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陪我一道吧。」慕容悠完全不理睬她的抗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半拖半拉著她要進其中一家店。
「不要……」她慌得想要甩開他的手,可誰知道他看來斯文,扣住她的勁道卻是一點都不小,叫她怎麼使力地甩都甩不開,好似就沾在她的手腕上頭。「你、你不要這樣!」
怎麼可以?他……怎能對她如此無禮?她是個姑娘家,怎能要她踏進那等煙花之地?
「哦?-想要反抗我?」他戲謔笑道,壓根兒不將她小小的反抗看在眼里,硬是扯著她往一家店門走。
「慕容公子……」不要、不要啦!
「-盡避放聲大喊,到時我可是不管這街上的人會怎麼看待。」他輕哼著,語調愉悅得很。
聞言,她忙噤口,左右探了一眼,發覺街上果真有人不住地對她投來古怪的視線,她隨即垂下眼,粉顏羞紅似火,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讓她藏身!
都是他害的,誰要他無理取鬧地拉著她到這等地方,這人根本就是在故意整治她吧?原來歲月並未讓他有所改變,頑劣依舊,甚至還變本加厲了?
「不過是想要請-喝杯涼茶,-把得著慌張成這德行?要是給不知情的人瞧見,說不準會以為我要將-給押進妓館里抵債哩。」
他涼涼的嗓音傳來,她驀地抬眼,瞧自個兒已經叫他給拉進一家店內,然而這兒瞧起來不像妓館,倒像是尋常的茶肆。
他不是……想狎妓嗎?
「喝茶。」慕容悠拿起茶杯在她眼前晃著。
「你……」
他淺呷了一口,懶懶地開口,「-真以為我要將-給賣給妓館?不會吧,丫頭,-以為自己賣得上什麼好價錢嗎?」
「我、我才沒這麼想!」她急道。
睇著他勾在唇角的惡意笑紋,她不禁微蹙起眉。不對,他定是故意的,他是故意使詭計,想要瞧她慌張的模樣,要不,若是他真打算請她喝涼茶,為何一開始不說?
「坐下吧,我還沒惡劣到那等地步,只不過是想要請-喝杯涼茶。」他懶懶地揮了揮乎,示意她趕緊落座。「唉,-怎會不知道這慶豐胡同里不只是有銷金窩,亦有讓人歇腳的茶肆酒樓?」
睇著他不懷好意的笑容,她更是篤定了自個兒的猜測,她登時起身,回身就想走。
「我要回去了。」
再待下去,可真不知道還會再被他怎麼欺凌了。
「哦?-要回去了?」他呷了一口茶,有些壞心眼地道︰「要走也成,只是,-也曉得外頭妓館林立,來來往往的男子皆是想上妓館快活的大爺,-要是孤身一人走在街上,叫人誤以為是花娘,被人給拉進妓館里,那豈不是成了我的錯?不過呢,話又說回來,-的姿色平庸,我想應該是不會有人對-誤伸魔掌,-盡避放心回去吧。」
听了這一席話,她跨出門外的腳不禁又縮了回來,轉身含怨地瞪著他,不懂他為何老是要說些話嚇她。
「喝茶吧。」他搖蔽著茶杯。「要是-走得太遠,到時候-就算是喊破喉嚨,我也救不了。」
見狀,她不禁扁了扁嘴,乖乖坐回位子上。
他都這麼說了,她還能如何?
可,她今兒個一整天的時間全都耗在他身上,到現下都還沒踏進工房,不知道工房的進度究竟怎麼樣了,但現下要叫她走,她也真是不敢了,就算明知道他是故意嚇她的,她還是笨笨地上當了。
嗚嗚,老天,她該要怎麼辦才好?
