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賞︰步千歲,年二十八,金陵紫冠府人,
此人離家已有數月,不知去向來蹤。
盼城里鄉親,廣布善心協力搜尋,
以期步某一家合樂團圓,共享天倫。
若能報知去向者,贈白銀五百兩。
尋獲帶至紫冠府者,贈白銀千兩。
甚謝。
仰首望著貼在牆上的懸賞榜單,正被人懸賞著的步千歲,他不能告訴自己此刻他的心情很快樂,也不能說名字被貼在上頭的感覺很風光,在他那雙細長的眼眸里,同時也堆滿了不屑與鄙視。
「還尋獲咧,又不是在尋找失物。」他不滿地微扯嘴角,「這篇榜文是哪個呆子寫的?」
他兩眼稍稍往下挪移,瞧見了端端正正書寫著「步關之」的三字,就靜擱在懸賞單的下方,在姓名的旁邊,還蓋了一只屬于步關之特制的紫紅色商櫻步千歲一手掩著唇,小聲地在嘴邊咕噥。
「哎喲,是大哥寫的?」原來他就是那個呆子?
他搔搔發,兩眼百思不解地來回看著懸賞單上的字字句句,很難相信這張榜文里的內容會是出于大哥之手。
大哥是追他追瘋了嗎?連尋獲這字眼都出籠了?這實在是很不像那個素來穩重的大哥的風格,而他也不過是逃家逃了兩個多月而已,就算是要玩,也都還沒有夠本,而那個巴不得他趕快回家的大哥,有必要急得跳腳,下令全府的人四處在金陵城內張貼這種玩意來懸賞他回家嗎?
看了這種榜文,不知情的人,可能還會以為他們步家,是有多麼友愛他這個美其名是離家出走,實際上是樂于逃家的人,所以才會大手筆地在城內貼出懸賞單,企圖博得民眾們的同情,讓所有人合力幫忙尋找,好讓那個尋弟心切、殷殷期盼的步關之早日達成心願,然後再像榜文上寫的一樣,促成他們步家一家團圓共享天倫的美事。
只是。一家合樂團圓?共享天倫?
斑哼,別傻了。
他們步家兄弟之間,壓根就沒有「友愛」這兩字存在過,不過「相煎甚急」這四字,他們倒是常常輪流在寫。
像這張懸賞榜文,八成就是步關之在發現他落跑了後,派出府內所有探子卻仍是打探不到他的消息,怒火中燒之下的杰作,而步關之會這ど急著要他回家,才不是像榜文上所寫的什ど合樂團圓那類的鬼話,步關之是急著要剝他的皮,和要他回去做那些永遠也做不完的工作。
說到他們紫冠府的工作,能做那種事的人選除了他步千歲外,還真沒別人能做。
大哥步關之這些年來,習慣了在外頭南征北討地談生意,對府內的瑣事完全不在行;二哥步熙然裝病裝了多年,一下子要他恢復正常接管府內的差事,也沒辦法那麼快;而小弟步少堤則是個還未成氣候的半吊子,除了能夠輔佐公事之外,單憑他一人要獨掌大權也做不來。
紫冠府里頭的差事,這些年來都是由他一手張羅的,也難怪在他這麼一跑之後,府里大大小小全都想把他給逮回去,只是為何從沒人站在他這邊體恤一下他這些年來的辛苦?也都不想一下他已經被那些繁重的公事給綁死了多少年?他難道就沒有放自己一次長假的權利?
其實,外界對于他們紫冠府,有著相當嚴重的誤解,以為身在那種商業世家有多麼了不起,和多麼威風八面似的,就他而言,他就完全不認為當個步家人有什麼好。待在府里,他就只有每天做不完的工作和看了就頭痛的折子要批,要是差事辦得不好,還得挨步關之的一頓揍,尤其在步關之眼看著弟弟一個接一個的成親,所以也就愈來愈想把他也給押著去成親,他要是不趁著自己還沒被架去成親之前先一步的落跑,誰知道他還有沒有機會跑?
