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飯店的幫忙之下,姚國政火速的被送往最近的醫院進行急救,而身上並沒有太多的錢,可以支付父親的醫藥費,唯一出現在她腦海中的人,仍舊是卓靳。
「我以為,你受不了我的刺激,終于學聰明,而打算離開,沒想到,你又回來了。」卓靳冷冷的瞪著從門口走入的亮華,言不由衷的說著。
事實上,當他回到家中,發現她已不在房里的時候,他其實是心慌而不知所措的,直到發現她並無收拾衣物,連護照都好好的放在抽屜時,他才松了一口氣。
「爸爸生病了,人正在醫院急救,我需要一筆錢。」她開門見山的說。
想到那時的情形,她恨不得狠狠的打自己一頓,原意是為了隔除兩個男人會有的沖突,沒想到卻因此傷害了父親。
她其實很自責。在父親倒地的那一剎那,她終于清楚的知道,她與卓靳之間,是不可能的事,而她也清楚的憶起卓靳冷絕的口吻……
如果姚國政一死,我就不會有任何遺憾,至于你愛我,是你自己傻,我可沒有打算跟你一塊兒糊涂,甚至,連你我都可以一塊丟下,也算是跟姚家斷的一乾二淨!
她的確太過單純,單純的以為可以解決一切,換來的卻是更嚴重的傷害。
她首次願意承認,她無力去改變這一切,包括卓靳對父親的仇恨,也包括卓靳對她的態度。但他眼底的傷,仍舊使她心疼。只是,那不是她可以踫觸的地方,也不是她能力所及之地,她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堪,讓父親更加難過。
「姚國政來到加拿大了?」他直覺的猜測,要不然姚亮華不會擅自出門。
「我需要錢。」亮華將目光固定在前方一點上,不願接觸到他冷極的眼。
在認清自己與他的不可能之後,她的防御力明顯降低,在明白他的傷害,全是為了對付父親之後,她開始學習,努力的將對他的愛藏起來。
唯有如此,她才可以保護父親,也可以……保護自己。
她因為這個認知而心痛。原來她也是自私的人,為了逃避傷害,她選擇用冷漠掩飾住真心,而卓靳呢?他的冷漠,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嗎?
亮華露出苦笑。到這個時候,她不但還是無法恨卓靳,她甚至還替他找藉口?
他說的真對,她不但執迷不悟,她甚至已經無可救藥了。
「你怎麼會傻的以為,我會讓你去救姚國政?」卓靳皺起眉頭說道。
事已至此,他難道就不能公平一點嗎?就算父親做錯了什麼事,他也不該見死不救。
「他至少把你養大,就為了這一點,你就該把錢借我。」她終于鼓起勇氣迎向他的眼神,粉女敕的臉蛋一片慘白,因心急而泛出的淚水噙在眼角,揪住他的胸口。
「報答他的養育之恩嗎?姚大小姐。」卓靳移開視線,沒有看她傷心欲絕的模樣。
「沒錯,你要這麼說也是可以,你必須救他。」她沖到他的面前,仰起頭望著他,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滾落,那哀傷的模樣,比嚎啕大哭更讓人心疼。
「你就是改不了單純的毛病,以為你的小手可以改變世界,錯了!」他殘暴的握住她的細腕,不能忍受她眼底見死不救的指責。
任何人都可以怪他,都可以說他忘恩負義,可是,就不能是她!
