作。
「等等。」褚胤制止了她離開的動作,合起資料夾。
陶景薇低垂著頭,卻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視線如影隨形,有著不同以往的張狂。
「景薇」突地,他開口喚她,低沉的聲音有著難以抗拒的磁性,又教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什,什麼事?」陶景薇縱使鎮定,也一下子慌了手腳。
「有件事,我想請教一下你的意見。」褚胤眯起眼楮,卻發現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
只要迎上他的眼,她就沒辦法輕松。
「其實是私事,我想請你幫個忙。」褚胤從容的站起身,雙手插入口袋,移動腳步到她的身前,怡然自得地坐上桌沿,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只隔一公尺遠的她。
陶景薇不是不曾與他這麼接近,而是兩人的接觸一向是因公,他還沒這樣溫柔的看著她過。
她說有說話,不敢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等著他公布答案。
「我想請你跟我到越南一趟,住蚌幾天,就你跟我兩個人。」他看著她,嘴角的笑容稍稍加深,看來有幾分高深莫測。
幾句話,教陶景薇頓住了呼吸。
她仔細審視著他的表情,並沒有看出任何不對勁的神色,縱使這話里語病多得讓人怔愕,眼前的男人還是如同往常,一派自在且充滿自信的模樣。
陶景薇忐忑不安地迎視那雙黝黑難測的眸子,更鼓起勇氣才能不轉開臉,明知道他話中有別的含意,她還是被她的話薰紅了耳根。
嬌羞讓她的腦袋運轉速度慢了些,但她還是猜出了他大部分的用意。
「你希望我陪你到越南去,參訪那些新廠商,開發適合的,配合度高的廠商,對嗎?」陶景薇半晌之後才找到聲音,狀似正經的回答,實際上心跳仍十分快速,甚至忘了在辦公室里,她一向尊稱他為「您」。
「是的。」褚胤笑著,走近幾步仔細看著那張清秀臉龐。「不過,這還是其次的目的,我有件更重要的事,要麻煩你。」
他語氣里的笑意太明顯,陶景薇只能認命的咽下一聲通到嘴邊的嘆息。
當他這麼瞧著她,在辦公室里卻沒有上下屬的分際之時,就代表一件事,他要談的,,是另一個女人的事。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把她當女人看,才會把她當成談心的對象,才會把她當成從大學就交情特好的學妹,那個可以聊一晚都不睡的好學妹。
既然他都「恢復正常」,那她也端不出專業秘書的樣子了。
「你就不要賣關子了,你到底想干嘛?」景薇把手在身前一環,剛才身為下屬的溫馴全收光。
「古人說的好,女人翻臉跟翻書一樣。」褚胤故意逗著她,湊近臉端詳著那張有些泛紅的臉。
「那句話不是古人說的!」景薇瞪了他一眼。
「那你倒是告訴我,那句話是哪個聰明,又有智慧的從說的?」褚胤像是在詢問天氣,語氣悠閑自然,在卸下主管的嚴肅之後,在她的面前,他像個朋友,像個兄長。
景薇一時語結。
「誰會去研究那是誰說的。」景薇有些無賴的開口。
胤嘴角那絲微笑漾開,笑意直擴散到黑眸。
景薇擰皺秀眉,下意識地戒備起來,當他對笑得愈迷人時,就表示他的心中正有著詭計。
他的微笑對女人具有絕對的殺傷力,尤其,是她。
「我覺得你正打算設計我。」景薇很慎重的下了結論。
褚胤只是搖了搖頭,笑容里加曀一抹無辜。
「我不會稱之為設計,那基本上叫請教。」
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一向這樣,從他的眼里、笑里,她就是能知道他的想法。
也因為這樣,他在認識她沒多久之後,就卸下從未停止的防備心,能對著她敞開心懷,暢談著對另一個女人的心事。
景薇翻了翻白眼。
「明明就是設計,還要掛上請教的面具,褚胤啊褚胤,你愈來愈奸詐了。
她不以為然的哼了聲。「你就說吧,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她的回答,讓薄唇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今天是以真的生日。」褚胤不再打啞謎,直接公布答案,談到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時,黑眸揉進了溫柔。
景薇喉嚨一緊,咬著唇,身子有瞬間僵硬。
「是啊,我都差點忘了,今天是以真學姐的生日。」她言不由衷的說道。
其實,怎麼會忘得了?
從以前到現在,褚胤沒有一年忘記過這個日子。
不同的是,以前的褚胤,會拉著她一起構思要怎麼幫學姐過生日,替學姐熱鬧熱鬧,而隨著他年紀的增長,大伙的聚會逐漸變成他們倆共度的浪漫夜晚,她……被驅逐在門外。
景薇臉上的笑容掛得勉強,什麼話都沒說,把難忍的心痛壓在心里,抿緊了紅唇,沉默無語地看著他。
褚胤沉醉在自己的情緒里,沒有發覺到她的難受,轉過身到抽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寶藍色珠寶盒,遞到景薇的面前。
景薇瞪著那個盒子,久久無法伸手去接。
她不會白目到以為他要送自己什麼禮物,而他也不至于會將要送給學姐的禮物拿出來炫耀,那……只有一個原因了。
「我今天打算跟以真求婚。」褚胤直接公布了答案。
呼吸一頓,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腦海里一團混亂,景薇揚眼看著他。
「這件事……很重要,你確定了?」她用正常語氣詢問,努力裝出平常模樣,但一股酸意一直涌上來,她幾乎忍受不了。
「當然。」褚胤點頭。「我從大學就追以真到現在,沒理由不娶她吧?」
是啊,她從大學一路參與到現在,她怎麼會不懂呢?
