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地下一樓的宴會廳正熱鬧滾滾的上演著文定宴,男女雙方賓客莫不笑得闔不攏嘴,而在舞台上緊擁的準新人正火熱咧,誰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塞不入任何第三者。
所以,羽乃冬想,她這個第三者一點也不適合再待在這個地方看熱鬧。
她轉身來到地下二樓的酒吧,壓根沒發覺有個男人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直到她選定位子之後,才發現他在她的身邊坐下。
她冷冷瞅他一眼,心情正惡劣,想一個人獨處,正要開口請他離席,但看了下左右,發覺似乎已經爆滿,想了下,便打消了念頭,心想只要不交談,倒也無所謂。
服務生替她點了酒後,誤以為兩人是友人,便也詢問男子。
「給我一杯波旁。」
「小姐,帳單請分開。」等他點完酒,確定服務生是寫在同一張帳單上後,羽乃冬才涼涼出聲。
「呃,不是一起的嗎?」服務生很疑惑地看向男子。
他揚開無害而魅惑的笑。「寫在一起就好,麻煩你,謝謝。」眉頭微皺了下,像是無言地為身旁女友淡漠的態度道歉。
服務生見狀,臉頰爆紅,嬌羞地小跑步離開。
「我不認識你。」羽乃冬沒錯過服務生羞赧的表情,但卻不懂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有何迷人之處。
「但我認識你。」喔,好痛心,她還是不記得他是誰。
她聞言,神色不變,微微斂眸忖思。
不瞞人說,她不擅長記人臉和人名,除非是極為重要的人,否則過目即忘。她用余光偷覷著身旁的男人,他有著一頭濃密的發,有著一張……
憊在評論之中,卻听到身旁已有人在竊竊私語,目光如雷射燈光團聚,且目標皆是眼前這個男人。
嗯,她想,他應該是頗出色頗出眾才對,否則這酒吧的燈光並不明亮,為何他還是能夠吸引眾人目光?
搶眼又立體的五官,噙著桀驁不馴的壞男人氣息,但布滿俊臉的柔情笑意卻又讓人如沐春風般自在。
他應該算是好看的吧,且感覺相當有品味,軍綠色的線衫外搭大地色休閑外套和同色系休閑褲,確實是相當賞心悅目。
「喜歡嗎?免費送給你。」方曜久順著她打量的視線,微撢著外套,動作帥氣又瀟灑,配上他嘴角那抹輕佻卻又不惹人厭的笑,讓附近的怨女們贊嘆聲連連。
「太大了。」羽乃冬冷冷答道。
一句冰到極點的話語讓前後左右響起陣陣低罵聲,拿四面楚歌來形容她的處境也不為過,可惜的是,她個人不痛不癢。服務生送上酒,一臉害羞,還是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
反觀她,倒了杯酒,豪氣地搬空到底。
「喝慢一點,要是醉了就麻煩了。」方曜久淺啜著服務生送來的一杯波旁,目光熒熒潤亮。
「我不容易醉。」身為廚師,酒類品嘗得不少,想醉,有點難。
「我還以為你想要來個大醉呢。」看來是他多慮了。
「何以見得?」對話久了,她總算覺得有些古怪,他話里似乎很清楚她的處境似的。
「女人一旦失戀,通常不都是大醉一場忘憂愁?更遑論你的狀況是你的男人要結婚,但新娘卻不是你。」他說完,不忘對她眨眨眼,坐在對面偷窺的眾家娘子軍被他迷得暈頭轉向兼哇哇叫。
羽乃冬聞言,一雙眸子森冷探去,「你到底是誰?」
「你真不記得我?」真是捶心肝,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她還是認不出他是誰?
瞧見坐在對面的女子們沒?個個如痴如醉地放射出放浪光線,莫不絞盡腦汁地搔首弄姿以吸引他的目光,然,他真正中意的女人卻至今還想不起他是誰,嗚∼他心好痛!
