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紡月的帶路下,相隔數月,孔雀見著了那個他曾逼自己得背對著她離去的夜色。
在去的路程上,他一直都覺得自己的記憶變得很恍惚,有些明明應該深深刻劃在他心坎里的事,如今想來,卻模糊得像清晨的霧景,他很想撥開迷霧將往事看清,可又覺得,這世上,有很多人花了一輩子都忘不了不想記得的事.也有人花了一輩子都憶不起拚命想憶起的事,無論是記住彬遺忘,皆是一種深刻的苦。
往事若是不堪,為何不放下?情字若苦,何不放自己一馬?既是忘了,那就忘了吧。
那日無邪給了他兩只紙折的小舟,他在將它放逐水而去前,在其中的一艘上,放滿了他曾給過夜色的愛意,在另一艘上,則放滿了所有他因得不到而生的難堪。
當小舟順著流水離開他的眼前時,他告訴自己,他放不下沒關系,因為已經有兩艘小小的紙舟,將他放不下的那些都載走了。
「主子,到了。」策馬來到一座建築宏偉的石城外時,紡月輕聲提醒他。
孔雀抬首看著這座佔地龐大的石城,在城外不遠處,還有著一座規模甚大的軍營,他不禁很感嘆,夜色那女人,行事不知收斂,跟破浪一樣囂張的作風……還是一點都沒變,甚至比他還要更招搖。他也不懷疑她是怎有法子在這段日子里,就能一手創造出這等規模,他想,光是頂著前帝國第一武將的名號,願投入她麾下或是為她做牛做馬的人,肯定就得一路排隊排到幾里外。
策馬入城後,立即可以了解這是一座軍事用城,里頭的兵員們正在操練,而在進入內城後,他一眼就看見那頭他老是覺得夸張到讓人很想搖頭的天獅,正趴在馬廄里跟其他的戰馬一塊吃草。
進入里頭的一路上,孔雀始終都想不明白,在夜色把一切都弄上軌道時,她還找他敞什麼?她這偉大的女人到底能夠遇上什麼難題?
「你真的來了。」
兩腳一踏入議事廳,倚在窗邊的夜色樣子像是終于松了口氣.
「意外嗎?」看她還是一如以往,他搔搔發,也對她放松了原本緊繃的心情。
「陛下知道這事了嗎?」
「知道了。」他們的陛下還叫他幫忙看著家妻呢。
夜色正色地邀他在議事桌旁坐下,「見你活著,我很高興,但我今日找你來並不是來與你閑談的。」
「-有何事?」
「我听說你與石中玉知道石片的事。」
孔雀登時兩眼一-,「誰告訴-的?」
「陛下竟沒告訴我這事……」見他沒有反駁,夜色的表情顯得有些失望。
「我是在石中玉當年得到它時知道的,這事陛下沒對幾個人說過。」他緩下有些嚴肅的表情,徐聲向她解釋。
「我听說迷陀域里也有一塊。」夜色以指輕敲著桌面,看來有些煩惱。
「-哪來的消息?」
「我收到消息,有人將一塊石片獻給了我師父解神,而解神在不久前即攜著石片前往天宮。」她怎麼想也想不通,「那塊石片有何作用?為何解神要將它帶往天宮?」
他攤攤兩手,盡可能的解釋,「石片的真正用處,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陛下要得到它,三道也想得到它。這石片總共有六片,三道各有一片,南域與迷陀域里,自然也都有一片,在中土里,還有一片。」
「若將所有的石片湊齊,會如何?」既然人人都這麼想得到它,那它一定有著不小的作用。
他皺著眉用力回想,「我听石頭說,當年,眾神原是用它們來約束人間的神人,神人卻利用它來控制人們並展示神威,而人子,則是用它來……我忘了。」
「若是這樣的話,我們得在三道搜集齊全時得到它。」感覺到嚴重性的夜色一掌緊按在桌面上,「但,解神已將石片送往天宮,我來不及截住他了……」
孔雀有些受不了地翻著白眼,「就算解神尚未送去,-要怎麼截住解神?喂,他是-的師父啊。」她是想-師不成?
