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我為師。」
在天宮待不下去的夜色,自天曦的身子好多了後,立刻將天曦帶至風破曉的別業安頓好,在天曦的友人都在別業里忙進忙出時,夜色將風破曉拉至別業外頭的林子里,開門見山地對他這麼說。
「什麼?」風破曉掏掏耳,以為是自己听錯了。
「我得保護我娘。」思前想後,她所能找出的唯一法子就是這條。
他搖搖腦袋,「我不懂。」
夜色面色嚴肅地向他分析,「天孫在天宮的事,帝國早已知情,就孔雀與破浪的為人來看,他們不可能會對這事置之不理,或是不滅天宮任憑天孫統領天宮。而我在織女城之事,一旦他們知情,他們也定會來找我算帳,或是以我為由攻打織女城。」
「慢,天孫的事咱們暫且不談。」他抬起一掌,滿月復不解地問︰「-不是打算在天曦好些了後就帶她去迷陀域?」
「沒錯。」
「那-只管帶著天曦一走了之就成了,又何須教我來對付-以往的同僚?」她本來就可以獨善其身,不必管他們天宮的生死的。
「我娘在這住了二十多年,她所有的友朋都在這,織女城若毀,我娘會傷心的,你若死了,我娘也會傷心的。」本來也很想這麼做的夜色,在與天曦相處的這陣子來,對天曦也了解了不少,她不忍心見天曦得為了她,而割舍那些扶持天曦度過二十來年的情誼,況且,這城里還有個天曦視為掌心肉的風破曉,他若有事,她不敢想象天曦將會如何。
「-呢?」風破曉偏首看著她,「我若死了,-不會傷心嗎?」
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的夜色,僵硬地繃著身子,不知該如何是好地回避著他的目光。
看了她的反應後,風破曉心情甚好地替她說出答案。
「我知道-會的。」
「我什麼都沒說。」她別開臉,不讓他看見臉上的紼色。
「-不能代天宮出手嗎?」何必那麼麻煩呢,只要她一出手,相信帝國不管派出哪泣四域將軍,都不會是她的對手。
「下輩子。」她橫他一眼,「我不會與帝國為敵的。」
「我想也是……」他模模鼻尖,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因-認為我不是孔雀或破浪的對手,所以-才要教我功夫?」
她毫不客氣地承認,「對。」
「-把我看得真扁……」回想起以往全天宮都視他為希望的景況,如今在她面前……他已經開始懷念起自尊那玩意了。
「好,咱們就現實點。」夜色兩手環著胸問︰「風城主,你老實說,你打得過他們嗎?」技不如人還不認?那三個男人最起碼可以在她的刀下全身而退,他呢?他忘了要不是當時她饒他一命,他早就死在天馬郡了嗎?
「……是不能。」她就一定要這樣削他顏面嗎?
「知道就好。」要想跟破浪他們打,他還早得很。
「-……真不介意被我偷走-的功夫?」風破曉面帶猶豫地撫著下頷,「不是我在夸口,只是這樣的話,我不用一年武藝即可在-之上。」才偷過她一招半式,她就氣呼呼的,這回要是她來教的話……
「你再說我就不教了。」本來就很不情願這麼做的夜色,板著臉,說著說著就撇下他走人。
風破曉忙把她拖回來,「好好好,不說不說……」
她扁著小嘴,「這實在是不公平。」她愈想愈覺得虧本,這下,什麼好處都被他給撈去了,虧她還辛辛苦苦地練功練了那麼多年,還一路同那三個男人打了七年。
他笑笑地哄著她,「我說過我有天分嘛。」
「所以你就專撿現成?」她扯過他的衣領,很怨老天怎麼就給了他這種不公平的天分,讓他不必像她一樣苦練多年。
「-又生氣了。」拉段的風家城主,討好地拍拍她的臉蛋。
「我不擺個冷臉你又會開始臉紅啊!」她委屈地低叫。
現在不只是她覺得丟臉,就連天曦也不承認那個容易害羞的男人是她一手養出來的,礙于他的顏面,全織女城的人只敢在暗地里偷笑他,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讓他更尷尬,而這點,就只有他還不知道而已。
「噓……」他忙不迭地以指放在唇上要她小聲點。
她瞥他一眼,「你總算有點自覺了?」謝天謝地。
風破曉一臉無奈,「害羞是天性,也只有在-面前我才會這樣,我改不了行嗎?」在遇到她之前,他哪會這樣啊?他的一世英名還不都是毀在她手中?