今兒個她非得擺月兌他不可,不能再由著他牽著鼻子走了。
一抹鬼祟的縴小身影,拎著裙-,放輕了腳步,像只貓般地輕踩在大廳外頭的小徑上頭,一雙瀲灩的水眸還不忘東張西望,就怕一個不小心,那人又像是鬼魅般地出現在身後。
不過,今兒個該是遇不著他了才對。
她特地早起了一個時辰,就是希冀能與他錯開。
一連叫他給纏上數天,硬是拖著她東跑西跑,今兒個非得走一趟工房不可,她好擔心她的獸毛啊,伙計上門找了她好幾回,就是要問那堆獸毛該要怎麼處理,但這可是御筆莊之能夠屹立不搖這麼久的祖傳秘方,她怎能告知他人?
小心翼翼地前後張望了一番,確定四周真的無人,她才稍稍安心地松了一口氣,放寬心朝大門走去。
畢竟天未大亮,正是好眠時,他應該還在熟寐中吧。
說起來也真怪,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無端端地上門拜訪,一訪便賴著不走;沒那交情啊,對于他,她只隱約記得他總愛欺她。
倘若第一眼便認出他來,她絕對馬上避之不見,不讓他有機會游說她收留他作客。
可,現下再想這些有什麼用?
他不走呀,不管她如何明說暗指,他全然不為所動,恍若早已打定主意死賴著不走。
而且還老是纏著她不放,老將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說詞掛在嘴邊,硬逼著她略盡地主之誼。慶豐胡同、悅寧胡同,香羅胡同……每至之處必定是香艷之地。
這人,究竟是來做啥的?
懊不會真如他所說,雲游四海,踫巧來到徐州,又很踫巧地遇著她。
明明是不速之客,還這麼理直氣壯,逼她放著多少正事陪他四處游蕩。她是擔心得食不下咽、夜不成眠,他倒好,好吃好睡又好玩,什麼正經事全都沾不上他的身。
唉,就怪自個兒也不知怎麼搞的,每每見著他,總是說不出半句嚴正拒絕的話來。
依她猜,八成是十多年前叫他嚇得心有余悸,現下一見著他,就像是老鼠見著大貓……唉唉,爹過世後的這段日子以來,她以為自個兒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亦能夠從容地面對所有的人,可誰知道一踫著他……
搖搖頭,低嘆了一聲,推開了大門,方要踏出--
「這麼巧啊,狄老板。」
「嘎?」一腳跨在門檻外,一腳還踩在門檻里,剛回神的她傻傻地睇著眼前的男子。「呃……張爺。」
「我還以為這麼早走這一趟,說不定是白來了,卻是沒料到狄老板這麼早就要上工,-爹九泉之下若有知,一定欣慰不已。」
「哪里,你過獎了。」見他笑,她也努力地陪著笑。「有事嗎?」
他這樣稱贊她,她是很高興啦,不過能不能別擋著她的路啊?
她好怕再耽擱下去,慕容悠會跑出來攔住她的去路。
如此一來,她刻意早起,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當然有事,而且非得要狄老板才幫得上忙。太好了,這麼一來,這事可就好辦了。」張爺一直眉開眼笑的,見她正站在門邊,不禁又道︰「現下不方便讓我入內嗎?」
她有些為難地微蹙起眉,忖了會兒才道︰「呃,方便。」
能說不方便嗎?他人都在這兒了,眼看著好似隨時準備一把推開她,大方地踏進里頭,再者,要是她說不,而他又不肯死心,到時吵醒里頭的那人,她豈不是走不了?
