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朵艷麗的牡丹靜靜擱躺在花器之前,它們有著各種就像花身一樣美麗的名字,金系腰、狀元紅。探金球、九蕊珍珠、漢宮春……小小漫不經心地修剪著花板,將朵朵恣意怒放的花朵們插進玉雕的器皿里,看著它們緩緩地吸取水分,在離開芬芳的土壤後又在此重生了。
自從前幾天來個名叫宮上邪的男子後,她的心情就異常的煩亂,無論眼前的牡丹姿態花色是如何地奪人心神,卻沒法將她從那一直無法平復的悸動里拉出來。
一勝莫名的力量驅使著她,令她不停回想著宮上邪的一舉一動,他的轉首、揚睫、訝然、凝望……歷歷在目,她就是無法克制地想念著他曾進入她眼瞼的一切,即使他的眼里曾帶著某種嫌惡、厭棄,可是她依然無法將他打心底的忘懷。他就像是個被她遺失很久的記憶,當再度回到她的心頭時,她禁不住要將他牢捉在心底,不讓他遠走。
她到底是怎麼了?
雖然他只是個陌生人,但她的心中卻存有綿綿意。濃濃情,那樣地千回百轉著,那樣地,讓她低回不已。
就當小小手執著牡丹發怔時,一只修長白淨的手抽走了她手中的花朵,令她的心猛然一跳,急忙地轉過頭來,而後,掩不住的失望流曳在她的眼底深處。
「今天在插什麼花?」蘇州城首富的梁顏殊,一手攤開繪有花翎的紙扇,風采翩翩地低首探問。
「牡丹。」小小邊回答,邊不著痕跡地與他悄悄拉開距離。
站在樓梯間的凝若笑,反感地看著梁顏殊又來纏著小小,拚命忍下想要將梁顏殊端出大門的念頭。
這時,在她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敲打桌面的聲音,凝若笑轉過身來,發現她新的交朋友宮上邪,不知何時已坐在桌前喝著她剛徹好的香茗。
「宮少爺。」她沒好氣地瞪著他,潔白的素指指向窗口,「你非得這樣來找我嗎?我記得我家樓下有大門!」
爆上邪朝燙熱的茶水吹著氣,「我不想被樓下那些女人纏著。還有,我不是來找你的,你少不要臉。」他要是從正門進來,少不了要讓人指指點點的,更絕對避不了樓下那票如狼似虎的女人,他才不想被那些女」人給吞了。
「你來找小小的?」靈敏聰慧的凝若笑馬上猜出他大白天就來此的目的。
「她人呢?」宮上邪的雙眼不停地在她的房內搜尋著。
凝若笑的眼眸轉了轉,刻意嘆了口氣,「你來錯日子了,今天你不能見她。」
「為什麼?」宮上邪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碗,一臉不快地瞪著她。
「你不能見她的原因……」凝若笑朝他招招手,帶著他一塊兒到樓梯間往下看,指著那個還纏著小小不放的梁顏殊,「在那。」
爆上邪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陰沉,「他是誰?」
「一個垂涎小小敗久、很久的男人。」凝若笑捧著芳頰哀聲嘆氣地說,隱忍著笑意看他頭上好似飛來了一朵黑壓壓的烏雲。
看著下方無比親近的那一對男女,有一陣子,宮上邪看不見他們以外的人事物,也听不清凝若笑又在他的耳邊說了些什麼,他只知道,在他的腦海里,清清楚楚地浮現了兩個斗大的字——妒忌。
那個男人,居然與小小靠得如此親近?甚至,還把祿山大爪放在小小那細柳般的縴腰上?那個男人憑什麼?他憑什麼在臉上露出那種如夢似幻的滿足感?那種表情不該屬于那個男人,而他也不想允許任何一個男人踫她一根寒毛!
爆上邪冷冷打量摟著小小的男子的衣著,那個男人,一身的貴氣,令他不禁想起,上回他遇見了類似這種腰纏萬貫、滿臉幸福的男人時,那個人正是要去幫凝若笑贖身……眼前這個家伙該不會是想幫小小贖身吧?他怎麼可以?!
