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深沉的黑夜籠罩大地,炙熱的夜色里,空氣中有著濕氣,更讓人渾身不舒服。
雖說如此,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們,卻沒有因此而減少,午夜時分的台北,真不虧是夜的城市,依舊吸引了許多夜歸的人們,在深夜里流連。
一間不大的酒吧中,擠滿了不想回家的人,不乏年輕氣盛的青年,更有年少輕狂的少女,也有許多心情不佳的上班族,來自各個階層的人們群聚著,像個縮小的台北市。
「今天這麼好的興致,從不浪費時間的卓翊,竟然跟我在這里混了一整夜,你究竟是怎麼了?」左克倫端起酒杯,優雅的往唇邊一湊,唇邊噙著笑,十足的浪子模樣,迷死一票刻意在周圍游蕩的女人們。
「就跟你說沒事,你問了一晚上,不嫌煩嗎?」卓翊不改冷冰冰的態度,只是自顧自的喝著酒,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你知道……你最近很易怒嗎?」左克倫好整以暇的放下酒杯,唇邊的笑意,擺明是存心找卓翊麻煩來著。
「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從一開始就是這副模樣。」卓翊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壓下心中煩躁的情緒。
「以前的你,冷冷淡淡,好像沒什麼事能挑起你的注意,就連我們一年一次的聚會,你都想略過不理……」左克倫還沒忘記這件事。
「那是因為閻中杰跟歐陽不合,老是不對盤,看了讓人厭煩。」卓翊又喝了一口酒,算是解釋他的行為。
「就算是這樣好了,但是你這幾天的行為,還是讓我覺得不能理解。」折騰一個晚上,左克倫終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想問什麼?」卓翊干脆挑明著問。
「听說……你每天帶午餐去找小陶子?」左克倫壓低了聲音,好奇的問道。
卓翊的身子僵了僵,沒想到左克倫的消息會這麼靈通。
「我跟她談公事,順便把資料帶過去,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卓翊簡言帶過。
「太牽強了吧?你以為我左克倫第一天認識你啊?」他不懷好意的笑了笑,用手背戳了戳卓翊的胸口,一臉心知肚明的笑意。
卓翊冷冷的回視了他一眼,卻也無言以對。
牽強?沒錯,但是他卻找不到更適合的理由,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說到做到,當天就搬離卓家,開著車子消失在他的面前,他沒有阻止,沒有理由阻止,只是沒有辦法解釋,莫名覺得空虛的胸口。
第二天,掙扎了許久,他的腳步還是來到她的工作室,在她錯愕的目光下,再一次丟下他帶來的午餐,這樣的午餐約會,就這樣維持了兩個禮拜。
只不過,她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她搬出卓家之後,原本總是帶著笑容的臉,開始面無表情,冷漠的讓人難受,但是他也是奇怪的很,人家擺明了拒絕的樣子,卻讓他更有理由送飯,更加相信她的確只是為了小智而留下,雖然……他仍有莫名其妙的煩躁,這也是他約了左克倫出門的原因,想解解愁。
「我只是答應小智要照顧她,她一忙起來,老是忘了吃飯,胃部被她自己搞壞了。」
沉思了許久,卓翊算是找到他的理由。
左克倫挑起眉,壓根兒不信他的說辭,不過這樣也好,倒是順了左克倫的意。
「這麼說來,你對小陶子……沒什麼意思?」左克倫傾身問道,準備切入他今天的主題。
「當然。」卓翊回答的爽快,對于這一點,他可從來沒有疑惑。
「那我如果要她當我的女朋友,你一定也不反對了?」左克倫笑得一臉詭異,眼中有著惡作劇的光彩。
卓翊握著酒杯的手,有一瞬間的僵直,胸口更是突然一窒,像是被人重擊。
「你要追就追,關我什麼事。」卓翊面無表情的說著,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突然沒有任何心情留在這里。
「你慢慢喝,我要走了。」
卓翊起身,直接離開,留下滿臉詭計的左克倫,在心里盤算著接下來,一石二鳥的計劃吧。
「什麼?要我當你的女朋友?」陶淨遙想也不想的站起身,臉上的厭惡多過于訝異。
她跟左克倫?她又不是自虐狂,她皺起眉頭。
她見識過左克倫的女人緣,那簡直是排山倒海,這一種浪子型的男人,她只可能把他當朋友,她又不是不想活了。