每次都這麼說,好象他的小缺點全都是她造成似的……夜色悶悶地別開臉蛋。
「別板著臉了。」他彎子,好聲好氣地問︰「-很不習慣有人武藝在-之上?」
「當然。」他以為她是誰?
他想了想,「不如這樣,-事先留個幾手,我盡量別全都偷?」
她搖搖頭,還是怎麼想就怎麼不平,于是她朝他扳扳兩掌。
「讓我揍你個幾拳。」
「為何?」他不解地眨著黑眸。
「消火。」偷她一點點,她就已經夠火大了,現在要讓他偷更多,不揍揍他,她一定會一直這麼不痛快下去。
他老兄也很認命,「好吧。」要拜師學藝總要付出點代價,比起以往那些恨不得殺了他的師尊,只打幾拳,已經算是很便宜他了。
在夜色握緊拳頭前,有挨打決心的風破曉,已經兩腳站定,不抵抗不掙扎地閉上眼,站在她面前等著她的拳頭落下,但,等了老半天才等到一拳後,他有些疑惑地張開眼。
「-沒使上力。」沒吃飽嗎?
這一回揍上他肚皮的拳頭,力道還是在他認為僅是抓癢的範圍。
「舍不得?」一抹笑意偷偷溜出他的唇角,他愉快地看著一臉難色的地。
夜色沒好氣地一拳就揍過去。
「是有使上點力了,不過……這還是不像-的拳頭。」他模模讓他痛得差點岔氣的肚皮,還反過來安慰她,「-不必顧忌著我的傷,它早已經好了,要揍就痛快揍我一頓吧。」
總覺得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夜色,在听完他的話後,放開拳頭,自顧自地對自己生氣。
她拉下臉承認,「我打不下去。」可惡,就連要打他,他都這麼大方,還可以在這節骨眼為她設想,他就一定要這樣害她覺得內疚嗎?
「真的?」眉開眼笑的風破曉,定至她的前頭,低首看著她微緋的小臉。
「你再笑,我真的會扁你一頓。」她氣不過地把春風滿面的他給推遠一點。
心情輕盈得有如枝上雀鳥的風破曉,在她被他看得愈來愈不自在時,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快步離開原地。
「你要上哪?」不是說好要教的嗎?
他一手指指後頭,「太多人在看了。」
只顧著他和她的心情,卻沒注意到四下的夜色,回首看向身後,果真如他所言,在四處的草叢里和樹後發現了一堆躲在那偷看的人。
見他愈走愈急,且一路都悶不吭聲,不知道他在急些什麼的夜色,在他把她帶至一間打獵用的小屋里時,想不通地看著四下。
「這麼暗,怎麼教?」他想學盲刀不成?
「今兒個先別教。」他忙著把屋真沒關上的門窗都關緊。
「那你拖我來這做什麼?」在屋內僅剩下一絲絲光線時,她不解地看著又回到她面前的他。
「這個。」他低聲說著,俯一手圈住她的腰際,一手抬起那張剛才就已經把他迷得昏頭轉向的臉龐,低首渴望地吻住她的唇。
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做的夜色,甘然地任他吻著,停留在她唇上綿綿密密的吻勢,在他愈來愈無法控制時,她抬起兩手環住他的頸項,然而此時,他卻沙啞地對她低語。
「閉上眼。」
「怕我看?」她在他的唇上問。
「是要-專心些。」他一手撫過她的眼,-開所有的顧忌,深深吻住她,將多年來的等待,化為與她的唇舌交纏。
在他掩不住的急切里,夜色將他抱得更牢,貼緊了他的身子,在暈眩來襲時,模模糊糊地感覺著他們一致的心跳。
躲在別業外頭遠處林子里的某兩人,在見了夜色再次拿起雙刀,與那個棄劍改用起雙刀的風破曉在對練刀法時,他倆表情同樣呆滯地張大了嘴。
忙著在城里幫風破曉打點城務,才幾日沒來找風破曉的霓裳,用力揉了揉眼,然後再推推身旁的海角指著前頭問。
「這是什麼情況?」她有沒有看錯?曾經是欲滅天宮的人,在教他們天宮的希望武功?