頒亂來雜的馬蹄聲,如驟雷似地在平地響起,將地表隱隱動,也將九萼齋的窗欞震得不停搖動,瞬間,天搖地動的感覺降臨在九萼齋。
「這是什麼聲音?」正看戲看得很過癮的凝若笑,因突如其來的撼動聲忍不住斂緊了眉頭,雙手用力掩往耳。
爆上邪表情淡漠地看向窗外由遠而近的煙塵,「鐵騎來了。」
凝苦笑的心頭猛然一驚,「相府太保之一?」司馬相國的人竟然敢來踢館?司馬相國不再在乎九萼齋主人的面子了?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來了。看來,他這次是勢在必得。」宮上邪漾出一抹冷笑,雙拳按得咯咯作響。
凝若笑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單純。「鐵騎他……該不會只是來砸店而已吧?」
「他當然不只是來砸店而已。」那個自尊心甚高的鐵騎,才不會大費周章地來砸個窯子,那家伙會來此,十成是為了那塊虎翼玉。
眼見鐵騎大批的騎兵師隊已經兵臨城下,正準備破門而入,凝若笑才慌張地想起了一件事。
她慌急地叫著,「糟了!小小憊在樓下……」
爆上邪在她的叫聲猶未落時就已飛躍下樓,只在她的身旁留下了陣陣急拂而過的疾風。
凝若笑揚起嘴角,「看來,有人比我還要心急嘛……」
一得到虎翼玉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想將玉奪到手,好向司馬相國邀功的鐵騎,在不顧兩江總督與知府縣官的反對下,清晨就率領了自己的人馬,大咧咧地直闖九萼齋,將九萼齋密密地包圍起來,打算以最快。最省力的方法,自這間紅坊里奪得虎翼玉。
目中似若無人的鐵騎高踞在駿馬上,在確定所有的手下都已就定位後,風采翩翩地翻身下馬,才一腳想踏進九萼齋的大門,迎面而來的人便讓他急急踩停腳步。
他簡直合不攏嘴,「宮上邪?」
「好久不見了。」宮上邪朝他挑挑眉,一臉閑散地倚在樓門邊。
「你也找到這個地方來了?」這個數年不見的仇敵,居然會在這里?
難道這家伙也已听聞虎翼玉就在此處的消息?
「我當然得搶在你的前頭先來一步。」宮上邪瞅著鐵騎那張急速變青的臉龐,壞壞地朝他咧笑,「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最愛搶東西了,尤其是你相中的東西,本少爺更是愛搶。」
「很可惜……」鐵騎忿忿地拔出身後的大刀,「不管你來得早來得晚,那塊玉我都要定了,你休想與我搶這個功勞!」
「宮少爺……」躲在門邊的四姨娘抖顫地拉著宮上邪的衣裳。
爆上邪揮著手打發她,「帶著所有的人上樓去,在事情結束前一個也別下樓來。」
「是……」四姨娘急急地頷首,拉著一票都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姑娘們直往樓上跑。
「把東西交出來!」鐵騎眼見四姨娘轉身就跑,提縱了一口氣,躍至她的身後就想揪住她。
爆上邪只是抽出瑯邪劍橫擋在鐵騎的面前,讓差點止不住沖勢的鐵騎險些就主動將自己的脖了抹上那四大名劍之一;好不容易偏閃過那柄利劍退至萬全之處,卻又赫然發現身上的兩袖皆已被人削去,頓時變得通風涼快不已。
爆上邪是愈來愈看不起這個對頭冤家了;幾年不見,這個鐵騎在屢戰屢敗後非但沒有勤練功夫,還是和往常一樣沒什麼長進,成天就只會掛著相府太保的招牌,騎著一匹白駒裝威風。
他不屑地瞥了鐵騎一眼,「還敢自夸叫什麼相府太保,我看你該改名叫在相府里吃得太飽才是!三腳貓。」