景薇艱難的扯起唇,像是牽動心口最痛的地方,笑著笑著,她覺得她的眼淚就要落下來了。
「就算你今天要求婚,跟你想找我去越南,這兩者有什麼關系?」景薇試圖把話題拉回工作上,或許這麼一來,才能減輕她胸口上拉扯的疼痛。
褚胤臉上的笑意加深,端詳著她,眼中閃著愉快的光芒。
「我想請妳陪我先去度蜜月。」褚胤揚起濃眉,很徹底的坦白,嘴邊有著壞壞的笑。
景薇錯愕不已,心中浮現復雜的酸澀,不禁退了一步,隨即想到她之前查到的數據,知道了他的打算。
大勒。
越南的大勒,是一座美麗的山城,也是亞洲唯一與巴黎、拉斯韋加斯等處,被評選為八大蜜月聖地之一的唯美愛情之城。
「你想先去勘查環境,打算為學姐安排一個美好的蜜月旅行?」景薇深吸一口氣,臉色十分蒼白,沒有半點血色。
褚胤終于注意到她表情的異樣,濃眉蹙了起來。
「妳人不舒服嗎?」帶著笑意的黑眸,揉進關心,還有一絲的不悅。「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景薇一臉木然,心里充滿復雜的情緒。
不舒服?
她當然不舒服,她難過得要死,她甚至還想對著他大叫,但是……
「我沒事。」她看了他半晌,僵硬的表情逐漸軟化,勉強扯出笑容,但心仍舊一緊,眼神黯然。「你希望我幫你出主意?」
褚胤點頭,但臉上的笑意已然不見,在發現她的精神似乎不太好的時候,他笑不出來。
景薇直直望進他的眼,看出他的擔憂,看出他對自己,那比朋友還要多上一點的在乎。
也許,這樣就夠了吧。
她所能得到的,也就是這些了。
她沉默許久,將小拳頭逐漸收緊。
半晌之後,她才開口。
「好,我去。」她緊閉眼楮,如烈士般視死如歸。
就當是最後一次幫他,她豁出去了。
痛,就痛個徹底,或許才能真正死心。
只是,她仍不免懷疑,在看見他為另一個女人用心用情時,她會不會痛得無法喘過氣?
不會的!
只要他能幸福,她就會感到快樂。
景薇不斷的用謊言催眠自己,試圖降低心中的難受。
「妳真的不要緊嗎?一張臉白得像鬼一樣。」褚胤的臉色都快比她還難看了,大掌忍不住往她的額上一貼,為的是探她的溫度。
他的語氣很差,但是……他的動作卻很溫柔。
不由自主地,景薇笑了。
為什麼人類的身體,會有這麼強烈的悸動?
一個眼神,一句關心的話語,就能卷起波濤,壓下原有的強烈心動,瞬間讓暖流布滿全身,讓人心跳加速。
為什麼……總是看不見我呢?
我一直都在的,不是嗎?
除了「她」之外,你也在乎我的,不是嗎?
一連串的問句,景薇卻只能讓這些在心口里繞著,怎麼也問不出口。
怕一旦問了,就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她好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好,讓他一點一滴的發現,進而能喜歡上她。
但隨即又好笑的發現,關于自己的好,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放在心上。
憊有什麼比這個更慘的呢?
從以前到現在,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某種心情就洶涌地撞了上來,直接躲進她的胸口,一藏就是這麼多年。
這,大概就是暗戀的滋味了。
苞愛情沾不上邊,比友情又多了那麼些曖昧……景薇覺得自己是自虐狂,竟然沉溺在這樣的情緒里,一醉就是許多年。
他的大掌,還貼在她的額際,她沒有退開,第一次放肆的享受著他的關愛。
懊熱的掌心,一如他好熱的眼眸。
從這雙眼里,她能得到除了友誼之外的關心嗎?
「你這麼有把握,學姐會答應你的求婚?」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教景薇沒頭沒腦的問出口了。
褚胤先是一愣,撫著她額頭的手,輕輕的往她的頭上一敲,臉上有著自信的笑容。
「如果是妳,會不會答應我?」語氣是問句,然而態度則是百分百的肯定句。
景薇又笑了。
「答應,當然答應。」她的嘴角有著笑,口氣卻十分認真。
不是虛應兩聲,而是真心的回答。
喜歡他,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久到她都忘了是為了什麼。
懊像講什麼都不對,交往的一切都顯得瑣瑣碎碎,沒半點慎重,但是若要說出個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又感覺不到真切。
莫名其妙,就是喜歡上了。
喜歡他的壞脾氣,喜歡他的霸道,甚至還喜歡他談著另一個女人,臉上深切而溫柔的笑。
這樣的男人,問她嫁不嫁?
當然嫁!
只可惜,他不是問真的。
不過,他邀她一同先度蜜月呢。
彬許,她該感謝上天,讓她能先享有正主兒該享有的幸福。
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強烈的悸動,讓她再也不想遲疑。
「放心吧,把蜜月的行程交給我來安排,我一定會盡力。」景薇扯出淡淡卻又堅持的淺笑。
她一定會像安排自己的蜜月一樣,用心的準備著這一切。
在越南中部有個歐洲山城,它的名字叫大勒,因為居高臨下,躲過了越戰的摧殘,存在的只有法式的浪漫,浪漫到連愛情都能保鮮一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