「你一直不敢問我,為何要置姚國政于死地,今天,我就告訴你,讓你憑苦良心說說,我該不該救你爸爸!」卓靳的目光一寒,黑眸中的怒氣更甚。
「卓靳……」被他的眼神震懾住,亮華一下子忘了該做何反應。
「姚國政少年得志,不過三十歲,就在建築界擁有一片天地,而在名利之下,他罔顧商業道德,惡意並吞許多較小的公司,就連我的父親,正在他的計畫之下,失去他一輩子的心血。」他凝著她的眼,讓她沒有絲毫退路,而那眸中的恨,正經由目光,一刀一刀的劃著她的胸口。
「姚國政並沒有給他該得的利益,反倒將我父親逼進絕路,挫折他僅有的自尊心,來壯大自己的聲勢。」
「不可能,爸爸不是這種人。」他眼里的痛太過真實,但是她所認識的父親,並不如同卓靳所言,是個如此絕情的人。
「我還沒說到最‘精采’的地方,別現在就崩潰。」他搖著她的肩膀,刻意讓她難受。
「不可能的。」她閉起眼,不想接受。
「姚國政奪走我父親的公司,還用言語刺激他,讓他在回家之後,在又氣又怒之下,與我母親從高樓跳下自殺,當場死亡……」卓靳停頓了一下。「你能想像,一個七歲大的孩子,剛從學校放學之後,迎接他的,是一大堆警察,還有父母親冰冷的尸體嗎?」
那一瞬間,亮華睜開了眼,看見了他眼底的痛,她心中隱約地感受到絕望,因為他的眼里有著太多的憤怒,那是她無力可挽回的一切。
心,在明了一切的時候,也死了。
「他收養我,只是為了彌補良心的不安,以為這樣就可以消除他的罪惡,只不過,這是沒有用的,他只是讓我有足夠的力量為父母報仇罷了。」他陰鷙的瞪視著慘白著一張小臉的亮華,灼熱的氣息執意吐出最傷人的字句。
「已經過了二十幾年,姚國政鐵定以為我早忘了卓家的一切,忘了我父母親是在他的惡意並吞之下,損失一輩子的心血,最後自殺而終,在這種情況下,他養大我又算得上什麼!」他咬著牙,雙手過分用力,指節甚至陷入她柔軟的肌膚中,可以預期明天她雪白的肌膚上,一定會有瘀血。
心中的痛苦以及哀傷,讓亮華忍不住閉上雙眼,全身因為那陣由內心傳來的激烈刺痛而緊繃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別以為你可以用這種表情蠱惑我,在我眼里,你根本不值我多花一分心。」他粗魯地說道,猛地松開她的手,像是她的肌膚是塊烙鐵,為了壓下胸口不該有的心疼,他決意劃清一切。
「順便再告訴你,我跟趙雪的婚事,就訂在下個月,如果到時姚國政還有一口氣在,我會派人送喜帖過去。」
世界,像是在瞬間爆開,接二連三的打擊,擊潰了她所相信的一切。原來,她所看到的世界,都是一場假象。原來,她所愛的人,是如此殘酷而無情的男人。
「把錢借我,我會還給你,就算是把我賣了,我也會把錢還給你。」痛到了極點,心反而平靜了,亮華抬起頭來,眼淚也乾涸在眼角,甚至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了。在他眼中,她沒有半點利用價值,只除了暖床……那,她會用她僅有的,去償還她認定,該償還的一切。
「你真是天真的可以……」
「把錢給我,就算我是個妓女,陪你這麼久了,也該付我該有的夜渡資。」打斷他的話,亮華驀地大喊。
是她讓父親變成現在這樣,跟父親的遭遇比起來,她只是從一個大小姐,變成一個妓女……無所謂的,只要能夠救父親,她無所謂。
在看見她眼眸中的絕望時,他全身顫動,一個道歉幾乎就凝結在舌尖,他要費盡所有的自制,才能阻止心中的罪惡感蔓延。
「算了!」心中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讓卓靳幾乎無法忍受,他咬著牙,拿出房里為數不少的現金,還有她的護照,大力的放置在桌上。
「走!現在就走!從今而後,姚國政的事我不會再管。」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看著桌上的錢財,她有幾秒鐘的呆愣,她知道只要她一收下這些,就表示她與卓靳從今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除了卸不下的仇恨之外,不會有其他的牽連。
「我會還給你。」她淡語,臉上有著超乎平常的平淡。
這是沒有選擇中的選擇,她無法丟下父親,更何況,卓靳也不會選擇她。
「用不著還。」卓靳幾乎是大吼的看著她收下那些錢,心中的撕扯提醒著他,還要繼續殘忍。
「既然你部已經跟我提到夜渡資,我當然不能虧待你這一個多月來的‘熱情招待’。」卓靳諷刺地撇撇唇,心口傳來的撕扯益發清楚。
亮華緊閉上雙眼,不願意去看他眼里殘酷的羞辱神色。她覺得冷、覺得心痛!
