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二姊是在我打工的地方認識的。」坐在車內,顧曉希的目光落在窗外很遙遠的另一端。
把目光投遠一點,多少可以分擔她難以釋然的壓力,但可惜,面臨交通尖峰時段,路上塞得很嚴重,再加上外頭下著陣雨,她的目光頂多只能穿越到兩個紅綠燈外的一家速食店。
唉,就連老天也在為她落淚了。
她正接受偵訊,而到最後,他會判她什麼罪,她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她絕對死定了。
「-哪來的時間打工?」嚴正歡側眼瞪著她,生動鮮明的表情讓人百分之百地感覺到他豐富的情緒。
「有啊,有時候星期三下午沒課,或者是星期五只有下午的課……」話到最後變成無力的呢喃。
都已經過去了,現在追問到底有什麼意義?
「嗯哼,-的意思是說,-拿假的課程表騙我?」嚴正歡突地失笑出聲,頻頻搖頭。
「你笑什麼?」她緊貼著車門,戒慎恐懼地盯著他。
吧麼,現在可是在等紅燈,他不會想在這當頭做出什麼令人發指的行徑吧。
為什麼事隔一年多,再見到他,總覺得他有些不同。若是以往,他絕對睬都不睬她,把自己凍成一大塊冰,然後再發派給她永遠做不完的事,看她累得像條狗,他才會露出快意的笑。
可如今,他什麼事都還沒進行,而她也還未受到什麼凌虐,他卻笑了,還笑得萬分詭異。
「笑我居然忘了證實-的課程表。」他的一大疏忽啊,怪不得誰。
「不用這麼激動吧,都是一年前的事了。」為了這種事笑?有什麼好笑的?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就因為我一時的疏忽,讓-逮著機會,里應外合地逃走了,是不?」燈志變換,前頭的車陣緩緩向前移動,嚴正歡握著方向盤,微踩油門,然而注意力卻始終放在顧曉希身上。
「對啦,你看前面好不好。」能不能收回視線?等下他要是撞車,該不會又要把這筆帳算在她頭上吧。
「放心,還沒將-整夠,我怎麼可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隨著車潮移動,他不禁輕快哼著歌。
「你、你到底想怎樣?」見他瞬間轉換表情,心情好得可以哼歌,她不禁打從心底發寒顫。
天,這惡魔又在算計她什麼?
這下子,他打算用什麼法子整她?
「-說呢?」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你!」要是能夠猜著他的心思,她現在就不會坐在他車上了!
「嘖,跟在我身邊那麼久了,-怎麼連我一點心思都猜不到?」他沒好氣地啐一口。
「天曉得。」她小聲碎碎念著。
她光是避他就來不及了,哪里有閑情乏猜想他的心思?
「那麼,回到剛才的對話,-之所以會利用我籌備珠寶展的時間逃家,是因為杜心宇在幕後操控-?」目光鎖定前方,見車陣漸散,他踩下油門,性能極佳的跑車在車流不多的路上劃出一道銀痕。
「不是,是我求二姊幫我的。」一人做事一人擔,她不會拖累其他人,況且二姊還對她有恩。
「那麼,是誰安排-在外頭的住處?」
「是……我請二姊幫我找的。」反正都是她啦,他可不可以別再問了。
「為什麼?」他突道。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會從我身旁逃開?」他目光微側,眸底滿是不悅。
「因為……」這還要問嗎?當然是因為他老是喜歡欺負她、喜歡整她,又說要她當他一輩子的奴隸,誰不逃啊?
她很清楚那只瓶子是她打破的,她會負起責任,但不該是那樣的負責方式,唯有離開他,到外頭賺錢,她才有辦法賠償他啊。
「難道-忘了-是我的奴隸?」嗓音微沉,不悅的神情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我沒忘啊,可就是因為我不想當你的奴隸,我才會離開,想賺錢賠你啊。」也許辦法是差勁了點,有點像是要逃避責任,但天地可鑒,她是真的很努力賺錢存錢的。
「為什麼不想當?」他又問。
「有誰想當?」她不禁反問。
吧麼,難道奴隸成了十大熱門職業榜首了?