埃角訥訥的,「我不知道……」他也覺得眼前的景況詭異得緊。
「我家表哥氣瘋了嗎?」很久沒回家的她,愈想眉頭就皺得愈緊。
「差不多了。」听到風破曉替夜色弄了幢別業後,天涯三天兩頭就搬出震天吼,要是讓天涯知道眼前這回事……回去後他又要派人收拾一地狼籍了。
霓裳滿臉不屑,「那就叫他一塊來拜呀!」
他涼聲地問︰「-認為城主拉得下這個臉嗎?」曾被夜色大剌剌地以腳踩過之後,叫天涯來拜師?她不如找面牆讓天涯撞比較快。
必想起自家表哥好強的性子,霓裳不得不承認。
「是不太可能。」好吧,那個男人既不能看也不能吃的面子最重要。
「近來,長老們拚命在鼓吹城主。」海角深思的眸光定在夜色的身上。
「鼓吹什麼?」她表哥有啥好鼓吹的?
「得到夜色,就等于把帝國最強的武力給搶來天宮,日後天宮就再也不需懼怕帝國了。」他覺得那票老人還真是會打如意算盤,「有過風神之例後,長老們也想把帝國的人才搶過來,因此長老們要城主來勸勸風城主。」
「他不肯。」長老們就是在風破曉身上踫了釘子後,才會轉向天涯要他出馬求情。
霓裳撇撇嘴角,「我也不認為夜色在捍衛帝國多年後,她會因此而背叛帝國。」先別說她的性子強得很,那個夜色,光看也知道武人本色的她絕不可能叛主。
「沒錯。」他也是同那些長老這麼說的,偏偏他們就是不信。
「不過……往好處想,目前三道與帝國中,最強的武將就在咱們天宮。」看了眼前夜色的身手後,霓裳也忍不住開始幻想起美好的遠景,「只要破曉哥哥武藝大成,日後天宮就牢不可破,若是夜色願意與破曉哥哥聯手的話,有他兩人,就足以對付其他三個四域將軍了……」該說是他們天宮走運呢,還是帝國太不懂得珍惜?至今她還是想不通,為何帝國的皇帝會舍得讓夜色離開帝國。
「霓裳,那是不可能的。」海角不客氣地潑了她一盆冷水讓她清醒。
她倔著小嘴,「想想而已嘛。」
「走吧,咱們去勸勸城王。」特意來拉她回家的海角拍拍她的肩。
「勸他也來拜師?」不太可能吧?
「不。」海角認真地向她表示,「為了織女城與天壘城的和平,咱們得勸城主來向風城主或夜色低頭。」
她朝天翻了個白眼,「那可有得勸了……」
教完風破曉一套刀法,就退至一旁歇息,順道看他這面鏡子學了幾成的夜色,出神地看著用起雙刀也跟用劍一樣拿手的風破曉,在風破曉早已收勢來到她面前時,她的兩眼還是凝視著前方不動。
「-在發呆。」在她面前揮手揮了好一陣後,她始終都沒有回神,風破曉忍不住出聲。
「沒事。」她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後,忙著想掩飾些什麼。
風破曉沉默地看著她那張心不在焉的臉龐一會,踫運氣地問。
「想家?」打從她離開帝國起,他從沒听她說過關于帝國的只字詞組,而她有些時候,也會趁人不注意時,出現這種想得出神的表情。
心事被猜中的夜色,有些不想讓他知道地別開臉。
是的,她想家,她想念帝京,她想回到黃琮的府上去為他守孝、為黃琮日夜焚香祭禱。她想念跟了她那麼多年,處處為她著想的喜天,她不知沒了主子後,喜天將身歸何處。
