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獸爐里,燃燒的擅香升起裊裊香煙,刻工繁復的雕花窗欞,將外頭暖日的晴光絲絲灑在鋪滿玉石的地板上,繡滿各色祥獸的金色帳簾各挽束在寢房的房柱上,在寢房內,一大片色澤潔白的羊毛地毯,則是一路自寢房的房口鋪延至整座寢房內。
寢房里靠窗的荷葉桌上,擺置了些她從未見過的價值連城的古玩,在寢房的另一側,成排的書櫃則佔據了整個角落,靠近房門口處的窗邊所置的那一張紅木桌,其價值,一時半刻間,她仍估不出來……
出身官宦世家,且家中財力雄厚的如意,打小到大,她自認,再如何大富大貴的人家,她都已看遍看盡了,可就在她一路走進這一「間」……好吧,勉強算是「間」的天字一號房,並自東院逛到西院、從南門逛至北門,再踏進這間天字一號房里的主建築里時,她這才明白,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盎麗堂皇、奢侈過度,這是她對這間天字一號房目前暫有的定論。
只是,一名千里侯的生活能夠奢侈優渥至這等程度,其個中的原由……就很值得玩味了。
「咳咳……」
兩手捧著一整迭奏折的她,在寢房內響起陣陣咳嗽聲時,這才拉回心思想起了她來這的目的,可不是來這參觀這位千里侯居住處是如何奢華無度。
「民女上官如意參見侯爺。」站在廳內的她,微彎著身子,朝里頭的寢房輕聲道。
「咳,咳咳咳……」咳得像是在掏心掏肺般的咳嗽聲,是此處唯一對她的回答。
「侯爺?」愈听愈覺得這聲音不對的如意,有些擔心地朝廳內走了幾步。
「咳咳咳咳……」接下來,一整串的咳嗽聲就再也沒有停止過。
總覺得里頭的人,似乎已咳到快喘不過氣來,如意忙走進里頭,兩腳才踏上軟綿的白羊毯,就見一名披散了一頭黑發的男子,俯身在一張貴妃椅上咳得天昏地暗,仿佛只要有一口氣接不上來,他就將在下一刻斷氣……
力道適中的拍撫,在步青雲咳得甚是狼狽之時,緩緩自他背後傳來,不但適時地替他順過氣,自一旁桌上小爐里斟了碗熱茶的一雙素手,在他抹去眼中咳喘出來的淚時,亦出現在他的面前,並服侍他緩緩喝下。
就在他咳勢已停,碗中的茶水也喝光時,猶在他面前的雙手才要撒開時,他迅即出手,一手扣住來者的細腕,而後,他慢條斯理地抬首,冷眼瞧著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不速之客。
「你是誰?」
「啊,我?」如意楞了楞,然後一手拍著額際,「對了,我都差點忘了。」
「忘了什麼?」他松開手,看她忙不迭地擱下茶碗、整理好自個兒的衣衫,再捧起方才被她置在地上的那迭奏折,屈身向他行禮。
「民女上官如意,參見侯爺。」
「上官?」耳熟的姓氏方入耳,以及那眼熟的奏折一抵眼簾,步青雲隨即推敲出她的來歷,以及她為何會出現在此。「你是代上官卿來這的?」怎麼,那個右中丞,是這回生死簽的中獎者?
她微微一笑,捧高了手中的奏折,「是的,家父要我將這些奏折交給你。」
然而,倚坐在貴妃椅里的步青雲,並未伸手去接,他只是靜靜地將她打量過一回後,嘴上噙著一抹莫名的笑意,大剌剌地往椅內一靠。
「侯爺?」兩手捧得很酸的如意,忍不住將手里的東西往前遞一些,但,他老兄仍舊動也未動,似乎根本就不打算接下它。
「-不怕死?」半晌過後,他徐徐地問。
她一臉懵懂,「為何要怕死?」
他將烏黑的發絲撥至身後,先是伸出一指示意她將東西置在一旁的小桌上,就在她照做後,他又伸出一指朝她勾了勾。
在她一走近時,他隨即一手捉住她的衣襟將她扯得更近。「你,沒听過本侯的傳聞?」
「沒听過。」只在今日之前。
「令尊要你來這之前,也未告訴過你?」他再將她拉近些,迫人的眼神,直直地望進她的眼中。
她只是靜望著他不動也不語,一雙水似的眼眸,定定地徘徊在他的面上。
「這麼說來,你是個蒙在鼓里的替死鬼了……」他冷冷一笑,眼中暗藏著輕屑,「哼,比起前一回的尚書大人,他所派來送命的,也不過是家中佣僕而已,而令尊,他還真舍得你這女兒的性命哪!」朝中那些貪生怕死的官員,這些年來,他見得可多了,只是,上官卿竟狠心派上自己的女兒來?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懊亮的……眼楮啊。
整個人所有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他那雙眼上的如意,目不轉楮地瞧起他的眼,而後,不顧因遭他拉著不放,被迫彎身這等不適的姿勢,她全心全意地打量起這張面色蒼白,幾乎沒什麼血色的臉龐,也不管他的嘴唇,是否在她面前張合著正在對她說些什麼。
說了老半天,眼前人卻半點動靜也無,步青雲這才發現她就只是呆睜著兩眼朝他直看。
「你究竟有沒有在听?」他惱怒地松開手,害得一時沒站穩的如意,差點就跌在他的面前。
慢吞吞地站穩了身子後,如意終于想起他松手前問的是什麼。
「有,但沒法記住。」
「什麼?」他一愕,沒想到普天之下竟有人敢將他說的話當耳邊風。
她一手指著自己的額際解釋,「侯爺,我的記性不好,一次只能記一件事。」
他不善地眯細了眼,「那本侯方才所說的呢?」
「全都有听沒有進。」她微偏著頭想了一會,再據實以答。
他的語氣更是刻薄,「你是天生遲鈍,或是個呆子?」好歹上官卿也官拜右中丞,她沒半點腦袋就算了,上官卿竟不將她擺在府里藏拙,反還派她來這?