「我出錢讓-上大學,又教-各種禮儀,還讓-一起品嘗美食,難道-敢說我虧待-?」
「這個嘛……」哎唷,若是要論這幾點,他當然是待她不薄,可問題不是出在這里。「除去那些,你也很喜歡整我啊。」
「如果不是-惹我生氣,我會整-嗎?」
「我又是什麼時候惹你生氣了?」是他自己性子陰晴不定,一時風一時雨,誰模得透啊?
「當然是在-破壞規定的時候。」車子平穩滑行著,緩緩停在某處公寓前。「-是不是忘了我告訴過-,不準和其他男人太親近,不準騙我,不準瞞著我到我所不知道的地方逗留?」
「可是……」喂,正值-蔻年華,誰受得了這麼拘束的規定。
他又不是她的誰,憑什麼這麼硬性地要求她?就連老媽都不會干涉她這麼多哩。
「到了。」
「嗄?」喂,能不能別老是沒頭沒尾地說著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話。
「我說-家到了。」他指了指外頭。
「啊?」什麼時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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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希,今天怎麼這麼早?」甫開門便瞧見女兒臉色古怪,顧母不解地盯著她半晌。「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顧媽,好久不見。」站在她身後的嚴正歡自動向前一步,免費奉上一抹就連太陽都相形失色的超燦爛笑意。
「少爺?」顧母意外極了。「你怎麼會來?快快,趕快到里頭坐,這里地方小,還請你不要嫌棄。」
彼母熱情地拉著他往客廳走,將擺臭臉的女兒冷落在外頭。
「怎麼會嫌棄?我好想顧媽呢。」他撒嬌似地道。
站在玄關的顧曉希听見,不禁做出嘔吐狀。啐,這男人真是唱作俱佳,不當演員真是太可惜了。
連這種鬼話他也說得出口。
「哎呀,你這個孩子就是嘴巴甜,讓人覺得窩心。」顧母趕緊去倒了杯茶。「只是,你在哪里踫上曉希的?怎會跟她一道回來?這孩子也真是的,不先打電話告訴我,讓我多準備幾道你喜歡吃的菜。」
「顧媽,-別這麼說,我是在她公司遇到她的,一見到她,我便要求她一定要帶我過來拜訪。天曉得我多久沒見到顧媽,真的好想念-,如今見到人了,怎麼覺得顧媽似乎變年輕了?」
惡……這是哪一門派的官方說詞啊?她听了都倒足胃口,待會怎麼吃飯?顧曉希乏力地走進客廳,瞪著被他騙得團團轉的母親,不禁替她難過地搖搖頭,哀嘆兩聲。
「你這孩子真會說話。」顧母有些赧然地揮了揮手。「不提這些,老爺跟夫人好嗎?那時,曉希那丫頭一直叫我趕緊退休,說她要賺錢養我,不希望我再那麼辛苦,我拗不過她,最後只好答應,臨時辭退工作,那時沒給你們造成麻煩吧?」
「沒,只是在顧媽離開的那一年,我媽就過世了。」他苦笑道,
「夫人過世了?」顧母微愕,就連一旁的顧曉希也愣住了。「那麼好的人,怎麼會這樣子?」
「世事無常呢。」他俊爾的臉突地黯沉下來。
彼母見狀,趕忙轉移話題。「少爺,留下來吃飯吧,我去弄一些你喜歡吃的菜。」
「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顧媽了?」
「不會、不會,你肯留下來吃飯,我會很開心的,畢竟平常都只有我們母女倆一塊用餐,有時候她和男朋友出游,或者是工作因素獨留我一個人在家吃飯,那可真是無聊極了。」話到最後,顧母不禁加上一些抱怨。
「男朋友?」他不著痕跡地微挑起眉。
「是啊,好像姓孫吧,我只瞧過一兩次,覺得還不錯。」原則上,她是沒有什麼意見。
「姓孫?」是孫耀尹?