沒想到,她用了她幾近一輩子的時間,去愛上的男人,就是眼前的他。
「記得我說過一句話嗎?」她淡淡的說著,揚起美麗卻哀傷的眼,將卓靳仔細的收進腦海里。
「我怎麼會知道你說了什麼?」卓靳惱怒的擺手,在心中暗問自己,為何那樣的痛,會一次痛過一次。
無視于他冷淡而怒極的態度,她的唇彎起了美麗的曲線,笑的美麗且勾人,但卻又哀傷的讓人幾乎垂淚。
「我說過,只要我還愛著你,我就不會離開你。」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莫名的心慌揪住卓靳的心,他在心上吶喊著。
他不想听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他知道,待她的話一說出口,他們的一切……就完了,只是,他卻沒有絲毫的立場去阻止。
兩個人的目光交錯著,空氣是一片窒人的安靜,短暫的片刻像永恆一樣難挨。
我不愛你了,我不愛你了!
這句話,在亮華的舌尖滾呀滾的,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在她還明白的知道自己的心情時,她說不出口。終于,她放棄了。
她可以讓自己強裝冷漠,保護自己僅有的靈魂,將傾心所付的愛戀,深藏在靈魂的最深處,她相信,那再也不是他可以觸模的地方。
她緩緩走到他的面前,而後停住,看著他剛硬而無情的臉龐,緩慢的舉起手,想最後一次觸模他的體溫。最終,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停在離他的臉只有半寸的地方。是不是每個女人都像她這麼笨?
明明知道一定會再受傷,知道他會繼續傷害她,但就是學不會封閉起心靈,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找罪受。
看著她的手,就離自己只差那麼—丁點兒的距離,但是她卻停了,不再前進,反倒慢慢的收回手……有一種悵然所失的情緒,整個將他攫住,而那情緒來的太過突然,讓他沒有防備,瞬間被滔天的怒氣所取代。
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究竟是憤怒于她無辜的眼神,還是氣憤自己無意間流露的情緒。
「我走了。」一句簡單的告別,由她口中說出來,似乎變成訣別般的沉重。
對她來說,這是個永遠的承諾,像是心門被關上的聲音,她任由靈魂在角落里偷偷哭泣,也不予理會。
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天真無邪、備受保護的女孩兒,她已經學會,拿得起就要放得下了,也已經學會,各自曲折、各自寂寞。
縴細而落寞的身影,在卓靳的面前逐漸變小,在她關上門的那一剎那,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讓他幾乎無法忍受。
「這是你應得的,姚國政造成的傷害,必須由你來承擔,不需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會在乎,不會在乎的!」他朝著大門喊著。雖說不會在乎,但為何……
胸口像是破了個無法填補的大洞,他連呼吸……都覺得痛。
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
亮華努力的拍打著慘白的面頰,不想讓自己看來太過狼狽,直到感覺臉上傳來刺痛時,她才停下。
「姚小姐,你終于來了。」飯店的負責人員,在看到亮華出現之後,終于露出放心的表情。
「手術還沒結束嗎?」亮華望著手術房上的燈仍舊亮著,她不安的神情再現。
「剛才又有兩位醫生進去,看樣子,情形並不樂觀。」飯店人員實話實說,只是看到亮華縴細的身子晃了晃,似乎受不了這個打擊,趕忙將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別擔心,那只是我亂猜測的,一定沒事、一定沒事的。」飯店人員真是恨死自己口無遮攔的個性。
「是啊,一定沒事的。」亮華無意識的點頭。
爸,不可以丟下我,一定不可以丟下我。她在心上默念著。
在這個時候她才知道,父親對她來說有多重要,她不能沒有爸爸,不能啊……
時間又過了幾個小時,手術房的燈終于滅了,幾位醫生也走了出來,而其中最年輕的一位朝她走了過來。
「還好嗎?還順利嗎?」亮華急忙迎了上去。
「病人的心髒似乎早有心律不整的毛病,一直沒有做妥善的處理,而這次並發心血管栓塞,雖然已經開刀做了處理,但是心髒跳動的速度卻變得緩慢,短時間內無法自行呼吸,需借助輔助器材。」