她也想念那些平常總覺得很討人厭,離開了後才覺得他們其實沒那麼討人厭的同僚,她甚至思念起以往陛下對她全然置信的目光。她知道,當她不顧一切回京奔喪時,陛下定是對她感到很失望,可就算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陛下還是讓她在忠孝之間選擇了孝,並以帝威壓過日月二相保她一命,身為明君的他,從不曾因個人私情而壞了朝中律典,但為了她,陛下卻不惜破例。
不論黃琮在死前對陛下說了些什麼,也不管黃琮究竟是因何而死,她與陛下,他們君臣之間多年來的情誼與信任,從沒有因任何事而改變過。因此就算遭逐出中土,只她還活著一日,她就不可能會背叛那個願把帝國安危重擔交托給她,並深深相信她的陛下。
「夜色?」風破曉擔心地看著一徑沉默不語時她。
「為什麼你的城叫織女城?」不想把這部分心事讓他跟著承擔的夜色,在回首望見了遠在山頭那一處的織女城時,隨意抓了個話題問。
「它原本不叫織女城的,是我改了它的名。」風破曉頓了頓,音調有些怪怪地向她解釋。
她微皺著眉,「有什麼用意嗎?」好女人化的城名,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
他微微緋紅了俊臉,「有……」
夜色怔愣了半晌,仔細地瞧了他老兄又不打一聲招呼就紅起來的臉龐後,已經算是經驗充足的她,不太確定地抬起一指。
她遲疑地問︰「你……剛剛是不是又在暗示些什麼?」
風家城主的面皮因此變得更紅了。
「你把整座城的名字改了來等我?」雖然不太相信,但夜色還是自行推敲出個很可能是他會做的答案。
「對……」他又開始不自在地兩眼東瞄西瞄。
「為什麼不干脆叫牛郎城?」她扳正他的臉龐,在對上他的目光後不解地問。
他老實地嘆了口氣,「因為太難听了。」牛郎城?長老們會打死他的。
「也是。」她想想也這麼覺得,不一會,她以肘撞撞還在臉紅的他,「等到了我之後呢?你想把這座城送我嗎?」
「-要的話,送。」他完全不介意把祖產贈給她。
天底下,絕對沒有比他更大方的男人……
夜色感嘆地一手按著他的肩,「這話你可千萬別讓他人听見。」他再大方下去的話,天涯給她的那個禍水封號真的會與她形影不離了。
「有什麼關系?」他老兄還是覺得無所謂。
「我才不要你的城。」她不屑地推他一把,「還有,你也少往我這兒跑,練完了就回你的城去。」天天跑、天天來,還三不五時住在這,他不煩她都嫌煩了。
他搔著發,「事實上,我已經打算搬過來住了。」他還準備收拾行李,以後跟著她去迷陀域里住呢。
夜色呆愣地看著他,「那你的城怎麼辦?」身為城主,他可以這麼不負責任嗎?
「叫天涯管。」他聳聳肩。
「他的城呢?」
「霓裳管。」天壘城很多人才的。
「你呢?」
「專心陪-們。」風破曉擺出一臉幸福的模樣,對她咧了個大大的笑臉。
「你真打算不當城主了?」夜色忙一手撫上他的額,以為他又是哪不對勁了。
「不當。」他拉下她的手,笑咪咪地偷吻了一下她的掌心。
在他由她的手心一路吻上她的手臂時,夜色以一指抬起他的下頷,面色嚴肅地問。
「萬一天宮與帝國之間有戰事呢?」到時他也能袖手旁觀?