「你就算幫我一個忙,只是假裝一下,記不記得上次在這里遇到的那個財經記者,我已經快被她煩死了,她怎麼都不肯死心,我只能找個對我真的沒有興趣的女人,演上一場戲……」這才是左克倫的真正自的。
「我如果沒記錯,那個記者……還挺漂亮的,叫夏敏,對不對?」陶淨遙還記得那個女孩的長相,是個很活潑主動的小女生。
「沒錯,我把她當妹妹,她卻想當我的情人,為了斷絕它的想法,這是惟一的方法。」左克倫嘆了氣,看的出他的困擾,卻也看的出對那個女孩的寵溺。
「她看起來還不錯啊?」陶淨遙喘了口氣,還好左克倫只是請她演場戲,于是又坐回位子上,跟他討論起印象中開朗的小女生。
「別談她啦,你到底答不答應當我的女朋友?」左克倫心急的問道。
「那有什麼問題。」陶淨遙爽快的答應,雖然她仍心存疑惑,但好友的要求,這種舉手之勞,她哪有拒絕的道理。
她話才說完,一個鐵青的臉,就出現在她的大門前。
她的臉上沒有異色,只是斂下原本的笑臉,氣氛顯得很詭異。
「卓翊,你還真準時。」左克倫無視于兩人的奇怪神色,泰然自若的打招呼。
「你的動作可還真快。」卓翊冷冷的掃過左克倫的笑臉,讓後者突然覺得背脊一涼,渾身起疙瘩,馬上明白他口中所謂的「動作」指的是什麼。
「你說過沒關系的呀?」左克倫硬撐笑臉,覺得氣氛不對,卓翊的反應看似平靜,但是多年好友的交情,可以讓他清楚的發現,卓翊眼中的波瀾不若平常。
陶淨遙旁觀兩人不著邊際的談話,眉頭明顯皺起,隱隱感覺對話有異。
「什麼事情沒關系?」她同樣冷著臉問著。
「我問過卓翊,同不同意讓你當我的女朋友,他說沒關系的呀。」雖然說挑起這場曖昧戰爭的風險有點大,他得小心自己項上人頭,但是……卓翊這個服高于頂的小子,實在需要找個女人來修理一下。
陶淨遙的俏臉在極短的時間內翻紅,有羞……也有怒!
她直接走到左克倫的面前,再一次用手指戳著他的胸口,不悅的怒吼︰「我要不要當你的女朋友,關他什麼事,你不先問我,反倒去問他,你什麼意思?」
「我以為他喜歡你!」左克倫擺明就是來挑起戰爭,于是干脆直接點燃戰火。
他的話,讓在場的其余兩人,都有片刻的僵化,空氣充斥著詭魅的氣氛。
首先回過神的人,是卓翊。
「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卓翊直覺轉開頭,不想見到陶淨遙與左克倫親昵的樣子。
陶淨遙的心頭,仿佛被針扎了一下,雖然不痛,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酸悶。
多自傲的男人!殺人不用刀,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摧毀她的自尊。
不過,她陶淨遙也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女孩,豈會輕易的屈居下風。
「克倫……」她放柔了聲音,用縴指輕輕劃過左克倫的臉,換來左克倫不可置信的雙眼。「我對你的感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為什麼還要問第三者?」
「小陶子?」左克倫清了清喉嚨,總算見識女人演戲的功力,明明只是朋友,卻可以裝成親密愛侶。
只不過,左克倫的驚訝,抵不過卓翊怒火中燒的黑眸。
「離展覽不過三天,你可以先把目光移到桌上這疊資料上嗎?」卓翊不由得咬著牙,雙拳緊握,怒氣高漲的讓他自己意外。
而她的表情也不好看。工作!工作!他每天出現在她的工作室里,為的就是提醒她要認真工作!
陶淨遙也跟著咬牙,兩人的表情有幾分神似。
無妨,她只要再忍耐一二天。
三天過後,她就再也不用刻意裝出冷漠、無所覺的面孔來面對他。
「克倫,你先回去吧,我晚上打電話給你。」她狀似親昵的叫著他的名字,目光只肯看著左克倫,沒有發現卓翊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這下,就算左克倫想留下來看好戲,也找不到合適的藉口,只好模模鼻子,听話的離開這是非之地。
在左克倫離開之後,卓翊的怒氣沒有減少,反而更加的狂肆,但是他習慣將情緒俺下,再加上陶淨遙根本就不看他,所以,他的怒氣更是找不到出口。
「我終于相信你對我沒有企圖,原來,你的目標是左克倫。」他出言挑釁,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但是臉色怏怏不快。
他的話終于引起她的不滿,她揚起眉頭,算是搬出卓家之後,第一次眉對眉、眼對眼的瞧著他。「卓先生,你是來談公事,還是談我跟克倫的事?」陶淨遙試圖擺起跟以往一樣冷淡的面孔,但是仍是藏不了眼中的怒色。
卓先生?一听她這麼叫他,卓翊的眉頭再次挑起,心口有種莫名的酸澀。
他們每天見面,她疏遠的叫他「卓先生」?卻親昵的叫另一個男人「克倫」?
