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緊張地凝視著地上那盞奄然欲熄的燈,晴空說,它名喚為愛,是七情燈中的最後一盞,這些日子來它之所以不滅,是因晴空拚上了所有的佛法來力保它,可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愈來愈沒有把握,而燈焰也愈來愈微弱,仿佛隨時都將熄滅。
她別過臉,埋首在晴空的胸膛里,不願再去揣想它將會在何時熄滅,她伸長了兩臂再將晴空擁緊一點,仿佛這樣就可以阻止什麼似的,原本還在施法的晴空停止了誦念,低首瞧了她寫滿恐懼即將失去的小臉一眼,不舍地將兩手環在她的身後,與她緊密相偎。
這些日子來,他們哪都不願去,執意守著彼此,一直待在彼此可以觸踫對方的懷中,可他知道他再也無法不讓那盞燈熄滅,因他就算再怎麼施法,或是克制自己壓制住那份深藏在心中的情意,他也無法阻止自己的心誠實,他無法繼續在晚照的面前欺騙自己。
溫暖的小手撫上他的面頰,他凝視著她祈求的眸光,俯身與她四唇相接,想藉此吻去她眼底的不安,想再將彼此拉近一點別再分開,唇舌交纏間,他嘗到了甜蜜與苦澀,一種他想渴求的永遠。
一道尖銳的聲音貫穿他的耳際,晴空的身軀驀地大大震了震,位在他們前方的那盞愛燈,倏然熄滅,頓失所有力氣的他也同時朝後頭倒下。
「晴空?」晚照緊張地將他攙坐起,「你怎麼了?」
法術完成了……
當晴空察覺到這一點時,四肢已麻痹僵硬,也無法移動自己分毫,而他的聲音也遭法術封住無法施法解咒,他強迫自己定下心,試著想理清這究竟是何法術,但一陣冷意突然自他的背後升起,剎那間,仿佛有人自他身後狠狠抽出了他的筋骨般,將他身上的法力全數抽離他的體內,他顫抖著身子,怎麼也留不住數干年來苦修的道行。
「終于等到了。」無酒在他拚命喘息時優雅地在他面前現身,「我說過我會來為你收尸的。」
彬在晴空的身旁,完全不知發生何事的晚照,將渾身冒汗的晴空靠坐在壁上後,心憂如焚地問向始作俑者。
「你對他做了什麼?」
「我對他施了個咒。」無酒不顧她的反對,一把將她拉離晴空的身畔,心情甚好地向她解釋,「這咒,叫我咒。」
總算知道無酒所施究竟是何咒的晴空,當下張大了眼,難以相信此刻自己會佛法盡失,竟是由他自己親手所造成的。
無酒得意地向他解釋,「我不過是在你身上種下個誘因,對你施行法術的人可是你自己,是你在暗示下讓法術完成攻擊你自己的。」有誰能夠敵得過這佛界的聖徒?當然只有佛界的聖徒本人。
罷然明白自己是以己攻己,才會落得喪失數千年道行,晴空簡直難以置信,他竟然敗在一個微不足道的法術之下。
「怎麼樣,失了法力變成凡人後,有什麼感覺?」軟玉溫香在懷的無酒,刻意摟著晚照向他炫耀。
晴空忿忿地眯細了雙眼。
「無酒,解開他身上的咒,不要——」
「你還是暫時讓開點好。」無酒微笑地將她推至一旁,而後轉身掀起衣袖朝晴空擊出一掌。
晴空瞠大了眼,怔看著在千鈞一發之際,宿鳥那具擋站在他面前的背影。
「你永遠都是佛界的驕傲。」鮮血自宿鳥的唇角滑下,「也永遠,都是我的向往……」
聆听著他的肺腑之言,晴空更是掙扎地想動,無奈不听使喚的四肢就是不與他配合。
「晚照……」負傷的宿鳥側首看著她,在她面前正視他心中積藏已久的愧疚,「殺了你的人,是我。」
一字一句間,晚照真切地听見了,宿鳥在愧疚中無法獲得解月兌的真心,盈滿她眼眶的淚水,令她看不清這個為了晴空,寧願出賣自己並獨自承受痛苦的宿鳥。
「真令人感動的友情。」無酒冷哼一聲,慢條斯理地自袖中取出金剛杵,「既然你這麼為朋友兩肋插刀,我就做個順水人情成全你。」
這一回,當來勢凶猛的金剛杵朝宿鳥的胸口刺去時,欲結佛印抵擋的宿鳥猶不及完成手中的佛印,一道縴細的身影閃過他的眼前,生生地替他受了這一杵。
宿鳥愕然地接住身子往後倒的晚照。
「你……」她只不過是個凡人,哪堪受這一擊?