「我仍是天宮的守護者。」他拍拍她的頭頂,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為難或沖突的。「公與私,我分得開的,-也試著分開點吧,這不困難的。」
自認識他以來,就一直認為他公私太分明的夜色,在听了他這話後,腦海里浮映起皇帝浩瀚的臉龐,與天曦的臉龐,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空蕩的兩手,從沒想過,其實,她也是可以將公與私分開的,只要她……
「吃飯了!」已煮好午飯的天曦,站在別業的大門前喚著他倆。
風破曉回首應她一聲,「我們這就來!」
在他倆的聲音中,夜色暫且撇下了先前的那個念頭,滿心感謝地看著站在遠處朝他們招手的天曦,與她身邊這個忙著收拾東西的風破曉,多年以來,不曾再有過的一家團圓的感覺,緩緩漫至她的心頭,眼前的這個家,雖是少了黃琮的身影,卻多了個風破曉,還多了個久違的娘親。
一家團圓……
「怎麼了?」看到她的眼眶似有點紅,本來要拉她回去的風破曉,停下腳步擔心的問。
「沒有……」夜色感動地吸了吸鼻尖,將他的手握得更緊,「沒什麼。」
平靜了許久的天宮三山,在今日一封書信捎抵織女城後,登時天宮如臨大敵,無論是織女城或是天壘城,所有任職于天宮的武將與天宮其他各山的山主們,還有天宮的長老們,全都集合至風破曉的別業外頭,人人緊張地伸長了脖子,不時往別業里頭看。
站在屋里,已整裝好的夜色,那兩柄風破曉替她打造的刀就放在一旁的桌上,在拿起雙刀前,她再一次拿起那封由孔雀命紡月送至織女城的信。
一手抽走那封她不知看過幾回的信後,風破曉再動作快速地拿過她的雙刀。
「我替-去。」別開玩笑了,要她去與昔日同僚一決生死?既然她沒有背叛帝國,為什麼她與孔雀要走到這種地步?
她拉住他,緩緩朝他搖首,「孔雀要找的是我。」
「不行。」他緊握著手中的雙刀,就是不肯還給她。
不容許自己逃避的夜色解釋給他听。
「你不是他的對手,而我,遲早都得面對他。」她早就料到,只要她在這,來者不是破浪即是孔雀,而這二者效忠陛下的心,與她無異,因此她沒有與孔雀討價還價的余地,只能堂堂正正的面對,不然,孔雀恐將不惜效法破浪再滅天宮一城。
在夜色想拿回雙刀前,站在同是男人的立場上,風破曉不得不說。
「他愛。」
她側首輕問︰「你要成全他嗎?」
「不,我只是覺得-得替他想想。」他不知孔雀是抱著什麼心情前來的,他更不知孔雀究竟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命自己這麼做,但一想到孔雀也愛著她,他就替孔雀感到不忍。
夜色也很清楚這點,「就是因為替他想,所以我才非去見他不可。」
「夜色……」
「這次,我是為你和我娘而戰。」搶回雙刀的她,將雙刀插在腰際俊,站在他面前盯著他的眼對他道。
他愕然地瞧著她正色的神情,而怕他不懂的夜色,又再說了一回。
「你听清楚,我是為了你們。」好不容易才一家再次團圓,她要保護她的家人。
許久過後,一陣壓抑不住的歡喜,自他的心頭緩緩浮上,欣喜溢于言表的風破曉,俊臉立即誠實地在她面前泛紅,老老實實地用臉皮告訴她,現下的他有多開心。
「你……」眼看他又變臉,夜色忍不住小聲低叫,「你可不可以不要又臉紅啊?」可惡,害她也跟著臉紅。
他又開始結巴,「對、對不起……」
聚在窗外圍觀的眾人,在風破曉又開始大大走樣時,不約而同地深深嘆了口氣。
天涯一手掩著臉,「丟人……」他不承認他認識屋里的那個男人。
自知道這件事後,就一直很緊張的天曦,在夜色走向大門時,在她身後叫住她。
「夜色。」
「-放心,我很快就會回家。」她轉過身,給了天曦一個安心的保證。
「小心點,我煮好飯菜等-回來。」緊握著十指的天曦不忘向她叮嚀。
「嗯。」她微微一笑,打開大門準備前往天馬郡郡外,在門外圍觀的人群紛紛讓出一條路後,她走至別業外頭,躍上已經等她許久的曙光。
送她送至別業外頭的風破曉,在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林里時,仍是一徑地望著遠方。
「真的不擔心?」天涯站在他的身旁問。
「她不要我去。」哪會不擔心?要不是她不肯讓他插手,他甚至想去幫忙。
「不怕她會對她的同僚心軟?」听說孔雀可不是個好惹的人物,眼下三道里,唯一曾勝過他的,就只有夜色一人。
風破曉語氣堅定地搖首,「她不會心軟。」
天涯懶懶地扔下一顆大石,「即使那個男人很愛她?」唉,所有的意外,都是這麼發生的。
早就已是滿月復不安的風破曉,最後一絲防線立即被天涯給攻破,他忙不迭地沖向系在外頭的馬匹。
「我跟去看看!」
在風破曉急忙離開後,霓裳走至天涯的身旁,涼涼地靠在牆上問。
「喲,不吵架了?」不知先前那個在天壘城里撂下話,說往後再也不來織女城的人哪去了?