「我說過不認識你。」語調依舊冷得像是沉潛在地底下、未經開發的冰泉。
「好吧,我說了,剛才文定宴上,那個新娘就是我的女朋友。」要是不讓她自己想起他是誰,那多無趣啊?暫且先說一些就好,其他的非等她自己想起來不可。
羽乃冬淡到沒有情緒的眸斜睨,「你怎麼不看好你的女友?」語氣很淡,但多了一份微乎其微的責怪。
「我才想說你為什麼不管好你的男友哩。」他的口吻更淒怨。
「關我什麼事?那是他的思想他的心,我能綁住他什麼?」她也不願意那麼做,與其費神改變或控制他人,她寧可放手。
「那就對了,女人心海底針,我的女人何時變心,我又怎能控制?」他唉呀唉呀地嘆氣,表情有點夸張,可一點也不招人反感,反倒是被他松懈了心防。「只能說,我們兩個是天涯淪落人,這個時候應該要站在同一陣線,同仇敵愾。」
「什麼意思?」酒杯一空,又是瀟灑入喉。
「嘿,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要結婚嗎?」他笑得很賊,黑眸燦亮如子夜最亮的那顆星。
「……大概兩個星期後吧。」
「咱們一起大鬧婚禮,你覺得如何?」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橫過玻璃桌面,穿進她的耳里,柔媚得像是惡魔的呢喃。
「不好。」她想也不想地道。
「為什麼不好?」他一臉泄氣。
唉唉,他的意中人是聖人哪,被人耍弄到這種程度卻不打算報復,真的是太太太對他的味了。
「我並不恨他,甚至還感謝他跟我提分手。」酒杯傾空,她神色未變。「像他那種見異思遷的男人,分手對我而言,反而是好事一樁。」
「那你今天為什麼會來偷看他的文定宴?」他像個好學不倦的學生,不斷地提問。
「哪是偷看?我看得光明正大,只是想知道他的對象是誰罷了。」再拿起酒瓶,她才發覺瓶內已經半空,覺得頭有點暈,晃了下酒瓶,還是決定再往下喝。「事實證明,男人都很想少奮斗三十年。」
逼朝陽是旭曜百貨的行銷經理,靠著自己一步一腳印地往上爬,但若能輕松又愜意地坐著纜車平步青雲,誰能不心動?她不怪他,卻無法苟同他的想法,不過倒感謝他分手分得好。
「我可沒有。」方曜久舉起手發誓,「我要是真有打算少奮斗三十年,就不會放過劉憶琳了,用跪的也要把她留下來。但我人窮志不窮,絕對不為五斗米折腰。」
劉憶琳,旭曜百貨的合作廠商董事長的寶貝千金,他口中的前女友,目前則是黃朝陽的未婚妻。
「是嗎?既然你這麼有個性,她為什麼要跟你分手?難道黃朝陽比你好嗎?」她問得隨性。
突然發覺,她似乎少有機會能跟人聊這麼久,大部份的人通常受不了她的冷,三兩句話就打住卑題,趕緊夾尾逃難去。
而黃朝陽沒有,他耐性十足地陪了她快一年,所以她才會以為他極有可能成為她想要的幸福。
「你覺得我比較好嗎?」听出她話里的比較值,他澄澈的眸閃亮著。
「我跟你不熟。」
暴啦∼冷水一大桶潑了下來,但,再冷的水也澆不熄他蘊藏在胸中的熊熊愛意啊!