無酒一個箭步上前將金剛杵劃向宿鳥的眉心,趁著宿鳥閃躲時,一把將晚照自他手中搶過,再將手中之杵刺向他的胸坎。當宿鳥掩著胸口跪下時,無酒隨即將晚照帶過一旁,心急地將她放在地上。
「不準死!」在她不斷嘔出血水時,他忙想補救她這副在他錯手之下已毀的身軀。
在身軀似要四分五裂的劇烈痛楚中,晚照只是側過臉看著遠處的晴空。
「你說過不會再放開我的手……」她費力地低喃,「千萬,不要忘了這句話……」
「不準,我不準……」無酒轉過她的面頰,直在她耳邊大喊︰「晚照!」
下一刻,已在無酒懷中斷氣的晚照,不顧晴空的心痛再次合上眼睫,她那副由無酒重新為她塑造還魂的身軀,在無酒懷中化為顆顆留下住的細沙散落了一地,沒來得及救回她的無酒,僅僅捉住了部分她四散的魂魄。
目睹這一切的晴空,微張著嘴想喚晚照的名,卻似遭人硬生生掐住了咽喉般,在他無法喘息之余,第一世時所歷經的銷魂蝕骨之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軀里,無所不在的慟意將他淹沒在這片生死別離之海中,無聲滅頂。
綁悔難當的無酒握緊了雙拳,凶狠地轉首看向晴空,毫不猶豫地朝他送出一掌。不能動彈的晴空,恨意無限地張大眼眸,看著下肯放棄的宿鳥飛撲至他的面前代他再受一掌,而後靜靜倒在他的身上。
在無酒下一掌再起之前,緊要關頭趕到的軒轅岳,先以金剛印擯中正欲下手的無酒,隨後自知不是無酒對手的他,朝後喚出打手。
「藏冬!」這種對象就交給大人物了,他這個小人物還急著去替晴空解咒。
「手下敗將,你就老老實實的再輸我一次吧!」早想再扁他一回的藏冬,興高采烈地接下軒轅岳的位子。
「臭老鬼……」一見來者是這個死對頭,無酒當下打消了再殺晴空的念頭,腳下一轉,急著去搜集晚照四散的魂魄。
藏冬追在他身後大吼︰「喂,你別跑!」一招半式也沒出就走,太不給面子了。
搶時間的軒轅岳,將晴空身上的宿鳥拉開後,自袖中掏出一張黃符,將利用自無相口中所套出的解咒之法燒烙在黃符之上,當黃符在他掌中燒盡之時,他一掌印向晴空的胸口。
「晴空?」他焦急地看著滿面痛苦的晴空。
「我沒事……」晴空困難地啟口,擔心地看向一旁的宿鳥,「他怎麼樣?」
「這家伙有佛印堡身,死不了。」追丟人的藏冬走至宿鳥的身旁蹲下,不客氣地以掌拍著宿鳥的面頰,「喂,別裝死,快點活過來!」
「宿鳥……就拜托你們了。」稍微移動都感全身劇痛,晴空咬牙地在地上坐正,試圖將喪失的佛法都給找回來。
「你想做什麼?」軒轅岳忙按住不安分的他。
「救晚照。」
軒轅岳看著遠處一地的細沙,遺憾地搖首,「她已經不在了。」
晴空沒將他的話听進半分,兀自勉力將手結成佛印,他那忍痛的模樣,看得軒轅岳不得不出聲阻止他。
「晴空,她煙消雲散了!」
「不會的。」閉著眼的晴空,表情顯得很鎮定。「只要她身上有我的血,她的魂魄便永不會滅。」無酒為她還魂所造的身軀雖滅了,但她的魂魄仍在,若要再為晚照還魂,他得趕在晚照的魂魄被鬼差拘走前搶回來。
「你早說嘛!」藏冬听了,當下就把手中準備抱往一旁的宿鳥扔下置之不理,打算先處理完晚照的事再說。
「死山神……」剛醒過來就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宿鳥,恨恨地瞪著好神只做一半的藏冬。