她冷眼一瞟,「師恩與帝國之間,我向來分得很清楚。」
「無情的女人……」他暗喑在嘴邊咕噥。
「主子。」進入廳內的紡月,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登時孔雀變了個臉色。
「孔雀?」夜色古怪地看著他。
他沒理會夜色,只是一把捉住紡月,「你確定?」
「確定。」
當下孔雀的面容變得焦躁不已,看得夜色一臉好奇。
真是,他不是叫山下那堆門派三年後再來找他挑戰嗎?他們沒事提早三年做什麼?而且還挑他不在家的時候!他相信那個自私自利到極點的宮垣肯定不它當是一回事,就算所有人都殺上門來了,宮垣還是照舊窩在他的房里,抱他的酒壺繼續醉生夢死,也不管他們家里還有一尊不能有一點損傷的貴客!
他太大意了,他怎可獨自把無邪留在那?這里可不是別的地方,這里是迷陀域啊!
說到無邪,他也有一肚子的火氣。
她這女人,明明就是個習武的料子,輕功也好到不行,可她卻嫌麻煩,所以她就連個護己的武功也不學。她以為憑那兩個不濟的黑白無常能保護她嗎?在迷陀域里,比他倆功夫高的高手滿林子都是,那兩個只會吃小豆腐的小苞班算是哪根蔥?讓他們出來,本就是一種丟人現眼,偏偏無邪就是不覺得。
「孔雀,你有要事?」夜色有些明白地問。
他回答得很快,快得甚至有點急切。
「對!」心底焦急著另一人的他,此刻一刻也留不下。
「很急嗎?」她感興趣地繞高了兩眉。
「很急!」要是回去晚了點,她被砍成一塊塊的怎麼辦?
「那就快去吧。」她很有成人之美。
「-保重!」匆匆丟下一句話後,拉著紡月就跑的孔雀,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望著孔雀離去的背影,原本還很擔心他無法走出情傷的夜色,在他已經走得很遠後,這才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一路策馬出城的孔雀,疾馳的速度,很快即甩下跟下上他的紡月,在達達的馬蹄聲中,他一心只想著希望他能夠及時趕上,以免真會晚了一步。
他甚至不敢想象無邪會發生什麼事。
不只是這一回突發的事,連她往後的日子,他也都在揣想著。
他在想,以後,萬一他不在她的身邊了,她該怎辦?繼續躲在那個雖是安全,但卻暗無天日也沒有未來的墓里?她說過她不想當皇後,她只想當個小杯師的,他也真的很希望她能夠走遍大江南北,讓她的畫紙上增添更多以往她只能想象的風光,讓她嘗盡人間種種的歡樂,可是,誰能待在她的身旁守著她?
她很單純,說她某方面天真無邪,也的確是如此。她不像夜色那般無敵,她只是個脆弱不堪的人兒,必須小心呵護,她並沒有沾染上這人世太多的塵埃,若無人為她遮風蔽雨,她該怎麼承擔?
她有浩瀚。
如遭雷擊的孔雀,猛然扯住手中的韁繩。
她的男人可能是全天底下最厲害的男人,同時也是站在中土權力最頂端的男人。
極度挫折的申吟自他的喉中逸出,他頹然地掩著臉。
他怎老看上別人的女人?
他猜得沒錯,那個該死的宮垣還真的不救她。
十萬火急趕回師門,孔雀見到的景象,就是宮垣抱著一壺老酒,坐在自宅門前,看著那兩個不濟的北斗與南斗一路被人壓著打,而輕功好到無人捉得到她的無邪,則像只鳥兒般滿宅子飛來飛去,盡全力左躲右閃,可看她的表情,不知已經耗費體力有多久的她,似乎也已累到一個極限了。
孔雀慢條斯理地拔出百鋼刀,在無邪躍至宅子的另一邊時,猛然朝前揮出一刀。
力量足以撕裂大地的破空斬,直接毀了北斗與南斗暫居的柴房,也順道撂倒了一地的人。
被嚇得目瞪口呆的無邪,就只是呆站在屋頂上不敢下來。
心火還沒發泄完的孔雀,邊走邊拎起還站著的人,以強勁的掌勁往外扔。直到家里的不遠之客被他清除得干干淨淨為止,這時,他才轉過身朝仍在屋頂上的無邪勾勾手指要她下來。
當孔雀兩手接住無邪,並將她檢查一回,確定她完整無缺後,他隨即將一雙殺人眼掃向宮垣。
「哼,為師從不救女人這玩意!」桃花眼瞪起來就是沒什麼威力,不怕不怕啦。
孔雀先是低首示意懷里的無邪掩上兩耳,再改瞪向黑白無常。
「你們這兩頭熊是長得好看的嗎?」他的強力怒吼,當場嚇白了某兩人的臉外,還讓宮垣手中的酒壺應聲而破,雖是掩著耳了,但無邪仍是被他吼得頭昏腦脹。
南斗一臉抱怨,「不是我們不濟,誰知道這個山頭里藏著的武林高手,多得像是蝗蟲過境?」從沒見過一座山頭居然藏了十來個以上,足以媲美大內高手的大俠惡俠。這能怪他們嗎?