「多相處一點時間,就熟了。」他很自然地覆上她的手,動作有點輕浮,但臉上的笑意卻時刻散發著輕松的氣息,讓人對他難生防心。
「為什麼要跟你熟?」酒意緩慢侵襲著,她的意識開始渙散,反應更加遲緩,不過吐出的話依舊很冷。
「因為我想跟你熟嘛。」厚,通常說到這里,大伙都應該很心知肚明的,她實在是遲鈍得教他……好喜歡。
「為什麼想跟我熟?」再次搬空酒杯,拿起酒瓶,才發覺早已見底。
嗯,喝太多了,不該再喝了。
她今晚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光是喝酒,要是不趕緊回家,說不定待會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出丑。
「你說呢?」他沒有不耐,唇角眸底時時蘊滿無害的笑意。
她很用力地閉起眼思考這個問題,經過三分鐘之後,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這是搭訕嗎?」
如果是的話,那麼,他極有可能是空前絕後的那一個。
「小姐,麻煩幫我買顆煙火,不然買串拉炮好了。」方曜久抓著身邊經過的服務生如是道,服務生眨眼不解,但在他的笑意侵襲之下,還是傻傻地點頭答應,接著又听他說︰「她總算搞清楚我在跟她搭訕了。」
服務生聞言氣結,甩開他的手扭頭就走,一旁密切注意兩人動向的怨女們也不住哇哇叫,暗斥他沒眼光,竟看上了身穿棉T配牛仔褲且沒半點姿色的俗女。
「你在跟她搭訕?」羽乃冬又不解地問。是她誤解了?
酒精侵入她的血液里頭,讓她的思維更加緩慢,雙眼渙散失焦,心里暗叫不妙,沒料到後勁竟來得如此洶涌無情。
「我在跟你搭訕。」面對她,他笑得像是個無所事事的無賴,又像是毫不在乎他人目光或世俗看法的自在,看著他的笑臉,仿佛會被他攝走靈魂,放心跟隨他的腳步,一種恣意吸引人隨行的魔力。
羽乃冬聞言,平板的表情依舊無浪無波,但她卻沒抽回被他握了很久也握得很緊的手。
「你覺得我如何?」
「……不知道。」她沒有看人的眼光,從前男友背離她的手段可見一斑。「我不懂你為什麼會想跟我搭訕,我不認為我有哪里吸引人。」
他長得太好看,乃是一大禁忌,相信他的身邊絕對不缺女人,為何要跟她搭訕?有何目的?
「那是你對你人生最大的誤解,在我眼中,你美得令我魂不守舍。」低沉富磁性的嗓音裹著甜美呢喃,訴說最動听的情話。
冷泉般的眸依舊沒有波動。「你的眼楮有問題。」
方曜久臉上多出數條黑線,但他仍舊努力突破劣境,轉移話題──
「乃冬,如果不打算破壞婚禮,那鬧洞房你覺得如何?」他不著痕跡地移駕到她身旁,好讓她有些晃動的身體能夠穩穩地貼在他的身上。
「有意思。」語調沒有溫度,卻輕快起來。
「就這麼說定了喔。」好听的嗓音帶著溫熱氣息拂進她的耳里,像是首悅耳的催眠曲,讓她再也張不開眼。
他看著把頭枕在他肩上的羽乃冬,貼在她耳上,小小聲地說︰「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把你給吃了喔。」佯惡威脅著,可她無動于衷,只因她早已醉倒。
「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呢?」他唇角斜勾,笑眯的漆黑眸瞳像是閃爍的寶石,滿足又感動。
總算是成功地接近她了。
萬歲,放鞭炮∼
但,接下來呢?
當然是扮演完至善至賢的聖人君子。
把醉得一路睡進夢鄉去的羽乃冬抱回他租賃的公寓臥房內,溫柔地平放在那張柔軟大床上,為免自己的行為有一絲絲暴走的可能性,他連退數步,站在幾步遠外欣賞著她恬靜迷人的睡臉。
天下女子何其多,為什麼他偏偏愛上這一株花?