天涯哼了口氣,「兄弟還是兄弟。」他們兄弟倆的感情,才不會為了個女人而生變。
霓裳斜睨他一眼,「那你什麼時候才肯去向夜色低頭?」
「作夢。」
冬日過了,初春翩抵人間,天馬郡外曾被深雪覆蓋的大地,早已融雪遍地綠意。
在指定時間來到此地的孔雀,未著戰甲,緊閉著兩眼立在車地上,兩手放在那柄新鑄成、插立在地面上的百鋼刀上,在听見了天獅的腳步聲時,他慢條斯理地張開雙眼。
下了曙光後,夜色將曙光斥走,提著雙刀步向他,在走至一個距離時,她停下腳步,靜看著許久不見,面龐消瘦了不少的孔雀,往昔愛穿得花不溜丟的他,一反心性,今日一身黑衣,像是在祭悼著什麼似的,愛打理門面的他,也沒再打扮些什麼,只是披散著長發。看著和以往很不同的孔雀,夜色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當她的雙眼降至他手中那柄新鑄的鋼刀時,她攏緊了兩眉。
「帝國與天宮,-選擇何者?」孔雀開門見山問出擱淺在他心頭已久,也是他最擔心的一個問題。
夜色正色地說著,「我忠于陛下之心從未變過。」
「說清楚。」他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現下,我只想陪陪我娘。」夜色老實地向他坦言,「她是我僅有的親人了。」
「好。」得了她的回答後,孔雀即揚起刀。
「陛下要你殺我?」她懷疑地問。
「不,此事與陛下無關。」將刀鞘扔至一旁後,孔雀將出鞘的新刀指向她,「只是為了帝國,我必須殺了-,我不能讓-因親情而與帝國反目相向。」夜色的武藝,在三位幫蜮將軍之上是事實,只要有夜色在,四域將軍就像一面最穩固的城牆可保衛帝國,但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一旦夜色不為帝國己用,那麼夜色就將成為帝國最大的敵人。
「我不會。」自己的忠誠被他這般擺在台面上質疑,夜色有些慍惱。
「話別說得太早。」他邊說邊搖首,「為了-爹,-可不顧大軍生死,為了-娘,日後-又會做出什麼?」
她-細了冷眸,「你太看不起我了。」公與私,風破曉做得到,她豈有做不到的道理?
「出招!」不打算繼續與她在口舌上交鋒的孔雀,喝聲要她雙刀出鞘見刀。
因太過了解孔雀護主之心,知道今日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兩人一戰勢不可免,所以夜色並沒有猶豫,在孔雀揚刀沖向她時立即雙刀出鞘,一刀先朝他飛擲而去,另一刀則在孔雀將手中之刀重重朝她劈下時將它格擋住,兩刀一接觸後,訝異于他手中新刀與他所使出的力量,夜色的表情顯得有些意外,隨後她抽刀旋身朝他一劃,孔雀在避過她時,趕緊再轉身避過已飛抵他身後的另一刀。
收回雙刀的夜色,將兩刀橫向兩旁,以兩種截然不同的刀法開始朝孔雀進擊,光憑一種刀法得去抵擋兩種刀法的孔雀,在與她拆招了一陣後,驀然身子朝後一躍,落至遠處後即使出破空斬。
崩裂的地面,似地底藏了頭土龍般直竄向夜色,用上所有內勁的夜色一刀甩擲在地上阻止了刀氣繼續前進,並趁此朝他擲出另一刀,知道她刀風厲害的孔雀忙不迭地揚刀橫擋,已沖上前抽起地上之刀的夜色,在他使出另一次破空斬之前縮短兩人的距離,不再讓他有機會亮出看家本事,反射著西天夕日的刀光,將一地照得燦眼,兩造不相上下的力道,也令刀刀相擊之間發出了震響大地的刺耳聲音,兩人眼中皆寫滿了殺意,不再似以往在離火宮里練身手時,點到為止般地留情。