「是一次只能專心一件事。」她很客氣地再解釋一次。
「你的腦袋是生來好看的不成?」完全將她當成是個庸人看待的步青雲,絲毫不改尖酸的語氣。
「嗯……」如意一手撫著下巴,開始努力思考他問的這個問題。
她還當真努力在想?
「上官姑娘。」趕在她又魂游天外天去之前,他不耐地開口。
豈料她又如先前一般,什麼都听不見似的一徑陷入思考中,生平第二回遭人如此無視,這讓天生就性急且滿心不耐煩的他,忍不住一把扯回她在她面前大吼。
「上官如意!」
「什麼事?」她眨眨眼,模樣像是仍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他以兩指指向她的眼,「什麼都不許想了,兩眼盯著我!」
「是。」她馬上將兩眼挪至他的臉上,並注意到了他眼窩下那層深厚的暗影。
「回去告訴令尊,本侯近來心情欠佳,這些奏折待本侯有了心情再看!」
「但……」她為難地盯著他那因動怒而顯得有點紅潤的臉龐。
「小呆子,你有意見?」眉峰隱隱跳動,他的指尖不客氣地直朝她的額際戳呀戳。
「我……」
她才想開口,冷不防的,他突地收回手,一手掩著嘴,又是一陣猛咳,過了一會,在咳勢仍是不止時,他隨手抓了擱擺在椅上的薄毯掩住臉,當他再抬起頭時,潔白的薄毯上,已遭他咳染上些許血花。
冷眼旁觀了一會後,如意輕聲地問。
「侯爺,你病得很重?」
他冷瞥她一眼,「你是瞎子看不出來嗎?」
「需要我替你請大夫嗎?」
「本侯不需庸醫——」話還沒說完,他又急于埋首毯中,「咳咳咳……」
兀自站在原地任他去咳的如意,想了想,彎身在他面前老實地問。
「侯爺,你快死了嗎?」看樣子很像啊,也許再多咳幾次血,他就可以下去報到了。
「滾出去!」
「是。」她乖乖點頭,完全沒意見。
踩著細碎的腳步,絲毫不帶半點同情,將身後連綿不止的咳聲全都拋諸腦後,一路步出府邸,走過湖面上的九曲橋、踏出天字一號房大門門檻後,如意兩手輕合上大門,在門外駐足了好一陣子。
許久許久過後,在她臉上,緩緩漾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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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沒事?」
次日,當如意再次登門造訪「有間客棧」,打算再次去見見那名千里侯時,一見著她,就似見鬼般的東翁與韃靼,立即二話不說地將她給攔在客棧里頭,然後以不可置信的目光,將她這名來客從頭到腳來回打量過少說十來回。
「沒事。」任他們和整個客棧的人們瞧了老半晌的如意,像是要佐證她的話般,在原地轉了個圈圈,好讓一屋子的人瞧個仔細。
奇……奇跡出現了?