「你敢羞辱我?」面皮非常薄的鐵騎,臉河邡赤地低低咆吼。
「羞辱你又怎樣?」宮上邪是壞到骨子里去了,「三腳貓、廢物、不堪一擊、手下敗將。想不想再听?三腳貓、三腳貓、三腳貓……」
「宮上邪!」鐵騎掄起手上的大刀,氣沖沖地朝他劈面砍去。「謝了,我的名號夠響了,不勞你再來張揚。」宮上邪愛理不理地拆解他的攻擊,不耐煩地一掌將他拍飛至牆角喘息。
受了一掌而氣血翻涌的鐵騎還沒順過氣來,一顆自宮上邪手中疾射而出的飛石已利落地點了他的穴並廢了他的武功。就在他動彈不得之際,宮上邪卻自牆邊拎來了一只身上帶有點點花斑的貓咪,並將貓咪的一只前腳貼授在他的額際。
爆上邪自懷里掏出了一只細針,壞心眼地在他的耳邊叮嚀,「別動喔,不然紋丑了不要怪我。」
「你在做什麼?」在額上傳來陣陣針線的細痛時,鐵騎瞪大眼怒視那個把貓腳印投在他額上,不知在搞什麼鬼的宮上邪。
「好了,大功告成。」將貓腳印成功地紋上鐵騎的額際後;宮上邪解開了他的穴道,並退了一步欣賞著自己的杰作。
鐵騎忙不迭地撲至一邊的水缸,在清水的映照下,他終于知道宮上邪對他做了什麼。
一只活靈活現的貓腳印于,正正地紋繡在他的額心中央,一旁還有宮上邪的落款。
「你……你……」無法接受打擊的鐵騎,差點就因胸口的氣喘不過來而一命嗚呼。
爆上邪還有心情踢落水狗,「現在承不承認自己是只三腳貓了?」
「你……」聆听著四面八方傳來的陣陣竊笑聲,鐵騎緊按著胸口,羞愧得很不能挖個地洞將自己藏起來。
爆上邪臉上的笑意突地隱去,陰森地抽出瑯琊刻指在他的喉間,「認不認?」
「認……」武功俱廢又顏面無存的鐵騎,不甘不願地咬牙吐出。
「你們幾個。」宮上邪又朝那些來了後就什麼事也沒做的嘍-們揚手,「把這只三腳貓弄回去給司馬相國驗收,你們要是再敢在我的面前出現,我會讓你們全都跟他一樣。」
鐵騎帶來的下屬听了後忙著將傷重的鐵騎攙起上馬,打算趕快離開此地。
「還有,轉告藏弓一聲。」在他們臨走前,宮上邪又慢吞吞地轉過身來,雙目似冰地看著他們,「他若是要找我就早點來,不然等到我親自去找他,他可就不要後悔。」
猶如來時的轟天馬踏聲,在鐵騎一于人等離去時再度響起,並且留下了滾滾的煙塵。
爆上邪自飄飛的煙塵中走了出來,兩眼直視著害怕地摟著小小的梁顏殊。
「你」
「我?」被宮上邪的一雙眼緊緊的盯著,梁顏殊惶恐地指著自己。
爆上邪壓抑的低吼,「立刻把你那只不規矩的手給我放開!」在他收拾鐵騎前這家伙就一直摟著小小,現在他還敢緊捉著不放手?他到底是想偷香竊玉到何時?「我……」梁顏殊顯得好生無辜,「我哪兒不規矩了?」
「我說的話你究竟听見了沒有?」宮上邪兩眼一-,眸間流竄出來的怒火幾乎要化成一道烈焰了。
梁顏殊趕忙舉高雙手,「听見了!听見了……」
小小愣愣地看著身旁的梁顏殊被宮上邪吼得莫名其妙,自己也跟梁顏珠一樣完全不曉得宮上邪因何而怒氣洶洶。
「過來。」宮上邪的眼眸一轉,在看著小小時也放柔的音調。
般不清楚宮上邪是在叫誰,梁顏殊怯怯地往前跨出了一步。
「不是你,是她!」宮上邪又惡狠狠地吼住他。
小小指著自己的鼻尖,「我?」
彼不得有多少人躲在樓內觀看,也不顧大街上人來行往的,宮上邪因悶在心底過久的火氣而失了耐性,快步地走向小小,在她仍弄不清是怎麼回事時,一把將她根抱起,扔上鐵騎帶來的其中一匹快馬,自己也隨後攀上馬背。
「你在做什麼?」只覺一陣無旋地轉的小小,在掉下馬匹前緊捉著宮上邪的衣襟。