愈想愈感慨的步千歲,悠悠地嘆了口氣。
「做人是要懂得善待自已的。」決定了,就先去玩個三年五載,然後再看心情好不好,再考慮要不要回去繼續被荼毒。
早冬的初雪靜靜落下,如鵝毛似柳絮的飛霜雖是沾衣不濕,卻朦朧地妝點了大地,正宣告著冬日的腳步已一步步的逼近。
步千歲伸手拂去衣袖上的落雪,收拾起滿臉的不滿和不屑,再次把頭上的方帽壓低一點以免被人認出來,然後就這般大刺剌地站在懸賞單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圍觀的群眾們討論著那張最新貼出來的追緝賞單。
「步三爺離家出走?」一名老漢難解地望著賞單上的榜文。
步千歲懶懶地應和,「對啊,離家出走了。」什麼離家出走?他是去逃難了。
「紫冠府家大業大,他為何不留在府里當少爺,反而讓親人這般懸心的四處找他?」
受到榜文的影響,老漢頓時同情起四處尋弟的步關之。
他打了個呵欠,「是啊,也不知道為什麼。」嘖,又一個被懸賞榜文給誤導了。
「不不不。」另一道聲音馬上壓過來,某位像是詳知內情的男子開始散播八卦,「根據可靠的內幕消息,听說是步關之要逼步千歲娶親,所以步千歲才會逃家避婚事。」
步千歲直點著頭,「對對,這個內幕滿準的。」
「只是要他成個親而已,這有什麼好逃的?」老漢拈著白須,頻頻搖首的動作,似乎是很不能體諒他逃家的原因。
「當然要逃,不逃就是呆子。」步千歲自言自語。
「別管那個三爺他為何不成親了。」某位年輕男子用力拍著榜文,「你看看,只要能夠向紫冠府通報他的下落,就可以淨賺白銀五百兩!」
步千歲低低冷哼,「不多啦,才五百兩而已。」真不值錢,竟然把他的身價估得那ど低。
年輕男子興奮的摩拳擦掌,「我看我干脆就把我的攤子先收起來,先來找找這位步三爺的下落,說不定我的運氣好,就能不費力氣的賺進白花花的千兩白銀!」
「這位兄台,」步千歲一手搭上他的肩,「咱們做人還是腳踏實地好,何必為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步家少爺而不務正業?」這家伙是想湊什ど熱鬧?他逃他的家,與他們這些閑雜人等何干?
「可以賺錢啊!」只要向紫冠府報個下落就可賺五百兩,逮到人可賺一千兩,這種無本生意,當然要搶著去做!
「才區區五百兩,又沒什麼看頭。」步千歲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角,「你還是規規矩矩去做你的生意好,別管步家懸不懸賞這回事。」
眾人同聲訝異齊呼,「五百兩還少?」
「少。」步千歲嘖嘖有聲地搖首,「像上回步關之懸賞步熙然回家時,開出來的價碼可是一萬兩。」
「價碼差這麼多?」眾人開始交頭接耳地討論起這之間的價差。
「可不是?」他滿臉的不痛快,「步關之的弟弟們,一個比一個不值錢。」太過分了,同樣都是弟弟,大哥為什麼就比較偏心?
討論的聲浪忽地靜止了下來,站在懸賞榜單前的人們,皆狐疑地回過頭來盯著這名不但論調不同,且還似乎很清楚紫冠府內情的人。
老漢試探性地問︰「你是。」
「我?」步千歲含笑地朝他揮揮手,「路過看榜單的人,不必太在意。」
「噢。」眾人又把注意力拉回來,重新七嘴八舌地討論起該怎麼成全步關之,以及該怎ど去賺那些賞金。
跋在眾人起疑前步千歲悄悄地退出討論圈外,遠望著牆邊聚集而來的人山人海,一抹譏嘲的笑意自他的唇邊逸出。
「吆,淨是一堆呆子,我哪有這麼簡單就被抓到?」他聳聳肩,根本就不把懸賞一事放在眼底,「要貼就盡量去貼,就算你貼遍金陵城,本三爺照樣逃給你看!」
大哥愈是要逮他回去,他就愈要逃個痛快!