眸色略微深沉,就連唇角的笑意也在隱隱約約中變色。
而一旁的顧曉希早刷白一張臉,拎著包包就想要趁亂混回房間里躲起來,豈料……
「少爺,你在這邊坐著,我讓曉希陪你聊天,你們那麼久沒見面,肯定有很多話要聊。」顧母起身,回頭看見女兒正偷偷模模住房問方向移動,便將她拖到嚴正歡身邊坐下。「你們聊,我去煮菜。」
「媽,我幫。」不要啦,別隨隨便便捅出一個樓子後就丟給她,她不要一個人面對他。
有老媽在,他至少會裝裝樣子,但是若只剩下她,他會露出本性的。
「不用、不用,-陪少爺聊天。」顧母快步走進廚房里。
「哪有這樣的,差這麼多。」以往,總是念她不進廚房,如今她想進廚房了,她卻偏又不準,嘖。
「顧媽果然很了解我,知道我有很多話想跟-聊呢。」
彼曉希側眼探去,見他笑得一臉冷詭,不由瞪大眼。媽,救命啊!
「孫耀尹是-男朋友?」顧母一不在場,斯文有禮的神情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陰鷙。
「不是。」她想也沒想地回答。
當然,孫大哥是挺一表人才的,對她又好,在業績上更是挺她挺到無話可說。
但她對他就是沒有心動的感覺,何況他對她也不是那樣的感情,硬是要將他兜進來,她會很不好意思的。
「顧媽說是。」他不動聲色地貼近她。
「可真的不是啊。」是老媽自己太會聯想,她也沒辦法。
「記不記得我定下的規矩?」他沉聲低喃,目光燒灼地定著她閃爍的眼神。
「等等,依我的工作性質,我不可能不跟人接觸的。」說穿了,她的客源都是男人啊,要是不和他們接觸,她還工作個什麼勁?
「那種工作不要也罷,說是高級公關,實際上,根本和高級應召女沒兩樣,」嚴正歡冷哼。「搞什麼公關出租,一旦把公關租出去,天曉得那些人究竟會對公關做出什麼事來呢?」
這一回,如果不是他硬要晁旭升幫這個忙,天曉得她是不是已經落到孫耀尹手中了?
那小子心里在想什麼,他會不知道嗎?
這年頭沒有什麼正人君子,獵物一旦得手,哪有不出手的道理。
「喂,你說這是什麼話。」顧曉希不禁氣得哇哇叫。「你別狗眼看人低好嗎?我的工作是屬于接待性質的公關,可不是什麼應召女,我要你收回這句話!」
「不可能,因為在我看來,公關就是帶有這樣的意味。」這不只是他個人的看法,而是大部分男人的共識。
「那是你的看法!在二姊眼皮下,誰敢對她旗下的公關亂來,又不是不想活了!」二姊的黑道背景,任誰都會怕三分,誰敢造次。
「是嗎?」他倒想要試試。
「等等,你要做什麼?」發覺他近在眼前,心底驀然一竄,沉寂多時的巨鹿竟在胸口再次躁動起來。「等等、等等,媽、媽……」
驚呼聲來不及喊出口便全數教他給封住,他的唇舌懲罰般地吮咬糾纏著她,感覺像是天旋地轉,恍若靈魂快要跳月兌到三天六界之外,胸口的--曉似乎就要破胸而出。
「對了,少爺,你現在還吃不吃辣?」顧母從廚房里冒出一句話。
嚴正歡驀地停住吻,透著的神情瞬間變換,朗聲回答,「顧媽,只要是-煮的,就算大辣,我一樣吃。」
「你這孩子。」顧母滿意地繼續執起炒菜鏟。
他這才又換回一張臉。「-說,要是真發生這種狀況,誰能保護-?」
彼曉希一臉傻愣,感覺巨鹿還在胸口,耳邊轟隆隆的,一時之間听不懂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什麼誰能保護她,只要他不欺負她,她就不需要人保護了,不是嗎?