爆上邪並沒有回答她,一手勾攬著她的縴腰,一手緊拉著疆繩,馬月復一夾便策馬飛奔。
「小小!」被-下來的梁顏殊,站在原地頻叫著那個遠去的人兒。
躲上樓的四姨娘,——地推著從頭到尾都看得津津有味的凝若笑。
「若笑,那個宮少爺……到底是在做什麼?」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
一下子英雄般地打退了惡人,一下子卻又當起搶人大盜。
凝若笑撫須淡淡而笑,「他在吃味。」
「吃味?」
凝若笑在觀看完這場膘亂後,大概模清了宮上邪會來九萼齋的目的,同時也搞清了鐵騎跑來湊熱鬧的原因。她水眸輕轉,想出了個既能幫那個姓宮的朋友。又能夠幫自己的好法子。
她殷勤地為四姨娘斟了杯茶,「四姨,你知道剛才想來鬧場子的大人是誰嗎?」
「是誰?」
「相府太保之一的鐵騎。」
「什麼?」四姨娘大驚失色,甚至驚嚇地打翻了手上的茶碗。
凝若笑故作憂愁地撫著額,「在鐵騎來過後,我想另一個相府太保藏弓在不久之後,也會跟來咱們這兒。唉,說不定咱們這九萼齋就快被拆了。」
四姨娘緊張地拉著她的手,「若笑,你說這該怎麼辦才好?我們得罪不起另一個相府太保啊。」
「四姨,你剛才沒看清楚宮上邪的身手嗎?」凝若笑忽然一反憂愁,滿面笑意地問。
「有啊。
「想不想要一個護齋保縹?」腦筋動得快的凝若笑早就想到了這個十全十美的法子。
四姨娘總算是听明白她的話了,「你是說……請宮少爺來當咱們的保鏢?」
「嗯。」凝若笑好不開懷地點點頭。
「不可能的,像他那種人不是名望之後就是俠客之類,他怎麼可能會放段,來為一間窯子護窯?」她看人看了大半輩子,從沒看過像宮上邪這樣的男子。這種人絕不可能是普通人,叫他來護窯?怎麼可能嘛!
「這就很難說了。」凝若笑卻是胸有成竹,「只要我肯幫他盡一為朋友的道義,我敢打賭,他絕對會點頭。」
「當真?」四姨娘沉肅著臉問。
「假不了。」凝若笑用力地拍拍她的肩,笑得好不燦爛。
四姨娘馬上加入她的計劃,「那就快去盡你身為朋友的道義!」
凝若笑巧笑倩兮地朝她頷首,馬上下樓準備先去幫宮上邪擺平那個痴痴喚著小小的梁顏殊。
「小小,你回來啊!」即使人已經走了老久,梁顏殊還是站在九萼齋的大門前苦苦的喚。
凝若笑一雙脂香膚軟的柔荑,緩緩地攬上梁顏殊的肩頭,令梁顏殊忍不住中斷了喊聲回過頭來。
她在他耳邊誘惑地輕呵著熱氣,「梁公子,小小現在有要事得忙,所以今兒個就由我來陪陪你,你說好不好啊?」
「你……你願陪我?」梁顏殊簡單不敢相信蘇州城的花冠姑娘會對他說出這種話。
「當然。能夠和蘇州城首富的梁公子聊聊天喝盞茶,是我凝苦笑畢生的榮幸。」凝若笑徐徐輕撫著他的胸口,挑魂似地朝他眨著媚眼,「梁公子,你不會狠心的不賞我一個薄面吧?嗯?」
被迷得暈頭轉向的梁顏殊,沒三兩下,整顆心就都被她勾走了。「當然不會……」
當凝若笑攬著梁顏殊的手臂跨進九萼齋時,她回頭看了宮上邪帶著小小遠去的方向一眼,小聲地咕噥了一句。
「宮上邪,你欠我一次。」
此時此刻的宮上邪卻管不了那麼多。
無法壓抑的爐忌源源不斷地自他的腦海里涌出同時也掌管了他所有的理智,催促著他必須策馬奔馳催促著他得帶著小小離開那個男人遠遠的。
從不曾坐在全力狂奔的馬匹上的小小,耳邊的風聲不停地呼嘯,她害怕地緊抱著他的胸膛,感覺他的手臂密密地圈著她,強迫她必須貼在他的胸前。伴和著他的心跳,達達的馬蹄聲踩亂了她的心神,讓她停止了所有的害怕,一股暖意自她的心底最深處緩緩地涌了上來,某種東西,正蠢蠢欲動。