就算金陵城在他離家出走的當晚,就已被大哥透過三位郡王,要他們下令封城,並設下尋人路障讓他無法輕易出城,他還是有法子在城里躲得神不知鬼不覺,並且準備趁所有人都為了找他而忙昏了頭時,舒舒服服地躺在暖烘烘的宅子里,安心又清閑地度過今年的寒冬。
他的這次逃家,可不是不經大腦的就這樣逃出來而沒有詳細計畫的,事前他早就私下在金陵城城北附近,以假名買下了一間私人別院,以備私逃時好躲藏,並在宅子內儲存好了大批過冬的糧食,只要他不出門,任誰也找不著他,若不是他今天閑著無聊想出門上街逛逛,那些想找他的人,恐怕還不知道他們要找的人,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步千歲愉快地拉低了帽檐,轉身打算打道回府,卻冷不防地撞上了一名正要前去看懸賞榜單的女子,令她的身子晃了晃,看似即將跌入一地的淡雪里。
他連忙伸出雙手扶穩她,「失禮。」
「哪里。」白衣女子在站妥後,仰起螓首,朝他露出一抹淡笑。
美人!
步千歲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那張沾了點雪花的小小容顏,在這張細致的面容上,那更勝細雪的雪膚,足以將那漫天紛飛的美麗雪花都給比下去,盈盈的笑靨,靜靜安棲在她那張甚是誘人的紅唇上,而她的眼眉。「公子?」他還沒將她看個仔細,被他緊握住不放的女子便輕輕出聲。
「抱歉。」他猛然回過神,迅即撤開大掌。
他在想什ど呀?雖然眼前的美人很美,但天寒地凍的,加上還有貼滿城的懸賞單,還是回家和先躲人避風頭要緊,這可不是看美女看到發呆或是和她搭訕的好時機。
再三確定她已站穩後,步千歲對她投以一笑,隨即匆匆地離開原地。
白衣女子伸手撫上他曾經短暫踫觸過的肩膀,感覺他掌心的微溫,依舊停留在她的身上,她抬首看了看遠處的懸賞榜單上的大名,再回過頭凝望那道已然走遠的身影。
「步千歲是嗎?」白衣女子緩緩握緊了仍帶著他體溫的小手,唇邊漾出一朵花似的笑靨,「即使你插了翅,恐怕也很難飛了。」
紫冠府內蒹葭樓的管事,在步少堤步入蒹葭樓外堂時,隨即扯住他的衣袖,在他準備進去里頭給人削之前,先將他拉到一邊去。
避事同情地向他警告,「四爺,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不會現在進去。」
步少堤嘆了口氣,「我大哥的心情還是不好?」打從三哥落跑了後,大哥就一直處于火爆獅子狀態。
「很不好。」管事拍拍他的肩頭,「步爺像在刮大風似的見一個掃一個,你若進去的話,自己要保重。」
步少堤無奈到極點地邁開沉重的腳步走入內堂,抬首看著步關之那張這兩個多月來,一天比一天黑的臉龐。
步關之兩眼充滿血絲地掃他一眼,「人抓到了嗎?」
「抓不到。」步少堤慚愧地低下頭,無辜地轉著手指。
「還抓不到?」步關之怒嗓一拉,火爆地拍著桌,用力瞪向這名又是辦事不力的人。
步少堤被瞪得很委屈,「三哥實在太會躲了。」這能怪他嗎?精明狡猾的步千歲,就像頭狐狸似的,不要說他找不到,被派去找他的人也全都找不到。
「你們呢?」在內堂又步入三個人時,步關之的炮火馬上轉到另一邊去。
滿心挫敗感的三位郡王,整齊一致地在大椅上落坐,而且每個人的臉都遠比步關之還來得臭。
「別說想抓到他了,我們就連半點他的消息也沒有。」北郡王司馬聖嘆煩躁地爬梳著發,「千歲不知是怎麼躲的,居然這兩個多月來能夠躲得無聲無息,任我們再怎ど派人找也找不到。」
「千歲是不是在和我們玩躲迷藏啊?」南郡王司徒震沮喪地皺緊眉心,「躲我們躲成這樣,有誰找得到他?」
「哼哼。」步關之咬牙切齒地將兩掌扳得咯咯作響,「很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跟我玩躲迷藏?」好,愛躲就讓他躲,被找到他就知道有苦頭吃!
望著他們一致的苦瓜臉和火爆獅子臉,步少堤不禁感到懷疑。
以他們紫冠府和三位郡王們的財力和勢力,這般投下龐大人力物力大肆搜尋步千歲後,為何卻會連個音訊也毫無所獲?