「-在傻愣什麼?」見她一臉沉醉,他不禁低啞笑道︰「難道一個吻就能夠讓-醉倒?」
「誰、誰醉倒了,我只是不想說話!」她回神,暗惱自己竟在他面前露出糗態。
可惡,這情景要是被人撞見,豈不是要以為她已深深被他吸引?壞蛋,竟突如其來地親她,害她一點防備都沒有。
「我還以為-愛上我了呢。」
「誰會愛上你啊!」她羞惱的低喊,不敢太過張揚,就怕老媽會听見。
「-會的。」嚴正歡笑得邪魅而迷人。
她翻了翻白眼,懶得跟他唇槍舌劍,卻瞧他把臉轉到廚房方向,以他對外的一貫溫柔嗓音說︰「顧媽,-覺得我適不適合當-的女婿?」
「喂!你瘋啦!」顧曉希先是微愕,而後是近乎歇斯底里地扯著他的手。
神經病、神經病,當什麼女婿?他腦袋到底裝些什麼東西?這種玩笑可以隨便胡說的嗎?
「要是少爺能把我這個女兒帶回去好好管教,我剛好了卻一樁心事。」廚房里傳來顧母的聲音。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笑答,隨後回頭,笑得爽朗。「顧媽答應我了,-跑不了了。」
「你神經啊!我媽隨便說說,你當真啦?」她沒好氣道。
從小老媽就告訴她,絕對別痴心妄想。她也很清楚門當戶對的道理,更明白麻雀變鳳凰只是故事,所以她從沒有幻想過,而他,更是讓她連存有半點憧憬都不能。
「我是當真了。」往後他會拿這句話堵顧媽的嘴。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爬了爬頭發。「我想請教你,你現在到底想怎樣?」他的行徑真是陌生得令她難以捉模。
她曾經想過,一旦在路上相逢,他會怎麼對付她,可能冷言冷語,不屑與她交談,也有可能將她帶回去,強行軟禁她,再細想對策整治她,而不管是哪一種,都不可能出現眼前這種波詭雲譎的局面。
他到底想怎麼對付她?
「我不想怎麼樣,只是在想,能夠確保-當我奴隸的唯一方法,就是讓-嫁給我。」他說得理所當然。
彼曉希狠狠地擰緊眉頭,上下打量著他,而後又近乎歇斯底里地抹了抹臉,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覺得該想辦法打破眼前這詭異的氛圍,卻又不知道該做什麼,就怕會導致反效果,令她不知所措到極點。
老天啊,她真想要大聲-喊!
老媽啊,不過是煮幾樣菜而已,不用這麼久吧?
這個人腦袋有問題,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隨便來個人救救她吧。
「-應該覺得挺劃算的,嫁給我,往後-不用再辛苦工作,甚至可以帶著顧媽一起過來,至于-我之間的債務也可以一筆勾銷。」將她的手足無措看在眼里,他自顧自地說。
彼曉希柳眉幾乎快要打結,總覺得自己的智商嚴重衰退,讓她完全無法意會他到底在說什麼。
天,她頭好昏,只想要倒頭睡覺,什麼都不想。
「曉希,來幫我端菜。」廚房傳來顧母的喚聲。
她隨即彈跳站起,正打算往廚房沖,卻發覺有人扣住她的手,「放手,我媽要我端菜啦。」
「有一天,-一定會愛上我。」他自信滿滿地道。
她無力地閉了閉眼,冷哂,「那就預約下輩子吧。」
「先定這輩子。」他笑著,笑意透著誓在必得的氣勢。
那眸子里,有著太多的堅定,令她不知怎地,打從心底顫抖了下,旋即甩開他的手,往廚房避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