她在他的懷中揚首,看著他迎著風的側臉,他那張筆墨也難以形容的狂放臉龐,在此刻看來,更顯放縱和不羈。陽光在他的臉上留下了閃動的光影,那一幕幕流動的光影,就像條湍急的水流,急急地沖蝕著她所有的思緒。不知為何,她竟覺得在他的懷中,是那麼地讓人安心又讓人傷心。
近日來,她常在夢中看見他飄掠而過的身影,夢里頭的他總是不開口,只用一雙炯炯晶亮的眼眸瞅著她,而那雙眸子里,似藏了許許多多的話語,讓她不停地猜測著他在想些什麼,讓她不停地追尋著他的目光,只求他在夢醒之前回首對她說上一句話。
但,什麼都沒有。夢里,他總是一句話也不說。
馬匹奔跑至城郊時,速度總算是慢慢地緩下來了;當宮上邪停下馬匹時,小小在他的懷中轉首,看到了一大片不肯凋零的牡丹花叢,在南風中掙扎著最後的芳姿。
硬生生忍下全身難以止息的妒意,宮上邪在努力地換息了許久後,抬起手緩緩地將小小的臉龐轉向他。
他的嗓音宛如南風般柔綿,「那日,你在這里唱的是什麼?」
小小的臉蛋浮上兩朵淺淺的紅暈,幾乎無法正視他那過于排惻的目光,而他那烘烘暖暖的音調,正讓她渾身泛過一股戰僳。
「你听見了?」她不好意思地轉首看向一旁的牡丹。
「我听見了。再唱一次好嗎?」宮上邪卻捧著她的臉頰,不分生疏。
不顧禮教,緩緩地靠近她,在她的面前低低要求。
當他的臉龐欺上來時,小小急急地深吸了一口氣,卻自鼻尖吸進了許多關于他的氣息……令人迷醉的麝香味,陽光殘留在他身上的味道,他衣襟沾染的牡丹香,紛紛地涌進了她的鼻間,直沖向她的腦際。
眼前的他不再像那個玩弄鐵騎的頑劣男子了,他的形象在她的心中變得好模糊,又壞又令人著迷的特質,在他的身上盡露無遺,而她發現,無論他是哪一種面孔,都是那麼地讓她著迷。
她迷茫地盯著他懇求的眼眸,「為什麼你想听?」那不過是她隨意吟唱的歌謠,他竟還記得?
爆上邪的目光顯得撲朔迷離,「我想知道,那個人……是不是你。」
他想知道在他夢里頭吟唱了多年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她。那日沒將她的歌聲听仔細,這次,他一定要听清楚。
面對他執著的眼神,小小心軟地啟口,菱似的小嘴緩緩吟唱而出︰「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小小驀然自他的眼中回過神來,終于看清了那藏在他眼底赤果果的東西是什麼。她看見,他的愛慕泛濫在她四周每一處的空氣里,柔柔地索繞著她,也緩緩地將她的心口束緊。
她咬著唇別過假首,「我忘了。」
「念給我听。」宮上邪不死心地在她的耳際前念,半哄半勸她誘著她開口,「好嗎?」
禁不住他的一再央求,小小只好緊閉著眼輕吐,「上邪,我欲與君相知——」
麻燙得不可思議的吻瞬間落至她的唇上,打散了她所有的神智再也無法拼湊起來。她忍不住低吟,想俯首避開這份炙熱,但他的吻就像影子般,無處不在地跟隨著她,要她不得不敞開來任他侵入她的靈魂盡頭處,徐徐撩起那份連她也從不知存在著的熱情。
爆上邪情不自禁地要捕捉她的吻,期盼能與她相知,更想將他日日夜夜堆積在心版上的思暮,源源本本地傳達給她。而她不經意的迎合,更讓他無法停止地采擷她的芬芳,頻頻催誘著她迎向他。
他們身下的馬匹動了動,震攝了迷失在他吻里的小小,她急急伸出雙掌推開他,看著他那寫滿索求的眼眸。
「你……」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能這樣待她?