沒道理,說也說不通。
在三位郡王聯手有限制地封城之後,金陵城里,三五步便可瞧見一張懸賞榜單,每一個街口,也皆有他們府中派出去的手下站哨尋人,更不要說那個為做生意而人面極廣的步千歲,他那張人人熟識的臉孔廣為人知,在這種情況下,他卻還能像是空氣一般地消失在金陵城中?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三哥他。」步少堤杞人憂天地問︰「會不會已經逃出金陵了?」也許就是當時他們封城的速度不夠快,讓他給逃出城外逍遙去了,所以他們才會都找不到。
「不可能。」司馬聖嘆馬上排除他的疑慮,「有我們三位郡王聯手把關城門,他絕無機會踏出城門一步,他一定還在城里。」步千歲一逃,他們就緊急封鎖城門了,若沒通過搜身驗證,任步千歲再怎ど神通廣大也過不了關。
步少堤兩眉糾得緊緊的,「可是我已經派出旗下所有商號的人手,全面圍堵金陵已經兩個多月,若三哥還在金陵,就算他再怎ど能躲也早該被人翻出來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愈听愈覺得有理的司徒震,沉默了半晌後,忽地向眾人提議,「那我們不如開城門去外頭找?」
步關之一口否決,「不能開城門。」
「為什ど?」眾人不解地望著他。
「千歲還在金陵。」他要是不了解那個由他一手帶大的弟弟,那他這個大哥就白當了。
「你怎麼知道?」司徒震懶洋洋地癱在椅上問。
步關之說得甚是篤定,「千歲可能在逃家前,就已經事先計畫好該怎ど躲掉我們這些想把他逮回來的追兵,並打算等我們屢尋不獲想開城到外頭找時,再乘機逃出城外永遠甩掉我們,此時我們若一開城,那就永遠別想逮回他。」
「嗯。」眾人一致地撫著下巴思考,「是有這可能性。」
步少堤無能為力地攤著兩手,「找不到又不能開城門,那我們到底要怎麼辦?」不能再這樣封城下去了,這樣遲早會引起民怨。
「提高懸賞金額!」步關之兩掌重重地拍著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我逮不回那只小兔崽子!」
「又提高?」步少堤反對地搖搖頭,「大哥,我們已經和三哥這樣玩躲迷藏很久了。」
「再久也要跟他玩下去!」鐵了心的步關之,非得要逮到從不曾逃家,一逃就創下離家最久紀錄的步千歲。
「再陪三哥這般你追我跑的玩下去,那府里的事都不必做了。」步少堤現實地提醒他,在找人之外,他們本身也有的難題,「我們不能再這樣投注全部的心力去找三哥,府里的事務已經被我們擱置很久了,再不快點工作,我們會做不完。」
平時有步千歲在府里時,每個人都不覺得他的重要性,可是等他一跑,他們才發現,這些年來步千歲單憑己力扛下了府中大半的擔子,勞心勞力的維持一座商業大府的正常運作,現在突然要他們這些平常都比較輕松的人來做步千歲的差事,即使集合了所有人的力量,卻還是比不上那個一手就可以搞定府中事務的步千歲的能耐。
必過頭來想想,或許,過去是他們太過倚賴步千歲了,所以才會在步千歲一跑,整座紫冠府也跟著大亂。
步關之訝然地回過頭來,「府里的工作堆積了多少?」
「蒹葭樓里的事務已經龐大到我沒辦法一個人處理了,就算動員了紋焰、二哥、二嫂都一塊來幫忙做,那些工作還是得堆到明年才有可能全部處理完。」步少堤愈說愈是愁眉苦臉,「少了三哥,我們今年的年關會很難過。」
轉瞬間,所有無能為力的人們都沉默了下來,除了灰心、生氣和憂愁外,皆不知該拿那個躲功一流的步千歲怎ど辦。
清清脆脆的算盤聲,節奏有律地自窗邊的案桌上傳來,唯一沒加入尋人行列的步熙然,正一手抓著發,一手努力撥算盤結算手中的帳冊。
聆听著算盤的響聲,步關之轉首看去,驀地發現他居然遺漏了一個將步千歲抓回府里來的最好人手。
「熙然。」他和千歲是孿生兄弟,上回他逃婚就是由心機跟他差不多的千歲逮回來的,這回換成千歲逃家,要逮千歲,當然得找這個與千歲半斤八兩的人來逮。
「啊?」打算盤打得昏天暗地的步熙然茫然地抬起頭。