他不該有特殊的感覺,每個女人都這麼叫他,若是有人想特意喚他的名字拉近距離,還會引起他的不悅,但是,對于陶淨遙一貫的疏遠,他卻沒來由的惱怒。
從一開始,她就一直保持適當的距離,他們之間最近的接觸,就是一開始那若有似無的情愫。
他曾經斷定,她對他必然有些特殊的情悻,要不然她臉上的紅暈不時出現,是從何而來,而她決意搬出卓家,也是因為他的冷言冷語,不是嗎?
但是,一切的肯定,在她爽快的答應成為左克倫女友的那一刻崩塌,他的胸口有種被刀劃過般的痛楚。
「我當然是來談公事!」
他刻意冷然,忽視那明顯的刺痛,他從不曾認為他是需要愛的男人,他也從不相信,會有個女人能影響他的思緒。
因天性使然,他太過高傲,驕傲到不相信,有人能操縱他的昔日怒,于是刻意忽略,執意讓自己孤然一人。
「很好!你要談公事,我們就來談公事。」陶淨遙見他恢復「正常」的冷漠,也決意劃清兩人那若有似無的曖昧。
「該處理的事,我都已經處理好了,也不用再麻煩你利用午休的時間,特別過來叮嚀我,叮囑我工作上所需要做的事,你盡可以放心,我陶淨遙做事,一定讓你滿意。」她一口氣將該說的話說完,打算能不再見他,就不再見他。
為何會對這個男人有牽念,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起初,那種暖昧不明的情緒不時擾著她,而他斬釘截鐵般的冷漠態度,讓她決意搬離卓家,刻意不搭理他,希望那種奇怪的情緒可以逐漸遠去。
但是他卻主動出現在她的面前。
當他面無表情的出現在工作室時,她有掩不下的驚訝與狂喜,她以為……那種狂亂的情緒是彼此都有,他因為想念她,所以才會出現的。
但是女人的矜持,讓她以保護自己的冷漠面孔面對他,渴望能喚起他絲毫的熱情,結果,兩個禮拜下來,他們之間……只有公事。
縱使如此,她卻不該的更加沉淪。
在這段時間以來,她發現他是個很有才能的男人,他的判斷力、思考邏輯,全都展示他為何總是高人一等的驕傲。
他的確有睥睨眾人的能力,也有讓人傾心的魅力……她就是其中的一人。
但,就是因為她也是其中一人,她更不願讓他將她歸類于,那種為他迷醉的女人之一,所以她只能更加冷淡的面對他,心口卻一天緊上一天。
一直到剛才,她親耳听到了左克倫所說的話,他說……卓翊一點兒也不在乎她是誰的女朋友。是呀!她早知道他不在乎,但是為什麼還是覺得心里疼的難受?
迎向她的目光,是他因怒氣而發亮的黑眸。
他不笨,他知道她正下著逐客令,他大可以轉身就走,沒必要受這種屈辱,但是他腦子里回蕩的是……這兩個禮拜,她縱使冷淡,也不曾表示出不歡迎的神情,而現在她的拒絕……是為了左克倫嗎?
「看樣子,你是真的很喜歡他。」他冷冷的下了定論。
喜歡左克倫的女人有一堆,他從不覺得訝異,但是此時,他卻覺得胸口有把火在燒,幾乎要將他臉上的無動于衷給燒熔。
「你今天擺明是來談我的私事?」陶淨遙不喜歡他篤定的態度,責備的眼神像是在指責她什麼。卓翊皺起眉,黑眸也跟著眯起來,更加彰顯他的怒氣。
是的!他在生氣。氣她說話的語氣,更氣他自己,竟然整個心繞來繞去,還是在她跟左克倫的情事上。
情事?他不屑的從鼻端噴出氣來,莫名的厭惡這兩個字。
「你說,展覽的事都已經處理好了?」卓翊撒過頭,不想再看著她,仿佛這麼做,他就能真的不再將她的身影放在眼里。
「沒錯!該做的事,我都做了,你只要等著後天出現在會場,等著驗收成果就可以了。」陶淨遙不想再多說什麼。
「這樣最好,三天後見。」卓翊隨即站起身,逼著自己離開工作室。
不該發生的,就是不該發生!
就算有了開始,還是可以就此打住!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