「熊又不一定會打架……」北斗好委屈。
「還敢頂嘴?」孔雀氣得只差沒上前去再賞他們兩腳。
「孔雀……放我下來好不好?」不想耳朵受太多虐待的無邪小小聲的說。
「-真的沒事?」他小心翼翼放妥她,擔心地問。
「沒事。」她微微一笑,「你沒見到夜色嗎?怎這麼快就回來?」
「見到了。」
「那……你怎沒留在她身邊?」話一出口,她就覺得她面上的笑容好像就快維持不住了。
孔雀將她不願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反應,仔仔細細的都看進眼里,登時,他心中有股暖意,原本緊繃的心情,也變得柔軟下來。
「-希望我留在她身邊?」因在場人多,他故意湊至她的面前,壓低了音量問。
擺白分明的大眼里,有著太多無法言喻的不安,無邪緊閉著唇不肯答話,像是不願示弱,又像是不願在來不及武裝好自己前就把話說出口。
孔雀拉來她一雙顫抖的小手,將它們包覆在他的掌心里。
「她不需要我,況且,她已有心上人,該陪著她的人不是我。」
她懷疑的問︰「不想將她搶回來嗎?」
「不想,因我不能給她。」他笑了,翻開掌指,與她的十指緊緊交握。
「給她什麼?」
「我給不起她想擁有的。」就算是到了現在,他還是不知道夜色要的是什麼,可是夜色卻找到心中所屬,既是如此,那便成全她吧,與其讓夜色因他而內疚,還不如看開點,讓兩個人都快樂。
「那個人就可以?」
「應該可以,畢竟這是她選的。」這就不是他所該擔心的事了。
听了他的話後,無邪緩緩露出了笑容,松開他倆的手,輕拍著他的肩頭,就像是在獎勵他一樣。
「你有成人之美的胸懷。」
「敬佩我?」捉住柄會的孔雀湊在她耳邊問。
「一點點。」她看他一眼,轉身往一旁走。
「不感動?」他繼續追在她的身邊問。
「有一些。」她的神情愈來愈不自在。
「很心動?」他又用那種誘哄的語調在她耳邊低語。
停住腳步的無邪,低首結結實實沉默了好一陣子,這才抬首迎向他等待的目光。
「你在試探我?」原來拐彎抹角……是會傳染的啊。
孔雀卻撿在這時閉上了嘴,也不答話,只是用一種專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瞧,即使是她臉上因此而生出兩朵紅雲,他也還是不放過她,仍舊是想要得到她的答案。
無邪輕嘆,「我是皇後。」
「我不介意。」
她挑釁地睨他一眼,「浩瀚介意呢?」她相信,這事若傳了出去,不會有人管他介不介意的,他們只會想浩瀚要怎麼處置他。
在回來的路程上,已經在心底狠狠煎熬了很久的孔雀,兀自再思索一會,咬咬牙,當著她的面把心一橫。
「跟他搶!」希望心胸廣闊的陛下不會砍他人頭。
真是的,這種話也只有他才說得出口……他是真打算為她把命豁出去了嗎?這男人怎麼老是有為女人把命豁出去的壞習慣?
她笑得讓人好心動,「那你得要很努力才行了。」有這種跟主子搶妻的臣子,不知道浩瀚听了會怎麼想,她已經開始期待浩瀚會有什麼表情了。
他忍不住輕撫她的笑臉,沉醉其中之余,他仍是有一絲憂心。
「-……不介意我愛過別的女人?」他猶豫地問。
「愛過別人又如何?我還有個皇帝相公呢。」她很無辜地給他一記回馬槍。
吃虧的到底是誰?
額際隱隱作痛的孔雀,滿心挫敗地看著她悠然自在地自他身邊走過,他揉著作疼的額際,有點理不清究竟虧大的人,是她還是他?
