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已經走到六點半,卓翊沒好氣的拿了一堆資料,向陶淨遙的工作室走去。
身為主辦人的他都不緊張,反而是她這個籌劃人,急著要向他索取這次活動的相關內容。
上午已經請秘書送來大部分的資料,只不過是主打商品還沒完全定案,所以原訂明天下午送到她的手上,讓她可以動手進行策劃的活動。
就是不知道她在急些什麼,硬是打了幾通電話,就是要他把今天剛出爐的產品報告拿過來。
他一推開門,只見一顆小頭淹沒在一疊又一疊的資料夾中,幾乎要看不到她的人,而專心過頭的她,甚至還不知道工作室已經多了一個訪客。
卓翊朝她走了過去,將手上不算薄的資料夾往桌上一放,發出不小的聲響。
突來的聲響讓她倒抽口氣,差點兒沒叫出聲來,一見到是他,便習慣性的皺起眉頭,這人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悶葫蘆,連打招呼的禮貌也不懂。
既然如此,她也來個禮尚往來,相對不理。
在惡狠狠的瞪他一眼之後,就拿起他心不甘、情不願「順道」帶過來的文件,仔細的研究起來,決定不理他。
「如果桌上還有一堆資料還沒讀完的話,就不該請我專程來這趟,這是浪費我的時間。」不喜她的態度冷淡,他終于打破沉默。
「卓先生!請你搞清楚,我並沒有想借此與你拉近距離的企圖,我以為你會請秘書帶過來。」陶淨遙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一定又與他過人的「想象力」月兌不了關系,她干脆直接把話說清楚,省的兩個人又吵起來。
「會議才剛結束,產品也才定案,但是就有個急驚風,一定要今天拿到文件,我不是苛求員工的人,該是下班的時間,我不會要求他再做額外的事。」這是卓翊一向的行事作風,雖然這也算公事,但是他能自行處理的情形下,他不會用命令的動作來要求下屬。
不會苛求員工?她皺起黛眉。
說的可真好听,她現在也算是在他手下工作的人,瞧他現在對她有多嚴厲?
「第二桌上這些資料我已經看過三次,也已經做了每項產品的優缺記錄,好在展覽上做截長補短的動作,所以我並沒有浪費你的時間。」陶淨遙舉起手中的卷宗,一臉的不服氣,她忙的連午餐都沒吃。
「第二,這是你的展覽,你不著急就算了,我無權說些什麼,但這是我第一次的收費工作,我不想失敗,你的展覽成功,也等于是我的成功,你可以不要求,但是對不起,我做不到!」陶淨遙一口氣把想說的話說完,也算是一吐怨氣。
在听完她的抱怨之後,卓翊把手一攤,顯然對她的工作態度感到訝異。
原來,這就是左克倫所謂的「真本事」。
拼死拼活的男人,他見的不多,多的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等著繼承大筆錢財的二世子,更別說是女人,哪個不是萬般嬌貴的被捧在手心上。
就是在外工作的上班族,也大都是過一天算一天的生活態度,要像她這種拼命三郎型的,可真是少見,不過……說實話,他還挺欣賞。
「我說錯話,誤解你了。」卓翊雖然沒有明白的道歉,但是他坦然地面對她氣的發紅的晶眸與粉頰。
不過,他的輕易棄甲,倒是讓她意外的杏眼圓瞠,說不出話來。
「我從來不冀望能從你的口中听到這些話,這還……真是稀奇。」陶淨遙清了清喉嚨,試圖讓她的怒氣別火速的轉為慌亂,只可惜,還是沒辦法。
他還是無理一點好,因為至少好對付,但是他一臉坦然的模樣,好似可以接受她全盤的怒氣,這反倒讓她手足無措,甚至還覺得慌亂。
卓翊唇邊揚起一道淡淡的笑痕,極淡、極輕,幾乎不為他自己所覺。
難怪人說女人多變,這話說的可真好,前一秒鐘像只怒發沖冠的母獅子,下一秒鐘隨即變為含羞帶怯的小女人,有時又是個工作欲強的女強人……他不禁猜想,這個女人究竟有幾個不同的面貌。
這想法才冒出個頭,他的眉間便涌起一個斗大的問號,與一個醒目的X……
他是怎麼了?竟然對一個女人有了興趣?