不……不,慢著。
謗據多年來的經驗,在那個姓步的身上怎可能會有這等奇跡出現?若非是瞎貓遇著了死耗子,或是昨兒個天下了紅雨,否則,在這客棧的天字一號房里,是絕對不可能存在著奇跡或是僥幸那類的字眼。
「告訴我。」東翁正經八百地朝她伸出一指,「昨日回去後,吃飯、喝水,有沒有噎著或是嗆到?」
「沒有。」
「走在路上沒被馬撞也沒掉進溝里?」韃靼急急忙忙擠走東翁,語氣更是嚴肅到不行。
「也沒有。」
「手沒斷、腳沒殘,天上也沒有東西掉下來砸到你?」活像是巴不得她出什麼意外的東翁,不死心地繼續在她耳邊問。
「……還是沒有。」看樣子,他們真的很希望她出事就是了。
整齊劃一的抽氣聲過後,原本打她出現後即安靜得半點人聲也無的客棧大廳,愕瞪著她的人們霎時像是蘇醒了過來般,紛紛你一句、我一言地開始大肆討論起來,當下整座客棧內熱鬧得有若菜市。
東翁在一屋子吵得不可開交時,轉身抬高了兩掌請一室的人都稍安勿躁。
「大概……」他清清嗓子,鄭重地向大家表示,「只是一時運氣好而已。」
「嗯、嗯……」所有人听了,也跟著猛點頭。
八月瞧了瞧四下,再將兩眼瞥向身旁的主子,也不知是該同情她還是該恭喜她。
「小姐,真的沒人看好你……」想她們昨兒個回去時,整座上官府上下,也是用差不多的表情來迎接她。
她一臉不置可否,「不受人期待不也挺好的?」
「上官姑娘。」好不容易才平定下一室吵雜的東翁,這一回,仍舊是把老話說在前頭,「你確定你真的還要再去見千里侯?」難得出現一個大難不死的,她卻還想去挑戰第二回合的運氣?
「是的。」她爹還等著她把那迭奏折捧回家交差呢。
「那好吧。」他嘆了口氣,「你應該記得路該怎麼走是不?」
「是的,勞你費心了。」她輕輕頷首,再朝身旁輕聲吩咐,「八月,你在這等著。」
「是。」在有過昨日的經驗後,這一回,八月自動自發地在大廳里找了個賞景的位子坐下,招來一壺茶和點了兩盤小菜後,一手撐著下頷,開始欣賞整間客棧的人們,在如意又再次步向本館時,臉上各種千變萬化的表情。
按著昨日走過的小巷走進天字一號房的如意,大老遠的,在踏上九曲橋時,就隱隱約約地听見自宅邸里傳來的耳熟重咳聲,這令她在步進廳里的路程上,月復內的疑問一路累積了不少。
說也奇怪,據她昨日所見,里頭那名正咳得驚逃詔地的千里侯大人,既沒三頭六臂,也不咬人更不吃人,反是個病弱得似是隨時都可能會一命歸陰的癆病表……她不懂,全朝百官和外頭的那些人,究竟是怕他些什麼?
而身為千里侯的他,既有本事住得起如此奢華的宅子,加上皇帝對他又是如此重視,備受帝恩的他,應當不可能請不起大夫才是呀,那他又是怎會病成這般?
「民女上官如意參見侯爺。」在作響的咳聲中輕聲步進廳內的她,端站他的面前,低首看著他病苦不堪的模樣。
方才辛苦咳完一回,耳熟的音調即進耳,步青雲勉強以一手撐起身子,微喘著氣坐正後,發現杵在他眼前之人,不是他人,正是昨日那個問他是否大限將至的女人。
「你竟沒死?」才見著她,與昨日同樣刻薄尖酸的語調,即絲毫無改地自步青雲的口中逸出。
她淺淺一笑,「回侯爺,是沒死。」
「你又來做什麼?」光是看到她臉上那似是天下本就無大事,人生本就該無憂無慮的傻笑,不知為何,步青雲就是忍不住那股子自他心頭油然而生的反感。
「回侯爺,昨日我送來了折子。」以為他記性不佳,她有耐性地提醒他。
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所以?」
「所以我今日來——」如意才把話說了一半,目光透過她的肩膀,遠遠已瞧到有人朝廳里走來的步青雲,即揚手打斷她。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身為門房的韃靼,手拿著一只信封步入廳里,步青雲隨即趕蚊蟲似地驅趕著她。
「去一旁待著,這沒你的事。」
「是。」她乖順地點頭,就照他的意坐至遠處牆角,並自袖中拿出一小塊未繡完的繡帕,低首不怎麼專心地繡著。
代人收禮和贈禮到已是習以為常的韃靼,手中拿著一只信封,在進了廳後,只是瞧了坐在遠處的如意一眼,而後便將那只塞滿了銀票的信封拿至步青雲的面前。
