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問問而已,他犯得著回答得那麼無情嗎?
他說的又不是自己,再怎麼說,他也是個男兒郎,怎可能愛上一個男人?
就算他從未對姑娘家有過遐想,甚至不曾動過上酒樓買歡的念頭,但不代表他不喜歡姑娘家的溫柔婉約,呸,哪里來的溫柔婉約?他瞧見的全都是庸脂俗粉,沒一個瞧得上眼的,沒一個比得上他。
倘若他今兒個是姑娘家,不是他自夸,憑他這一張臉,絕對是艷冠群芳,無人可與他爭鋒!
聞人遙悻悻然地想著,隨即又乏力地嘆了口氣,高挑縴瘦的身子蜷縮在廚房一隅,把自己縮得很小敗小。
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啊?
虧他是個身段昂藏的男兒郎,竟會生出了扮女裝的念頭,這事要是傳出去,他還要不要做人啊?
「遙少,你蹲在這兒做什麼?肚子餓了?」聞人府大廚楚大娘,拉攏裙-,蹲在他的面前。
聞人遙緩緩抬眼打量著她。盡避有點年歲了,但依舊看得出大娘風韻猶存,可以想象她在年輕時絕對是個美人。時節快要入冬,但始終待在廚房工作的她,頂多也只著一件對襟長襖,下配長裙,腰間綁上軟帶,系上鈐鐺金穗,定起路來叮叮當當,搖曳生姿,煞是風情萬種。
為了避免干擾廚房工作,大娘的長襖總是貼身了些,漂亮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倘若這衣裳是穿在自己身上……
「遙少,你的眼神有點怪。」楚大娘微挑起好看的眉。
「怪在哪里?」怪?有嗎?
「好似對我有諸多怨懟呢!」
「怎可能?」聞言,他不禁苦笑;若說他是羨慕,倒還說得過去,若說他是怨,這就……與其說是怨,倒不如說是……
「嗯,現下瞧來,較像是妒了。」
聞人遙聞言瞠目結舌,手心-上嘴,一時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神情有這麼露骨嗎?還是他原本就很容易教人模透?他到底是怎麼了?他以往從不曾生出這種念頭的,但如今竟然萌生,且一發不可收拾。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一手照料長大的遙少可還不曾如此消沉過,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楚大娘倒也不以為意,只揉了揉他的頭,隨即站到桌旁忙著。
聞人遙撥了撥一頭亂發,隨即跟著走到她身旁,瞧她俐落地切著菜,暗忖著到底要不要同她說。
方才那念頭有多驚世駭俗啊?饒是打小照料他起居的大娘,也不見得能夠接受,可這事兒,他真是悶得不知道該找誰說。
不可能同兄長說,更可不能找楚雲聊,他又沒什麼朋友,而容決……嘖,問題就是發生在他身上,他自然不可能再找他,事實上,他避他唯恐不及,哪可能再見他一面?
想了想,他何其可悲?就連一個可以聊貼己話的知心人都沒有。
「遙少,有事就說吧!伴在心里是會悶成內傷的。」楚大娘覷他一眼,刀上功夫可沒歇著。「說吧!大娘我什麼都听,只要你肯說。不過,話說回來,究竟發生什麼事,竟然教你如此難以說出口?壓根都不像你的性子了。」
聞人遙側眼睇著她,心里萬般掙扎;自然會不像他的性子,畢竟遇著了這等子事,就連他也難以厘清啊!
「大娘,-認為當一個人老是想著一個人,有時想得心頭發痛,有時想著想著又笑了,這是為什麼?」聞人遙佯裝漫不經心地道。
楚大娘聞言微挑眉。「那該是喜歡那個人吧!」
「真是喜歡?」這麼簡單便能猜出?
莫怪他前幾日想問容決時,還未說出那是自己的心情時,容決便直截了當地道,他只愛姑娘家。
是他笨,不解世事,話都還沒出口,便教人打了回票。
倒也不無道理,尋常男人都會疼惜姑娘家的,畢竟一般姑娘家都那般柔弱又嬌小,會教人想要摟進懷里呵護,哪像他粗枝大葉,又是個大男人,誰愛?頂著一張美顏也無用武之地。
以往老討厭別人拿他的臉作文章,可如今,他卻恨這一張臉為何不能吸引容決的目光。
「遙少情竇初開了?」楚大娘問得很小心。
聞人遙回神,囁嚅了下。「不是我,是我的朋友。」他打死不認帳。
「哦?」那就好。
到此,沒人再開口,空氣似乎又凝結了起來,滿滿的沉默壓得他胸口發悶。
悶啊!他真的好悶,悶得頭昏腦脹,悶得胸口發痛,他想要找個人聊聊,找個人訴說他的心情!