站在遠處觀戰的風破曉,兩手緊握著腰際的刀,替夜色捏把冷汗之余,也對孔雀的處境提心吊膽,就算是曾在戰場上狠狠與夜色一戰過,他也不曾看過使出所有看家本事對付敵人的夜色,因夜色從沒把三道看在眼里,總對他們保留著實力,可今日不同,眼前的這兩人,根本就不像凡人,他們像殺神,刀來刀往間,就是你死我活,他不明白曾是同僚的他們,為何非要刀鋒相向不可。
拉出距離再使出破空斬後,孔雀追隨著狂亂的刀風沖向夜色,夜色雖是迅速避開了破空斬,但已來不及再避孔雀,她登時狠下心,側身旋轉著身子,兩刀不間斷地砍向孔雀,在孔雀頻頻後退之際,掌握住一絲空隙的她,飛快以刀架上他的頸間,而在下一刻,孔雀也已將手中之刀停止在她的細頸上。
表面上看起來,他倆是不分勝負,但孔雀清楚地知道,最後一刀,她是有機會先他一步砍下他的人頭,但,她卻沒有。
他陰沉地說著,「我不需要-的同情。」
「同僚一場,我不想殺你。」與他保持著同樣姿勢的夜色,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絲絲痛苦自孔雀眼中一閃而過,先行收刀的他,在見夜色跟著收刀後,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
「這是陛下要我親自交給-的。」
「陛下?」她面帶訝異地將它取餅。
「-看過就明白了。」早已知情的孔雀撇過臉,「這是-爹親手所書的遺信,-爹只把它交給陛下。」
怔看著他的夜色,過了許久,才低首看著手中的書信,她還記得,那時她沖回黃琮的將軍府,搜遍了府中也找不到半封遺信,或是黃琮為她留下的只字詞組,沒想到,黃琮卻將遺言留給了主上浩瀚。
她顫抖地取出信封里的信,攤開紙張,就著火紅的夕陽看著那眼熟的一筆一跡,錯愕與心酸,在她的雙眼走過信里的一行行後,登時漾滿了她的心頭,同時也解開了黃琮自縊之謎。
七年前就知自己已患病的黃琮,在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後,故刻意對眾人隱瞞病情,當黃琮再也無法抵擋病魔之時,他已經出兵天馬郡,為的就是要先行拿下天馬郡,再守住天馬郡,因他不願讓夜色攻打天宮,可他卻戰敗了,而夜色,則前去救他一命並接手戰事,眼看不能避免母女相殘的他,只好返朝向浩瀚求情,他願用畢生的豐功偉業,來換取女兒的自由,他不願見她親手滅了天宮殺了天曦,他更不要女兒永遠都當帝國的第一武將,因他不希望,唯一的女兒和他這老父一樣,一輩子都得留在沙場上,也將一生的大好光陰都葬送在沙場上,他希望他的女兒能夠放下和他同樣的重擔,就像尋常人家的女兒一樣過著平凡的日子,而他更希望的是,她能拋分去天宮與天曦母女團聚。
他要把他的女兒還給天曦。
雖然,他知道,他將再也見不到分別了多年的天曦……
因此,趕在夜色全面進攻天宮之前,在下著大雪的那夜,他火速返京進宮面聖,要求皇帝浩瀚為他扮黑臉,不然他的女兒若知道實情後,恐會陷于忠孝之間的兩難,同時他亦懇求浩瀚高拾貴手饒他女兒不死,就當是他這名為帝國奉獻了一生的武將,死前唯一的心願。
當跪在殿上的他,在等待了許久,幾乎不存希望後,走下金鑾的浩瀚扶起他,並向也現口允諾,定會實現他的心願。
「陛下並未害死黃琮,相反的,是陛下成全了黃琮的心願。」進宮單獨面聖過後,听完浩瀚所說的一切,孔雀明白的不只是這一切的來龍去脈,他更明白的是浩瀚那不得不割舍夜色的心情。
將那張信紙按在胸前的夜色,一手掩住口鼻,怎麼也想不到,黃琮竟是用他一生的功績來換取她與天曦的團圓,她根本就不知道黃琮不久于人世,為了不讓她鑄下大錯,黃琮才會自己提前了死期,雖然說,即使當時黃琮不這麼做,她也必須在日後接受黃琮病死這事實……