而且,還是這個他壓根就覺得她別有企圖的女人?
「文件交給你了,我要先離開。」卓翊狼狽的站起身,前所未有的慌亂心態,讓他急忙的想從她的身旁逃開。
「等等……」看著他奇怪的反應,她已經不再覺得奇怪,因為他的邏輯是她一輩子也搞不懂的無解習題,她只想解決自己手邊的工作。
「你是活動的主辦人,有些問題我需要跟你討論,首先是這個活動的主題。」陶淨遙就事論事,拿起一旁的記事本,無視他鐵青的臉色,開始逐項問起來。
「陶淨遙……」卓翊拉下臉,總算是真正見識到她的工作態度。「現在是我的下班時間。」
「你那麼忙,我什麼時候能跟你談細節,既然你都來了,就先解決我手邊的問題,省的咱們每逃詡要見面,到時候你要是嫌煩,又要說我對你有企圖。」陶淨遙索性替他把理由想好,大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感覺。
卓翊的思緒飛袂的跑了幾圈,算是同意她的說法,移動腳步,存她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雙手的放在桌上,舉止悠閑。
懊漂亮的一雙手!陶淨遙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修長的手指透露出一種女人的優雅,寬厚的大掌給人一種信賴感,但是雙手的姿勢,昭告著關于他防人之心的心態,就像他的人一樣。
想太多了!她搖了搖頭,不該對他有太多評斷,甚至連想法也不該,他只是工作上合作的伙伴罷了。
「這次展覽的主題,既然是以國內外廠商為主,除了五金材料的介紹之外,我想以辦事處作為宣傳目標,讓大家知道恆廣不僅是材料供貨方便,也有貿易上的專長,在各國皆有辦事處,聯絡方便,出貨時的處理也很迅速,就算有緊急事件,也能馬上做好處理。」陶淨遙說出她的想法,想征求他的意見。
她善于處理公益活動,因為公益活動的主軸明顯,只要能炒起人氣,自然能匯集眾多的注意,只要處理得當,通常都能籌到需要的款項。
但是商業活動則不然,主軸的確定是很重要的一環,她不想承認的是……她對商業的認知仍屬有限,她需要中肯的建議與想法。
卓翊搖搖頭,並不認同她的理念。
「對于公司來說,解決問題的能力很重要,但是不能概括的只用辦事處來代表一切,因為貿易行為並不僅只發生在某些國家,你還需要更重要的理由,例如對于公司的信賴感之類……」
卓翊在她桌上的文件夾上翻閱著,兩人總算有了第一次,不以爭吵為目的的言語交流,且是交換彼此的意見,在分歧的想法中找到適合的處理方式,也算是認同了彼此對事情的態度與想法。
要討論的事情很多,相對的,時間也過的很快,星子已布滿夜空。
陶淨遙喝完手中已經算不清是第幾杯的咖啡之後,站起身來,胃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呃……」她微彎身,單手支住桌緣,一手撫著痙攣的胃壁,試圖平緩痛楚。
「你怎麼了?」卓翊心細的察覺她的異況,急忙撐住她的手臂,一下子也忘了他不與女人過于接近的習慣。
在他扶住她肩膀的時候,終于發現女人過于縴細的骨架是他所陌生的,而她臉上糾結的痛楚,隱隱牽住他的胸口,竟讓他覺得心疼。
陶淨遙微揚起頭,看著壁上的時鐘,已經走到九點。她從早上到現在,除了咖啡之外,未曾進食,也難怪身體會向她抗議。
「真是不好意思,我一工作起來,就會忘了時間,你該去吃晚餐了。」她掙開他的手,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勉強露出笑容,不習慣在人前露出虛弱的樣子。
她更不會讓他有藉口,說她又借機博取他的同情與幫助。
卓翊看著自己晾在半空中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是真痛、還是假痛,我看的出來,你別一臉防衛的神情,我之前說的那些話,就算是我自以為是、太自大,這樣總可以吧。」看出她眼中的想法,他沒好氣的消遣自己。
一直到討論工作內容之前,他對她的戒心還是很重,總把她歸類于攀龍附鳳一類的女人,直到正式開始討論之後,他終于確定,她的確對他沒有興趣。