牙一咬,把心一橫,他決定說了。
「大娘,-會不會覺得我扮女裝很可笑?」他索性閉上眼,豁出去了。
反正身旁只有楚大娘,其余的人皆在外頭,他們不會听見的,就算听見了,相信他們也不敢碎嘴。
楚大娘聞言,刀子驀地停住,瞪大的水眸眨巴眨巴地睇著他,彷若從他嘴里吐出了多令人匪夷所思的話語。
「算了,當我沒說。」瞧她的反應,紅暈爬上他清俊的臉,教他不由擺了擺手,隨即想要離開廚房。
「我幫你!」楚大娘突然丟下刀子,緊抓住他的手。
「嗄?」他是不是听錯了?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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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底是上哪去了?」
近掌燈時分,大廳里聞人唯坐在主座,而慕容決站在身側。
「要不要派人到外頭找找?說不準是開眼界去了。」冷哼一聲,慕容決似笑非笑地道。
聞人唯微惱瞪去。「別在這當頭說笑,你明知道他沒有那種心思。」
「我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那一晚,他對他問過的話,他全都忘了。「與其在這兒呆坐,倒不如派人到外頭找。」
「他沒有外出,前門後院我全都加派了人手,沒人瞧他踏出府外。」
「是嗎?」他倒是挺習慣掌控每個人的行蹤嘛!不過是幾個時辰找不到那天真少爺的下落,聞人唯整個人都不對勁起來了,可見他對他的寵溺有多麼深。
不過,遙少既沒外出,究竟會是上哪去了?
慕容決斂下長睫,暗自思忖著,聞人府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里頭造景園林和人工湖泊也佔了大半,院落里找不到他的人,難不成是跑到哪座林園去了?
在這種快要入冬的時節,他是不染上風寒不甘心嗎?以為把自己整治得狼狽一些,他便會大發慈悲去探他?
別傻了,一來聞人唯不會答應,二來,他所剩的時間不多了,沒時間和他攪和。
任憑大少爺他恣意妄為,也不關他的事。
「二爺、二爺,找著了!」
楚雲拉開喉嚨大叫著,喚回慕容決恍惚的神智,側眼探去,見著楚雲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大廳里。
「人在哪?」聞人唯立即起身。
「在我婆娘哪兒。」
「嗄?」聞人唯有些意外竟會是待在楚大娘哪里。自從他明白何謂男女有別之後,便與她沒那般親近,想不到--「怎麼沒帶他過來?」
「那個……」楚雲吞吞吐吐,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究竟是怎麼著?」
「還是請二爺先到我婆娘那兒瞧瞧吧!」楚雲探了慕容決一眼,礙于他在場,不敢明說,只能乏力地嘆了口氣。
聞人唯聞言,微蹙眉頭,隨即起身朝後院定去。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怎會教楚雲那般難以說出口?
不一會的工夫,三人來到下人房最邊上的總管房,開門探去的瞬間,慕容決和聞人唯倒抽口氣,兩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眼前的一切。
楚大娘站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而一旁還有位姑娘,像極了畫中人……不!謗本就是同一個人,只見她一頭長發綰成懶雲梳,上穿銀紅紗白絹裹對領衫子,外搭豆綠沿金紅心比甲兒,白杭絹畫拖裙子,粉紅花羅高底鞋兒。
秀在其神,美在其韻,那精致的五官淡抹胭脂,美得蝕骨銷魂,教人怎麼也轉不開眼。
慕容決近乎貪婪地盯著那張挾春含羞的粉顏,彷若精雕玉琢似的,帶著迷魂魔性,教他幾乎是屏氣凝神地注視著她的美麗。
是她!分明就是她了!