彬許從一開始,她就吃定他了,只是……她不會真想把他當成她後宮的男寵吧?男子漢大丈夫,他堅決不受男寵一職,就算是地下情夫也不行。
咚咚好幾聲,遠處偷听的人們因他們的話,當下倒了好幾個,唯有護主心切的紡月稍微還能夠接受打擊,他在無邪心情愉快地繞到後頭的花園去時,忙著跑至孔雀的面前進諫。
「主子,三思啊!」
「少-唆。」他也很煩惱好嗎?
「她可是陛下的——」滿臉慌張的紡月指指身後的花園,再指指他……跟陛下搶?他以為他是什麼身分啊?
「不必提醒我,我很清楚。」孔雀當下拉長了一張黑臉。
「但……」紡月一頭的冷汗,是怎麼抹也抹不完。
他煩躁地搔著發,「遇上了就遇上了,我還能怎麼辦?」能躲他早就躲了,但就是躲不掉啊,她硬是要鑽進他的心里頭,他還能有什麼辦法?
紡月很想抱頭尖叫,「那也別是有夫之婦呀!」夜色那個天下無敵的女人就算了,這回可不一樣,他挑人之前從不把眼楮睜開來看看的嗎?
想也知道那對主從的意見絕對會不合,刻意不去理會他們的無邪,心情很好地走入園中,打算等他們討論完再出去見紡月的愁眉苦臉。
「娘娘,老身來接您了。」听慣的老婦嗓音,突地在她身後響起。
「嬤嬤……」無邪迅速回過頭,頗為意外地看著跪在她面前的老婦。
她並沒有命嬤嬤前來呀,是墓里出了什麼事嗎?還是朝中……她面色一冷。
勸服不了孔雀,打算來對無邪發動哀兵政策求求她的紡月,一入圍中,見著了個陌生客後,立即戒備地按向腰際的刀。
「娘娘,她是誰?」
「你別管。」不希望他知道太多,她抬起一掌示意他離開。
「娘娘,這邊請。」嬤嬤自地上站起,微側著身子指向園外已備妥的小轎,躬身恭請她上轎。
「慢著,我家主子可沒有答應要讓娘娘離開。」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的紡月連忙擋在無邪的面前。
嬤嬤將老臉一抬,瞪眼估量了紡月一會後,二話不說地揚起手中看似沉重的龍頭杖。
被紡月推至一旁的無邪,還來不及阻止,紡月已拔刀出招,而身手俐落得一點都不像個老人的嬤嬤,也迅速還擊並朝他下重手,只見她沉重的龍頭杖一揮,紡月用來格擋的佩刀應聲而斷,甚至無法止住她的杖勁直打在他的臂上,一陣悶聲頓時響起,一旁的無邪立即知道紡月臂膀的骨頭已斷。
「住手。」她放聲喝向嬤嬤,嬤嬤隨即收杖不敢妄動。
「娘娘請。」
踏進圈中的孔雀懶懶地問︰「-想將她帶去哪?」
「孔雀,這事你別管,我得回去了。」不待嬤嬤回答,無邪直接告訴他。
「回去哪?那座死人墓?」他不滿地皺緊了眉心。
「對。」
她又像個皇後了。
以往的天真無邪全都在她的面上消失無蹤,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是因為她口中所說的責任嗎?他發現,他並不願見她這種模樣,甚至有點自私地,他不要她再當個皇後,他只想要獨自佔據那個愛笑的女子而已。
誰都,不想給。
「若我堅持要留下-呢?」他面色陰沉地問。
「我還是只能說,我非走不可。」無邪遺憾地道,不顧他的反對,轉身走向小轎,孔雀見狀,想也不想地就上前欲攔下她,跟在無邪身後的嬤嬤見他欲追,隨即再揚起籠頭杖。
「將軍大人,請恕老身無禮了。」
壓根就沒將她看在眼里的孔雀,動作飛快地抽出百鋼刀,強力的刀勁一刀砍向龍頭杖,然而,穩若千斤的嬤嬤身子卻絲毫不受影響,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這令孔雀當下對她有多少能耐大致有了譜,也因此,意識到來者是個強敵後,孔雀面色一冷,乘勢而出的破空斬倏地掃向嬤嬤的面門,她及時一閃,使出最大的勁道以杖擊向孔雀手中的百鋼刀。
百鋼刀應聲而斷。
跋來的北斗與南斗見狀,馬上二話不說地沖上前撲抱住孔雀,不讓他再輕舉妄動,也不讓他去追人,無意戀戰的嬤嬤,在無邪一上轎後,也跟著扔下孔雀離開。
遭兩只熊似的男人給摟個死緊的孔雀,氣急敗壞地以兩拳揍開他們。
「你們搞什麼鬼?」居然就這樣眼睜睜的看她被人帶走?