平定下紊亂的氣息後,晴空正襟危坐,施法將心中之眼放至遠處,在眾生眾界中尋找著那方離開人間的芳魂。
「找到了嗎?」一人一神挨在他的身邊等著听結果。
找得滿頭大汗的晴空,眉心愈鎖愈緊,不一會,他難以置信地張開了眼停止尋魂。
「晴空?」
「她不在人間也不在鬼界……」他頻喘著氣,在搜遍各界後眼中泛滿了心急,「她不在五界……」
「怎麼可能?」藏冬與軒轅岳互看對方一眼。
晴空頓了頓,猛然想起一事,「須彌山。」
「什麼?」
「放眼眾界,我的佛法僅有一處到不了……」他勉強自地上站起,踩著不穩的步伐走向門邊,「晚照在修羅道,無酒將她帶回去了。」
「等等,以你現在的身子,你還不能——」軒轅岳忙想攔他,欲踫上他衣袖的指尖,突遭一股力道猛然震開。
淡淡的光芒將晴空包圍住,他閉著眼,兩腳懸浮在空中。
「這是怎麼回事?」軒轅岳拉過藏冬,可藏冬也對他搖著頭。
宛如從極長的睡眠中悠悠蘇醒般,晴空緩慢地睜開雙眼,感覺所失的力氣已重新匯聚重回體內,另一股新生的力量,沖破了他身上長年來無法突破的桎梏。他恍惚地回想,當他還在佛界時,他曾苦苦修煉,渴望能在佛法上更上一層,卻每回只能觸踫到邊緣,而此時的這份感覺,則是沖破了那始終阻攔著他不能前進的枷鎖,領著他來到一個新領域。
「我已渡過最後一劫。」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在晚照消失在人間後,他即通過了他在人間的試煉。
「那個……」藏冬一手指著上方,「晴空,佛界來接人了。」
晴空仰首瞧著籠罩他的佛光,光源的盡處,是一座座浮飛在雲彩間的層疊寺宇,熟悉的梵樂自遠處悠揚地傳來,聲聲催促著他回到他原本的地方。
「要回去嗎?」軒轅岳瞧著浴沐在七彩光線下的他,不知他將會有何選擇。
晚照在陽光下的笑臉,根深柢固地眷留在他的腦海中不肯離去,而她死前仍惦念著的誓言,也還在他的耳邊。
晴空仔細地將眼前這幅他等待了兩千年的情景收留在眼底,半晌,他褪去身上的僧袍將它往旁一扔,而後轉身大步走出佛光之下,準備前往須彌山。
「很遺憾,神之器的傳說已成真,我無法回去了。」
月光照下穿雲霧,棲身在雲朵間的須彌山,在雲海中忽隱忽現,裊裊白霧徘徊在山頂的宮階上,宮階盡處,巨大的宮門門扉深深緊閉。
夜半不眠的無酒,坐在大殿上獨飲,叢叢火炬下,他的身影有些孤單,他靜看著手中收藏著晚照魂魄的水晶球,在球里,他看見了晚照深藏在心底的過往,那些關于梧桐樹下的故事。
他不想讓她醒來。
雖然他可以令她再度還魂,可是他卻覺得,或許就這麼讓她活在過去之中比較好,只因為,那是她人生最快樂的一段時間,而他,沒把握也能給她那麼多。
聆听著此時的心聲,他不禁想起總是在黃昏時分高站在皇城上的皇甫遲。以往,他從不知這些年來皇甫遲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去緬懷那一段過去,又是在何種心情下拱手將心上人讓出,他雖不明白愛是怎麼一回事,可現在,他卻有點明白皇甫遲那份想成全的心情。
「臭皇甫,連我也被你給帶壞了……」
震耳欲聾的巨響聲突然在他身後響起,他速將晚照的魂魄收至袖中,這時遠處承受不了撞擊的宮門,在晴空起腳用力一踹之後應聲倒下,無酒怔愕地看著就這麼大剌剌直闖須彌山的晴空一行人。
「你沒回佛界?」都已渡過四十九劫了,他不是該回去了嗎?