彷若有股力勁掐住了他的喉頭,他可以清楚地感覺自己的呼吸停止,感覺心髒在胸口激動跳顫著,感覺全身都止不住地激悸,教他得要使盡全力才能遏止沖上前,將她緊擁在懷的沖動。
「小,小遙?!」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窒悶氣息,好半晌,聞人唯才輕啟口,打破一屋子的沉默。
開口時,才猛然發覺自己的喉頭干澀得難受。
「二哥……」聞人遙羞赧地低下頭。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聞人唯無力地閉上眼,揉了揉發疼的額際。
「我……」聞人遙偷靦著慕容決近乎痴迷的眼神,心頭有股難喻的酥麻和暖意,感覺有點羞,卻又有幾分自豪。
瞧,他說過了,若他肯扮女裝,絕對美過酒樓里的花娘!
但是二哥……
「荒唐!」聞人唯惱聲低咆道。「堂堂男人竟扮紅顏!這事若是傳出去,象話嗎?」
「我……」聞人遙無言地緊抿菱唇。
總不能同二哥說,他是為了出口氣,是為了讓容決比較,為了讓容決愛上他吧?
「誰要你這麼做的?」
「是我自己。」
「去換下來!」聞人唯冷聲打斷他。
「可是……」
「換下來,別要我再說第二次!」聞人唯惱吼一聲,隨即轉頭就走。
「容決。」
見慕容決欲跟著二哥一道走,聞人遙不由出聲喚他,見他僵了一下,再回頭睇他一眼,眸底五味雜陳,沒多說什麼,隨即跟著離開。
聞人遙原想要再開口,卻也只能無奈住口;扮女裝是想給他瞧的,本來還想同他聊上兩句,想和以往那樣和他東南西北地聊,聊得徹夜不眠,豈料竟會是這種結果。
心,不知怎地,又疼了。
從那一夜過後,他似乎走不進容決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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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我先回房了。」
「嗯。」躺在床榻上的聞人唯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先離開。
必上門,長廊走到底,推開門,迎接他的是滿斗室的黑暗與孤寂。
慕容決乏力地躺到床榻上,就連起身點上火源的氣力都沒有。
他到底是怎麼了?一整夜的心浮氣躁,一整夜的心不在焉,靜不下心,完全無法可治。
耳朵里轟轟作響,而腦袋里卻翻飛著那一抹怎麼也揮拂不去的身影。
那小子究竟在想什麼?居然扮女裝,偏偏扮相又是那樣地教他動心起念,教他情難自遏。
天真遙少到底打算如何整治他?非得要搔得他心猿意馬不可?!
這當頭,他豈容私情作怪?
彪蛋小子,下回再見著他,非狠狠地笑他一頓不可!非得要笑得他往後再也不敢到他跟前打轉!
稗恨地閉上眼,突覺酒意發作,睡意濃濃地襲上他。
也真是倦了,陪著聞人唯東奔西跑,甚至還扛著酒醉的他回府,他也真的是累了,想好好地歇著,別再讓任何放肆的畫面叨擾著他。
饒了他吧!他真是累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一抹影子緩緩襲上,掩去了長廊投射在房內的光,一會,影子緩緩移動到門前,推開門,靜寂的夜里蹦出些許摩擦,隨即又闔上。
敝復男子裝扮的聞人遙模黑走到床榻前,輕輕地在床沿坐下,-起水眸注視著他濃眉微蹙的睡臉。
他是怎麼著?睡得不好,還是酒喝多了,身子不舒服?
真是的,酒又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他自己是怎麼喝怎麼醉,而他渾身酒味,肯定是醉得不省人事才對。
唉!除了這時分,他可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時候遇得著他,
忍不住要以為他是在避他了……他本來就是在避他,只因他發覺了他的心意。
嘖,他又不會強迫他一定得要喜歡他不可,他犯得著避之唯恐不及嗎?他還懂得兩情相悅的道理呢!
忖著,不禁又嘆了口氣。
情愛之事,兄長們壓根沒教過他,他也不懂這一份情愫究竟是怎麼著,但胸口發悶的感覺濃滯,在在顯示他真是對容決情生意動啊!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喜歡容決,又為何壓根對姑娘家都無法動情。
憊是說他對容決的異樣情愫,不過是因為身旁沒有女眷,轉而有將容決視為兄長般的情感?實際上,他對容決只是手足之情?
啐,若說是手足之情,為何他對兄長們就不曾有過這種難受的感覺?
這分明就是愛了,是不?