解神的預測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或許都有,也或許都沒有,但黃琮愛她的那顆心是不容置疑的,同時也深愛天曦的黃琮,果真一如當年所言,在他死後,將她交給了失去愛女多年的天曦,不讓她成為孤兒。
眼眶極度刺痛的夜色,顫抖著雙手,將那封信小心折妥放回信封,再將它收進衣袖里,她極力忍住盈眶的淚水,回想著將所有的愛都給了她們母女的黃琮,並想著,她到底該怎麼告訴天曦,她們是怎麼失去了一個家人。
「-離京那日,陛下即宣我進宮,因陛下命我向-轉達一道口諭。」孔雀深吸了口氣,以公事公辦的口吻對她說著,「接旨。」
默然跪下接旨的夜色,腦際一片空白地等待著浩瀚不能親口對她說出口的話語。
「朕,還-家人。」
那日清晨,高坐在金鑾之上的浩瀚,不顧日相反對保她不死的臉龐,仍存留在她的眼前,而在今日的夕色下,她仿佛親耳听見浩瀚卸去了在全朝大臣面前偽裝的臉,用一如以往溫和的聲音這麼對她說著。
「陛下……」夜色心痛不已地閉上眼,離眶的淚緩緩淌落面頰。
從不見見夜色哭過的孔雀,緊握著拳手忍耐著,他強迫自己面無表清地把該說的話說完。
「今後,無論-投下投效天宮,我倆都會是敵人,所以下回-可別再讓我,不然我定會殺了。」
在孔雀轉身就走時,夜色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當孔雀停住腳步時,她這才察覺他也在顫抖。
「夜色,我曾愛過。」
「我知道……」她不知還能怎麼說,「可我無法給你任何回報。」
背對著她的孔雀,聲音中充滿了無奈與痛苦。
「這點,我也知道。」
「為何你要來此與我一戰?」倘若他只是來送信與傳旨,為何他還要與她以性命相搏?
「因我必須命我自己斷念。」孔雀必須用盡力氣才能將他的哽咽壓下。「不這麼做,我將永遠都舍不下-,唯有做得絕了,我才能逼我自己死心。」
「孔雀……」她站起身,試著想走上前。
「我不會回頭。」听到她的腳步聲,他忙把話說出口,「我不能再看-一眼,因我知道,只要一眼,我就會動搖的。」
他不是浩瀚,他沒有那種心胸,他很自私,他不是真能大方將她拱手讓人的,透過紡月,他知道了風破曉,在知道的那一瞬間,憤怒、嫉妒,和無法原諒,就已將愛慕她多年的他給投進了水火交織的地獄里,而今日在見著了她後,他更是幾乎要瘋狂,可是……他還是尊重她的選擇,因為他也和浩瀚一樣,都希望她能夠得到她所失去的。
「無論-選擇了何人,我祝-幸福。」
匆忙將最後一句話說完後,再也無法留在原地的孔雀,在草原上飛奔了起來,他跑得是那麼快,為了不讓她看見他臉上的淚,他一步也不敢停留,仿佛只要稍稍停下腳步,他就將會後悔,就將會回首。
夜色淚眼模糊地看著和黃琮、浩瀚一樣,同樣也太過為她著想的他,就這樣一步步地離開她的眼前,在他的背影被刺眼的夕陽吞噬時,她傷痛地閉上眼。
春日微冷的風兒吹上她,被孤留在草原上的夜色,怔然望著孔雀離去的方向,默然走至她身後的風破曉,在她因冷意瑟縮地打顫時,自她身後將她緊緊擁住,將她籠罩在他所給予的暖意里。
他低聲在她耳邊承諾,「有天,我帶-回中土,帶-回去看黃琮,和陪-一塊去見皇帝。」
「能成真嗎?」她握住他溫暖的手,閉上眼轉身投入他的懷中將他抱得更緊。
「會的,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