他認識她近一年,她卻甚至不知道他是誰呢。
坐在牆邊的沙發上,他慵懶地點根煙,眯起了眸陷入沉思,回想著初次見面的情景,想想,應該是一年前吧……
「曜久,三樓的PA櫃說,他們的折扣不能下五五折,要你改七折,而且滿五0千才送贈品。」
「×的!叫他們退出周年慶啦!」方曜久盯著電腦,敲在鍵盤上的手動作又快又狠,像是在泄恨似的。「那也要改,這也要改,干脆跟經理說今年不要辦周年慶好了,意見那麼多。」
「沒辦法,大家都有業績壓力。」同事小陶安撫著他,卻也忍不住嘆氣。
「這不是業績壓力!當初既然已經點頭答應配合周年慶,現在就不該出爾反爾,不然那時開會說得那麼義無反顧,說心酸的?」他面色鐵青,紅絲布眼,只因他忙著統籌整個周年慶,已經累得三天沒睡好覺了。「沒折扣沒贈品的周年慶,見鬼的才會有人肯來!」
榜局不大的企劃部辦公室充斥著他的咆哮聲,時值午休,里頭的同事早已倒的倒,逃的逃,就只剩下苦命二人組埋頭苦干。
「曜久、小陶,休息一下,先吃飯。」
他原本有一肚子火要吐,卻突地听見行銷經理黃朝陽的聲音,還沒來得及反應,身旁的小陶咻的一聲如箭般飛射而出,緊抱住救命的便當。
方曜久撇了撇嘴,一抬眼,瞧見黃朝陽身邊站著一個非常非常不起眼的女孩,是那種隨手在街上抓一把都會比她好的那種,很冷調的女孩。
她綁著馬尾,厚重的劉海遮住額,五官不突出,面無表情,冰冷涼薄地站在一角,只要她不說話,會以為她已經消失了。
她是羽乃冬,是朝陽剛交往不久的女友,但整個行銷單位都認為這種搭配萬分吊詭,只因她沒有喜怒哀樂、明亮鮮動的表情,話語簡短疏淺,神色淡漠無波,總是說不上兩句就再也聊不下去,在路上遇到,也總是一臉冷傲無言。
不知道她是天性如此,還是端著個架子,但無論如何,部門里每個人對她的評價都不好,甚至認為兩人分手的機率很高,紛紛下注賭他們何時分手。
而他,真的很懷疑黃朝陽的眼光。
若是他,寧缺勿濫也不願跟她牽扯。
「曜久,吃飯。」黃朝陽招呼著。
「先放著,我把這里忙完再吃。」他抬眼,和她四目相接,她只是淺淺地點點頭,隨即別開眼,目光涼冷卻總是纏繞在黃朝陽身上。
唷,還真熱情,真不知道她看上的是他的好,還是他的經理頭餃。
听說,她在旭曜百貨隔壁街開了家自助餐店,生意超好,更听說她的手藝非凡,一吃便上癮,所以同事總愛跟她訂便當,她的廚藝為她加分不少,大伙甚至猜,她是用廚藝收買了黃朝陽的胃,但他截至目前為止還沒嘗過,不是排斥,而是忙到沒時間吃。
靠,他超苦命的。
那段時間很忙,忙完了周年慶後,是年底的百貨祭,行銷企劃組依舊在水深火熱之中,然而他每逃詡會看見羽乃冬不辭辛勞地送來便當,他吃過幾次,非常驚艷,直覺她的手藝媲美五星級大廚,就不懂她為何願意屈就一家小小的自助餐店。
Anyway,不關他的事,忙完百貨祭之後,隨之而來的是西洋情人節檔期,他忙得哭爹喊娘,而那時,他發現黃朝陽開始在午餐時間搞失蹤,有不少同事等著看笑話,但也有人感嘆往後快要吃不到羽乃冬的好手藝,而她,冷凜的神情依舊無動于衷,便當繼續送,大伙都說她夠強,竟然能夠ㄍㄧㄥ到這種地步。
他無所謂,反正不關他的事,他只想做好本分的事,直到那天──
是誰說她少言少情緒,淡漠無表情的?