他臭著一張臉,「侯爺,這是戶部大人派人送來的。」嘖,早知道他就勤讀書,也學這家伙去當官算了,然後再廣開後門大撈特撈加上海撈幾大筆,或是一天到晚收紅包收到手軟。
「擱著。」對于那封信,步青雲是連看都懶得看。
坐在遠處微微抬首的如意,兩眼在那只被韃靼擱在小桌的信封上停留了一會,眼力甚好的她,默然地自信封的厚度在心中大約估出一個數目。
韃靼前腳才剛走,本應在前頭忙著的東翁,在下一刻也進了廳,手中捧著一盒不小的精致漆箱趕時間似地走進廳內。
「一號房的——」
「擱著。」步青雲直接截斷他的話,手中之扇朝一旁的小桌一指。
「你不問這盒金子是誰贈的?」早就先行開箱正大光明看過箱中物的東翁,將漆箱放在桌上後代他開箱,以指尖撈起一顆顆的金沙。
他頭抬也不抬,「我猜得到。」
「那好吧。」東翁自里頭了抓了一把金沙,自顧自地塞進口袋里,「這跑路費我就收下了。」
「隨你。」他不痛不癢,只是自椅上拾起方才未看完的書。
亮澄澄的金沙,在穿過窗欞的陽光照射下,燦亮得有些刺眼,看了一眼後,兩眼就一直沒離開那些金子的如意,根本就沒注意到東翁是何時離開的。
「小呆子。」發覺她兩目瞬也不瞬地直瞧著那盒金沙,步青雲伸出一指朝她勾了勾。
「啊?」她楞了楞,並在他的厲目下趕緊回神,「是。」
「你在想什麼?」在她走至他的面前時,他冷漠地盯著她那雙似在發亮的眼眸。
她在口中喃喃,「好個斂財之道……」
「什麼?」上下眼瞼一眯,射向她的眸光顯得有些不善。
「我是說……」她趕緊改口,免得眼前的男人臉色愈來愈臭,「朝中的大人們,似乎都對侯爺禮遇備至且敬畏三分。」
豈料步青雲卻面色一換,直接代她說出她拐彎抹角後頭的正確稱謂。
「什麼禮遇備至?-瞎啦?」絲毫不避諱的他,大剌剌地點出事實,「他們是在向我行賄,你是呆到瞧不出來嗎?」
「……」
說說門面話也不行?難不成他較喜歡听不中听的實話?嘖,瞧瞧這張臉,翻臉跟翻書似的……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他,他這人很難伺侯?
「侯爺這般收賄……成嗎?」現下她總算是知道,這富麗堂皇的天字一號房,本錢是打哪來的了。
「他們甘心送,本侯為何不能收?」壓根就不在乎名聲有多臭的步青雲,還囂張地朝她邪邪一笑,「本侯也不介意告訴你,本侯收賄之事,舉朝皆知。」
「舉朝皆知?」嗯,值得學習。
「沒錯。」他伸手至木箱里,修長的兩指拈起幾顆金沙,「方才派人送來這盒小禮物的,正是左中丞大人,同時也是令尊在朝的頭號政敵。」
「原來是左中丞大人啊!」她一臉恍然大悟地拍著兩掌,「怪不得出手如此闊綽……」她原先還在猜,究竟是朝里的哪位高官能有拿得出這種「薄禮」的身家。
難得見她腦子似乎有些開了竅,他心情不錯地朝她勾勾指,示意她上前。
「你可知他要我為他做什麼?」在她靠上前後,他伸出一手握住她一綹垂落至她胸前的發絲。
「不知。」再次被迫彎身的如意,直視著他眼中異樣的光彩。
他一字一字地在她的鼻尖前低喃。
「他,要我與他聯手對付令尊。」
「是嗎?」她眨眨眼,總覺得他似乎很愛把人扯近他的面前說話。
步青雲將手中的發扯得更緊,「你不以為意?」她究竟有沒有把他方才的話給听進耳里?
她結結實實地楞了好一會,而後,再困惑地皺著眉心問。
「我該嗎?」又不關她的事。
看著她那不像是說謊的表情,半晌,步青雲松手放開她的發。
「你是裝蠢還是真呆?」簡直是朽木,「在知道這事後,你還不趕緊快去同你爹通風報訊?」
「這個嘛……」她沉吟了一會,接踵而來的,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上官如意!」對她這人已有些許了解的步青雲,一把扯回她的發,並迅速將她給吼回魂。
「在在在……」她連忙甩甩頭,直盯著那兩只又朝她伸來的指頭。
他再重申一次老話,「你,兩眼好好看著我!」為什麼她就是有辦法在把話說著說著之時,下一刻就神游不知到哪去了?
「是。」她只好規規矩矩的把眼珠子定在火氣又冒出來的仁兄身上。
「現下你在想什麼?」
「兩眼好好看著你。」
「除此之外呢?」方才他透露的消息呢?難道她又是有听沒有進?