既是不能,那就認了吧。
「張爺,咱們在大廳談吧。」
「好。」
有點無奈地拉上門,她盡避心里不悅,卻還是放輕語氣道︰「不知道張爺今兒個上門,究竟是所為何事?」
「沒什麼大事,只是想要請-寫幾張帖子。」
「帖子?」走進大廳,她隨即示意下人倒茶去。
「是啊,我已經擬了稿,-就依著寫,大底寫個一、二十份便成。」他自懷里拿出一張底稿。
「噢,春宴啊。」她拿起來略略一瞧。
「是啊,正值春,總是不免要附庸風雅、好生熱鬧一番。」
「那……一她頓了頓,暗暗掂算著時間。「不知道張爺要我怎麼下筆?是要楷書還是隸書?又是什麼時候要?」
她待會兒就要上工房,倘若可以,她便要在那里多待個幾天,得先將獸毛處理好,她才有其他的時間替他寫帖子。
「這個嘛,若是可以的話,我是希冀過兩天便能拿到,當然,價錢方面絕對不會虧待-,至于要怎麼下筆,就-拿主意便成,最重要的是,要表現出些許的狂野氣息,還有風雅的韻味。」
「呃、哦。」她微蹙起眉。
想要有點狂野,又要有點風雅,不太容易哩。
「有困難嗎?」見她面有難色,他不禁湊向前去。
「不。」她忙退了幾步。
她向來不習慣與人太接近,盡避他是爹的舊識。
「那,我就先給-一些訂金,兩日後,我再請人過府來拿帖子,屆時再清算余款。」
「好。」她勉強勾笑道。
怎樣都好,趕緊決定,別叫她踫著慕容悠就好。
手里揣著底稿,她送張爺到門口,轉身要拉上門,卻驀地發覺搭上一只手,她一回頭,驚見是慕容悠,嚇得忙松手,往門前大街跑了幾步。
「見鬼啦!」見著她的反應,慕容悠不禁沒好氣地啐了一口。
斂眼瞅著自個兒的裝扮。不會啊,今兒個的他,依舊是斯文卓爾,容光煥發得很,就只有她拿見鬼的笨模樣瞪著他瞧。
「你……」她抬頭睇著不算亮的天色,不懂他今兒個怎會起得這般早。
「叫-給吵醒了。」他不悅的說。
「我?」
不會吧,她已經很努力地學貓走路,盡可能地不發出聲響,甚至將他安排在離大門最遠的院落里,怎麼可能會吵著他?
「還這麼早,-要上哪去?」見她一副準備出門的模樣,他不禁懶懶地睇著她問。
唷,想甩開他不成?
斑哼,相處了幾日,瞧她的性子軟得叫人能夠輕易地拆吃入月復,如今瞧來,倒覺得她有幾分心機,居然想要甩掉他。
「我……」不知怎地,一瞧見他,她的舌頭像是打了好幾個結,不管再努力,也哼不出一段完整的句子。「那個,我要去工房。」
懊幾回了,她不是沒機會說,而是說不出口啊。
說呀、說呀,這事兒總是要說個明白,要不到時候交不了差,宮里怪下來,可是要滿門抄斬的,她怎能因為說不出口就要拿工房伙計的性命開玩笑?
「去哪?」見她一慌張,粉顏漲紅,他心里便覺得樂。
啐,得了吧,他豈會不知道她要上哪去?
記得初到徐州時,便听客棧掌櫃提起,御筆莊年年都接下大內的訂單,既是大內下的單子,要貨量肯定是不少,算算時候,現下正逢春,而大內年年汰舊換新的時間則是在三伏之前,嗯,若是他沒猜錯,近日該是工房忙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了。
可猜到又如何,她不說出口,他就當不知道,天天拉著她到處游玩,反正就算宮里怪罪下來,也不干他的事。
「我、我……」她扁緊了唇。
「說呀,不就是要-說話罷了,犯得著這般吞吞吐吐?難道我會吃人不成?」他冷啐一口,走向前,不著痕跡地逼近她,猶若他以往的手法。
「我……」喝,他是什麼時候來到她面前的?
「心良丫頭,我不禁要想,-的膽子這麼小、膀子這麼小,究竟要怎麼撐得起御筆莊?」他真是忍不住包疑啊,她說起話來老是吞吞吐吐,究竟要如何面對上門的客人?又是怎麼拿到宮中的訂單?
懊不會是她老爹臨死之前已經將她的路都給鋪好了?