晴空踱至他面前,面無表情朝他伸出一掌,「把她交出來。」
「她死了。」他不忘提醒。
「我要她的魂魄。」累積過多的憤怒,使得晴空的神情更顯冷冽。
無酒揚手將兩袖一振,「休想。」
「咱們閃遠點。」藏冬忙拉著小苞班軒轅岳往旁躲,以免等一下被戰火波及。
陰森幽暗的大殿,在晴空抬眼看向無酒攻來時,殿上插放火炬之處忽燃起朵朵佛火,霎時殿中大放光明,刺目的光線直刺眼底,晴空偏首閃過一拳,隨意以一掌襲向無酒的胸口,無酒忙以掌回擋,卻遭他的掌勁震得止不住退勢,晴空兩眼一眯,一手掐住無酒的咽喉,另一手飛快地自他袖中搶走魂魄,無酒忙要將它搶回,晴空立即以一記重拳將他拽倒在地。
「不自量力。」晴空低首冷睨著狼狽的他,「我早說過你不是我的對手。」
「哼,就算你搶回她又如何?」無酒坐在地上拭去唇邊的血絲,「她不過是只鬼,鬼後遲早會將她索回陰間。」兩個和尚沒水喝,這下誰也別想得到她。
「再讓她還魂一次。」他當然知道這一點,若不是指望無酒能讓晚照還魂,方才他何必手下留情?
無酒得意地回拒,「我不會為了你而讓她還魂,我要你抱著遺憾過一生。」
「不勞費心,這種小事用不著麻煩你。」藏冬朝他微微一笑,隨即轉身向晴空說明,「我有法子救她。」希罕啊,會還魂大法的又不只他一只。
「燕吹笛?」晴空邊問邊將手中的魂魄交給他。
「正是。」藏冬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我會盡量趕在天亮之前讓她還魂。」
「不許走!」無酒縱身往前一躍,急著想將魂魄搶回,晴空迅速來到他的面前擋住他的去路不說,在無酒還來不及反應前,狠狠將手中的佛印朝他的胸坎一印。
「你……」
晴空露出冷笑,「我不需要你了。」
正往宮門處走的藏冬,一听晴空開口說出此話,猛然踩停腳步,轉身急急忙忙走回原處,滿心不安地瞧了晴空好半晌後,他叫糟地掩著唇。
「要命……」這小子氣昏頭了。
「你還不快走?」走至宮門邊沒見著藏冬跟上來,軒轅岳折回原處拖著同伴。
「軒轅小子,你留在這看著晴空。」藏冬鎮定地藏起一臉慘色,正經八百地向他交代。
軒轅岳一臉不解,「看著?」
「必要時使出你的看家本領盡全力去攔著,千萬別讓晴空毀了整座須彌山。」他一骨碌地將所有重責大任都推至不知情者身上。
「他是個佛,我怎麼攔得住?」不嫌實力差太遠了嗎?
「所以才叫你盡全力呀!」他以為沒事帶他這跟班來這是為了什麼?