「嗯……」她一手杵著下頷,正經八百地再度開始沉思。
「算了,不許再想了——」在她又擺出一臉呆樣時,他頗為毛火地想制止她,突然間,一陣忍抑不住的咳意卻忽地涌了上來,「咳咳咳……」
聆听著他又重又喘的咳聲,看他咳了老半天,似乎在一時半刻間,他的咳勢應當不會止,還會繼續如此嘔心瀝血般地咳下去。如意不禁彎下腰蹲在他的面前,黑白分明的大眼,快速掃了他的面色一會後,她中肯地說出她的觀察結果。
「侯爺,你又快死了嗎?」
咳得昏天暗地的步青雲,當下惡狠狠地抬起頭瞪向她。
「你——」肝火再次遭她點燃,他直握著拳,也不知為何在遇上這個反應總是慢半拍、腦袋里似少根筋的女人後,他的火氣總是輕而易舉就能被她給撩起來。
她識相地指著自己的鼻尖問︰「我又該滾出去了嗎?」
「給我站住!」在她說完話就要走人之時,總算順過氣的步青雲對著她的背影低吼。
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如意,回過身子,好聲好氣地問向那個似乎總沒法好好同她說上幾句話的男人。
「侯爺有遺言要交代,或是想托我轉告?」
「我還沒死!」被她氣得氣血激越的他,又是一陣響雷直朝她劈下,隨後卻因此而一口氣喘不上來,直靠在椅內大口大口氣地喘氣。
她略皺著柳眉,「不是快了嗎?」也許再讓他多吼個幾次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你……」面色蒼白的他,氣若游絲地問︰「你就這麼希望本侯死?」
「因為,侯爺不是也不怎麼想活嗎?」她反而覺得好笑,無辜地攤攤兩掌。
他一怔,冷聲地問︰「誰說我不想活的?」
「那,侯爺是很懶得活,還是活得很沒勁?」已經習慣他對她總是沒啥好臉色的如意,徑自說出她的猜測,「若侯爺真有心賴活在這人間,以侯爺的財力,要請十個八個神醫絕對不成問題,可偏偏呢,你卻說你不需要庸醫,且在你身上,就連半點藥味也無,因此你若不是厭惡看病叭藥懶得再活,就是壓根活得很沒勁。」
先前印在他心頭上的傻子印象,在她的這一番話後,緩緩遭他推翻了。對于她的推論,他沒承認也不否認,他只是定眼瞧了她一會後,交握著十指往椅里一靠。
「你還有何高見?」
「嗯……」她皺眉細想,「听外頭的人說,侯爺在朝中,無半個政敵?」這還是昨日被晾在客棧里等人的八月,一桌一桌探听來的消息。
「是又如何?」他仍舊是不答,只是一徑地反問遠比上回還來得話多的她。
「那,侯爺的為官之道,道上必定是很寂寞了?」
「寂寞?」
「因為永遠的無敵,不就等于永遠的寂寞嗎?」她像是在說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沒有半個棋鼓相當的對手,這種人生,不煩悶、活得不沒勁嗎?」
再次陷入沉默的步青雲,一言不發地看著分明什麼都不知,卻質疑起他人生活之道的她,愈看,他的面上漸漸布滿了寒意。
眼看他神色愈來愈像是要噬人,她忙揮揮小手。
「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侯爺不必放在心上。」
「你以為,你憑什麼對本侯說這些?」他不疾不徐地將交握的十指緩緩扣緊。
「憑什麼?」她怔了怔,有些不明白地瞧著他那陰晴不定的神色。
對,憑什麼?
他想,她這一生中,恐怕不曾經歷過任何風雨,更不需獨自努力靠自己生存。身為女人的她,只需倚靠著他人就能不知憂愁地過一輩子了,不必養家糊口,不需在職場上爾虞我詐,她就如同其他的女子們一般,只需要想著現下衣裳的款式,食物的菜色……
她憑什麼?她憑什麼就這麼大剌剌地闖進他的生命里,告訴他那些她自以為是的事?她曾愁過是雨是風嗎?她曾在生死之間徘徊再徘徊嗎?她曾有過有志卻不得伸,只能在野卻不能在朝的遺恨嗎?她知道他曾失去了什麼、曾被迫割舍過什麼嗎?沒有他這等過往的她,又憑什麼站在她的面前評論他的生存之道?
同是人生父母養,她憑什麼可以和其他人一樣,這麼簡單就獲得如此平凡的幸福?而她,又憑什麼在他人辛苦活了大半生後,什麼都不懂,就去質問他人的生活方式對與不對?
憑什麼?
「侯爺?」如意不解地看著變臉快速的他,在一臉冷色過後,再次恢復平靜無波的模樣。
「這些奏折,你拿回去給令尊。」半晌過後,他指著擱在小桌上的幾本奏折。
「只有這些?」如意數了數,不解地問︰「其他的尚未批好嗎?」
「尚未,因我還想再見你幾回。」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步青雲朝她緩緩搖首。
「見我?」她一臉納悶,「為何?」
「不為何。」他起身步至她的面前,一手抬起她的下頷,信誓旦旦地道︰「因我要看看,-的命,究竟能有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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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命能有多硬?