嗯,他自己好像也說過,可眼前的狀況卻強烈地推翻了以往的印象,她,其實也會笑的,盡避那是個不似微笑的微笑,卻在剎那間讓她恬淡的秀顏亮了起來,他甚至感覺到空氣中的分子在急遽改變,柔和地包圍光亮,又裹著風,清新彌久,像是一種大自然的香氣,更像是雨後摻著泥土、青草,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
電光石火之間,他的心怦跳了下,他遏抑不了那近乎狂躁的激動,甚至連自己為何瘋狂都不懂,在這一刻,他好想化身為羽乃冬抱在手上、親在嘴上的那只小流浪貓。
「小貓咪,對不起,我家住鮑寓,實在沒辦法帶你回家。」淡到沒有情緒可言的眸,因為一只瘦弱的小貓而淌露柔光。「我雖然有開店,但是自助餐講究衛生,而里頭也沒地方能給你住。」
語調平淡,但多了份無能為力的無奈。
她拉起衣擺替小貓拭干身上濕漉漉的毛。
小貓喵喵叫著,蹭著她的嘴她的臉,一雙汪汪大眼直瞅著她,像是在央求她別丟棄它。
「你在跟我撒嬌嗎?」唇角綻放若有似無的笑,向來涼薄的表情露出了缺口,漾出了些許柔情,隨即眼色一黯。「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帶你回家。」
她不舍地將小貓放回原本的地方,起身要走,又想起在下雨,回頭把傘伴置在小貓身旁,替它擋去雨水,自己則淋著雨離開。
方曜久看著這一幕出神,直到她走遠,才走近小貓,大手將它拎起,下意識地親吻著它,卻反被它給抓出一道血痕。
「喂,我要帶你回家,你還抓我?」他沒好氣地瞪著它,抓起羽乃冬擱在地上的傘,不知為何,心情突然大好。「嘿,跟我回家吧,你的名字就叫小冬,你覺得怎樣?」
小冬骨碌碌地轉動大眼,喵喵叫了兩聲,認命地貼進他的懷里。
他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告訴自己,若是黃朝陽不珍惜她,那麼……他會不惜任何代價,不擇手段地將她拐到身旁。
「啊啊……」
床上的人兒傳來難受的低吟聲,讓兀自陷入沉思的方曜久回過神,將早已熄滅的煙蒂丟進煙灰缸里,起身查看。
「乃冬,哪里不舒服嗎?」他貼在她耳邊輕問著,長指撥開她厚重的劉海,發現她有著極為飽滿好看的額,小巧挺直的鼻,性感誘人的唇,還有那雙恍若貓眼般會勾魂的瀲灩杏眸,秀顏縴白透著醉人紅暈,教他好想咬上一口。
「……我想上廁所。」她眉間微皺,掙扎著要起身。
「我幫你。」他輕柔地拉著她起身,儼然當她是個精致的瓷女圭女圭般疼惜,一路將她護送到浴室。
而他待她關上門,就在門外等著。
千萬別以為他有任何奇異的癖好,純粹是因為她醉得太厲害,怕她不小心跌跤,所以他才會在這里戒備著的。
不過,要是太靠近,似乎對她也很失禮。
想了下,他繞到客廳的沙發邊,點上根煙,然而點完又煩躁地捻熄,他再等了會後,有些不安地走回浴室門邊。
「乃冬,你還清醒著嗎?」他忍不住詢問,就怕她在里頭睡著了,又或者是跌倒了。
「嗚……」里頭傳來異樣的低泣聲。
「乃冬?!」他情急的低喊著。
懊死,雖說她總是面無表情,但一段談了近一年的感情突然喊卡,是誰都會難過的吧。
「嗚……褲子月兌不下來……」聲音像是很生氣。
「嗄?」褲子?「……要我幫忙嗎?」
「好。」
真的好?方曜久濃眉緊蹙,想了下,推開門走到她身旁,瞧她使勁地解著褲子上的扣子,被酒精麻痹的手不听使喚,怎麼也解不開,她氣得拍牆又踹地,像個執拗的娃兒,讓他忍俊不住笑出聲。
「你笑我?」她抬眼,對不準焦距,然眸光似箭如刃,殺傷力十足。
「沒有。」他矢口否認,走近她。「要我幫你解開嗎?」
「嗯。」她傻氣地點頭,搖搖擺擺站起身,拉著他的手往月復部而去。
他像是觸電般地彈開手,她卻生氣地低罵著,「你干什麼啦?偶很急耶,你還不幫偶?」說話已經開始大舌頭了。
方曜久左右為難,想幫,很難幫,不幫,她又難受得緊……造孽啊,沒事學人家當聖人干麼?直接把她送回家不就得了,干麼帶回自己家?為了貪看她一夜睡容,為了她明日喚他一聲恩人,如今居心不良,遭天譴了!