「等等,咱們為什麼要攔著晴空?」滿頭霧水的軒轅岳在他走神前拉住把話說了一半的他。
「因為無酒不能死。」他可不想讓晴空鑄下大錯。「修羅道只有六個修羅,申屠令已經干掉了一個,而咱們又不小心打死一個,你家師父則是跑去人間不干修羅,再死個無酒,你想毀掉修羅道讓六道失去平衡嗎?」
「我怎麼想並不重要,只是無酒這回恐怕是死定了……」軒轅岳一頭冷汗地看著晴空手中高揚著一朵浮屠之火。
藏冬轉首看去,只見很少發火的晴空,此時並非只想攔住無酒,而是擺出一副非置無酒于死地的模樣,他連忙按住軒轅岳的肩頭。
「這樣吧,在無酒被打死前你快去找個幫手。」朋友就是交來這時陷害的。
「找誰?」
「那里有扇門不是嗎?」藏冬揚手指向角落,含蓄地給他一個小小的暗示。
說得真簡單,他跟神界的神又不熟!
不給軒轅岳絲毫拒絕的余地,趕時間的藏冬把話說完了就走,任由軒轅岳恨恨地瞪著他不負責任的背影。
眼看晴空又開始一路壓著無酒打,他沒好氣地跑至門前用力敲著門扉,「門神,你在的話就快出來!」
門板文風未動。
「門神!」他重重再敲一拳。
「你叫我?」難得听到有人這麼需要他,神荼興匆匆地自門里探出頭。
找錯神了。軒轅岳皺著眉,忙伸出兩手將他推回去。
「不是叫你,快去叫另一個來!」這只道行差太多了,來了也沒用。
神荼吸吸鼻子,可憐兮兮地鑽回門里。
「都不重視我的存在……」嗚嗚,欺負神嘛。
不一會,夜半正好眠的郁壘,就被哭哭啼啼的神荼給找來推出門外。一看救星到了,軒轅岳眼中馬上綻出精光。
「又找我做什麼?」郁壘黑著一張臉抱怨,「我說你們這些人可不可以別老是敲門亂叫?我已經不是門神了,不要隨隨便便的把我找出來。」
「隨你怎麼說都好,哪,這是你們神界的使命。」軒轅岳才不管他在說些什麼,只是拉過他將他的身子一轉,再用力往前推。
「什麼使命……」猶弄不清發生何事的郁壘,在轉首面向晴空時,他緊急扯住腳步。「搞什麼鬼?」賣豆腐的渡過最後一劫了?
軒轅岳在他身後使勁推著他,「快點過去,你的同僚說不能讓無酒死于晴空的手中!」
郁壘當下如臨大敵,「慢著,你是想叫我對付晴空?」這個凡人想叫他去送死呀?究竟是哪個同僚陷害他的?
「好歹你也曾干過戰神,別告訴我連你也擺不平。」軒轅岳瞧不起地睨他一眼。
「告辭。」郁壘轉身就走,完全不在乎什麼顏面問題。
「回來!」不能讓唯一的打手就這麼跑了,軒轅岳忙七手八腳地將已一腳跨入門扉里的他給拖出門外。
「這哪是我一個神就頂得住的?」郁壘邊怒瞪著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凡人,邊一手指向晴空,「你听清楚,那小子不但是佛界代表,而且還是渡過四十九劫的聖徒!」在晴空已經歷劫完成後,現下就算他和藏冬同時聯手,只怕晴空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所以你得給你們神界爭氣點,快過去頂著先!」煩不勝煩的軒轅岳,索性一腳將他給踢過去再說。
被他一踢,不小心被踢進戰場里的郁壘,正巧,就站在晴空與躺下的無酒之間,晴空在見來者是他後,雖是緩下了手中欲發的佛印,但在那雙冷漠的眼眸里,卻沒有絲毫收手的打算。
郁壘先是不安地瞧著連眼神都已經變了的晴空一會,在他身後的軒轅岳,已經把握時機將已沒意識的無酒給拖至一旁,騎虎難下的他,也只好硬著頭皮上場。
「晴空,可以看在我的份上放無酒一馬嗎?」如果能活著回去,他一定要同那些損友統統絕交!
「不成。」壓抑許久的晴空沒得商量地搖首,「私怨還得私了,希望你別來插手我的私事。」為了差點代他一死的宿鳥,以及不知能否再次還魂的晚照,這回他說什麼都得親自收拾無酒。
「私怨?」郁壘冷聲譏嘲,「搞清楚,是你欠了無酒,若非無酒,你能再見到晚照?難不成恩將仇報就是你們佛界的作風?」
晴空輕哼,「好,那我就公事公辦。」
「什麼公事?」完蛋,他的眼神干嘛這麼認真?那個賣豆腐的笨和尚跑哪去了?