醫生見這眉清目秀的女孩,公式化的解釋目前的情況,只是終日忙于醫務,倒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動人的東方女孩,忍下住多說了幾句。「你的臉色很不好,要自己照顧自己,別大擔心了。」
「謝謝,我爸爸就要麻煩你了。」亮華勉強扯了笑容,一見到父親被護士推出開刀房,連忙迎了上去,在病房中守候著父親醒來。
點滴不停的換著,除了短暫的清醒之外,姚國政幾乎都處于睡眠狀態,不好也不壞的,讓亮華一直無法寬心。
「怎麼還不休息?」主治醫生,也是之前在開刀房前與亮華說過話的醫生,在例行巡房中,看到仍舊一瞼擔憂的亮華,細心的問著。
「華倫先生,我爸爸的情形一直不見轉好……」她站起身子,擔憂的問著。
「放心吧,沒事的。」華倫安慰她,只是姚國政的情形卻不像他所說的樂觀。
「我實在很擔心,如果沒有爸爸,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壓抑了三個禮拜,她終于逐漸崩潰,在病房里哭的一塌糊涂。
「我會照顧你。」華倫幾乎沒有考慮的說了這話,嚇的亮華隨即止住了哭聲。
「華倫先生……」她還沒打算接受另一個人的好意,會在他的面前哭,是因為覺得他特別的善解人意,而且和善,所以才會一下子卸下心防。
「你別誤會,我並不是要追求你,我只是很心疼你罷了。」華倫看到她眼中的驚恐,笑了笑,小聲的在她的耳邊補上一句。「我對女人沒有興趣。」
她眼中的驚詫很快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了解。
豹倫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為了照顧他,吃的少也睡的少,才多久的時間,你已經瘦了一圈,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自己要加油,我先到別的病房看看。」
亮華感激的點頭,慶幸自己的好運,還能遇到真心對自己好的人,不像他……
心神一黯,唇邊的笑容也跟著消失。
他真的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沒有再出現過,該死心了,該死心了……
「亮華……」姚國政低喚著她的名字,亮華趕忙沖到他的床前。
「爸,我在這兒。」亮華緊緊握住案親的手,露出笑容。
「爸爸沒有多少時間了……听我把話說完。」瞧見亮華不同意的神色,他勉強的搖頭。「你告訴爸爸,你……怪我嗎?」
「不怪!當然不會。」亮華一直很自責,听到他這麼說,眼淚又再次失控。
「你如果怪我,我也不會說什麼,畢竟,這一切都是我該得的報應。」他想起年輕時的妄為,不免一陣唏噓。
「你別這麼說……」她只是搖著頭,她不會怪爸爸,也不怪卓靳,畢竟立場不同,就會有不同的作法,她只是牽扯在其中的一員,沒有說話的資格。
「卓靳是個好孩子,也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是我先對不起他,讓他被仇恨蒙蔽一切,才讓你受到傷害,爸爸對不起你。」姚國政滿臉心疼。
「這就是我該學的社會經驗,我已經長大了,不用爸爸擔心了。」這是她肯定的一點,從卓靳那里,除了傷害,她學到的還有更多。
「你能不怪卓靳,爸爸也很高興,畢竟,是我先對不起他的……」姚國政將目光栘向天花板。「我一直盡力的補償他失去的一切,顯然的,我還是失敗,親生父母的存在無法取代,我終究還是付出了代價。」
「爸……」不忍見到父親自責,亮華出聲喊著。
「這樣也好,公司沒了,我也算是對得起他了,不過,就辛苦你了。」姚國政撫著女兒的頭發,發現女兒的憔悴。
「怎麼說,爸爸就是覺得對不起你,讓你在愛里走上一回,得到的卻是千瘡百孔的傷害,卓靳這孩子,竟然傻的不會珍惜你……」
「別說了。」亮華不想再听到這個名字,那只會讓她更心痛罷了。
「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是真心疼愛的,只是一時認不清,不知道什麼是他想要的結果,答應爸爸,如果他看清一切的話,願意回過頭來補救,別忘了給他一個機會,替我好好的照顧他。」這是他最後的願望,對不起卓靳的,就由他一個人來償還吧!
「我知道。」亮華敷衍的說著,不願想起卓靳曾提起,與趙雪的婚期就在一個禮拜之後。
「我累了,想睡了。記得要照顧自己。」姚國政提起最後一絲力氣說完,而後閉上眼楮。
耳的尖銳聲音在病房內響起,伴隨著疾步而來的腳步聲,亮華怔怔的愣了半晌,才發現,父親已經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