步關之朝他勾勾手指,「別急著算帳了,過來。」
步熙然一手拎著算盤,呵欠連天地走至他的面前,在他數日未睡的臉龐上,有著又深又重的黑眼圈。
「你說,你有沒有辦法逮千歲回來?」步關之兩手環著胸,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在听完這句話後,連呵欠都還沒打完的步熙然,張大了嘴,忽地一改臉上疲憊的神色,兩眼炯炯發亮了起來。
他夸張地咧大笑容,「太、簡、單、了。」
「當真?」無計可施的眾人不禁大喜過望。
「你們早該來問我這句話了,只要我出馬,你們就完全不需這般苦思頭痛。」步熙然自信十足地揚高了下巴,「我要逮千歲就像他當初逮我回來一樣容易,只需三兩下,我就可輕輕松松的讓他回家工作。」
步關之振奮地搖著他的雙肩,「有什ど餿主意就快點供出來!」
「嘿嘿。」步熙然相當樂意配合,「我等這個機會等很久了。」
他是個非常遵循禮尚往來的好哥哥,他早等著找個時機來愛護一下那個曾陷他于水深火熱,沒日沒夜逃亡還被人懸賞追趕的弟弟了,而這個機會,還不是他自動請纓,而是眾人拜托他的,所以他才會義不容辭的下海。
所以說,千錯萬錯,都不是他的錯,不論他將對步千歲做什麼事,那也都只是順從民意而已。
司馬聖嘆看了他的笑臉一眼,「我看他是等不及想殘害千歲。」
「嘖,有夠沒良心的兄弟。」司徒震不斷地搖首,為他們步家的手足之情再次下了見解。
「說吧。」步關之一拳打斷步熙然維持很久的奸笑。
「上回千歲用一條金鎖鏈銬著我和飛煙,害我不得不乖乖就範回府。」步熙然興奮不已地搓著雙手,「這回,我要以十倍的手段來回饋一下。」
「喔?」眾人不以為然地挑挑眉。
「來來來,都圍過來。」他笑咪咪地朝他們招手,要他們都靠上前來仔細聆听。
方听完步熙然公布的友愛弟弟計畫後,圍听的眾人便腳步一致地大退了三大步,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名笑得亂邪惡一把的步熙然。
司馬聖嘆顫抖地指著他的鼻尖,「你是不是人啊?」
「虧你和千歲還是孿生兄弟!」司空烈和司徒震異口同聲地吼向他。
步少堤捂著雙耳,不斷地對自己否認和催眠,「我什麼都沒听到、我什麼都沒听到——」「回來。」步熙然一手勾回想要不參加計畫的步少堤,「你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且你還要配合著照我的方法把千歲逮回來。」
「可是那種手段,對三哥太殘忍了。」步少堤的兩眼泛滿了同情,實在是很不願對自己的親哥哥做出這種事來。
崇尚暴力的步熙然一拳敲掉他的抗議,「別老當個軟心腸的笨好人行不行?只要能把千歲逮回來,你管我用的是什麼手段!」
「但。」無論他怎麼想,這還是太。太。「再不把那工作一把罩的小子逮回來,我們遲早全都會累死!」步熙然干脆改而在他的耳邊恐嚇,「你還想再沒日沒夜的工作下去嗎?你看看我們的眼楮,再這樣工作下去還得了?」現在他們紫冠府的人,隨隨便便走出一個去,恐怕都會嚇壞路上的行人。
「不想。」說到工作這點,身心已經夠疲憊的步少堤就很堅決地搖首。
「大哥呢?」步熙然再轉頭問向那個听完計畫,就不發一語的步關之,「你累不累?」
步關之沉沉地吐出一口大氣,「很累。」得逞的步熙然兩手一拍,「想要不累就幫我一起把千歲抓回來工作。」
「用這方法,你有多少把握?」步關之也是有些擔心這個計畫的殘忍性和可行性。
「有把握到能讓千歲在回府之前,就叫他先把我們這些日子來所有堆積如山的工作全都處理掉,而且他一回府,馬上就會照你的意思乖乖找個對象成親。」呵呵,他的計畫是很完美無缺的。
步關之懷疑地抬高了兩眉,「你能讓千歲在外頭幫我們工作?」
「對。」步熙然非常看好這計畫的遠景,「我們只要在府里喝茶納涼就行了,千歲會在外頭幫我們把那些沒人要做的工作都做完。」
步少堤也投上一筆懷疑票,「三哥會乖乖成親?」這哪有可能?