「我……」不想說只有面對他時,她這老毛病才又犯了,倘若叫他知道,保證他會變本加厲,會的,他肯定會的,就憑她小時候的記憶和這段日子對他的了解。「為了要保住御筆莊,我、我得要趕緊到工房去!」
咬一牙,眼一閉,她總算是一鼓作氣地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哦?」他微挑起眉,有幾分意外她真說出口了。「那就走吧。」
「走?」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睇著他走在前頭,忍不住問道︰「你要同我一道去?」
他願意放過她,已經夠叫她驚奇和意外了,怎麼他居然是打著同她一道走的主意?工房里頭無趣得很,伙計們忙進忙出的,沒人有空招呼他的,他去那兒做啥?
倘若他只是好奇想觀摩工房作業,倒還無礙,但若是又擾她得無法工作,豈不等于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怎麼,我不能去?」他懶懶地回眼睇著她。
斑,他留在狄府的目的,便是為了欺負她,倘若她獨自上工房去,他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再者,她這麼一說,他不禁想起了菩薩筆。
既然她要上工房,他不如順便到鋪子里去找找,說不準真讓他給找出什麼蛛絲馬跡。
「是可以,只是不是很方便。」她囁嚅地道。
「有什麼不方便?」聞言,他不禁回身逼近她,一雙勾人的大眼微-起。
「那是……」不不不、不要突然逼近她,她會說不出話來的。
「嗯?」他刻意壓低了嗓音。
「我、很忙,沒、沒法子招呼你。」不要再逼近了,她的胸口好難過啊!心好似快要竄出胸口般的難受呀。
「忙?」他挑起眉,哼笑著。「倒是說說-要忙什麼。」
「我、我要整理獸毛,還要抽空替人寫帖子。」她會很忙很忙,而且會一忙數天,說不準連同他打聲招呼的閑暇都沒有。
「寫帖子?」聞言,他不禁訕笑道︰「-會寫帖子?」
哇哇,當年的膽小表女娃兒,如今成了能替人寫帖子的女文人了,真是叫他小生怕怕啊。
「不、不就是寫帖子?」干麼好似瞧著珍禽異獸地看她?
「那可真是了得哩!」勾斜的唇角毫不客氣地流露戲謔笑意。「當年只會拿樹枝在黃土上頭東撇西劃的丫頭,如今成就非凡呢。」
聞言,她不禁斂下眼。她可沒忘了,那時,他還故意抹去她的字哩。
真不知道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壞心眼的人,怎會老是將心思給打在如何欺負她的上頭?
而她,怎會連一點點反駁他、斥責他的勇氣都沒有?
「走吧,讓我瞧瞧-究竟是怎廝的風光。」他大剌剌地牽住她的手,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走著,壓根兒不管他人是怎麼看待他們兩人。
「你、你放手啦。」街上這麼多人,他不會沒瞧見吧。
盡避垂下水眸,她依舊可以感覺到路人投來的熾熱目光,而她也明白,其實他們不光只是因為他放肆的舉動,主要還是叫他那張過份俊爾的臉蛋給吸引了目光。
微抬眼,以眼角余光偷覷他,卻見他壓根兒沒放在心上,怡然自得得很,說穿了,他腦袋里頭想的好像只有他自個兒,其他人全都入不了他的眼。
算是囂張自我吧。也對,畢竟他的家世也算顯赫,皮相確實也相當賞心悅目,易惹人目光,會叫他的性子變得如此惡劣,似乎亦是無可厚非。
扁是站在他身旁,她都快覺得自慚形穢了。
「我要是不牽著-,就得要老是回頭找-,-不覺得煩,我還覺得膩極了。」他一派慵懶的啐道。听起來像是在斥責她,然抬眼一瞧,他偏又是笑著。
她微偏螓首,搖了搖。唉,眼前這個叫她又駭又怕,卻又老想要偷瞧他兩眼的男人,她真不知道該拿他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