他邊說邊挽起衣袖,「鬼界早就有意並吞修羅道,佛界也有意成全鬼界,因此我不過是完成佛界交予我的使命而已。」
「倘若我硬要留他一命呢?」
「佛界的私事,神界最好不要插手。」晴空笑笑地依樣畫葫蘆,「我記得你也曾說過諸如此類的話。」
被堵個正著的郁壘當下無言以對。
「你會使得六道失去平衡。」軒轅岳站在郁壘的身旁聯合攔住晴空的去路。
「黑暗盡處有光明,光明盡處亦有暗。」前一刻還猶帶笑意的晴空,在下一刻目光頓時變得殘冷,「佛界本就不在乎六道。」這些年來,佛界早就對他不滅修羅道頗有微辭了,這回他正好可以堵上佛界的嘴。
軒轅岳忙問向郁壘,「真是這樣?」如此一來,奉命行事的晴空不就殺無酒殺得正大光明?
「話是如此沒錯……」佛界的家務事他是听過一些。「不過我想,這小子現下八成是氣過頭而忘了理智,才不是因什麼使命所以要殺無酒。」放眼整座佛界,獨倡六道與五界共存的,恐怕只有晴空一人了,不然晴空為何兩千年來從不曾對任何一位修羅出手過?
「那怎麼辦?」
郁壘沒好氣,「還能怎麼辦?只有想法子讓他氣消了。」脾氣再好的人也會有爆發的一日吧?先滅滅火再說。
等得不耐煩的晴空攤開兩掌掌心,自掌心中釋放出兩朵色澤不同的浮屠之火。
「讓開。」
足可將人融化的熱度當下拂面而來,令人幾欲站不穩腳步,面對可毀亦可煉神之器的浮屠之火,一人一神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是你拖我下水的,你先上。」郁壘將軒轅岳往前一推。
「不,我只是個凡人,還是你先上。」軒轅岳消受不起地改推他上前。
當眼中,手中都是怒火的晴空步步逼近之時,他倆看了彼此一眼,異口同聲地大喊。
「我們一起上!」
天邊的圓月將大地鋪上一層銀輝,就著明亮的月光,燕吹笛在苦行山山腳下的草叢里,手拿著黃符四處走來走去。
應該……就在這附近。
「你到底找到了沒有?」陪他在這找了老半天的藏冬,再一次出聲催問。
燕吹笛瞪了身後像是趕著要去投胎的藏冬一眼,而後不情不願地再自袖中拿出一張黃符。
施了法的黃符,在離開燕吹笛的指尖後隨風輕飄,在野地里飄揚了一陣後,最終落在一-不起眼的土丘上。
燕吹笛朝上丘彈彈指,「出來。」
一縷塵土應聲而出,燕吹笛看了,不禁掩面申吟。
「都化成灰了,這叫我怎麼讓她起死回生,怎麼讓她借尸還魂?」原本他還以為里頭會有晚照的骸鼻,沒想到時間太過久遠,只剩下塵土。
「你可別又同無相那一回般不濟,這回你一定要讓她還魂成功。」藏冬也不管這事有多棘手,兀自出聲在他身旁警告。
燕吹笛相當不滿地問︰「喂,你知不知道你很強人所難啊?」
「反正你得在天亮之前把這事搞定就是!」藏冬的態度依然強硬。
「為什麼我非幫那尊天敵不可?」他將下巴朝天一抬,壓根就不想再管晴空的閑事。
「你若不幫他,我就在軒轅岳面前把你的丑事全都抖出來!」藏冬一手指著他的鼻尖,直接亮出必殺特技。
燕吹笛速速漲紅了臉,「幫就幫嘛!」
「動作快。」
努力捺下滿月復火氣後,燕吹笛抹抹臉正視眼前的難題。若要為晚照還魂,當務之急,就是他得在天亮之前弄出一副可以還魂的身軀。他轉眼四看,此地除了一大堆野草之外就剩一堆荒墳,他就連借物的機會也沒有。
「好吧,也只能用那招了。」他深深嘆了口氣,認分地先行在地上畫出還魂陣後走至陣外坐下,再彈指叫出兩名式神,分別去取來摻有晚照骨灰的塵土以及清水,而後他便開始捏泥偶。
在泥偶捏得快差不多時,他問向身後的藏冬。
「老鬼。」
「是時候了?」以為他要用到晚照的魂魄,藏冬忙不迭地想將藏在袖中的魂魄遞上前。
燕吹笛推回他的衣袖,語氣十分認真地問︰「你身上不會剛好有顆舍利吧?」
「當然沒有!」他以為那玩意是隨處都買得到嗎?