其實這個答案很簡單,那就是……
敗遺憾的,它絕對硬得超乎步青雲的想象。
不過這一點,那個猶搞不清楚狀況的千里侯,至今仍不知就是了。
幼時,她曾听女乃娘說,她爹在她生下不久後,曾找了個高人來為她算過命,之後也陸陸續續地找了不少人來替她卜過卦,可就從來無一人能夠算清她的命,或總是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至某日在府中的大夫人,不知上哪找來了名江湖術士來到了府中,見了她後,那名術士只說,她命中深受福神眷顧,這一生,她將無病無痛無愁無慮無災無難。
雖說,她本人是不挺信命相或是卜卦那類玩意的,但自小到大,她確如那名術士所言,不曾患過半點風寒、不曾跌到受傷、不曾……他人皆有、她卻不曾有過的事,簡直是數之不盡,即便是點小意外也好,那也絕不會輪到她的頭上。
可那個步青雲,情況似乎正好與她相反。
坐在閨房案內的如意,正看著厚厚一迭八月四處替她打探來關于步青雲的消息,連連看了幾篇後,她隨手翻了翻,發現每篇撰文者的開頭,必定是曾有術士直言,步青雲此人深受噩神眷顧這類的字眼。
伸手再拈來另一張寫滿步青雲事跡的紙張後,如意愈看,嘴角愈是忍不住往上揚,這讓坐在繡桌前代她刺繡的八月,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上一句。
「小姐,這個千里侯有這麼有趣嗎?」她要是沒記錯的話,那堆紙里,寫的全是步青雲這輩子克死過多少人,和他又是如何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事跡。
在心底已大致有個譜的如意,以指輕彈著紙面。
「很有趣。」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種奇葩了。
自小到大經歷過種種噩運,再加上長年一身病痛,無敵又無友,出了客棧後,每個人只要見著他便忙著逃之夭夭……獨來獨往,孤獨了大半輩子,孤僻成性,沒經歷過親情、友情,甚至是愛情,這也難怪他的性格既扭曲又見不得他人過得比他好。
說老實話,在某方面,她很同情他。
因她知道,所謂的孤傲、不屑于人、毒舌狠心,並不是單就一人本身的性格所能造成的,若無外力的捏塑,任何人都很難成為今日的他。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倘若她也置身于他那等環境里,或許,她也會憤世忌俗,既無奈又痛恨命運的安排,又或許,她會比他行事更加暴戾乖張,並做出更多憤世忌俗之事。
「小姐不怕?」很替她安危擔憂的八月,總覺得那個步青雲的噩運實在是太過堅強,要是這個自小到大幸運無比的小姐,身上的福氣一個不小心敵不過那位瘟神的噩運,那該怎麼辦?
「會怕,我就不會去見他第二回了。」她慢條斯理地將已讀過的紙張撕成兩半。
八月愈想就愈覺得不甘心,「你明知道老爺只是派你去賭賭運氣……」
「而我的運氣向來就是好得不得了。」春花般的笑靨,漾在她勻淨的臉龐上,「放心吧,不過是個千里侯,他還沒那個本事克得倒我。」有個噩神在背後撐腰那又如何?真要論神說佛,她頂上也有尊福神呢。
「小姐確定?」
「你知道,我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她仍是絲毫不以為忤,反還朝她招招手,「叫你調查的另一個人呢?」
「就擱在你左手邊桌上。」也不知道她干啥要這些消息的八月,只是以下巴努了努那方向。
「謝了。」她推開手邊一大迭的紙張,改撈過另一迭。
坐在窗畔代她這位閨中小姐繡花,順便還要替她注意著外頭動靜的八月,在遠處的長廊底下突然出現兩抹人影時,急忙站起身小聲地朝她低叫。
「不好了!」她急急忙忙離開繡桌,一把拉走坐在案內的如意,「小姐,其他的小姐們來了!」
滿腦子只專心在正事上的如意,只是任她將自己推坐至繡桌,眼看她還是沒回魂的八月,急忙抽走她手中的紙張,改將繡針放妥在她的兩指之間,再趕緊沖至案前將案上所有的紙張全都掃至抽屜里。
腳步聲愈來愈近,已完成掩飾動作的八月,隨即回到如意的面前,兩手捧起她的面頰直要她回魂。
「小姐,該醒啦!」
「啊?」她眨了眨眼,納悶地瞧著手中的針線。
「十二、十三兩位小姐回府了,你配合點!」八月先是壓低音量在她耳邊通風報訊,再趕緊站至她的身後扮出主僕該有的假象。
「小妹!」話才說完,兩名早已嫁出府中的親姊,已推門而入。
「彩霞姊、吉祥姊,你們回來啦!」如意登時精神一振,笑意鋪滿了臉龐,「八月,奉茶!」