斂眼瞅著他的睡臉,不由地再欺近他一些,透著外頭淡淡的燈火,注視著他深刻的五官。
他好想他,真的好想他,想得心頭都發疼了,光是這樣睇著他,便教自己覺得心頭悸動,有種無以解釋的情緒自心版四處蔓延,泛濫成災,教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再靠近一些。
表迷心竅似的,他放肆地吻上慕容決的唇,先是淺嘗即止,而後卻又食髓知味地摩挲著他的,輕輕地、緩緩地,某種致命的趨使著他更加深入地想要探索。
驀地,一陣力勁自後頭壓下他的後腦勺,教四瓣唇更加毫無縫隙地緊貼在一塊。
聞人遙清俊的粉顏漲紅,猶豫是否該要掙月兌之時,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他被反壓在下,感覺他溫熱的掌沿著自己的腰住上侵凌。
他到底是清醒了,還是醉昏頭了?
他磨得他的唇發疼發麻,感覺他似乎咬著、啃著,彷若要將自己給吃了,教他有點慌、有些羞、有些赧然。他沒半點心理準備,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順其自然,還是略加抵抗。
「容決。」聞人遙自縫隙中擠出一點聲響,企圖讓他冷靜一點,要他看清楚面前的人到底是誰,千萬別將他當成一般的酒樓花娘了。
然而,唇方啟,慕容決隨即張口封住他的唇舌,放肆地糾纏著他的。
濃濃的酒味灌入聞人遙的口中,挾帶著如疾風暴雨般的狂亂,教他迷醉,教他心慌意亂。
衣衫任由著他模索而凌亂,任由著他指引而債發,聞人遙舉起雙臂,與他緊緊相擁。
曖昧的情愫在瞬間平息,隱晦不明的房間,只剩余兩人紊亂的呼吸聲。
「容決?」
「你為什麼會來這里?」他粗嘎道,低沉的嗓音飽含氤氳欲念。
「我來看你。」他抱住慕容決的雙手垂放在身側,無力地閉上眼。
他果真是醉昏頭了,肯定是將他視為酒樓花娘,反正,他方才的舉動絕對不是為了他。
慕容決聞言,立即起身坐在床榻,支手-臉,抹去一臉汗,卻抹不去沾染在他身上的清雅香氣,抹不去他月兌軌的欲念;那彷若深植在他體內,融在他血液的深沉欲念,在周身瘋狂-喊,嘶啞地鼓噪,教他抗拒得好難受。
「你怎麼了?」聞人遙拉緊衣襟,坐起身來。
慕容決-著臉,放聲低笑著。「你想當娼婦,是不?」
聞人遙聞言,清俊面容依舊泛了抹紅暈,只是分不清是羞還是惱。「你在胡說什麼?竟敢說我是娼婦?!」
「倘若你不是娼婦,又為何趁夜模到我的床上?」慕容決怒目欲眥地瞪著他。
「我……」
「還是你打算當我的男寵?在我的面前張開你的大腿,任由我對你予取予求?我告訴你,我對男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就算你巧扮女裝,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慕容決不留情面,一字一句地戳破聞人遙暗藏的冀望。
「你說起話來非得要這麼無情?一
「你怎能冀望我對一個男人有情?」他哂笑反問。
「你……今兒個瞧見我扮女裝時,明明……一
「一時的鬼迷心竅罷了!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對你有愛吧?倘若,我可真是得要好生地同你道歉,讓你有了遐想,甚至不知羞恥地爬上我的床,企圖誘引醉糊涂的我,順理成章地抱了你。」慕容決似笑非笑,眸底飽含譏諷,語調冷詭又冰冽。
聞人遙眨了眨眼,心頭的抽痛蔓延到雙眼,他的眼濕濡又刺痛,痛得他張不開,說不出半句應對話語。
「出去。」慕容決沉聲道,隨即跳下床榻,走到桌邊。
而聞人遙壓根不管自己衣衫不整,趕在淚落下之前,迅速往外狂奔而去,
模黑,慕容決斟上一杯茶,微涼的茶水稍稍緩和了口中的干澀,然而卻怎麼也澆不熄僨張的欲念。
「渾帳!」他惱火地一腳踹飛一旁的椅子,在暗夜里發出巨響。
般什麼東西?他到底在干什麼?
他以為自己在作夢,以為在夢境里他可以恣意妄為地放縱,壓根不對那真實的觸感起疑,他知道自己分明是蓄意放縱。
若不是聞人遙方才擁住了他,他不會清醒過來!
他緊握著拳頭,分不清塞在胸口的難過究竟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