隱忍許久的燕吹笛終于火大地跟他杠上了。
「沒有舍利,你是想讓她在還魂後變成一具死尸不成?」他都已經犧牲到這種程度了,這家伙居然連一點誠意都拿不出來。
「快想有沒有別的法子可代替。」臨時想不出辦法的藏冬隨意揮著手。
「哪有什麼法——」燕吹笛才要駁回他的話,卻突然頓了頓,「啊。」
「有譜了?」藏冬興奮地問。
「恰恰有一個。」基本上,若不到最後關頭,他是很不想用這種法子啦。
「有就快說啊!」
「還魂三要素,尸、魂、命。」燕吹笛抬起三指,「既沒舍利,那就把陽壽給她。」無相就是少了命這一要素,所以才還魂不成。
藏冬緊皺著眉心,「哪來的陽壽?」他以為這種東西也是路上隨處買得到的嗎?
他撇著嘴,「誰想讓她死而復生,誰就把陽壽分給她一點羅,不然還有誰願平白無故地贈壽于人?」
「當真可以?」
燕吹笛冷哼一聲,「怕只怕,每個人都太愛惜性命不願分給他人而已。」
「我願分給她。」晴空的聲音當下直抵他們耳底。
一見晴空大駕光臨,手上還拿著泥偶的燕吹笛,二話不說地起身就跑。
「不準跑!再怕你也得給我撐著!」藏冬一把拉住每次見了晴空就急著落跑的他,硬是將他給拎回陣里。
冰于魔類懼佛本性,燕吹笛直躲在藏冬身後不斷發抖。
就著月光,藏冬納悶地看著同樣也躲站在遠處的軒轅岳。
「軒轅小子,你那身衣裳是怎麼回事?」怎麼這小子的臉色跟他家師兄一樣白不說,身上的衣裳還被燒得七零八落的?
軒轅岳將臉別過一旁,實在很不願再回想起晴空在翻臉時的可怕模樣,以及他與郁壘又是如何結結實實被浮屠之火嚇過一回的慘況。
「別問。」原來最無害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以後他再也不敢登門去吃豆腐了。
藏冬小心翼翼地問︰「在我走後,須彌山……」剩下的幾只修羅不會全死光了吧?
軒轅岳咬牙地重復,「別、問。」要不是郁壘在他們被晴空打死前調來神界的四位龍王,硬是將晴空手中的兩朵佛火徹底燒熄,也讓晴空終于冷靜了下來,只怕他們早就……
敝復冷靜後,匆匆自須彌山趕來的晴空,走至藏冬的面前,以溫和的語氣問向躲在後頭的還魂大師。
「燕吹笛,你能讓晚照還魂嗎?」
「這就得看你了,你真要把命分給她?」躲在藏冬身後的燕吹笛露出兩只眼楮看著天敵。
「只要你讓她還魂。」為了實現今生的承諾,他不計代價,也不在乎他的壽命能讓兩人再活多久。
燕吹笛還是要他想清楚,「你只是個凡人,事關性命,真不再考慮一下?」
遠處傳來陣陣雞啼之聲,眾人站在晨霧四漫的野地里,揚首看了西斜的月兒一眼。
「不用考慮。」晴空不後悔地作出決定。
「進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