八月有些呆楞地看著她前一刻與下一刻截然不同的模樣。
「……是。」
「兩位姊姊今日怎會有空回府?」在八月托著茶盤而來時,如意順手接過,笑意盈盈地各奉了一碗茶水給她們。
「今兒個我們是特地回來看你的。」
「特地來看我?」她秀眉微挑,臉上笑意仍是不變。
「如意……」上官彩霞將她拉至身畔一塊坐著,兩手緊握著她的手,面上盡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嗯?」
「還是由你來說吧。」她嘆了口氣,干脆轉首看向上官吉祥。
「如意,今兒個姊姊們來,是想告訴你一事……」上官吉祥扳過她的肩,深深嘆了口氣後,語氣沉重地向她叮嚀,「答應我,這事,你听了後,可千萬不要太傷心。」
「何事?」她乖順地點點頭,依舊很有耐性。
「爹爹去年不是為你許了婚配嗎?」上官吉祥有些不忍地開口,怕她的記性差忘了這回事,還不忘提醒她,「就那個太子侍讀,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她很勉強起想起是有這麼一號人物,「他怎了?」
「他……」上官吉祥期期艾艾地看著她的眼,「今年初春,他已接連先納了兩房小妾……」
如意不痛不癢地應了應,「噢。」她還以為那個男人能有什麼大作為呢,搞了半天,原來竟是這等事。
「小妹,听姊姊一句。」為了面無表情的她,心底直為她擔心的上官吉祥忙急著勸她要放寬心,「男人嘛,三妻妾也是應當的,姑且不管他納了幾房的小妾,反正,日後你都是他的正妻,當家主母也定是你,所以,你就別為此事太傷心了,嗯?」
眼看兩名親姊面容上都寫滿了憂慮,如意也只好配合地垂下了眼眉,狀似落寞地垂下螓首。
「多謝吉祥姊,我……」語帶哽咽的她,還刻意頓了頓,「我會看開的……」
膀在一旁的八月,看了只是猛翻白眼。
「真的?」上官彩霞還不放心地抬起她的小臉問。
「嗯,姊姊們別為我多慮了。」她吸了吸鼻尖,勉強地擠出一朵笑,同時將一手偷偷伸至背後,直朝八月打暗號。
「我知道這事為難了你,但……你懂事就好……」眼眶含淚的兩人,直拍著她的手,像是想安慰她,又像是替她感到不甘。
接獲暗號的八月,在她們準備拿出繡帕開始抹淚之前,連忙來到她們的面前插話轉移話題。
「兩位小姐,听說,二夫人近日染了風寒,小姐們難得回來,不如就先過去向她老人家問個安吧?」
「也好。」上官吉祥以帕拭了拭眼角。
扶著兩位親姊步出房門後,與八月並肩站在門口送客的如意,默然地回想著方才听來的消息。
「看開?」八月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地問。
「是啊。」她不疾不徐地關上房門,筆直地走向房內的書案。
「小姐。」跟在她身後的八月,兩手撐在案上,語氣十分懷疑地問︰「我能不能問,你的看開,究竟是怎麼個看開法?」
「你說呢?」坐回案內的如意,一手輕托著香腮,沉穩地輕笑。
八月頹然地垂下頭,「總之不會是什麼好事就是了……」光看她這號表情,那只代表,她不可能會乖乖就範,或是就這麼算了。
「你繼續去忙你的吧,我還有正事要做。」如意揮揮手打發她,自抽屜里挖出那迭她未看完的消息。
紙面上的文字,在兩位姊姊走後,此時看來,好似一朵朵飄萍,在她的眼前游移飄蕩,令她怎麼也無法集中精神在紙面上。
她那未曾謀面的未婚夫婿,納妾了?
她這未來的正妻都還沒娶過門呢,他就已迫不及待地先納了兩房小妾?且他非但沒來問過此事她允不允,甚至,就連這消息也沒告知過她一聲……
低首看著自己一雙一點也不細滑也不美觀白晰的手,在右手上,有著因長年握筆而生出的筆繭,她橫看豎看,都覺得這一雙手,與上官府中那些由她父親所養的門人,那一雙雙握筆的手,並無二異。
不同的只是,他們是男,她是女。
可惜的是,人們崇敬的上天,根本就是蒙著眼看待這世上的男女之間,從不給予所謂的公平。
為官也好,為商也罷,倘若,今日她是男兒身,那麼這一切,或許就不會這麼令人覺得不甘了。
可只因她是個女人,她就不能為官亦不為能商,就算她這輩子讀遍萬卷書、行過萬里路,只要她是個女人,她就必須毫無異義地接受這世間的束縛,相夫教子、睜只眼閉只眼,把所有憂傷的字眼都深深藏在心底最深處,並且以雙手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一聲關于心憐自己的嗚咽。
自小看著年紀長于她的姊姊們,在父親有計畫的安排下,一一以各種有利的政治、或是財富因素給嫁出府,嫁入了可在朝中聯勢的官家、或是嫁入可做金源後盾的富賈。
只是,上官卿從不問問他的那些女兒,她們願不願?