「快點啦!」她火大地拍他。
「好啦。」他瞪她一眼,暗罵她不知死活,竟敢叫一匹惡狼幫她月兌褲子,簡直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獄無門硬要闖,真被他吃干抹淨的話,不準恨他。
深吸一口氣,吐氣,再吸氣,憋住──他微顫的手觸上牛仔褲頭,踫觸涼涼的銅質鈕扣。
「啊啊,快點……」她整個人往他側邊靠,虛弱氣息吐在他的耳邊,熱氣拂過他敏感的耳垂,像是最天然無添加物的催情劑,令他動心起念。
他的喉頭劇烈收縮了下,額角冒出冷汗,長指不受控地狂顫。
懊死,真是要命!
他咬了咬牙,心一橫,迅速解開她的扣子,隨即扶正她的身子。「好了,你趕快上吧。」話落,他像只夾著尾巴落荒而逃的狗,快步沖到外頭,點起一根煙,拚命地吸吐、吸吐再吸吐!
聖人真不是人干的,難怪聖人都成仙了!
他一介平民百姓,妄想充當聖人,簡直是對天宣戰,如今,苦頭自嘗。
像是不得肺癌死不休般,他狂抽著煙,鎮靜過度浮躁的靈魂,蹲在客廳一隅,和縮在窩里的小冬大眼瞪小眼,一會,突地听見浴室里頭傳來淋浴的聲音。
不是吧∼∼不要再折磨他了!
都已經醉了,還跟人家淋什麼浴啊?喝醉了不就是想睡?就睡啊,他會陪著她的,別考驗他的極限嘛。
方曜久貼著牆,听著淋浴的聲音,發覺自己像是得不到滿足的變態,回過頭,煙抽得更凶了,內心天人交戰。
一會,淋浴聲乍止,屋里頭陷入了極為糾纏黏密的氛圍。
羽乃冬壓根不懂門外的險惡,穿著浴袍,腳步踉蹌地走進房內,往床邊一倒。
她的浴袍翻開,露出膚白如雪的姣美長腿,看得方曜久直了眼,感覺熱氣燒得他渾身發痛,也快要將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給徹底焚毀,就連煙掉落在腳上,他也遲鈍了三秒才發覺,痛得他破口無聲大罵,供上一堆髒話,強迫自己冷靜。
吸、吐、吸、吐、深吸、深吐!他抓起被子,很君子很紳士地遮去她令人垂涎的美麗,然後閃得很遠很遠,直到自己的心可以完全平靜,直到他可以听見她平穩進入夢鄉的呼吸聲,他才嘆口氣,在她身旁坐下。
「你是誰?」森冷的聲音傳來,教他險些跳起來,錯愕地瞪著她圓亮的貓眼。
嘖,不是已經睡著了嗎?