「叫我上邪。」宮上邪拉近與她的距離,口鼻間充斥著她帶給他的芳美氣息,令他心應搖動地盯著她色澤紅艷的芳唇。「看著我,我要親耳听你說。」
「請你別這樣……」小小心慌意亂地拔他的手,在躲不開他時,她趕緊用雙手掩著自己的臉龐,不讓他的眼神再來干擾她,也不讓他再度造次。
「為什麼?」宮上邪近乎是喃喃自語地說著,「為什麼我覺得好象已經認識了你一輩子?」
小小驚愕無比地悄悄拉下雙手,「你說什麼?」
他鷹隼似的眸子鎖住她的,「告訴我,你也有相同的感覺嗎?」
「我……」小小掩住唇,簡直不敢置信。
「你一定有的。」宮上邪瞬間在她的表情里明白了,他帶著滿足的笑意回想著她第二回見到他時的反應,「不然那回你也不會那樣看我。」
小小辦著臉,下意識地反駁,「我沒——」
「你有,不然在你眼里的是什麼?」宮上邪迅即打斷她的辯駁,伸手指著她那雙飄移不定的眼眸,臉上有著前所未見的認真。
「我……」對于他的坦誠,小小垂下頭來不再對他撒謊,終于說出藏在心底的話,「我承認,我是有著和你一樣的感覺。」
「小小……」宮上邪滿心愉悅地挨近她,卻被她推擋的雙手止住。
她甩甩頭,鄭重地告訴他,「別再這樣了,也不要這般看我。如果你也習過禮教,你該知道這樣是不對的。」
她不要他用這種輕薄的態度來對待她,而她也不要讓自己想象著他是否也曾這般對待過凝若笑,她並不是他的花叢里的一朵。供他排遣寂寥和消磨慕情的女子,她和那些紅坊女子是不同的。如果她不能模清他的心,那麼,她不要將她的心全盤交出,這樣一來,她還能夠與他保持著一段安全的距離,而她也不至于會沉淪其中。
他直直看進她的眼底,「為什麼?」
小小承迎著他的目光,心房忍不住竄過一陣顫縮。
因為她害怕她的心會陷落下去,因為她害怕她的情意會像平原跑馬,易放難收;她害怕,一旦她靠近.了這名陌生的男子後,她會如棋盤中的走卒,只進不退,無法自拔。
她緊掩著胸口,里頭那顆急跳的心讓她好生忐忑,一種沒來由的恐懼感籠罩著她整個人,那種感覺似是要勾吸著她往恐懼的盡頭走去,引誘著她走向那不可知的未來,而那個未來,她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兒有著宮上邪。
小小別開了目光,將心思全都掩藏在月復里,不願他看,不願他知曉。
「不要躲,再靠近我一點、再親近我一些。」宮上邪卻不願她隱藏,汲汲他渴望著能夠擁抱她的所有,「我要知道你的全部,我要了解你的一切。」
「你不能。」小小直搖著頭,「你不能這麼做。」他不是她的命中人,而他也永遠不可能是她的良人,他不能。
「我當然可以。」宮上邪指著她的心房。「因為你對我不是沒有悸動的;你的心,也與我一樣的在狂跳。」
永遠黏膩纏綿的氣味,在牡丹叢里隱隱傳綻出來,就像宮上邪排山倒海而來的傾戀,挾著洶涌不容推拒的氣勢。強烈地襲上小小那顆盤石不定、甚至是搖搖擺擺的心。
她真的不懂,為何她會對這個才面見三回的男子這樣地傾心,為什麼他要在她人生中的這段日子里出現?為何,他要對她說出這些話來?宮上邪看著她那副搖擺不定的模樣,伸舌舌忝舌忝自己的唇間,她那甜甜的、似有若無的香氣依稀憊留在他的唇上,令他很想再將她拉回來徹底的品嘗一次。已經被自己也被他弄胡涂的小小,實在是不想再將這種煩惱困在心里了,她也不想再听這個男人又將說出什麼樣的話語來,因為這一些都不是她該擁有的。
「宮上邪——」小小才開口想哪里他送她回去,宮上邪的唇舌就像是一條靈活巧妙的蟠蛇又滑至她的唇畔,溜進她的芳唇里。小小辦透了一張俏臉。用力掙開他放在她腰間的大掌,想躍下馬匹卻又被他一掌給撈回胸前。「放我下去……」她又羞又氣地撥開他一而再、再而三覆上腰際的雙手。宮上邪一把將她緊按在胸前,「你要上哪去?」「我要回九萼齋。」「你想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宮上邪的臉上瞬間凝凍了千層寒霜,冷咪著眼將她的雙臂緊緊地握著。
「對。」小小被他的突然變臉嚇了一跳。奇怪,她要回到梁顏殊的身邊有什麼不對?