每當她們返家省親,如意就像是心底被鑿了個坑洞般,因她不是得靜靜坐在她們的面前,看著她們回到家才敢流淚的淚眼,就是不語地聆听她們向她泣訴她們的夫君,又納了幾房妻妾,或是又在外頭跟別的女人生了幾名兒女……而在那坑中,她只覺得她的未來就如同那些姊姊般,毫無希望,只能在深深吸一口氣後,再無聲無息地滅頂。
她最忘不了的是,自小到大接觸到的每一個女人,她們那些曾經全然相信地、情詞懇切地祈求上蒼能夠讓她們在這一生中得到一個良人的熱情,以及,後來當她們如同交易般地遭上官卿一一嫁出,卻在婚姻中得到事與願違的結果時,那份曾經對愛萬分渴求,卻永遠也無法達成的遺憾。
彬許上天並不知道,女人的眼淚,是珍珠。
那些曾經深深打入她心中珍貴的淚眼,與無法訴之他人的不甘,就像是一捆繩圈,將她的姊姊們牢牢捆縛住,並強迫她們要把這等失望過後的痛苦,強行咽下。
其實,她們要的並不多,她們要的只是一份永遠不變的愛。
身為旁觀者的如意,自小到大,這些年來,她只是冷眼靜靜地看著、听著,眾多親姊她們心中最是深刻的祈願。但隨著姊姊們一個個地遭家父嫁出,她這才明白,對于愛的熱烈追尋或是渴望,並不是全然都操盤掌握在她們手上的,因她們只是一朵隨著命運飄流的浮萍,什麼也不能追求爭取,就連一點選擇的余地也沒有。
雖然說,在上官卿這等安排性的婚姻下,也有姊姊嫁得不錯,婚後的日子過得幸福又美好,但,那也僅是少數。
這麼多年來,她听著、看著,發生在眾多姊姊身上的一切,她總覺得,身為女人,人生就只是一個圓。
在這圓的起點,是待字閨中,而後是嫁人偽妻、當家主母、生子、侍奉夫君與公婆、教養兒女……每個女人,都在這個圓里按著一定的路徑行走,踩著與前人同樣的步代,從不走出圈圈外,看看外頭那不圓滿的人生、不循規蹈矩的路程。
她們只是安靜的聆听著命運的安排,該往哪兒走,又該往哪兒去,從無異議,也從無反對,她們只是低首承認命運。
彬許對她們來說,人生只是一條無言的河川,那些屬于安排的無奈、斑駁的夢、無言的悲哀,都一一躲在她們的裙擺底下,不說話、不開口,也從不抬頭張揚,令她們從不期待些什麼,不敢去夢、不敢去恨,也不敢跳出來張口大聲的說,她們並不願!
她們只是委屈的告訴自己,要認。
認什麼呢?
認命、認分、承認自己只是個女人,然後,再靜靜地等待命運的安排。
四季的更迭,是女人梳落的一綹枯發;過往與青春,是女人抹在繡帕之下的淚痕;愛恨與無奈,則是閨閣內外同樣只能仰望卻不可觸踫的春光,以及那始終從無改變過的束縛。
其實生命從來都不懂得公平,而人們也打從一開始就在拒絕和抵抗,就在嬰兒所發出的那第一聲啼哭聲中。
倘若命運是一條曲折的路途,那麼,總該有個人跳出來,躍過那些安排、繞過那些注定的路途,無論是再怎麼辛苦,也要走出自己的路。即便,外頭可能風雨迎面、危險不安、混亂又不平靜,甚至可能不能提供任何庇護……但,這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
每個人所想要的,可能都是「結果」這二字,而她所追求的,卻僅僅只是「過程」這二字。
青春是一朵飄浮的雲彩,稍縱即逝,從不為任何人停留或是搖擺。而她,就只有這麼一回的青春,也只有這麼一回的放手一搏,因此,她很堅持,她的路,得由她自己決定該怎麼去走。
他人倒也罷了,但,人生是她自己的,她並不願也成為棋盤方格里,那一只靜靜等待命運屠殺,待在原地動也不動的棋。
在她的人生中,她想,她至少有權利擁有這點小小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