就算是工作伙伴好了,在討論的時候,也該看著人說話,但是她不是。
她從頭到尾,目光只盯著文件,不停的做紀錄,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兩人對視的次數不超過五次,時間不超過三十秒,要說這女人對他有興趣,那還真是天方夜譚。
要听他罵他自己,可比鐵樹開花還難得,她該跳起來大聲鼓掌,慶祝她終于洗清那莫須有的罪名,但是她沒辦法,她的胃痛的像是有幾百只螞蟻正啃咬著。
「沒錯,我的確是胃痛,這也代表今天的討論已經結束,你可以請便。」陶淨遙垂下頭,連看著他的力氣也沒有,小手拉開抽屜,找尋她的胃藥。
卓翊頎長的身子立在桌前,剛才被忽略的雙手插在口袋,俊朗的臉皺成一團,清楚的寫著矛盾。
罷才迫不及待想離開的人是他,現在如願以償了,他卻走不開,整個黑眸里,都是這個逞強的小女人。
原本白皙潔淨的小臉,此時蒼白的可以,小手緊握成拳頭,努力壓抑著疼痛,澄眸已泛出淡淡的水光,他猜想的到她的胃一定痛得難受。
但是她卻什麼也不說?!不向他求救?!
陶淨遙終于在抽屜中找到藥,揚起頭又見到他的人立在身旁,動也不動的盯著她,她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你快回去吧。」要不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她一定會將他推出門外,不想讓他見到自己的慘狀,她知道自己的胃造反起來,她的臉色總是很難看。
卓翊的眸更深了,怒氣夾雜著不知名的躁郁情緒,讓他的臉看來更陰晴不定。
她不向他求救就算了,甚至還想趕他走?!
也好!他該順了她的意,轉身離開才是。
他是從不招惹麻煩的卓翊,轉身離開是他的本色,置之不理才是他會做的事,但是,該發生的事都沒有發生,他不但沒有轉身離開,還主動的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迎著她訝異的眼神,他主動解釋自己的動機,也算是替自己突來的奇異反應做了昭告。
「我懷疑你有站起來的力氣嗎?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展覽開天窗,你要是昏過去就完了。」他把水杯放在桌上,接過她手中的藥,替她把藥包打開。
陶淨遙沒有遺漏他說的任何一個字,但是她還是無法做出反應,畢竟,她以為他該面露不屑的神色,輕蔑的轉身離開才是。
「嘴巴張開。」他蹲在她的身前,命令似的瞪著她,對于她訝異的眼神,他有些被誤解的不悅。
從她的眼神中,他可以知道她對他的觀感,她的確沒有勾引他的意思,她甚至不會喜歡像他這樣的男人!
在她的眼里,他是屬于那種冷硬如冰、不會考慮別人心情的人吧?
他是!他一向是這種人!
但是不知為何,從她的眼中讀到這種定義,他卻沒來由的覺得煩躁。
陶淨遙听話的開啟紅唇,讓他把藥片丟到她嘴里,他適時的湊上水杯,她咕嚕咕嚕的喝了幾口,把藥片吞下去。
在這一連串的動作里,她的眼沒有離開過他的臉,帶著訝異的神情,掃過他五官俊挺的臉上,察覺到一絲潛藏的溫柔,她頓時瞠大杏眼,像是驚訝于她的發現,心慌的轉過臉,試圖掩下那一抹突來的慌亂。
那一股熟悉卻又陌生的曖昧氛圍,再一次的將兩人圍繞,她不知道原因何在,但是她知道,這是不該發生的事。
「謝謝。」她垂下頭,直覺的說著感謝,順便回避了他直視的眼神,敏感的察覺他的不悅。
「用不著客氣,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展覽開天窗。」卓翊面無表情的站起身,拉開兩人的距離,怒氣在胸口翻滾,他甚至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彬許是,這個女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竟然為了工作而廢寢忘食,不過……這關他什麼事?
彬許是,她明明身體不舒服,卻不願向他求救……這明明順了他的意,但是他為何覺得惱怒?