「不準你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去!」宮上邪忿忿地將字字句句敲打過她的心房,「我不準你現在還顧忌著那個尋芳客,現在在你面前的人是我,是我宮上邪!」
小小被他的掌勁痛彎了細眉,「什麼尋芳客?」
「今早與你糾纏在一塊兒的男人,你要回到他身邊的那個男人!」一想到梁顏殊也曾像他這般地對待過她,宮上邪好不容易消熄的怒火又熊熊地燒了起來,很不能將那個梁顏殊給拆成片片!
「他不是……」小小正要辯白,但又突地明白了他到底是在發什麼火。「宮上邪,你把我當成什麼人?」
爆上邪直忍抑著怒氣,不想正面回答她這個問題,可是這個問題偏偏又像根芒刺,自他在九萼齋里見到她時就深扎在他的心底。
小小顫抖著嗓音問︰「在你的眼里,我是一名……妓女?」他居然這樣看她?那他剛才對她的種種,也是因為他把她當成一名妓女,所以他才為所欲為?
「我」
一記巴掌飛快地襲上他的面頰,清亮的響聲回繞在這片間無人聲的牡丹叢里。
從未被女人甩過巴掌的宮上邪,直愣愣地看著她怨忿和傷痛的眼眸,一時之間倒不知自己到底是說錯了什麼,竟惹來了她這般激烈的反應。
小小強忍著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急急地躍下馬背,撩起裙擺,不辨方位地逃進花叢里,逃離那個將她看成娼妓的男人。
在小小的身于就快消失在牡丹叢里時,猛然回神的宮上邪也忙著躍下馬背,以高超的輕功,用腳尖點踩著朵朵牡丹往她奔逃的方向追去。
在花叢里漫無頭緒亂跑的小小,一手掩著後不讓自己哭出聲,一手不停地撥開阻擋在面前要將她困在花海里的牡丹。當她穿繞過一叢生得格外茁壯濃密的牡丹時,不期然地躍進了一個正等著她的溫暖胸懷里。
「放手!」根本就不需抬首,他身上的氣息便說明了他正是宮上邪,令小小懊惱地推打著那個緊捉住她的人。」
「不放!」宮上邪也卯上了性子,土匪似地緊攬她的腰肢。「不要踫我!」幾乎快把力氣用盡的小小,揚起黛眉憤然與他對視。
「休想,你只能讓我踫!」宮上邪更是蠻橫不講理地對著她直吼。
怎麼會有這種人?
他的頑劣、他的蠻橫,和他臉上的那份執著,又在小小的心里構成了另一種印象。雖然在某方面她是寧可他就這樣當個惡人,至少她可以討厭他、甚至增忿起他來,可是先前他那款款的柔情,卻像座山似地在她心底盤固著不動。她發現,即使在他這樣待她後,她居然還是可恥地無法將它磨滅。
她好恨自己的懦弱。
爆上邪看著她水盈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層水霧,顆顆晶瑩的淚珠隨之順著她的芳頰淌落而下。
「小小?」他滿月復的心火頓時被她的淚燒熄,不舍地輕抬起她的臉龐。
小小一抬首,咬緊了唇瓣舉手想再打他一次,宮上邪隨手將它擋了下來,但他卻沒料到她這回是左右開弓,而他另一邊沒有防備的臉頰,硬是挨了她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從她的力道里,宮上邪隱約地感受到了她的憤怒。他緩緩松開緊握她的手,撫著被打麻的臉頰,怔然地看著她噙著淚水飛奔離去。好半天,他才從臉頰上麻痛的感覺清醒過來,並且錯愕地想著她那無端端的淚。
田壟邊,園丁伴放著忘了收走的一本詩冊迎風翻飛,此時,南風輕輕地揭開了詩冊的另一頁,而詩頁上墨色芳淡的四個字體,在陽光下瑩瑩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