「我是方曜久啊。」話語很虛弱。
「方曜久?」她閉上眼,半夢半醒。
「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住哪,所以我先帶你回來。」謊言是他人生必需品,他說得可溜的,半點罪惡感不存。
「哦,謝謝你。」她啞聲呢喃著,沐浴餅後依舊醉意極濃,對于現實感到虛浮不真實,像在作夢。
見她似乎閉眼又睡著了,方曜久瞅著她的睡臉,秀逸清透,酒精在她頰上添了紅暈,增了幾分溫度,向來緊抿成直線的唇放松,才知道竟是如此豐潤誘人,粉女敕得恍若透著水,讓人很意亂情迷,很身不由己,很想入非非地……
長指不受控制地前進,然而就在她張開眼的瞬間,停在她的唇前半公分處,他屏住棒吸,臉色發青,心髒怦怦亂跳,有種逞凶未遂被逮的心虛感。
「你是誰?」她又問,焦距始終不清楚。
她不容易醉,酒量是被工作給培養出來的,如今醉了,醉得很舒服,醉得不管身在何處,任何危險性完全被屏除在她輕飄飄的思維外。
方曜久臉上滑下好幾條黑線,扯開唇角,隨即硬是抹上蜜般的笑。「我是方曜久。」唉,氣餒耶。
「方曜久?」好像听過。
「趕快睡吧。」拜托,別再嚇他了,老是在關鍵時刻嚇得他縮手,他會覺得自己很下流,不過也感謝她無意識的阻止,沒讓他下流得逞。
「你對我沒興趣?」她張眼,只是淡淡開口。
她是在作夢吧,沒有一個男人會對她這麼好的,肯定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把自己的渴望反映在夢境里。
「嗄?」他嚇得眼珠子快要暴突。
羽乃冬不覺他的錯愕,被酒精攻陷的腦袋逕自跳換著話題。「你知道嗎?我最大的心願就是當新娘,可是,這個心願很難達成耶……」為什麼會那麼難呢?
「一點都不難,不管你要多少心願,我都可以幫你完成。」決定了,送她一疊空白心願卡,任她填寫。
「你真好。」她舒服地往他身上貼去,總覺得自己可以在夢里耍賴,隨意任性。「但為什麼卻沒人要我?是不是因為我很丑?」
「我要、我要,黃朝陽不識貨,我才是那個識貨的人,你一點都不丑,美得讓我暈頭轉向,把你給我,我要寵你愛你一輩子,讓你當我的新娘,我孩子的媽,我最心愛的老婆。」
羽乃冬聞言,唇角微勾,冷泉般的眸也沾染煦暖笑意,明亮透澈,明媚勾魂。
「乃冬,你真的很美。」他低啞呢喃著。
真的,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笑起來竟是如此妖嬈又帶著自然清新的魅力。
那雙如貓眼般的杏眸挾春帶怯,誘得他心頭發癢,眼見要丟棄唾手可得的聖人頭餃。
可天知道,他一點也不想當聖人的。
就算不想當聖人,但他也不想當罪人,忍一忍,把今晚捱過去,明天天亮,她會把他當恩人,肯定會把他的長相和名字深深地鏤進腦海里。
所以……忍∼∼
方曜久打落牙齒和血吞,試圖漠視那只貼在他胸膛上柔弱無骨的小手。
微移的縴指,瞬間吞噬他三分之一的理智,狼耳朵冒出來了,但沒關系,他握著拳頭緊抓著僅剩的三分之二。
然而,當那只勻稱細膩如脂的腿橫過他的腰時,腰上竄升的火焰又再次蒸發了他三分之一的冷靜,獠牙長出來了,他閉上眼,不听不看身旁柔潤的美人,默念著各門各派的經典,加持被摧殘得僅剩三分之一的理智。
當他的手臂感覺到酥軟得要命的觸感時,耳邊傳來她近乎任性的低吟聲,瞬間──
咻──不見了∼通、通、不、見、了!
他的理智真的不見了!
狼耳冒出,獠牙長出,他嚎叫一聲化為惡狼。
聖人?沒有。
恩人?恐怕也不會有了。
罪人,眼前正有一個,正在行極為不人道,眾人皆可唾沫以對之行為。
方曜久開始痛恨自己干麼把她帶回家!