彬許是,他察覺她的閃躲,正巧合了他所定下的規則,必須與他保持距離……但是他為何因此而一肚子火?
一連串的問號,他一個答案也沒有,只能將怒氣藏在胸口,氣悶的難受。
「不會啦,就算要把身體搞壞,我也會在你的展覽結束之後才昏倒,這一點你不用擔心。」陶淨遙見兩人氣氛有些尷尬,努力的扯了個笑容,隨口說道。
他只是擔心展覽罷了。陶淨遙再一次提醒自己,別被那種曖昧氛圍亂了心湖,要不然,就真的成了他口中那種「有企圖」的女人。
縱使如此,仍有一絲淡淡的失望回蕩在心臆,她的眉間浮上淺淺的結,讓她的笑容帶著一絲淡憂,隱隱揪住他的胸口,讓他的躁郁更甚。
「胃還在痛?」卓翊又一次傾,為的是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他知道藥效不會那麼快起作用,但是他還是沒有辦法讓自己無動于衷,對她的在乎,他還來不及警覺,就已經侵入他的胸口。
屬于男人的氣息又一次環繞她,陶淨遙心慌的退向椅背,為的是拉開兩人的距離,他灼熱的氣息拂在耳畔,提醒著她該遵守的本分。
「我沒事了,你可以先離開沒關系。」她警戒的望著他,送客的意味很明顯。
她的胃的確還疼痛的緊,但是跟眼前極具威脅性的男人比起來,她寧願選擇與胃痛共處。
她又避開他!他的眉皺的更緊,清楚感覺自己的憤怒,的確是由她而起。
他該因為她隨時謹記著他所立下的規則而贊許,畢竟,這樣不存企圖的女人並不多見。
但是,他不但沒有感覺到任何快意,反倒是一波波的怒氣直涌而上,他甚至想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向自己,不許她再退一步。
「陶淨遙……」思緒太過紛擾,敵不過身體的自然反應,他,還是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向他。
他低喃著她的名字,黑眸緊凝著她的眸心,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讓兩人的心跳都飛速跳動著,紛亂的氣息在空間中流竄著。
她有一雙很美的眼楮,水亮清澈的有如孩子,不帶任何雜質,當初的他怎麼會以為她心存詭計,處心積慮的接近他?
挺直的小鼻子,像是她不妥協的個性,事事求精求好,就算身體不適,也不會輕言放棄。
他的目光移到她的紅唇上,黑眸倏忽變深,氣息也逐漸濃重。
芝蘭般的氣息,一陣陣的佛向他,水女敕的紅唇像是鮮女敕欲滴的櫻桃,釋放著誘人的光澤與香氣,讓人直想一親芳澤。
他很想嘗嘗那種味道……一種從未有過的渴望,左短短的幾秒鐘佔領他所有思緒。
他緩緩傾,以一種極慢的速度,緩慢地縮短兩人的距離,感官清楚的知道彼此的接近,感覺彼此的氣息正逐漸膠著……
電話不識相的響起來。
誘人的迷思很快地被打破,陶淨遙轉開臉,接起電話,而卓翊則是直起身子,臉上的表情沒有泄露心中的挫敗。
「好……好,我馬上就回去了。」陶淨遙慌亂的應了幾句,而後掛上電話,小頭幾乎垂到桌上,眼楮根本不敢望向卓翊的方向。
「是小智,他提醒我要吃飯了。」陶淨遙口中交代著電話的大致內容,腦子里想的是剛才的情況,心跳急的像是要跳出喉嚨。
要是再慢上一杪……要是再慢上一秒,那個自傲到不行的卓翊,就會吻上她。
「你的確該回家了,等你的胃痛好些之後,就自己開車回去,我先走了。」卓翊凝著她低垂的頭,冷冷的說了幾句之後,就轉身離開,剛才的綺情景況,像是從未發生過。
他甚至沒有說再見?!
察覺他前後相異的態度,她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罷才的綺情,讓她一下子忘了她的胃正作怪著,他的提醒與反應,讓她的胃又再一次痛起來,陶淨遙幾乎想打自己一巴掌。
這下,要他相信她對他沒有企圖,一輩子都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