「那是秘密。」他賣關子似地不說完下文,只是坐在椅上蹺腳納涼,「到時你們就會知道了。」
「熙然,」步關之一手拎著他的耳朵,「老實告訴我,你部署這計畫已經多久了?」
原來這個弟弟一天到晚除了在工作之外,還不斷在想著冤冤相報這回事。
步熙然扳扳兩掌,笑得很陰險,「從我被迫成親的那一日起,我就無時無刻不在想該怎ど把千歲給‘友愛’回來。」
所有人在看了他那邪惡又自信無比的笑臉後,不約而同地聚到一旁角落去,小聲地討論著。
「喂。」司馬聖嘆點點頭,「看樣子,他是真的很有把握。」
「照他的話做,也許千歲就真的會回來了。」司空烈也跟著附議。
「好!」步關之獨裁地下結論,「就照熙然說的辦!」
「二哥,你打算要怎ど對付三哥?」步少堤踱回他的面前,滿心不安地盯著他的笑容。
「首先,」步熙然徐徐咧大了快意的笑容,「我、要、餓、死、他。」
「再說一次。」
步千歲一掌緊按著櫃台的邊緣,無法相信方才他所听到的話,和他先前所听到的話全都一樣。
「本鋪無法兌現你的銀票。」銀鋪掌櫃擺著一張嚴峻的臉龐,死板正經地再次對他重申。
這已經是第十家了。
在他私人宅邸所儲存的食物皆已彈盡糧竭,想要上街采買食物的步千歲,在逃家近三個月,首次遇上了一個從未預料到的難題。
當初在逃家時,他就是認為隨身攜帶碎銀太過笨重,且又不利逃跑的這項因素後,他才改而帶走只要到銀鋪里兌現銀兩的方便銀票,誰曉得,這反而成了他現在最嚴重的一個致命傷,一旦他手上的銀票無法兌現,那往後的日子,他的吃喝大事該怎麼辦?兩袖清風的餓肚皮嗎?
他實在是無從理解,他們紫冠府的銀票信譽向來甚為良好,為何在今日之前,他從沒有兌現方面的問題,而在今日他一上街後,他就發覺整座金陵城的氣氛好象在一夜之間都變了,他不但兌換不到生活所需的銀兩,而且他總覺得,無論何時何地,似乎都有著數不清的雙眼在暗地里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包讓他感到渾身發毛的是,一家銀鋪不願幫他兌現就算了,這座屬于紫冠府的銀鋪也不願兌現,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懊不會。有人在暗中搞鬼?
「為何不能兌現?」不死心的步千歲,壓低了不讓人認出來的嗓音,非要討個他可能會餓死的原因。
掌櫃制式地報出接到的訊息,「步熙然有令,凡持有紫冠府銀票之年輕男子,皆不許為他將銀票兌換成現銀。」
丙然有人在搞鬼。
他忍不住在嘴邊暗罵,「那個臭小子。」大哥懸賞他還不夠,沒想到連步熙然也加入大哥的陣營來逮他了。
「步熙然還有令。」掌櫃兩眼尖銳地掃視將帽檐壓得低低的步千歲,「凡見到只要听到這個命令之後,在背後暗罵他的人,就得馬上向紫冠府通報。」
他馬上搖著手辯白,「我剛才只是隨口說說的。」
「你是步千歲對不對?」掌櫃忽地朝他露出過于和藹可親的笑容,湊上前去小聲地在他的耳邊問。
「不是!」他想也不想地就立即否認。
「步熙然還說,會毫不猶豫否認者,就是步千歲。」掌櫃臉上的笑容隨即一收,並且揚手朝身後召喚,「來人哪!」
「要命。」步千歲一手捉起桌上的銀票,趕忙在被人圍堵在這間鋪子里時往外跑。
「會跑代表你就是步千歲!」掌櫃更加確定他的身分,直指著他的背影大叫,「不要跑!」
接連跑了數條街才甩掉銀鋪派來的追兵後,步千歲一手按著喘息不已的胸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對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狀態定下心思考。
沒了生計來源,這代表他的好日子,就得如過眼雲煙般的消失了?