「娘娘不希望你干涉她的私事……」挨了一拳的南斗,痛得咬牙切齒。
「娘娘有她的責任……」眼眶含淚的北斗也跟著幫腔。
孔雀愈听愈是上火,「她不過是個地下皇後,她一個女人能負什麼責任?」責任,責任,全都說她有責任,她是虧欠了誰、要負的到底是什麼責任?
「娘娘得替陛下……」北斗低聲囁嚅。
「你們也未免太小看陛下了,他會需要靠個女人來幫他嗎?」先且別論陛下的英明神武,再怎麼不濟,朝中也還有日月二相,再不也還有百官,不然陛下養著那群百官是要做啥?
扁看他氣急敗壞又激動無比的模樣,已經猜到他想做什麼的南斗,不敢苟同地搖搖頭。
「奪人妻,此舉不可取。」只差沒寫在臉上了。
「砍頭。」北斗跟著附和。
孔雀揚拳再狠狠揍他們一頓。
被揍出壞心情的南斗,心念電轉地想了想,「好吧,就算我們不攔你好了,但你也見識到了,即使娘娘肯點頭,嬤嬤也不見得會讓娘娘走。」
北斗听了,一臉疑惑地看向他,他在開玩笑吧?
「依我看,將軍大人最好是別這麼沖動的前去搶人。」也不管北斗會不會扯後腿,南斗還繼續鼓吹孔雀。
「你有何高見?」稍微冷靜下來的孔雀,邊查看紡月的傷勢邊問。
「最好是要有點勝算才去。」南斗刻意看向他那柄已斷的百鋼刀。
也沒料到那個嬤嬤竟是這麼難纏的孔雀,默然地看了斷成兩截的百鋼刀一會,他忽然拉著紡月站起身。
「走。」
「上哪?」紡月一臉茫然。
「回京。」
深知他性子的紡月,登時一個頭兩個大,很怕此刻腦中極壞的預感恐將會成真。
「大搖大擺的回去?」他記不記得他已經死過一回,且他的死訊全國皆知?他是想讓人大白天就見鬼嗎?
「不。」孔雀眨了眨招牌桃花眼更正,「是招招搖搖的回去。」
「……」他就知道。
天宮天壘城
天涯作夢也沒想到,這世上的神人能夠重聚在一塊,並就在這座雁蕩山上。
他是按照天孫鳳凰的吩咐,分別派人至地藏,海道與迷陀域,召集三道里有影響力的人物,但他沒料到,鳳凰的面子竟這麼大,居然連海皇都邀來了。
只是,他仍是不解鳳凰究竟是在帖子上寫了什麼,才足以說動這些人前來。他只知道,地藏的段重樓小心翼翼地攜來了一份雨師的遺物,而解神也帶來片與他們天宮雲神所有的類似石片。
此刻熱鬧非凡的議室廳里,在很少出神宮的雲神雲笈駕到時,廳里頓時安靜了下來。天涯敏銳地察覺到,解神與海皇的目光都集中在雲笈手中所捧的那只木盒上。
「你認為那到底是什麼玩意?」他湊近站在他身旁的海角耳邊問。
「不清楚。」海角至今還是沒想清楚那日鳳凰對這石片的解釋。
主持大局的鳳凰,在雲笈將木盒獻上後,抬首向段重樓與解神示意,登時他倆也打開手中的木盒,取出類似的石片。
三塊分離百年多的石片,此刻就重聚在偌大的議事桌上,鳳凰默然地依照它們的形狀,動手將它們拼成原形。
就在石片重新接合的那一-那,大地突然有了動靜,轟隆隆的聲響自遠方首先響起,接著近處的山頭也響起了類似的聲音,大地起先是隱隱顫動,而後便是劇烈的搖蔽,這讓廳中的人幾乎快站不穩。
「城主!」首先看到異象的海角,一手拉著天涯的衣袖,另一手直指窗外。
「什麼……」轉首看向窗外的天涯,錯愕地看著外頭的天際。
當一座座當年墜落在人間的仙山重新浮上天際時,廳內的人再也待不住,連忙街至外頭看著這個只有在百年前,眾神尚未拋棄種子前才看得到的神恩。
飄浮在天際的仙山,就如同史書上所描寫的一般,座座山頭上,有著美輪美奐的宮宇與神殿,潔白的雲朵輕輕飛掠過有著飛鳳的宮檐翹角,它們就這麼安靜地飛浮在天際之上,低首看著人間。