不,他才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認輸投降,那個跟他待在同一個娘胎里十月的步熙然,真以為用這種方法就可以讓他回家?太小看他了吧?
斑,不過就是沒錢嘛,想餓死他?他不會去找人借?
思前想後不過片刻的步千歲,不一會兒,臉上又露出了笑容,飛快地跨出腳步,準備去找他那個住在城北的富商朋友,緊急調一筆款子來救急。
但,他太過樂觀了,因為情況,似乎是有點事與願違。「青翼!」在步千歲避過所有盯梢的人馬,來到以練染出名的聶府,他便繞到聶府後門十萬火急地拍門叫人。
門板文風未動,伴隨他等待著的,只有天際綿綿不斷飄落而下的細密雪花。
他再用力地拍了拍門板,「聶青翼!」
聶府後門在他的叫嚷聲剛落,便悄悄開啟一道門縫。
「千歲?」聶青翼難掩一臉的訝然,小心的確認這個敢上他家拍門叫人的老友。
「開門啦。」他煩躁地想推開門,想進去里頭喝杯暖酒、吃點東西果月復,以慰勞自己已經餓了一天的肚子。
聶青翼非但不開門,反而還用力的想把門板給合上。
「你還在金陵城?」他還以為這個敢大膽逃家的老友,早就該在紫冠府數日前,步熙然火速下達十二道緝捕金牌,就先一步的溜出城外避難了。
「嗯。」步千歲悶聲地應著,兩眼直視著聶青翼不讓他入內的動作,「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很沒道義地咧出一抹惡笑,「不要告訴我,你想要在我這里借躲一下避風頭。」
「不行嗎?」步千歲緊盯著他臉上那抹會出現在這種時候的怪笑。
「不行。」聶青翼洋洋灑灑地說出他拒絕收留的理由,「步熙然對所有與紫冠府的商府行號發出了通緝令,誰要是敢窩藏你,紫冠府往後就與之斷絕交易,我可不想與你二哥為敵。」
「又是他!」氣忍不住的步千歲,張開口想大嚷,又怕被別人發現地趕緊壓低了音量。
聶青翼還有心情嘲笑他,「你這輩子不該與他是孿生兄弟的。」跟一個心思一模一樣的人斗法?哼,他這次是栽定了。
「等等。」步千歲在他要把門關上前,奮力推開一道小縫,「不讓我躲可以,但我的手頭很緊,先借些銀兩給我。」
聶青翼沒得商量地搖首,「也不行。」
「又不行?」他惱怒地死瞪著,愈听愈想踹門,「就算我要跑,也得吃飽才能跑,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就先借我點跑路費會怎麼樣?」
「我們現在不是朋友了。」聶青翼毫不考慮地就出賣友情,「不能借你的理由同上,我可不想因為借了你幾兩銀子,而被紫冠府斷絕交易往來。」
他差點氣結,「你。」
「還有,」聶青翼邊說邊把門給摔上,「再繼續逗留在我家門前,你可別怪我向紫冠府通報你的下落換取賞金,快滾!」
「青翼!」這算什ど朋友?朋友有難不但不兩肋插刀,反而還想捅他一刀?
以愛潑水出名的聶青翼,在發現他還死賴在門外不肯離去時,干脆自里頭向外潑出一盆冰凍入骨的冷水,直接潑水趕人並順便澆熄他月復內滿腔的怒火。
被澆得一頭一臉的步千歲,慢條斯理地撥去臉上濕淋的發,開始怨恨起他當年交友時,不該挑這款愛踢落水狗的人來當朋友的。
他渾身發冷地直打著哆嗦,「不仁又不義的家伙。」整齊一致的步伐聲,在他的喃喃咒罵才說完而已,便朝他這個方向迅速前來。
「咦?」他疑惑地回過頭一探究竟。
「捉住他!」大批聶府的護院家丁,在遠處一見到仍在後門逗留的他,立即把目標放在他的身上,飛快地向他前進。
步千歲邊逃邊叫,「聶青翼,你這沒良心的朋友!」
仗著自己有幾分武功底子,以高強的輕功躍上屋頂,並飛快疾走閃避聶府派出的護院家丁將近四分之一座城,好不容易才擺月兌糾纏後,步千歲氣喘吁吁地躺在人家的屋頂上,為這半天下來的奔波辛勞下了一個總結。
「累。累死我了。」他這輩子從沒被人追得那麼痛快過。
骯中鼓噪震天的饑鳴聲,偏偏又雪上加霜地在此刻清晰傳來,令他不禁皺彎了眉,可憐地撫著坑邛扁的肚皮。
「好餓。」沒吃到半點東西,還被人追得那麼消耗體力,難怪他會變得更餓了。
又冷又餓的步千歲,無力地躺平在屋頂上,打算暫且先調整一力,然後再回到他的小窩里想別的辦法時,一股撲鼻誘人的肉香味,忽地竄進他的鼻梢,讓他瞬間拋棄掉先前的想法,而他的神智也變得更加不清醒。
有、食、物!
此時此刻的他,不是什麼精明聰穎的經商天才,他只是一個餓得四肢無力,只想大吃一頓來果月復的饑餓動物,理性已自他的腦海里走遠,而滿足月復欲的天性,則是佔有了他所有的思緒。
在屋檐下不到百來尺的一條小街道上,家家戶戶皆不約而同地在這種落雪的寒冷日子,在屋外架起了火爐,或烤或烹或煮地在戶外煮食了起來,並人人手執一只蒲扇,刻意用力地將爐上鍋內的香味煽至遠處。
嗅著空氣中芳香美味的誘惑,步千歲心神恍惚地躍下屋檐,潛心地閉上眼四處尋找著這勾去他所有心神的香味來源。
聞香而來的步千歲,兩腳才在這條小小街道上站定,都還沒為眼前奇怪的景象弄清狀況時,整條街道上便響起了整齊得像是事先排練過的呼喊聲。
「找到了!」
他不大確定地眨眨眼「什。什麼?」為什麼這些男女老幼全都目帶精光地盯著他瞧?
「他就是步千歲!」人群中有位大漢首先發難。
「你確定?」有人小心翼翼地確認著。
「錯不了!」大漢號召群雄地揚手一揮,「步熙然說只要有餓得頭昏眼花聞香而來,外貌約莫二十七、八歲上下的年輕男子就是步千歲,快追!」
听到步熙然這三字,步千歲的神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馬上清醒,並且轉身拔腿就跑。
「不要鬧了。」聆听著身後轟隆隆的追逐腳步聲,步千歲捧著愈來愈餓的肚子使勁的往前跑。
拚著一口氣,直沖至路口想改道另行逃竄的步千歲,還未甩掉後頭人潮洶涌的追兵,冷不防地,又有一道嚴厲威武的聲音,又湊熱鬧地加入他此刻很忙碌的雙耳里。
「步千歲!」收到通報,率眾在城北圍堵的郡令,在一見到他的身影時便朝他大吼,「本官命令你,速速投降!」
本官?他忙不迭地抬首看去,不得了,這下不只是那些老百姓想要追他,連地方官都已經投入圍捕他的陣營了!
媽呀,步熙然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讓這ど多人全都有志一同的來追他?而且還讓他走到哪就有人追到哪,那小子是不是早就已設下天羅地網要捉他,而他那近三個月的平靜生活,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郡令的勸降聲再次傳進他的耳底,「本官已查封了你私下所購置的宅邸別院,你已無處可躲了,還不快快向本官投降就範!」
邊听邊跑的步千歲詫愕地大叫。
「居然還封了我的房子?」步熙然是想讓他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嗎?
慘了,這下大勢不是不妙,而是太不妙了!
一逕加快腳程閃躲的步千歲,此刻並沒有很充裕的時間讓他來思考這一切事件的起始來源,無法分心思考的他,只能想著能不能先逃過眼前的這一劫。
悶悶的響聲忽地自他的前頭傳來,步千歲一手捂著額,發現自己在頻頻回首探看而沒留心路況的情形下,不小心撞上了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