像是心底的希望之火再度被點燃了,見到此景的人們,莫不欣喜欲狂,直覺地認為,在歷經了百年的流離之後,天上的眾神終于听到了他們的心聲,並願再為他們再顯神恩一回。這令天壘城里原本對帝國東域將軍破浪率大軍進駐而感到憂心不已的人們,不禁放下了胸口那塊擔心的巨石,且反而感覺到,在他們重獲神澤後,就算來者是破浪,他們也無所畏懼。
敗少出遠門的北海,在眾人都跑到外頭去時,只是倚在窗邊無所謂地看著那幅老早就看厭的景象,半晌,他朝也沒出去的鳳凰勾勾指。
表情有些異于平日的鳳凰,無言地走至他的面前。
一眼就看穿他的北海,挑高了眉峰問。
「你只是來看看?」
「嗯。」他也很坦然。
沉吟一會後,北海也不點破,只是不解地問。
「你欠了他什麼?」既讓神子重獲信心,又大費周章的團結起三道,他會不會做了太多了點?
「他讓我獲得了自由。」光憑這一點他就做得很心甘情願了。
北海不以為然,「所以你就為他賣命到如此?」自由的代價有這麼高?
「應該的。」不認為他會懂的鳳凰,只是朝他笑笑。
「真搞不懂那小子在想什麼……」北海搔搔發,望向窗外的目光轉向南方,遠遠地看向中土的那個方向。
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帝京大道上,自某兩人一踏入城門後,沿途上只要是稍微瞥過他們一眼的人,下巴都不由自主地狠狠往下一墜,然後好一陣子都無法合攏上。
在京中待了二十多年,紡月從來不曾覺得這條路有這麼漫長。
敗丟臉走在孔雀身後的他,不時注意到一旁酒樓的店家里,每個人都瞪凸了眼珠子,乘著宮轎的朝中官員,在與他們擦身而過時,險些自轎里跌出轎外,街道兩邊還有一堆看呆後,忘了看路而撞到街牆的人……
為什麼……他就一定要這麼招搖的回京?這很丟人好不?
謗據他的說法,這是天性。
敗想裝作不認識前面那個人的紡月,相當哀怨地看著自家鳥字輩的主子,再度穿得光鮮亮麗,將自己打扮成一副桃花四處飛的模樣,也不管全京城的人們,前陣子才在宮外的護國忠烈祠里,哀慟地拜祭過他的衣冠冢而已……
一路心情愉快逛過大街的孔雀,絲毫不在意那些不時發生在他附近的小意外,走過大道後,他拐至某條以往常三不五時去拜訪的小巷,在一座鐵制的府門前停下了腳步。
看門的門人一臉呆滯,看他熟練地以兩掌推開沉重且燙熱的大門,走在孔雀身後的紡月.則是順手替門人合上下巴後,再趕緊把門關上。
原本一片嘈雜的坊內,打鐵與為火爐鼓風的聲音,在一見到他後全都靜止了,眾鑄將一臉愕然地看他大大方方自他們面前走過,直走進真頭最深處的煉鐵房。
走進里頭後,孔雀直接將他斷成兩段的百鋼刀往桌上一扔,這令站在火熱得逼人大汗火爐前的帝國第一鑄將忍不住必過頭。他先是看了看那柄已斷的刀,再冷靜地將目光掃向完整無缺的孔雀。
「不合用嗎?」老人也不想問他為何還能再次出現在這里,只是問著同樣的老話。
「我需要一柄更快且削鐵如泥的刀。」那個老嬤嬤手中的龍頭杖也不知是誰打造的,下回他非得把它砍成兩半不可。
「何用?」
「搶人。」
「搶誰?」老人鎮定地再問。
「心愛的女人。」
「……」
再也無法掩飾的帝國第一鑄將,在背過身子面向火爐時,忍不住大大皺起眉頭。
每次都是為了女人……
他怎老和女人牽扯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